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回了书房后,王爷就和儿子,两个儿媳妇一起吃饭,席间谁也不讲话。
临走之前,奕漮把儿子叫到了身边,在上马车前想要叮嘱几句。
“和洋人来往要注意分寸,对他们必须提防,这个神父虽然谈吐不俗,气质儒雅,但他面如桃花,难免会招蜂引蝶,不能久用,日后要好自为之,我回去了。“王爷说完就在仆人搀扶下上了马车。
贝勒爷没敢回嘴,只是点头应是,可他心里明白的很,自己就是那个狂蜂浪蝶。
☆、禄米为学费
一个时辰后,载堃才来到大书房,这间房子就是专门给未来贝子预备的,但第一个使用它的人竟然是格格和铁蛋儿。
“贝勒爷,您来了,我正要回去抄写字母呢。”金凯抱着课本走了出来,一堂课得一个时辰,礼拜天他们要上两堂课,礼拜六休息,平常也就一堂,因为神父没那么多时间,而且小格格不能睡太晚。
“好好学!”看着孩子长高了,他心里也很喜悦,铁蛋儿长得挺端正的,在府里养了这段世间,身体也壮了,不再是那个黑呼呼的小叫花子了。
“我会好好学的,我先回房了。”孩子小跑着离开,嘴里还默念二十六个字母,明天要考试,背不下来太难堪了,他可不能让洋人瞧不起。
“阿玛!”女儿也跑了出来,亲热的撒娇。
载堃抱起她,捏着孩子的脸蛋儿说:“等学好了英文,要念给阿玛听。“
“现在还不行呢,我们刚学字母,good night ,father!“格格说完就困得揉了揉眼睛,她一会儿就要睡觉了。
凯尔索在书房里整理东西,似乎并没注意到贝勒爷在门口。
“回去睡觉吧,阿玛有事和先生商量。“他把女儿放下,让奶妈带孩子回屋,就推门进了书房。
“每天让你来回跑,辛苦了!“载堃说话的功夫,就插好了门,每当他和神父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
凯尔索抬起头笑了:“这是我应当做的,今天感谢您给教堂捐赠了大米。“老周来的时候带了好几袋大米,还有一些木炭,都是随时能用上的东西。
“这不算什么,等过年的时候,我再派人送整扇的猪,和羊过去,让你们也吃点儿新鲜的,羊都是回回营采买的,肉特别嫩。“他并不打算直接捐银子,那样太过明显,姐姐也说只捐助大米和肉就可以了,因为他并不是教徒,这些就算是给神父的一部分学费呢,当然他还另有重谢。
“孤儿院最近又来了几个孩子,大米有点儿吃紧,我们正发愁呢,您是雪中送炭了。”他说完就掏出金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是时候回去了。
但贝勒爷就跟影壁似的拦在了身前,柔声问:“觉得我阿玛怎么样?”
凯尔索放下手提包,坐到了椅子上,思忖了片刻才答道:“他看上去像个军人,很有胆魄,但是总觉得有点儿让人害怕,不,应该说是有威严。”
搬了把椅子坐到神父身边的贝勒爷连连点头:“说他可怕也不足为过,我小时候虽然受宠爱,但他也会经常管教我,光家法就挨了无数次,等我自立门户后才逃脱的。”
“家法是什么?”神父不解。
“就是打人的规矩,一般都用戒尺打,我阿玛不用,他直接用拳头,哈哈!”每当这个时候,家里就乱成一团,额娘和祖母使劲拉着,让阿玛的拳头不至于落在自己身上,但十次也总有七八次来不及,那他就倒霉了。
凯尔索悠悠的说道:“至少他是关心你的,还愿意亲自教育,但我父亲他连一次都没碰过我,对我姐姐倒是经常动手。”那时候他就像一颗毒瘤,父亲看了碍眼,又不能除掉,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无视了。
“挨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这身子,被打一次得躺一个月,我想和你商量,学费按月给付,20两银,10斛米,米直接让老周送到教堂,钱你拿着。”他还觉得给这点儿钱对不住凯尔索 ,但眼下朝廷财政吃紧,内忧外患,他们的俸禄随时都可能被削减,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花钱大手大脚了。
神父连忙摇头:“银子我不要,只要5斛米(300多公斤),直接送到教堂就成了,我每天只给格格上一个时辰的课,再拿银子不合适,而且我不需要。”他当然明白载堃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既然成了神父就要遵守教廷的规定,所得的金钱都要全数上缴。
贝勒爷揉揉额头,难堪的说:“你真让我自惭形秽,银子也不要,只要5斛米。”得了便宜还能卖乖吗?
“我知道您的忧虑,又怎么能增加您的负担呢,把钱存起来,以后用在该用的地方,我吃住都在教堂,平时没有什么开销,就连衣服,鞋子也是外婆从英国寄过来的,完全用不着银子。”凯尔索看出载堃的心思,他只是想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要求。
贝勒爷赶忙搂过凯尔索,柔声问:“晚上别走了?”
“不行,我得回去。”他连忙挣脱,可载堃却缠得紧,他怕又中了计谋,掉进情爱的陷阱出不来,现在他已经是个罪人了,不能罪上加罪,更不能再生诸恶,男欢女爱对于宣誓守贞的神父来说就是洪水猛兽。
“你这么着折磨我,很有乐趣?”载堃捏着神父的下巴,有点儿生气的问,这位明明有意,可就是不愿意再往前迈一步,所以两人只能在原地打转。
“是我错了,我忘了自己是个神父,肩负着怎样的使命,请您不要再逼我了,我们必须停住,别再往前了。”凯尔索说道,他们前方似乎是万丈深渊,再往前走下去就会万劫不复。
“看来我对您来说无足轻重,或者您完全不在乎一个留着辫子的大清国男人,我若和您一样是大英帝国的子民,您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吧?”贝勒爷松开了手,转向另一边坐着,原以为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但反而要倒退了,他真后悔打猎的那晚没有硬来,哎,现在说啥都没用了。
神父惆怅的背起皮包,低声说:“我从没和别人说过那样的话,做过那些事,晚安,贝勒爷,我回去了。”这些年也有人向自己示爱,可他都委婉的拒绝了,唯独对载堃敞开了心扉,然而他这么做却伤了眼前的人!
神父推开门的时候,屋里的男人忽然惆怅的说道:“是我误会了,晚安,神父!”
这个晚上,凯尔索又失眠了,他只能靠背诵圣经来缓解自己的情绪,脑子里想得都是贝勒爷,眼前浮现的也是对方的样子,一个神职人员是不能被十宗罪所困扰的,他一次次的犯罪,却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幻想着柏拉图式的恋爱,不管有没有实际的关系,光是头脑里的想法就已经罪无可恕,希望主能宽恕他的愚蠢和幼稚,对方只是被自己诱惑了,假如他是天使,也是堕落的,而非完美无瑕的圣者。
他折腾到半夜依然不能合眼,就起身跪在了床前,在昏暗的房间里,那个伴随了他很久的鞭子被放在角落里,他站起来走到柜前,打开了门,取出皮鞭。可当他再次回到床前的时候,眼睛却被桌上的手炉粘住了,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脱下了上衣,一边念着圣经一边抽打后背,脑海里全是和载堃亲密相处的点滴,这让他痛苦又焦虑!
两天后,主教把调往西堂的事告诉了凯尔索,对这个决定他并没有过多的异议,因为教廷的神父是需要完全顺从主教安排的,他欣然接受了,只是主教对自己的训话似乎别有所指:我的孩子,希望你能在新的教堂多体会人们活着的辛苦,我也会偶尔让你去郊外传道的,优秀的神父需要被磨砺,在艰苦的环境中才能树立更高贵,更忠贞的品格!
在教会中生活,他已经习惯了各种暗喻和比喻,对于主教而言他并不会特别的去批评某个神父或修女,而是让他们自己去体会,这有时会让他困扰,比如现在他时长会自我怀疑,他是否能有继续为主服务的资格,他或许已经丧失了纯洁而堕落成一个违背誓约的骗子了,他想要心灵上的恋爱,却拒绝肉体的结合,这种选择把载堃搞得失魂落魄,而他却还要坚持当婊子立牌坊。
修道院里的孩子们舍不得他,送了他很多小礼物,小修士们还帮他收拾东西,有些孩子难过的哭了,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他也很心酸,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对于主教的派任必须服从。
一个下午他就收拾好东西,坐着马车来到了自己的新住处,位于西直门内的西堂,这是一座朴实而小巧的教堂,修女,神父和其他人员加起来只有二十名,大家都是围绕着教堂忙碌的,并没有神学院和孤儿院这样的配置,对于老神父而言这是喜事,因为老人家终于可以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了。
西堂有个奇怪的修士,引起了凯尔索的注意,此人五十出头,戴一副厚厚的眼镜,面色苍白,一脸皱纹,嘴里时长念念有词,名叫费恩,是个德国人,常年居住在大清,据肉大身沉的老神父说费恩已经在大清呆了二十多年,比主教还熟悉这个国家。
费恩有单独的房间,平时教区里如果有人生病了,都是费恩负责诊治,这个人有药剂师资格,特别喜欢研究草药,据说来清国就是为了学习中草药知识,此人一有时间就对着显微镜瞧个没完。
这天下午,凯尔索刚好路过,看到费恩的屋子开着门,就好奇的和里面做研究的人问好,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下午好,费恩修士。”
“您好,爱尔兰的玫瑰。”费恩在摆弄试管,没有抬头,他从没和新来的神父讲过话,可听说凯尔索有爱尔兰血统,就给人家起了个外号。
“我听说您是药剂师,想来请教一些问题。”他站在门口问,并不忌讳这个善意的外号。
费恩支支眼镜,扭头问:“你对医学有兴趣?”
“我在修道院里学过草药学,也自学过药剂,至于学医,对我来说可能是奢望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读书。”来了西堂虽然比之前清闲一些,但他还要给小格格上课,也需要准备很多教案。
“做事要专注,三心二意的请教,我不接受,假如你想系统的学习,并且能够坚持下去,再来找我吧。”费恩答道,他有意收徒,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对象,而且他不光有药剂师资格,甚至还是一名有执照的外科医生。
凯尔索很尴尬,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答道:“感谢您的建议,祝您下午愉快!”说完就离开了费恩的屋子,看来这个人不太容易相处呢。
这几天,贝勒爷过得十分不开心,他去了趟清吟小班,还搂着两个花魁弄了一晚,还是不能从失落中重拾信心,他一个堂堂的多罗贝勒,又长得玉树临风,要什么样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得手,可凯尔索却不肯接受自己,他明明已经掏心挖肝的说了那么多了,还要如何海誓山盟才能证明自己是真心实意呢?为此,他故意躲着神父,每天晚上人家来上课的时候,他都外出,直到九点多才回来,他根本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天使,也不知道能忍耐多久不出手,生怕哪天因为一点儿差池,就红了眼要脱神父的衣服,强行占有对方。
☆、爱尔兰的玫瑰
12月初的一个礼拜天,北京城下大雪了。
但载堃却没心情和闺女在院子里玩儿雪,昨天姐姐来了,和他聊到很晚,说太后想逼皇上退位,立端王之子为大阿哥,这可是天大的坏消息,虽说现在皇上被软禁,但毕竟是在位的,如果真的如了老佛爷的愿,让端王那伙老顽固得了势,大清国就永远别想实行新政,更别提君主立宪了。山东的义和团闹得厉害,山东巡抚毓贤因处理不当任由义和团发展壮大,惹出更多事端,各国使馆纷纷抗议,因此被撤换,袁世凯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义和团首领虽然即将被处斩,但其势力已经发展到了其他地区,这也令贝勒爷万分担忧!
因此他昨晚喝了很多酒,一觉醒来居然都到下午了,他洗漱完,老周就把饭送进了书房。
“贝勒爷,下大雪了,您出去走走吧,老憋在家里不好。”老周看得出他有心事,就趁机会劝了劝。
他坐在桌前,毫无胃口的吃东西,点了点头。
“神父带着小格格和铁蛋儿在花园里玩儿呢,侧福晋回娘家了。”老周又说,帮贝勒爷泡好了茶才转身出了门。
吃完饭的载堃,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到了花园里和两个孩子堆雪人的神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凯尔索今天就给他们上了一堂课,便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了,因为下雪天没有任何小孩儿不想出去玩儿的,就算是大人也会童心未泯的团两个雪球丢出去开心一下!
“snow man,Christmas!”他不忘了让孩子学习新单词,一直带着他们重复念。
“阿玛,你也来跟我们一块儿玩儿吧。”小格格看到父亲站在窗口张望,就跳着招手。
铁蛋儿也停了下来,和主子行礼。
被女儿叫住,载堃不能装作没看到,只得推门而出,来到了花园里。
白茫茫的雪下把屋檐和道路都盖上了,里里外外看上去那么洁净,让他颓废的心情略微变好了一些。
好几天没见到贝勒爷的神父,来到他跟前,递给了自己一个雪球。
“丢雪球吧?”
载堃苦笑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但他还是接了过来。
“我能丢到房上。”凯尔索说完又团了一个雪球,往走廊的屋檐上扔,果然打到了瓦片。
贝勒爷也甩起胳膊,把雪球扔远了,它居然过了院墙,落到贝勒府外面去了。
神父看到他也参与进来,就喜形于色,做了两个雪球,可他太用劲,竟然拽到了背后的伤口,他皱着眉,放下了手臂。
“怎么了?”贝勒爷看出他不太舒服,便上前查看。
“我没事。”整个礼拜,他有两天都在做苦修,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使的劲力过大了!
“铁蛋儿,你带着格格玩儿,我和先生回屋歇着。”载堃没有争得神父同意,就拽着对方进了书房,照样插好门,关上了窗户。
“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贝勒爷猜到了缘由,就抓着神父来到床前,粗暴的解开了西服的扣子,又去扯毛衣和衬衫。
凯尔索推开他,摇头道:“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再做这种事了吗,你怎么还是一意孤行,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上药。”载堃不顾神父的反对,代劳了,当神父添了新伤口的后背呈现在眼前时,他就心痛的闭上了眼睛,为何如此美丽的人要这么摧残自己的身体。
凯尔索抱着肩膀,呆坐在床上,低声说道:“我做错了事,自然要惩罚自己,可无论怎么抽打肉体,心里还是无法平静,我很惶恐,在主持礼拜的时候面对那么多教徒,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以我为主的代言,我却因为私情而险些违背誓约,这是多么的可笑,他们信赖的神父竟然是个生下来就遭受诅咒,而现在又被魔鬼诱惑的凡人。”
“那你也不能伤了如此娇贵的身子,我心疼!”贝勒爷说完就把神父轻轻抱住,温存的抚摸那已经挂满泪痕的脸。
雪还在下,孩子们玩累了,都回房休息去了,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躺在床上的凯尔索,问为他擦药的贝勒爷:“这几天你为何不来见我?”
“你让我如何见你,还说了恩断义绝的话。”载堃答道,他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的,原以为做君子能赢得美人芳心,却不成想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也没有说要您绝交啊,我希望和您一直是朋友。”凯尔索知道他放不下这个男人,保持距离交往才是最佳选择。
“我不答应,虽然我那晚没有破你的身,可按照我们大清国的规矩,咱两都有肌肤之亲了,你非得跟我不成,你要是女子我得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才合乎礼数,你说,我能和你做朋友么?”贝勒爷说完,才把金创药收好,还帮神父盖上了被子。
凯尔索趴在枕头上,用很小的声音说:“没有娶男人的道理,您别拿我取笑了。”
载堃抓住他的手申明:“就算不能娶,也可以另买一套宅院把你养起来。”他曾经无数次的畅想过,万一凯尔索同意了,他们该如何相处,对方再不可能继续做神父了,他们得有个住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打扰的安乐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