☆、痛失所爱
刘影刚走,贝勒爷就带着老大,老二来了。
两兄弟和溥寍亲热的玩儿在一块儿,而他们的长辈则在厢房里谈话,气氛不愉快,很尴尬。
“你想好了?”载堃问他,手里一直捏着烟,这几天自己烟酒不离身,胡子也没顾得上刮,特别颓废。
“嗯,除了公事外,我还想休息一下,刘影会负责洋行的事。”他回避贝勒爷的视线,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孩子们。
“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也不能没有你。”骄傲自负的男人终于低下了头,他觉得二人闹到这步田地,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
凯尔索这才转过脸,望着载堃痛心的样子,说不心软是骗人的,可他却很难再回到从前的位置上了。
“您再找个年轻的姑娘结合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对瑛儿,薆儿好。”子爵柔声细语,他不希望二人分手后就变成“仇人”了,为了孩子们,他们还得保持联络。
载堃轻摇头:“不,我暂时不会考虑这种事,我只要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再爱我了?”说完这话,他便再抬起头来,动情的凝望凯尔索。
子爵沉默了半晌,咬牙摇了摇头。
这话刺激了载堃的神经,他假装淡定的苦笑:“好吧,我明白了,呆会儿,我带老大,老二回家,以后的事,你回来我们再谈。”
等凯尔索目送着贝勒爷带着两个儿子离开,心情忽然变得低落起来。
一个月后的下午,子爵夹着公文包到了洋行,和刘影以及三泉开了个会之后,他又忙着把一些要带走的文件收进包里。
忙到傍晚时分,他看了看怀表,已经七点了,金凯也差不多该从天津回来了,于是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住处。
当他正要下楼的时候,载堃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此时,其他人已经回宿舍,或回家了,洋行里只有凯尔索一人。
“您怎么来了?”他有些慌张,先把手提包放到了边上。
贝勒爷铁青着脸答道:“我还是不能让你跟那小子走,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他这几日脑子里容不下其他的东西只想着如何才能让凯尔索留下,但最后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您苦苦相逼又何必呢?”子爵看到他颓废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载堃步步紧逼把他直接顶到了墙上,捏着他的下巴说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休想再和别人厮混了!”随后就去扯凯尔索的衣服,想要在这里就把此人弄了。
子爵拼命的挣扎,死也不肯给贝勒爷得手的机会,甚至狠心的咬了对方的手背。
受伤的男人绝望的大吼:“为什么要如此绝情,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过一辈子吗?”
“……您不能碰我,我又怀孕了!”凯尔索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竭尽所能的反抗,因为再次怀孕,金凯都忍住不和自己行房了,还推迟了回伦敦的日期,想等胎儿稳定些再动身,孩子要生在英国。
贝勒爷绝望的吼了一声,跌坐在沙发上,他万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这么快就得手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立刻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了,他捂住脸哽咽的问:“那混蛋到底有哪里好的?”
子爵站在他跟前,很真诚的答道:“他比不上您,但他全心的爱着我和寍儿,他把我们视作生命一般的重要,我无法置之不理,您可以有更好的伴侣,一个能和您出双入对可以在大众面前被人称赞的夫人,但我永远都做不到。”
载堃苦笑着:“你不用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了,我知道这几年忽略了你,造成现在的局面我也要负责的,把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很无耻……但我的心意不变,你永远是我的爱人,是孩子们的母亲。”
凯尔索听完这句话,马上就流泪了,走到贝勒爷跟前抱住了对方的肩膀,柔声道:“您不要再等我了,赶紧找位深爱您的姑娘结婚。”
“……那小混蛋说的对,没人比得上你。”他只是挣扎着再说了一句,但这话并不能改变什么。
子爵抚摸着他的脑后,小声说:“无论怎样,我们也曾经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也养育了两个孩子,我不想和您变成仇人,将来我们还要好好相处的,不是吗?”
“怎么相处,看你和别的男人恩爱?”他闷声道。
“为了孩子暂且忍耐吧,等我们都老了,您就不会计较了。”凯尔索松了一口气,他熟悉的贝勒爷终于又回来了,不再是之前的暴君了。
两个月后,子爵,金凯带着寍儿登上了开往英国的轮船,这一路上都很顺利,但船行驶到南海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雨,轮船的愤怒咆哮的大海上颠簸,由于底部进水,船长通知所有人员上救生艇及时撤离,但却有很多人没能登上救生艇,其中就有金凯,为了保护凯尔索和儿子溥寍,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身躯被无情的风浪所吞噬了……
凯尔索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北京的,这一路上他都魂不守舍,眼泪已经哭干了,乖巧的寍儿总帮他擦眼泪,时刻不离开他的身边。
回到他们的家后,子爵就一病不起了,费恩天天都过来照顾他,由于怀孕,又加上受了重大的打击,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的差,经常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上一天。
闻讯而来的载堃和费恩在客厅低声谈话,他并没有因为“情敌”突然的死亡而感到欢喜,反而更担心凯尔索的身体。
“您现在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就让他在这里生产吧,多派两个仆人伺候着,他不能再受刺激了。”费恩说道,他不禁感叹命运的无情,那么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就这样死掉了,实在是可惜,更主要的是凯尔索的精神萎靡不振,照此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的生下孩子。
“嗯,我知道,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照顾他,不会再提起让他伤心的事了。”贝勒爷很感谢费恩,这么大年纪了还天天过来看护凯尔索,此人可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溥寍坐在阿玛的膝盖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根本听不到大人们讲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把载堃当成爹。
载堃抚摸着孩子的额头,顿时觉得心酸,人已经没了,他就不能再计较对方的过失了,今后还当尽力的抚养寍儿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我希望他还能和您复合,但此事您不能太着急了,日久见人心,您若始终如一,凯尔索也不会视而不见的,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过来,告辞。”费恩说完就拿着医药箱离开了小院儿,整个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载堃把孩子抱回房,让老妈子照顾,就走进了卧室。
凯尔索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微皱眉头闭着眼,额头上渗出细薄的汗珠。
堃贝勒帮子爵盖好被子,又亲自帮他擦汗。
虽然凯尔索回来后没和自己正经讲过几句话,但载堃却觉得很满足,因为毕竟在危难时刻,凯尔索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过了好久,床上的人才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您去睡吧……我没事。”
载堃走到床前,抚摸着他的脸笑了:“我还不困,刚才已经哄着寍儿睡下了,你饿吗,想不想喝水?”
凯尔索轻摇头:“不,下午的时候我喝过粥了,没什么胃口。”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多吃点儿,我再让嬷嬷帮你熬粥吧?”他说完就走出卧房,嘱咐嬷嬷去做饭,又给凯尔索倒了杯热茶来喝。
扶着凯尔索喝完茶,载堃才又道:“要不这几天我让瑛儿,薆儿也过来住吧,他们很想念你。”有了孩子们的陪伴,母亲的状况应该能好些。
“您安排吧……我这样,是照顾不了他们的。”凯尔索躺回了床上,幽幽的叹气。
“两个嬷嬷是我让过来照顾你的,有她们看护孩子,你不用操心,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们说,每天晚上我都会过来,我睡在隔壁,有事喊我,你喝完粥就休息吧,我睡了。”他主动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角色,虽然这地盘并不属于自己。
子爵听到这话,觉得很安心,但同时又很伤感,前些日子在海上遇难的事又涌上心头了,当失去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对方有多重要,虽说嘴上不承认,可他还是喜欢着金凯的……
☆、芳莲的娃娃亲
最近芳莲总是心事重重的,连姨娘都看出来了。
这天吃过午饭,她正要去师傅那里学戏,临走前姨娘就拉住她问道:“傻孩子,你这几天是怎么了,老闷闷不乐的。”
“我没事儿,姨娘,就是学戏有些辛苦,所以觉得累罢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但只是为了前些日子和载渝见面,被对方说教的事儿,什么小小年纪应当多磨练本事,不要分心,先苦后甜之类的,言外之意就是她现在
“累了就歇歇,学戏不能急于一时,再说你已经唱得很好了,慢慢来,不着急。”小蕊没多想,整天带儿子就累得她够呛,就顾不上给养女特别操心了。
“我去师傅那里了,您睡会儿午觉吧。”芳莲说完就快步走出了门,步行到胡同口,原本她是想直接去师傅那里,可想来想去却改变了主意,偷偷的朝反方向走去了。
芳莲的目的地是载渝做事的报馆,她坐着洋车来到了西单,拐进了不远处的辟才胡同,报馆就在一座小院里,很不起眼儿,但几乎每个报摊都有卖他们的报纸,最受欢迎的几个栏目就是小说和奇闻异事,以及新闻。
“渝公爷,外面有位姑娘找。”做会计的老郭乐呵呵的过来传话,虽然报馆里只有七名雇员,气氛有时却不怎么的融洽。
载渝原本还在低头写作,听到老郭的话便抬起头问:“哈,您没弄错吧?”他这几年没交往啥女人,到底是哪个来找自己的。
“是位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吧。”老郭觉得甚为有趣,他猜不透二人的关系。
载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小芙蓉来了,他赶紧放下毛笔,走出办公室,来到了院子里,有客人都会呆在厢房里,老妈子还会给客人泡茶。
他推开门,走进厢房,便看到芳莲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等着他,活脱脱就是个淑女。上次他对这孩子说的话太重了,有点儿多管闲事。
“渝公爷,我来找您玩了。”她故意装成年少无知的样子,让对方无法说出扫兴的话。
载渝清清嗓子:“我还在做事呢,你这么随便的跑来不大好。”
“我又不能太晚出来,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撅起嘴,已经十分娴熟的掌握了身为一位少女所必须掌握的本事----撒娇。
他叹息道:“唉,你又没去师傅那里练功吧,跑来我这里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见您嘛,我在这儿又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却总说教我。”她心里到是挺高兴的,至少这个人没有变,更不会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他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耐心的问:“是不是到新地方没有交到知心的朋友?”
“我根本就没朋友,就连和弟弟都相处得不好,我练功的时候他总捣乱。”她最讨厌弟弟了,那孩子根本闲不住,这动动,那弄弄的,打碎了父亲的好几件珍贵瓷器。
载渝淡淡的笑了:“原来如此,但你们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么,你这个做姐姐要多谦让着,男孩儿小时候是比较淘气。”
“也不是所有的男孩都和他一样……我就,不,您小时候肯定特别懂事。”她差点儿拿自己前世和弟弟相比,但二人毫无可比性。
“你真说错了,我小时候很淘气,我和堃贝勒都是家族中的刺儿头,从小没少挨打,不过我阿玛下手没那么重,用戒尺抽我屁股。”他觉得自己颇为幸运,不用像载堃一样受到特别严厉的处罚。
芳莲恍然大悟:“难怪您……。”她知道载渝屁股上有几道浅淡的疤痕,差点就顺嘴儿说了出来。
“难怪啥?”他皱眉,这孩子怎么讲话断断续续的。
“难怪您和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呢,您还会出来做事,但别的满人怕是很难做到,更何况您还是爱新觉罗氏。”她想不到的是载渝能那么快的就融入民国了,就算是堃贝勒也在家里蹲了一年多才想明白的。
“你这孩子讲话和大人似的,话能说到人心坎上。”他笑了,芳莲就像是十三岁的少女里面却藏着一颗二十来岁的灵魂一般,说出的话特别老诚。
“我可不是孩子,您别把我当成孩子,我也就是生成十三岁的样子,实际我和您年龄也差不多么,您明白的事,我也明白。”她别有用心的讲道,实则是旁敲侧击,有朝一日,等她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会把实情都告诉载渝的。
他大笑:“你真敢说啊,你告诉我,你都明白什么?”
她调皮的眨眨眼,答道:“我明白,到了一定年龄大家都会有喜欢的人,还会想着结婚生子,除了赚钱养家外,无论男女都应当有一技之长,为家庭做出贡献,他们在一起开枝散叶,把血脉延续下去,这是件特别美妙的事呢。”
“说得头头是道的,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应当增长本事,往后就能过得舒心,若是现在想太多,又急着实践,今后的日子多半不会好。”他也支持先立业后成家,因为现在的社会变了,不像大清国那会儿了,兜里没钱,谁也不会跟你,大部分的人还是要自食其力,才能活着。
“事事无绝对,我打算十六七就嫁人了,然后再给对方多生几个孩子,子孙满堂,把家里的日子过好,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她凝视着对方,不紧不慢的说着。
载渝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便傻笑:“这么小就想着嫁人是不是太着急了,莫非你爹给你订了娃娃亲?”
“没有的事儿。”她苦笑,唉,果然现在还不是讲出实情的最好时机。
但芳莲恰恰说错了,就在傍晚,武海正和载堃,刘影在宿舍里喝酒,他们聊着聊着竟然谈到儿女婚嫁问题上来了。
“要不把你闺女许给我儿子溥瑛得了。”载堃半开玩笑的说道,实际芳莲还比溥瑛大一点儿,但在他看来女孩子大更懂事。
“就眼睛和海东青一样的,你家的固山贝子?”武海问,他到是不反对和满人结亲家的,因为芳莲的母亲就是满人。
“是,这孩子稳重,果断,将来会有出息。”载堃认为儿子将来说不定比自己更强,最起码在感情上应该是个干脆利索的人。
“这种事儿光咱们说了算不行,还得问问儿女的意见,我们可以提议,如果他们坚决反对就算了。”武海觉得由父母一手操办的婚姻,缺点太明显,如果日后彼此没能产生感情,会痛苦一生,所以他并不赞成。
贝勒爷笑笑:“嗯,是这么回事儿。”
小影子帮二人斟酒,随后便问:“大小姐说话做派都挺成熟的,将来会是个好媳妇。”
“这孩子最近几年变化很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武海回想起当年女儿掉河里又活过来的事儿,孩子经历了九死一生,性格也突然变了。
“小姑娘嘛,成熟的比小小子早,变化大并不稀奇。”他还挺喜欢芳莲这孩子的,虽然有股妩媚劲儿,早熟,但却是个秀外慧中的聪明姑娘,将来一定能拿得住瑛儿。两口子过日子,如果女方太软,男方太强,家庭不会和睦,要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才能稳定,长久。
刘影见载堃心情不错,就问道:“子爵这几天还好吧,我们忙着结算,没顾得上去探望他。”
“身体一直很虚弱,每天只有早晨可以起来走动一会儿,其他时间都躺着,药吃了之后见效比较慢,他才三个月身孕,但两只脚都浮肿了,吃饭的时候经常呕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特别怕他因为生产搭上性命,我姐劝他不要这个孩子了,但他死活都不听。”贝勒爷说完就长长的叹气,即便凯尔索一辈子都不再和自己同床共枕,他也会照顾此人一生一世的,金凯的两个孩子也会视若己出,事到如今他想明白了,无论是高高在上,还是低微卑贱都要过一生的,最后只会化为一捧黄土,和山川大地融为一体,他又何必如此的执着于爱恨?
“恕我嘴不饶人,你得检讨自己,即便形同陌路,分道扬镳也要留有余地,尤其你们还夫妻一场,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他有错,但你就没有问题么?”武海觉得堃贝勒被接二连三的戴绿帽子,不是偶然的,拿凯尔索子爵来说,起初的几年应当和此人如胶似漆,恩爱倍加,但时间久了,一般的男人都会有所倦怠,往往这种时刻是最容易产生问题的,其他人很容易介入其中,甚至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