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窟里面的壁画确实令人叹为观止。谢川柏同意了陶然的话,于是贴着石壁开始慢慢地向里面走,一路欣赏看着那位绘画技巧高超的剑圣的真迹。
黑龙载着剑圣飞越深绿色的山脉和湛蓝的湖泊,湖面在朝阳的照耀下金光斑驳。
穿梭过日与夜,星子像是碎钻一般散落空中,风声听来像是呢喃,缠绵又温柔。
洞窟中一幅幅壁画所描绘的绮丽与浪漫,即便是千年之后的人,也能感同身受。
☆、龙与剑圣
明巽在第二次远行的时候,在湖泽之畔救治了一条受伤的黑龙,并悉心照料了它一段时日。
在这段朝夕相伴的日子里面,一人一龙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伤势痊愈之后,黑龙留给明巽一堆琳琅珠玉作为报答,然后离去。
在那之后,明巽继续跋山涉水。
有言道,春见山容,夏见山气,秋见山情,冬见山骨,世间奇景甚多,光是一座山,四时之景便大不相同。
他一个人走过日升月落,走过四季嬗递,这一部分的壁画虽然色彩明快,但是不是真实反映了作画人当时的情绪,则不得而知。
曾经形影不离,而今天各一方,任谁都是会遗憾的。
谢川柏兀自揣摩着明巽与黑龙分开之后的心情,想着想着,自己的心里面竟生出几分沮丧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有一天黑龙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明巽的面前。
在壁画中,它在明巽的面前低下头来,示意他坐到它的背上去。明巽笑得很开心,从善如流地跨上了龙背,接着黑龙便带着他在云端遨游起来。
自此,黑龙与明巽再没分开过。
一人一龙看过了这片大陆上的种种奇观之后双双回到了落日峡谷,共同生活在离山镇不远处的一个幽深的洞窟里面,往后的壁画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虽然平淡,那浓墨重彩的每一笔却好像都沉淀着厚重的幸福感。
谢川柏猜想,明巽是为了把他跟黑龙共有的美好回忆用一种永恒的方式铭刻下来,才花费这么多精力绘出了这些壁画。
壁画结束在了隧道的拐弯处,结尾是一个星辰洒满天幕的晴朗夜晚。
那么之后呢?
“阿然,之后发生了什么?”谢川柏问道。
“大陆战争爆发了。”
谢川柏心下一沉,转过头看着陶然,示意他往下说。
“明巽没有机会再将之后的事情在石壁上记录下来,但在大陆战争结束之后,散落在大陆各地的落日峡谷原住民向世人讲述了剑圣与龙的传说。”陶然叹了一口气,“他们为守护落日峡谷而参战,在与天族的战斗中双双受了重伤,明巽先于黑龙牺牲。在明巽殒命之后,黑龙将他的尸骨带回了他们共同生活的洞窟里面,自己也在洞窟最深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陶然仰头望着壁顶,心绪如海潮般汹涌。
他早就读过这个传说,然而此时置身于两位主角的安息之处,竟像是亲眼见证了那一段传奇一般,看得提心吊胆,悲喜迭起,甚至能够体会到落日峡谷的原住民对他们的敬仰、感激与沉痛的悼念。
他们同生共死,义无返顾,在岁月的洪流中成为两具相拥的骸骨。
“阿然,传说里面有没有提到龙渊的去向?”寒声突然开口问道。
谢川柏刚想认真地感慨一下,听到寒声抛出来的问题时立刻就出戏了。
他见陶然一脸为难,知道他对寒声的问题也没法给出答复,于是干脆无视了寒声,重新向陶然抛去一个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
“这样说来,西山龙窟里边的这些坑爹机关,应该不是明巽设下的吧?”谢川柏问道,“听你的叙述,我总觉得他做不出这档子事。”
“古籍记载,在明巽与黑龙的庇护下,镇民们安全迁徙至了别处。明巽与黑龙在洞窟深处安息之后,一位机关师在洞窟里边设置了很多的机关,为的是阻止后人闯入,打扰到他们的安眠。”
……目测闯进这里的人确实没法打扰剑圣跟黑龙,一般都是给他们陪葬来的。
谢川柏回想起他们这一路上的遭遇,心想要不是有广白跟陶然这两个外挂在,他跟寒声两个没屁用的铁定双双嗝屁。
寒声听不到他内心的吐槽,自然也就没法发出 “你自己废柴就好了拉上我干什么”这样的抗议。
“只是进来看看也不准么?”谢川柏看向陶然,“比方说,落日峡谷原住民的后代想过来上香,什么的。”
“我听说每一年的春季,都会有成批的灵族来西山洞窟外面祭拜。因为里面太过危险,所以从来没有谁能进去。”
“所以门口那块石碑上面的‘内有猛兽,万勿靠近’几个字,是那位机关师刻的?”谢川柏哭笑不得。
“应是如此。”陶然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在灵族的古语言中,‘明’字的写法跟现今的大陆通用语言中‘明’字的写法,是非常接近的。”
谢川柏眼睛一亮:“在落日教禁地破解机关的时候,你让阿白踩出来的是灵族古语言中的‘明’字?”
“正是。”
“陶神棍深谋远虑,在下自愧不如。”谢川柏冲陶然抱了抱拳。
陶然对于谢川柏的恭维一笑置之:“我有个猜测要说与你们听。”
“说,尽管说。”寒声道。
谢川柏掐了一下他的脸蛋:“有你什么事儿?阿然别搭理他,你说。”
“灵月镜是明巽的遗物,落日教是那山镇的原址。落日教藏宝阁的地下暗道应为山镇的原住民所开挖,他们将具有驱邪镇魔之力的灵月镜埋在地脉处,以庇佑山镇。为了纪念明巽,他们便将破解落日教禁地机关的那个字定为‘明’。”
“有理有据,无可……”谢川柏赞赏地点点头,突然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一般,神色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嘘。脚步声。”
众人安静,凝神谛听,只听到后方确实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与说话声。
“日了狗了,”谢川柏道,“追上来了。”
寒声一下蹦到了最前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四对三还怕输?”
“小鬼,你说得好有道理。”谢川柏一拍寒声的肩膀,“成,你在这儿顶住,我们先走一步。”
寒声回过头,一脸鄙夷:“懦夫!”
谢川柏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一直躲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也是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了。”
说得好像我们偷人家的镇教之宝是多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似的。寒声腹诽道。
那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没过多久,昭华的声音便在近处响了起来。
“前方有人,小心。”
陶然将寒声拉回到自己身侧,面色凝重地看向广川两人。
下一刻,穿着一身丝绸睡袍的昭华教主以及劲装疾服、佩刀挂剑的长歌、长乐两位护法便与四人面对面地重逢了。
“昭华教主。”谢川柏首先迎上去。
昭华冷哼一声,鄙夷道:“窃贼。”
“相逢总是缘,能在此处碰见,你我的缘分当真不浅。”谢川柏笑得波澜不惊。
“莫要再摆出那样一副谄媚嘴脸。”昭华眼带杀机,“川柏,你知不知道,本座对你感到十分痛心?”
“川柏无意伤害教主。”谢川柏道,“我也从未说过我是正直良善之人。”
见谢川柏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昭华作势就要提剑砍上去——
“头儿!”长乐疾呼道。
昭华应声转过头去:“不要叫我……”
下面的话被长歌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何事?”昭华清了清嗓子,改口问道。
“头儿,你出门时候没拿剑,忘记了不成?”长乐无奈道。
昭华身形一顿,垂下手站在原地,愤愤地盯着谢川柏。
谢川柏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以为昭华真能跟寒声似的化指为剑,差点儿就打开了翼盾,谁想这厮原来是一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连自己手里没有拿剑都忘记了。
“川柏!”昭华厉声道,“你可知错?!”
谢川柏从善如流地应道:“知错知错。”
昭华没想到他承认错误承认得这么坦然,愣了一愣,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痛心与无奈:“川柏,你是本座难得的知己……罢了,本座不愿伤你,看在你们替长乐修复莫濯剑的份上,只要你们交还灵月镜,本座便不与你们为难。”
“川柏?”陶然像是征求意见一般唤了一声。
谢川柏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得到了谢川柏的应允后,陶然上前与谢川柏并肩站立,直面昭华三人,开口时语带愧意:“教主,提到修复莫濯剑一事……实不相瞒,陶然只是一介药师,只能祛除魔族留在剑身上的毒素,并没有办法修复剑刃。”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长乐,捕捉到后者眼中闪过的失望与被欺骗后的怨忿,心中的愧疚更甚。
“先生,”长乐上前几步欺到陶然的身前,“你当真欺骗了长乐?”
谢川柏立刻将陶然拉到自己的身后,寒声也按捺不住,蹦上来站到了陶然的身边。
“长乐护法,陶然愧对于你。”陶然轻叹。
长乐不进也不退,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末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沮丧地摇了摇头:“莫濯已然遍体鳞伤,我知将其修复甚是困难。怪我平日没有悉心呵护它,不怨你,不怨你……”
“长乐!”长歌喝道,“跟窃贼何必多言?!”
听到兄长强压怒气的声音后,长乐复又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挡在陶然身前的谢川柏,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无法修复莫濯本无可责怪,但明知无法修复,却偏说能够修复,引教主留宿尔等一夜,借机潜入藏宝阁窃取我教镇教之宝,这才是真正的罪无可恕!”
作者有话要说: 开打~
☆、狭路相逢
谢川柏心里清楚长乐这番指责是冲着他来的,毕竟当时是他要求陶然谎称自己有办法修复莫濯剑的。
即便长乐并不了解□□,看着谢川柏现在摆出来的这一张标配反派脸,再看看陶然那张真诚无比的内疚脸,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文弱药师因受邪魅妖人胁迫而说出违心之言欺骗天真教主”这样的情节。
谢川柏虽然内心已经波涛汹涌,表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欺骗教主与两位护法、不告而取贵教镇教之宝,确实是我的过错,但我若不这么做,这整片大陆便会面临巨大危机,此中干系几位必不知晓。”
“巨大危机?”昭华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简要来说便是——灵月镜是打造一把神兵的材料之一,大陆和平联盟需要这把神兵来劈开无极海海底下的黑暗结界,以攻入魔族所在的海底城,将他们毁灭大陆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谢川柏解释道。
“魔族?”昭华道,“若真有此事,你为何不一开始便向本座说明?”
谢川柏苦笑:“我若向教主说明了这层关系,教主便会将灵月镜交予我吗?”
昭华沉默不语。
“我知道灵月镜对于贵教来说至关重要,若换作我,亦不会仅仅因为这一番说辞,便将镇教之宝交给几位素未谋面之人。”谢川柏心平气和地说道,“教主告诉过我,一旦失了灵月镜,落日教便会遭受山野猛兽的袭击。我明白教主对于教众安危的考量,但我们同样肩负着守护他人的责任。我们的背后是一整个无何大陆上的苍生。”
谢川柏这一番话说得真挚,让昭华不禁有些动容。
长歌知道自家教主又要心软,立刻便摆出强硬的态度把自己这一边的气势拉回来:“为自己的劣行扣上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甚是可笑。我且问你,你所谓的‘大陆危机’可有切实依据?”
“没。”谢川柏老实答道。
长歌轻蔑一笑,二话不说便拔出绿沉剑,剑尖指向谢川柏,一点寒光如凝碧。
“多说无益,相杀吧!”
“长歌,且慢!”昭华立刻制止道。
全程未吐一字的广白倏然闪身到了谢川柏的前方,一簇紫色灵火已然在右手手心跃动。
长乐见兄长已经摆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便也拔出了腰际的玄铁剑,剑指广白。
“长乐,退下。”长歌低声道。
这隧道空间狭小,要是两方人马混战起来,冲击力太大,难保这些古旧的石壁不会崩塌。
长乐明白兄长的意思,于是乖顺地将剑放下,向前几步挡在了谢川柏跟陶然前面,阻止他们干预长歌与广白的战局。
“阿白,别……”
谢川柏牢记着系统交代的通过副本的条件,要是在场的这七个人中有哪一个挂了,他们就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了。
他原想嘱咐广白别对长歌下杀手,碍于后者的面子,后半句话愣是没有说出来。
“我自有分寸。”广白会意,神色镇定一如往常,“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谢川柏见他胸有成竹,便也放下心来。
昭华一甩衣袖,两手向后一背,心想反正我身上没带兵器,谁爱打谁打去。
他有话想跟谢川柏说,他家霸道右护法又不让他说,堂堂一教之主却总被区区一介护法压制着,想来也真是窝囊。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又不能在外人的面前拂了长歌的面子。就姑且让他们打着吧,有事打完了再谈就是。
昭华决定对这一场单挑袖手旁观,但有个人却偏偏不让他当一个安静围观的美男子。
“喂,你是使剑的吧?”清冷的少年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不错。”他回头,饶有兴味地俯视着头顶堪堪够到他胸膛处的寒声。
寒声仰头盯着他:“你没带剑,是吧?”
“……不错。”
“噢。”寒声勾起嘴角,“那你跟我打吧。”
昭华弯下腰,伸手想要拍拍寒声的脑袋,却被他一下子躲开。
“你很厉害吗?”
“试试你就知道了。”寒声傲然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寒声右手食指倏然化为一柄细长锋凌的冰剑,带着浓重寒意的白气缭绕在剑身周围,伴着迅疾向前刺去的冰剑袭向昭华!
昭华立即向后掠去,险险避过寒声突如其来的攻击,落在距离寒声五步远的地方,愕然地看着他。
好快的出招速度!
寒声下巴一扬:“来战吗?”
昭华一笑:“有何不可。”
一场战局就此打响。
寒声用化剑的食指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圆圈被勾画圆满的那一刹那,他足尖点地飞起,又来了两个前空翻,直直逼近昭华的身前,剑尖直指其面门。
昭华轻松闪过寒声的攻击,刚要运掌反击,数道冰凌突然从后方擦过寒声的身侧,又齐齐拐了个弯向他飞来。
他掌风凌厉,周身运起灌注了他的内力的气流,将冰凌纷纷挡下。
冰凌落地消散,与此同时,寒声刚刚划下的剑阵亦消弥在了空气中。
寒声见自己的攻击又一次被化解,心有不甘,再看看那一边广白跟长歌胶着着的战局,心头又涌上一股烦躁。
“小兄弟,留神了!”
就在他分神的当儿,昭华突然低喝了一声。他将头转回来,还没等昭华运掌便已经摆好了防御的架势。
乘虚而入非君子所为,昭华见寒声的眼神重新落回了自己的身上,才展开攻势。
他双臂挥动,登时四面八方皆是繁复变幻的掌影,如同桃花林中狂风起,万红纷坠树梢头,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
谁想寒声的注意力竟仍然黏在自家右护法对面那人的身上没有收回来,这防御姿势不过是个花架子,昭华一时间也没有控制好力道,一个气劲沛然的落英掌就这么推了出去。
这一掌来势汹汹,煞气十足,寒声在好几步开外便感受到了一股猛烈的气劲。
他两手并用,化出数把飞剑挡在自己的身前,筑起一道剑阵,然而昭华的落英掌以摧枯拉朽之势直逼他腰腹而来,气流撕裂了剑阵,他的防御显得不堪一击。
他的瞳孔猛然缩小,面对昭华的攻势竟毫无还手之力,向后急退数步之后竟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蓝色落雷刺破了落英掌带起的气流壁,与此同时,寒声的身前浮现出一个色彩斑斓的玄鸟图腾,燕颌鸡喙,五色备举,那图腾像一道墙壁一般,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向前一推,登时光华大作,瑞彩千条,一个弹指的时间,落英掌的攻势便被尽数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