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悔之拎起沙洲的地方志,“为什么你连这个都搞得到。”
左春秋一脸傲娇,“商业机密,恕不解答。”
管他是怎么来的呢,叶悔之也不再追问,买完书直接抱回将军府急匆匆的找到季沧海邀功。噼里啪啦的一堆书往季沧海的书案上一丢,连季沧海都有些惊讶,没料到叶悔之如此上心,而且也算十分细心,只不过说出的话实在欠揍,“这些都是我找到的沙洲相关书籍,你看吧,反正我是看不进去。”
季沧海正要说什么,低头看到了夹杂在一堆书籍中的某本新货,面不改色的将书拿起来举到叶悔之面前,一脸平静的问,“这个是什么,沙洲特产?”
叶悔之一口老血涌上喉咙,他家将军学坏了。
☆、29
去沙洲查私盐案是圣旨,虽然要诸多准备,但季沧海一行人也并未拖延太多时间,几日后选了个大清早便启程了。城门口行人寥寥,却意外碰上了趁着休朝去城外皇寺替皇上进香的慧王爷,慧王爷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听季沧海说起这一趟查案只有他眼前看到的四个人才忍不住皱了皱眉,叮嘱说事关重大应该多带些人才安全。季沧海恭敬的回说既是私访带多了人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慧王爷还是不放心,将自己的一块玉牌交给了季沧海备着,好歹也是圣上亲赐的九千岁,调调地方府衙的衙役他还做得了主。
季沧海和柳龙骧谢过慧王爷,又客套了几句才重新上路,季沧海带着的护卫自然是叶悔之,而柳龙骧带着的据说是他的书童,十六七岁尚带着些稚气,名字叫做元宝。季沧海和柳龙骧策马在前行的并不快,叶悔之同元宝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百无聊赖。
无聊了没半柱香的时间,叶悔之憋不住了,开始拉着元宝闲扯,“元宝啊元宝,你说你们柳家还呢,你瞧你这名字起的,说出去跟地主家的三儿子似的,连礼部景尚书那么抠门的人,都没好意思给他们家丫鬟起名叫招财。”
元宝听了不服还嘴,“之前管家给起的名字叫柳安,可我家公子说了,爹娘给起的名字别人岂能随意改,元宝就很好,听着贵气。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地主家三儿子?”
叶悔之:我不知道……
柳龙骧护短,回头看叶悔之,“一个被随便起名叫季九的人,有什么立场嫌弃元宝不好听?”
叶悔之闻言幽幽看着自家将军的后脑勺,“将军,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你心底有没有一丝愧疚之情?”
灭景扭头嫌弃的打了个响鼻,季沧海连理都没理。
四个人走了许久,才和一早等着的郁弘等人相会,比起他们的轻骑减从,郁弘那边可谓富足许多,四辆马车一字排开,两辆宽大精美的坐人,余下两辆寻常样式的拉东西。季沧海和柳龙骧都是聪明人,查私盐一事在朝堂上闹了许久人人皆知,未必没人同沙洲那边有关系先通了气,所以他们贸然去查,难保对方没有应对之策,所以打从一开始,两个人定下的就是分头行动,一明一暗。派人假扮的柳龙骧和季沧海在明,实际上本人却是随着郁弘伪装成商人在暗。
叶悔之围着装作季沧海的玄夜转了好几圈,还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这军人气魄十分不错,就是矮了那么一点,可能影响将军在沙洲百姓心中的英武形象,你要记得你的一举一动就是将军的一举一动,要谨言慎行,虽未必能达到我这种高度,但也要努力做到最好。”
料想是终于能出来玩懒猫撒欢了,玄夜看着叶悔之这幅欠抽的模样也不计较,只是自顾自整理好了行李站在一边等季沧海吩咐,倒是白夜不客气的抬腿踹了叶悔之一脚,“闭嘴吧,考虑一下扮成你的我什么心情,别在我眼前乱晃。”
叶悔之笑嘻嘻的搂过白夜,“你可千万别顶着我的名字出去勾搭姑娘,什么稻香、荷香、棉花香的,要是毁了小爷名声我买一花楼的姑娘塞你屋里。”
白夜嗤笑,“你有名声?”
两个人斗嘴的功夫另一边需要先行的三个人已经准备完毕,扮作柳龙骧的绯夜一身书生打扮,趁着秀气的小脸倒也有几分美人架势,虽然距离本尊有那么些个差距,可糊弄一下远离皇城的外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而且绯夜身边跟着的是货真价实的柳家书童元宝,有什么事元宝自然会应付很难会被拆穿。
玄夜翻身上马招呼白夜即刻启程,白夜应了一声又和季沧海等人道了别便跟着玄夜走了。
目送玄夜四人走远,余下的人才去马车上换衣服。他们这次伪装成商人,因为季沧海怎么瞧也不像个纨绔子弟的模样,便让叶悔之扮成被家里打发出来历练的富家子,而一本正经的季沧海是叶大公子的随行护卫,柳龙骧则是会算些账目的先生,另外四辆马车的车夫也俱是龙骧卫里的高手伪装,他们一行完全不像慧王爷以为的那般冒险,只不过不能对外人说罢了。
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辆马车里换衣服,虽然马车够大却还是显得碍手碍脚,叶悔之挤在角落里一边同十分难系的盘扣做斗争一边问柳龙骧,“状元爷,你看我改叫什么名字好?要那种一听就家财万贯人傻钱多的。”
对于掩护的身份柳龙骧倒是早就盘算好了,虽然不乐意却还是借了督敬司的便利,督敬司有一处暗桩是京城的酒楼叫做迎来居,迎来居表面上的东家是个姓邓的老爷子,叶悔之这次便是扮作他的独生子,叫做邓福来,因确有其人,就算到时候有人起疑去皇城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分的稳妥。叶悔之虽然对邓福来这个名字深深的怨念,但一听说季沧海叫陈三便释然了,果然有些事一对比也就不叫事了。柳龙骧给自己起的名字叫做柳凭轩,平时直接称呼他为柳先生,叶悔之还未来得及抗议,居然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季沧海先起了质疑,“为什么你的名字那么好听?”
柳龙骧整整衣衫,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因为我是读书人,他是暴发户,你是粗人。”说完也不理会余下的二人,直接跳下马车换到另一辆车上找郁弘去了,柳先生嫌他们太聒噪影响他读书,不愿意一堆儿呆着。
比不得玄夜一行快马加鞭,叶悔之这边暗里加急表面悠哉,紧赶慢赶也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月才到沙洲地界,沙洲地处偏南气候温和,一路行来马车外的风景已带了些许春意,每天困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邓福来邓少爷早已经没了看景色的兴致,握着块糕一脸的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季沧海不许,他恨不得立即跳出车窗直接用轻功飞走,这在车上一天天耗着的日子实在磨人。季沧海本在闭目养神,感觉到吹入马车的风有些湿气,睁眼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叶悔之,又看了下比叶悔之脸色还阴沉的天色,说了句十分让人崩溃的话,“看样子要下暴雨,今晚很难赶到沙州城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避一夜。”
叶悔之对能一路好吃好喝还有驿站住的玄夜四个生出了深深的嫉妒。
季沧海话音落了不久郁弘便挤上了叶悔之这边的马车,瞧了眼叶悔之目光呆滞生无可恋的放空状,直接将目光转到了季沧海那边,“有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个?”
季沧海面无表情的扫了郁弘一眼,扫的郁少当家很尴尬,就好像他对着一位德高望重满面圣光的主持和尚说来来来我给你讲个荤笑话那么尴尬,自找无趣的郁弘咳了两声直接说,“看天色估计马上就要有场大雨了,想在雨前赶到沙州城住店不太可能,而且许开说这雨大概一夜都不会停。”
叶悔之抬脚踹了踹郁弘,“有绳子么?”
郁弘不解,“干嘛?”
“求死。”
许开会看些皮毛的天象,他所料不错,马车又行了约有半柱香的时辰大雨便倾盆而下,因为荒郊野外并寻不到避雨的地方,一行人无奈只能继续赶路,可惜最快也要后半夜才能赶到沙州城外,到了也只能等第二日开了城门才能进城,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马车的车厢不漏雨,几个人可以轮流驾车暂时避一会儿。
豆大的雨滴啪啪的砸在河面上,拍出一片片的水坑又随着湍急的河流转瞬即逝,叶悔之勒停马车用手抹了把雨水跳下车查看,地图上标记的桥已经不见踪影,只留孤零零的两个桥墩立在雨中,季沧海也过来查看,见到眼前情形不由皱了皱眉头。
叶悔之在雨中用力大喊以便季沧海能听得清,“雨太大河水太急,桥可能被冲坏了!”
季沧海只回了句绕路吧,叶悔之对于目前惨状已经懒得再说什么,认命的点了点头重新上了马车调头。地图上本来有两条路可选,这条路比较近看起来河道又不宽,所以几个人都觉得走这条比较好,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只能绕远。
马车在哗哗的雨声中沉默向前,本来打头的叶悔之因为调头已经变成了最后一位,不知在雨中又行了多久,只觉得天好像破掉了一般,雨水无穷无尽的倾泻而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天色越来越阴沉,就算有内功护身,叶悔之都觉得浑身湿冷不堪,更何况其余几人了。烦躁的抹了把脸,抬头却见前面几辆马车偏离了本来在走的大路,顺着第一辆马车的方向认真辨别,有座黑蒙蒙的房子立在空旷的野地上,现在的天色和雨势若非仔细辨别很难看清。
走到房子前面才辨别出这是座破败的庙宇,虽然看着差了些,好歹能遮风避雨,安置好马车一行人推门进到庙内,柳龙骧刚想说话却被郁弘拽住了胳膊,柳龙骧不解的看向郁弘,反倒季沧海先走了进去,用脚踢了踢地中间的木头堆,几点红光在黑暗中一闪而灭,很显然火堆刚刚熄灭不久。郁弘取出火折子将枯木堆重新点燃,不大的庙内很快被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一些,意识到可能有人,叶悔之端起了少爷架子,颐指气使的看向季沧海和许开几个,“你们把这破庙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想谋害本少爷,搜完了再给我拿几条锦被过来,仔细点别被雨水打湿了,不然有你们好看。”
许开站的离叶悔之近,低声说你失忆之前不会就是个这么欠揍的货吧,这哪是装出来的,简直浑然天成。
叶悔之抬腿将许开踹开两步,“少拍马屁,吩咐让你干什么就去干!”
许开陪着笑一路后退抱锦被去了,季沧海寻了根木头点燃了做照明工具,在庙内转了一圈,而后面无表情的从佛像后面拽出一个年轻女子,将她带到众人面前季沧海便松了手,年轻女子一下子面对七八个大男人顿时有些慌乱,待看向一身纨绔打扮的叶悔之更是下意识的退了两步,生怕被他轻浮了一般。
叶悔之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虽然一身粗布衣衫,但还算整洁得体,面相生得也好,小家碧玉温婉清秀,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叶悔之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倒是一边的郁弘更懂得怜香惜玉,那副风流相貌再配上个温润笑容,连如玉坊见惯风月的花魁都抵挡不住,更何况年纪轻轻一位良家姑娘,郁弘温声说道,“姑娘莫怕,我们只是路过的商人,想暂时在此处避雨,不料惊扰了姑娘。”
年轻姑娘双颊不由飘起一抹红云,懦懦回话,“无妨,我也只是路过避雨的。”
互相确认对方没有恶意之后,年轻姑娘占了小庙的左边,季沧海一行人占了小庙的右边,两边各自在庙里寻了些能燃烧的东西生了两团火相安无事,待到叶悔之这边的人都去马车里换了身干衣服穿,另一边最早换完衣服的郁弘已经和姑娘坐在一堆聊了半天。季沧海朝叶悔之使眼色,让叶悔之给姑娘一张被子御寒,叶悔之心说什么时候你也这么会心疼人了,却还是把手里的被子塞给了季沧海,“陈三,去把这张被子给姑娘送去。”
季沧海答了声是,将被子拿过去递给了年轻姑娘,然后顺便坐在了郁弘身边,居然就不走了。叶悔之看着季沧海这架势深深的震惊了,要不是知道季沧海跟自己大嫂确确实实有那么一段缠绵悱恻欲语还休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旧事,他都觉得他家将军那方面不行了,连瞧见本春宫表情都跟看兵书没什么两样,走大街上羞红了多少小娘子的脸却浑然不觉,可就这么个人在这荒郊野外闷声不吭的就蹭到了人家姑娘身边算怎么回事!
叶悔之抑郁了,裹了被子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倒下睡觉,虽然他和季沧海他们离的远,但架不住内功深厚听力灵敏,另一边的说话声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从言谈得知这年轻姑娘也是外地来的,因为家中生了变故只能同兄长一起到沙洲寻亲,不料半路因故同兄长走散了,只能只身往沙洲赶看看能不能和兄长重遇。
季沧海又询问了一些沙洲当地的情况,显然姑娘也一无所知,想着她一个年轻女子对着一堆陌生男人也不敢入睡,季沧海并未起身离开,反倒拾起跟木棍帮姑娘看着火,倒是郁弘见问不出什么便闪人了,临走还不忘体贴的嘱咐稻香姑娘别着凉了,叶悔之听到稻香这个名字总觉得耳熟,然后想起他叮嘱白夜的话,你可千万别顶着我的名字出去勾搭姑娘,什么稻香、荷香、棉花香的,要是毁了小爷名声我买一花楼的姑娘塞你屋里。
叶悔之两眼一闭默默叹气,这回白夜肯定不会勾搭稻香了,因为稻香把他家将军勾搭走了。
小剧场
论名字的出处
柳龙骧:我爹希望我气概威武。虽然我没做到,但我姐做到了。
柳半君:我娘出身将门,坚信谁说女子不如男。
郁弘:弘有光大之意,我家做生意的,你懂。
景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洪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哈哈。
叶惊澜:出生那年恰逢南海被袭,家父是武将,以此为名、以此为鉴。
季沧海:同上。
左春秋:左手春秋,右手冬夏,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叶悔之:找事儿是不是?
稻香:我爹是周杰伦粉丝!
作者有话要说: (*^__^*) 新年快乐,祝大家都美美哒!
☆、30
破庙里潮湿阴冷的一晚谁都没睡好,就连叶悔之这种万年不起早的人都在天刚见亮便起了身,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身边的火堆想是刚熄灭不久还微微有些热度。昨夜朦胧中叶悔之觉得昏黄的火光一直未熄,远处稻香似乎已经裹着被子抱膝睡着了,季沧海却坐在自己这边默默的用棍子挑着火堆让火苗烧旺一些,火光摇曳下满目淡定专注,似乎察觉叶悔之醒了,季沧海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低声说了句睡吧,声音温和低沉,叶悔之便又睡了过去,可总觉得安抚他的温暖手掌一直未离开。
叶悔之呆坐在原处想了半晌脑中记忆是做梦还是真事,季沧海恰好走过来,叶悔之抬头问话,“昨夜你一直守在那边吗?”
“你这边的火也要照看,”季沧海不解的看叶悔之,“怎么了?”
叶悔之摇摇头,“没什么。”果然是做梦了。
因为距离沙州城已经不远,季沧海一行草草收拾一下便准备离开,郁弘家里在沙州城内有一处不错的宅子,可以直接到他那里再好好休整。叶悔之叼着块干粮边吃边看其他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觉得柳龙骧给他安排的这个身份好,非常好,柳龙骧作为一个账房先生自然也不用做什么粗活,便同郁弘立在一边低声聊着什么。
看着众人准备离开,稻香有些踟蹰,最后还是抿着唇拽住了季沧海的衣袖,“陈大哥,你们有马车,能不能捎我一程?”
下了一整夜的雨,外面早已泥泞不堪,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走到沙州城确实艰难了些,季沧海转过身背对着稻香看向叶悔之,“少爷,咱们能不能带上这位姑娘一起进城?”季沧海声音听着恭谨,却是使了个眼色让叶悔之答应,毕竟举手之劳而已,她一个单身女子能帮衬还是帮衬一下为好。
这是人之常情,季沧海明白,叶悔之当然也明白,但是季沧海还使眼色就好像他多不明事理一样,心下不爽,脸上却笑得灿烂,叶悔之瞧着稻香点点头,“带,自然要带,本少爷最懂怜香惜玉了,稻香姑娘,一会安排你同我们的账房先生一辆车可好,他这个人文弱和善,你同他一处不用害怕。”
听到温柔和善这个评价,郁弘不由嘲弄的看向柳龙骧,被柳龙骧瞪了回去,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