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希望再渺茫,我也希望它存在,因为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别的方法留住你。”李臻攥紧了苏青竹的手,“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世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与你踏遍千山万水辽阔天际,不问世事,或许也不错。”
苏青竹没有回答。
“你还想着他。”李臻道。
“我是担心小页。”
“我还没有死,李荆不会急着对她不利,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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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军队很快便兵临城下,七王爷却还迟迟未回城,城中群龙无首,已经开始一片混乱,正焦头烂额之际,七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肖成顺叛变,将西侧门大开放敌军入城,里应外合,陆晋贤与陈凌越兵分两路冲锋陷阵,势不可挡,一时间定安王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千钧一发之际,七王爷一骑绝尘出现在阵前,才稳住了局面。
此时两军对垒,皆虎视眈眈却按兵不动。
陆晋贤在马上,隔着一片混合着雪与血的战场,望着对面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苏青竹也在看他,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眉眼和细微的表情却都能看得分明,甚至连心声也仿佛能听得见。皇上已经答应过他,只要此战告捷,让七王爷伏诛,便放过苏青竹。
天子李荆瘦小的身子塞在冰冷的铠甲之中显得有些违和,却不碍他春风得意的表象:“李臻,想不到迟了这么多年,我们兄弟之间最后还是不得不兵戎相见。”
李臻冷笑道:“别装什么假慈悲了,不论是明刀还是暗枪,你惯用的手段还少吗?”
“只手遮天的是你,受天下人唾骂的也是你,我做的一切都是顺应民心,替天行道,我才是真命天子!”李荆高声道,这话也仿佛是一剂给自己吃的定心丸,他没有错,他不会错,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来的,不去争取,就会被淘汰。
李臻面带讥讽道:“我从未想过和你争皇位,我若是想和你争,你能在龙椅上安安稳稳坐到今天?”
李荆咬着牙,对于眼前这位兄弟的恨意,与其说是纯粹的恨,倒不如说夹杂着深深的嫉妒,他嫉妒李臻的出身,嫉妒他的才华,甚至嫉妒他有苏远安这样亲密的朋友:“醒醒吧,肖成顺已经归顺于我,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这样说话?”
“你要我死可以,把解药给我。”李臻不顾苏青竹的阻拦,一骑孤身走上前去,仿佛丝毫没有把对方的千军万马放在眼里。
李荆怒视着他:“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远安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若是有半分良~知也不该害他,否则——”他的目光瞬间狠厉起来,“我就算做鬼也要先拖你下地狱!”
李荆被他凌厉的眼神骇得心惊肉跳,恨自己在他面前总是矮了一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即使眼下自己已经睥睨天下了,这种面对他的自卑感依然萦绕不散,他气急败坏道:“你别忘了,你的王妃和他肚子里的孩子都在我手里,你李臻一条命,想换那么多东西,未免太贪心了。”
“我不要什么解药。”却是苏青竹也策马上前来,他的目光看向李臻,又望向陆晋贤,最后才定格在李荆身上,“我求你放过小页,她是无辜的。”
李荆听罢忽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流出泪来:“你们真是天真得可笑,斩草不除根,我在夜里岂能安睡啊?我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个都必须死,一个都不能活!”
“皇上!”陆晋贤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荆,不相信他竟然出尔反尔。
李荆无视陆晋贤焦急的目光,只是退回阵后,向陈凌越作了一个手势。
杀。
□□已经拉满,今日注定血光蔽日,所有的旧债将在此作一个了断,殊死搏斗一触即发。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兵奔腾而来,如同在雪地上铺展开的一条黑色的绸带,在两军对垒的前方整齐列队,一时间马蹄齐收,复又寂静无声,这一队骑兵的战马通体乌黑,几乎比寻常战马大出一半有余,马上的奇兵皆着玄色铁甲,面上都覆盖着雕刻有狰狞恶鬼图案的铁面具,整支军队如同复制同一个人一般整齐肃穆——正是传说中的鬼面骑。
李荆起初面露喜色,以为这是陈凌越的安排,但却见鬼面骑首领不朝自己走来,反而向李臻走去,在马上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这是什么意思?鬼面骑不是圣教的军队吗?”李荆气急败坏地朝陈凌越喊道。
陈凌越也是面色不豫:“鬼面骑并不隶属圣教,只听从朱雀印的调遣。”他眼神一瞬不移地望着前方,望着那一道自鬼面骑后方出现的一道蒙着黑色面纱的纤细身影,是纤细,即使穿着男装,也知这种纤细应当属于女子。
“王卉。”苏青竹朝走来的人点头致意,接过她手中的印玺,上面展翅欲飞的朱雀栩栩如生。
王卉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像是放下了沉重的负担,料想是薄纱下微微一笑,恰好风吹起了脸上的轻纱,露出她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不愈的伤口,延伸至颈项和被衣物遮盖的全身,看来触目惊心,她单薄的身体在马上摇摇欲坠,苏青竹觉得这张被毁去的脸却奇异地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一瞬间让人不忍呼吸。
“青竹,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我知道这也是他的心愿。”她始终不敢正视陆晋贤,即使蒙了一层面纱,也害怕自己现在这个令人生厌的样子会落入他眼中。
苏青竹看着王卉下了马,一步步踉跄着朝对面走去,走到陆晋贤面前,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流下两行泪来,很快便毅然决然地走到陈凌越跟前跪了下来,凄凄地叫了一声:“师父。”
“孽徒!”陈凌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陆晋贤还来不及阻止,他便手腕一转挽起一道剑光,王卉便软软地倒下了,半片被削断的乌纱飘落风中,脖间一道细缝之间血液喷薄而出。
天地无声,亦无情。
李臻率先打破沉默,依然一脸嘲讽的颜色望着李荆:“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跟你谈条件了?”
“你想怎么样?”李荆脸色阴沉,好不容易谋划到今天,好不容易终于可以亲手将李臻逼入绝境,本以为可以看到他屈服的模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凭空突然出现了一支鬼面骑,为什么命运总是眷顾他更多?!
“用我的命,换远安的命,和所有人的性命。”李臻道。
所有人都不解,拥有了鬼面骑的七王爷完全可以与皇帝的军队殊死一搏,胜败尚未可知,为什么七王爷却为了救一个人的命甘愿赴死。
“李臻,别这样,我不许你这么做!”苏青竹正色道。
“青竹,你心里有没有我是你的事,做这个决定是我的事。”七王爷心意已决,不容旁人置喙。
李荆面色铁青,内心挣扎过无数狰狞的欲望,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好”字。
李臻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走到陆晋贤跟前,道:“皇帝向来言而无信,还请陆丞相做个见证,在我死之后,护青竹周全。”
“李臻!手下败将,有何面目说这种话。”李荆气急败坏道。
李臻却笑了:“你说错了,我从未输给你,我只是让你而已。”说罢下了马,扔下手中的兵器,皇帝手下的两个士兵迅速拿出铁链手铐替七王爷戴上,李臻昂首而立,虽身负镣铐,神情却依然倨傲如初,倒仿佛像个胜利者似的。
脸色难看的是李荆,是陆晋贤,是苏青竹,七王爷下了一步独赢的棋,李荆输了,陆晋贤和苏青竹也输了,苏青竹从此不会忘记他今天的牺牲,他将永远隔阻在这两个人中间,苏青竹的心里永远都有他的位置。
天空疏忽之间变得乌沉沉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覆盖了大地上的脏污和血痕,七王爷不战而降,带回京城,十日后处决。
☆、山河依旧
行刑之日,围观百姓人头耸动,大多拍手称快,控诉七王爷骄奢淫逸、盘剥百姓,竟没有一人提及他曾立下的累累战功。
苏青竹在法场外围望着李臻戴着镣铐下跪的身影,对着身旁的人说:“烦请陆大人,把解药交给舍弟”。
“你要去哪里?”陆晋贤看着他,两人肩并肩站立着,却仿佛隔着一条无可跨越的鸿沟,身边的这个人,却是再也触不到了。
苏青竹微微一笑:“放心,我还不能死,我死了,没人给他收尸。”
两日后,陆晋贤带人抄了七王爷府,抄获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外头官兵吵吵嚷嚷,里头卧房里苏紫页在床上疼得满头大汗,只有红袖和一个老妈子陪着生产,陆晋贤令官兵收了所有的房间,唯独留下这一间卧室。
“报告丞相,缴获物资已经清点完毕。”手下刚汇报完,卧房里便传来一阵啼哭声。
手下朝那道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破灭与新生,相辅相成,这声初来乍到的啼哭,干净而纯粹,如同飞舞空中的雪花一般纯白,不染世俗的一丝尘埃。
“走吧。”陆晋贤在门外,出神听了很久这新生孩童的啼哭声,终于说道。
却听背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红袖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走了出来,径直走到陆晋贤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陆大人,孩子名叫思远,望能托付给大人照顾。”
“为什么?”陆晋贤接过孩子,孩子的眉眼跟苏紫页很像,自然也有些像苏青竹。
红袖回头望,陆晋贤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自敞开的大门口,看到苏紫页被一尺白绫悬在空中的身体,白色的衣袂如同蝶翼一般翩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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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没有对错,只有权谋成败而已,你眼见的,未必就是真实,更未必是正义。”
李荆至今仍然记得,他的父皇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为君者,儿女私情都是不必要的东西,他从前如此相信着,今后也能继续冷血无情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为什么是个偏向be的开放式结局,因为当初的大纲就是这么设定的(全都是3年前的自己的锅,现在的自己是无辜的?)。
这篇14年的坑终于填完了,完结的时候心情真是出乎意料地好,因为从此没有暴露在别人眼中的坑了。
小说一向写得不好真是很抱歉,然而还是会固执的继续写下去,但可能人物情节都会随大流接地气一点,而且必须不坑。
总之,十分感谢看到最后的小天使们,有需求有心情的话可能(下划线)会写一些he的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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