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也不管身上还挂着一个人,就努力往陆晋贤身边凑,一边亲昵地拉住陆晋贤一边朝他喊:“陆拾……陆拾……”
“笨,陆拾是你的名字。”小椿插嘴道。
“不走。”陆拾拉住陆晋贤,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已经把苏青竹划到敌对阵营里去了。
“看这意思他是想跟着我,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他的。”陆晋贤也不再玩笑,从王卉那里取来包袱,递给苏青竹,他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说了放他回去,也必然不会再开口留他,“往后怕是再见无缘,各自珍重。”
这话轻飘飘地说出来,落地却似乎有千斤重,钝钝地压在心口,让苏青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一些莫名的难受。
苏青竹接了包袱,愣了一会儿,却没有离开,陆晋贤一行人此时要出城去,苏青竹犹豫了片刻,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面上一片开朗之色,也举步跟着他们几个,小椿就膈应他:“哎,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跟着我们哪?”
苏青竹讨好一笑,道:“左右大家都是要出城,就顺便一起再走一段,再走一段。”
“你就是要出城也是走反方向吧。”小椿丝毫不给面子,一下就揭开了他拙劣浅显的谎言。
“啊,我突然改主意了,听说京城繁华奢靡,我想跟着陆大人去见见世面,毕竟除了陆大人,还有谁能罩着我呢,对吧?”苏青竹说完就去搭小椿的肩膀,还叫了几声椿哥儿,叫得小椿一时得意,尾巴都乐得上了天,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这才对嘛。”王卉锤了他一拳,一下没控制好力道把他锤得一个趔趄,心想这姑娘怎么到现在还是跟个纯爷们似的没轻没重,比小椿还大大咧咧,这样下去可讨不了陆晋贤的欢心,他得替二婆帮她一把才行。
走在前头的陆晋贤早听到苏青竹对小椿说的话,却没有回头说什么,只是嘴角向上弯了一弯,又弯了一弯,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走到城门附近,果然见把守士兵比来时多了一倍不止,且进出城门的人都要对着画像一一检查,刘刺使到底还不敢太过张扬,没有把通缉陆晋贤等人的告示张贴出来,只是暗中交代守卫若是遇到这一干人等千万不可放行,否则放陆晋贤进了京城,他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若是只有陆晋贤和王卉两人倒是有十足把握能够硬闯,但还要护着其他三人全身而退就有些难办了。
那头陆晋贤正在与王卉商量着想一个万全之策顺利混出城。
这头苏青竹却朝着两人摆了摆手说:“不必合计了。”
众人还当他有什么好办法吗,谁知苏青竹只是朝着城门口一指,原来几个守卫早已经往这边走了。
陆晋贤还要问怎么回事呢,却见陆拾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一把石头,正朝着城门守卫扔呢,一边扔还一边嚷着:“过来玩,过来玩!”这小子还真是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啊!就这么把守卫引来了!
苏青竹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把陆拾拉住护在身后。
那两个侍卫原本只是受到陆拾的挑衅想要过来给他点颜色看看,根本就没想到刺史大人想要捉拿的逃犯会主动过来挑衅,一时还没有发现这行人的身份。等到看清了人,才发现竟然与画像上的面目一模一样,当即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其他守卫也招呼过来,二话不说便准备刀兵相见。
“没办法,硬闯吧。”陆晋贤说着便快步向城门走去,迎面冲上来十几个守卫,俱是舞刀弄枪,凶神恶煞,陆晋贤和王卉站在前面,王卉已经抽·出了剑准备杀出一条血路,可对手还未近身呢,那十几个士兵竟然是接二连三哀叫着倒了地。
众人暗自诧异,却见陆拾仍然一脸傻笑地抛着石子,但刚才的动静俨然跟他脱不了干系。此时又有一个士兵叫嚣着冲来,陆拾依然一副玩闹的模样,手中一弹一拨,动作快得叫人眼花,那颗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顷刻间便听见那头的士兵一声惨叫,左腿一软跌倒在地,那石子击中的力道着实不轻,中招之后的士兵竟然一时之间都无法爬起,只能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呻·吟。
守城士兵没想到这么多人尚且拦不住区区五人,此时想要再关城门却已经来不及,五人眼看就要顺顺利利走出城门,正在此时,城门上一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是弓箭手已布置就位。其他守卫还在暗自庆幸这些人肯定逃不掉的时候,发生的那一幕却彻底让他们笑不出来了——只见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动作,弓箭手蓄满力道射下的箭支竟都被陆拾几个起落间徒手一一接住,接住也罢了,陆拾反手一用劲,箭矢便接二连三地袭回,一支支箭无虚发地射穿弓箭手的手掌,瞬间血肉模糊,那些弓箭手纵然是想再拉弓,却也是做不到了。
陆拾如此迅疾不凡的身手,不光守城士兵吓得目瞪口呆,连他们自己人都惊诧不已,这真的还是那个一顿要吃掉四只鸡的傻小子吗?!有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在身边每天装傻充愣真是……好可怕的感觉啊!
有陆拾在,脱困出城自是轻而易举,城中追兵都是些不成体统的酒囊饭袋,被打得伤势惨重,再不敢追来。
只是此时陆晋贤等人都被陆拾这傻小子深藏不露的功夫震惊得无以复加,再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早知道自己人里面就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昨晚他们还跑什么,就是大闹回刺史府要了那狗官的命再逃之夭夭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拾立了大功,却全然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又缠着小椿陪他玩,这群人里只有小椿与他年纪相仿,愿意陪他闹腾,所以他十分听小椿的话,小椿也乐意使唤他欺负他,这会儿见他挥手间就可以夺人性命,不由得后背一阵发毛,生怕陆拾记仇,哪还敢对他呼来喝去,这家伙神志又有问题,万一什么时候发起病来敌我不分,他们岂不是都要遭殃,想来想去,这样危险的人物还是躲得远远的比较好,陆拾哪里知道小椿现在是看着他就毛骨悚然,还是一个劲地凑上去,然后又反复上演了一个躲一个追的戏码。
“他究竟是谁?”陆晋贤没开口问,王卉却是先憋不住了,她自然也早看出来苏青竹与他显然不仅认识,而且还似有很深的渊源,眼下自然只能问苏青竹。
“恐怕他也姓苏吧。”陆晋贤早就注意到两人外貌有些相像,之前见苏青竹见到陆拾热泪盈眶又不得不掩饰感情的模样,两人肯定关系匪浅,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无疑。
苏青竹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陆晋贤的推断,道:“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旧名惹前尘,就不要再提了罢,叫陆拾也好,名贱积福,当年我与他同遭变故,我走投无路,只能将陆拾送至少林寺诲言方丈那里,后来便再未曾见过,我们兄弟二人,舍弟少时最为聪明机灵,他从小习武成痴,我却对舞刀弄枪兴趣缺缺,没想到他因祸心智不全,武学造诣却能精进如此,真是因祸得福。”
此时后无追兵,苏青竹便多说了一些,少时兄弟二人虽然感情很好,但毕竟志趣不同,他一直也不关心陆拾练武练得如何,陆拾也对他看的圣贤书嗤之以鼻,苏青竹只知道当时两人分开的时候陆拾定然是没有这么厉害,现在看这身手,即便是他这样的外行看来,大概也已能进入高手之列了吧。
也亏得他们这群人有眼无珠,陆拾那几年人被寄放在少林寺,诲言方丈不仅并未苛待他,还亲自传授武功,这便令其他弟子十分嫉妒,诲言方丈毕竟有许多杂事,不能总看着陆拾,其他的和尚便仗着他人傻常常欺负他,陆拾打又打不过,整日被折腾得灰头土脸,期间只交到了一个朋友,便是每天负责整理藏经阁书录的丹玄,这丹玄跟他年龄相仿,也是正有玩心的时候,藏经阁未免枯燥了些,正好陆拾总躲到这里来陪他,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可玩的,丹玄便每次念藏经阁的武功给陆拾听,陆拾按着自己的理解打出来,久而久之,陆拾将这一套套武功融会贯通,竟然阴差阳错之间自成体系,自创出了一套混合武功,变得十分厉害,原本那些比他武功高的师兄们都打不过他了,他这一回,便是把师兄们都揍了一顿,怕师父责罚才偷偷跑下山的。
苏青竹有意隐去了陆拾原来的名讳,那么青竹想必也不是他自己的真名,他既然想要隐瞒身份,陆晋贤便也不点破,只是这一个苏姓,倒是让人想起不少前尘过往,朝中老臣大概都还记得,先帝病逝之前,闹出一宗“鹿台门”谋反案,一大批朝臣被牵连其中,连向来清名在外的苏大学士也未幸免于难,只是听说当时这苏家满门都是冤死狱中,并没有一人幸存,陆晋贤只是有此猜测,苏青竹不肯说,他也不便细问:“这也是你不肯回京城的缘由?”
“正是。”苏青竹正色道,“既然陆拾执意要跟着你,我也拦不住,但也不放心任他一个人。苏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进了京城之后,只做大人的一名幕僚,不欲与他人多有交际,还望大人替我兄弟二人掩护一二。”苏青竹这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哪还有平时的痞样。
陆晋贤也报以严肃承诺:“那是自然。”
此时他们的马车尚停在城内,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城中必然戒备更加森严,虽然有高手陆拾,但是这高手完全不听指挥,只怕想用的时候用不上,不需要用的时候净找麻烦。但徒步上京山高水远,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正好云州城郊有个马肆,远近闻名,便决定同去挑几匹好马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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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2
“云州人杰地灵,盛产两宝,一是窈窕美女,二是千里名驹,宫中御马都是从这云州城上供上去的,比如七王爷最是喜爱的坐骑“阙白”便是产自云州,传闻此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又不似北方马瞟肥体壮,而是俊逸飒爽,不失? 缪牛潜鹁咭桓癫皇莱龅牧季浴!甭浇鸵∽耪凵孺告傅览矗炙盗讼嗦淼募复笠鳎桓毖Ц晃宄担嗝狈缌鞯娜逖琶孔雠桑涨嘀窦趸茉谝慌钥吹昧窖矍隳降枚挤路鹨俺龇凵颁簦挥傻冒蛋狄恍Α?br /> 这云州美女都见过了,自然也要赏一赏良驹。
陆晋贤说要买马的时候,小椿心里一惊,又怕少爷丢了面子,赶紧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少爷,我们还是想办法回去把马车弄回来吧,你身上的钱买把马刷子还差不多。”陆晋贤身上有多少钱,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小椿却是再清楚不过,说他只能买把刷子是夸张了些,可是不夸张肯定拦不住他家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少爷,陆晋贤在青昌县一不曾受贿,二没有敛财,还总是乐善好施,哪里会有余钱,不过说到受贿,陆晋贤狡黠一笑,却是低声告诉他:“不必担心。”
小椿心里着急,却也拦不住,苏青竹倒是一路无话,又是那副瞌睡懒散的样子,只有在陆拾凑上来的时候他会提起十二倍的精神,微笑宠溺着去摸·他的头发,但总被陆拾躲开,总也无法碰到陆拾一分一毫。
此处马肆有数家马场,每一家马场都十分广阔,一行人走进了最大的一家,马场主一见这五人来买马,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桩不小的买卖,两眼放光地过来介绍。
陆晋贤潇洒地抖开折扇,扇起的清风令发丝飞舞:“一人一匹,随便挑。”
这下老板更是眉开眼笑,这是遇到有钱公子哥儿啦!又招呼了两个伙计,忙不迭地开始推荐,还净是挑名贵纯种马,不多时,小椿、王卉、陆拾均已相中,轮到苏青竹时,只见他笑眯眯地听老板讲了许久,把马槽里所有的马都摸了一遍,一边还点着头,仿佛很内行的样子,却总也不下决定。等到陆晋贤也挑好了马,马场老板和所有人都静静望着他的时候,他无辜地抬了抬手:“我就不买了,我不会骑马。”
老板脚下一个踉跄,敢情他这半天口水,都是白费的,亏他还听得那么认真,还一副怦然心动的样子!
陆晋贤道:“无妨,你跟我同乘一骑便是。”
苏青竹脑中轰隆一响,指着王卉道:“不不不,我的坐相不好,还是委屈一下卉儿吧。”
王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四匹好马选定,便要商议价钱了,那老板看陆晋贤一开始豪迈放话,早就认定他是哪位不务正业的世家公子,正想趁机宰他一回,便故意抬高了价格,小椿一听报价一蹦三尺高:“你抢钱啊?!”
陆晋贤一听,则是沉默不语。
莫非价格太高是起了疑心?老板暗自琢磨:“公子你放心,我们这里的马品种都是上乘的,童叟无欺,价格嘛您要是诚心要买也是可以再商量的。”
见陆晋贤不说话,老板自己往下降了一些,心下这下总成了吧。
陆晋贤依然沉默不语。
老板急了,莫非是个识货的?又降了降:“这价格可是已经很公道啦,到了别地儿你再想用这个价格买到这样好的马可是难啦。”
陆晋贤仍旧一言不发。
“公子觉得怎样的价码合适?您说吧。”
陆晋贤却老实答道:“老板,我没钱。”
老板又是一个踉跄,心内十万匹千里驹在奔腾,脸色顿时阴云密布:“没钱你来买什么马?!”
陆晋贤却不着急,而是把脸色难看的老板拉到一旁,从包裹里摸索出一物,压低声音道:“老板你看这个如何?”他拿出手的,正是刘刺使先前赠的七色琉璃麒麟。
云州的商人比别地的也要见多识广一点,并非只识得马匹,其他宝贝也是有一点眼光的,老板看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态度仍然生硬:“你这四匹都是好马,每一匹纵然不值千金,也有百金,眼下你就拿这东西来抵,恐怕不够。”
“老板,你误会了,我并非要拿此物来抵,不过是作个信物罢了。”陆晋贤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乃刘刺使府上的贵客,刘刺使赠与我此物,我便以此作为信物,你拿到刘刺使府上换成现银即可。”
无商不奸,那马场老板自然是有些见识的,这七彩琉璃有价无市,一看也就刺使府能出了,当即便对陆晋贤的身份深信不疑,这琉璃价值虽及不上这几匹好马,但更重要的是给刘大人做了个顺水人情,他们这些生意人,少不得要仰仗地方官员的荫蔽,自然要跟官府打好关系。
几人骑上马就要走,此时却见一个马夫牵着一匹跛脚的马经过,往远处走。
那马伤痕累累,鬃毛早已脏污不堪,但一双眼睛却仍然坚毅而明亮,苏青竹看了许久,问马场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这马不听管教,踢伤了富商孙老爷宝贝儿子的腿,孙老爷当场气的跳脚,打断了这畜生一条腿,还不解气,现在命我们拖到山里杀了。”老板不以为然地说道,他虽是以鬻马为生,却不需要亲自饲养,自然只是把马当成牲口,说杀便杀了,不会有有一丝留情。
苏青竹见那马被抽打得都是道道皮开肉绽的伤痕,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却没有摇尾乞怜的意思,仍旧昂着高傲的头颅,不由心下一软拦下了牵马人:“我想买下它。”。
“这……”老板有些为难,“这不妥啊,公子您要别的马都行,这匹……要是被孙老爷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啊。”
“我们把马牵走,孙老爷那边要是问起,你就说马已经杀了。”陆晋贤道。
那马场老板还在犹豫不决,陆晋贤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老板听完竟然是茅塞顿开,顾虑全无,当即便令那个伙计把缰绳交给了苏青竹。
马是买了,但是匹病马,不仅骑不得,还得好生照顾,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死在路上,于是到最后还是苏陆两人骑着一匹马,苏青竹在前,陆晋贤在后虚环住他,两人靠得极近,隔着一层衣物便能感知彼此的体温,苏青竹本是企图和王卉共骑一马来着,还没爬上去就已经被王卉一脚踹下来了,按说两人这个姿势,苏青竹原本是什么心思都不会有的,可是好巧不巧有了那一夜的出格越矩,他就难免要想多,把脊背挺得十分僵硬。
每每转头偷看陆晋贤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他便觉得自己不争气,这样就仿佛小儿女情态,脸色一阵绯红一阵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