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淼望着曲蓝的侧脸,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他的灵魂深处,他接过他的话说:“哪怕长大以后,也一辈子都不变。”
他仍旧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从不曾改变。他一把揽过曲蓝,抱着他的头说:“曲蓝,我从未忘记,我永远爱你,永远最爱你。只不过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事我没法告诉你,但那绝对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曲蓝被曲淼强行地推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曲淼谈了一次心,堵在他心里的窒闷消散了大半,但他仍旧一夜都没有睡好。
今天下午蒋卓晨向他告白了。
他和蒋卓晨永远不可能。对方却竟然说不会放弃。认识了几十年的好朋友突然告诉他他喜欢了他很多年,他们以后还能怎么毫无芥蒂地正常交往?
没有人喜欢遇到这样的事。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肯放弃。
曲蓝心绪不佳,自己的事,曲淼的事,折腾了他一夜。
曲淼从曲蓝门外离开后,一直站在远处的唐天予走了过来。
“我想和您谈谈。”曲蓝的保镖对曲淼说。
“你想说什么?”曲淼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示意唐天予先离开曲蓝这里再说。真是奇怪,经历了那样的一个夜晚,现在他再也不想对唐天予发什么脾气,给什么脸色。他面对着他,突然感到了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心平气和。
他们走上三楼,曲淼坐在楼梯的平台上,让唐天予也坐下来。
唐天予仍旧笔挺地站着,在几步阶梯之下和他面对着面,微微低头对他说:“保镖的职责,就是随时可以为了雇主送命。我早就做好了那种觉悟。”
曲淼“呼”地一笑:“有活命的机会为什么不要?你就是这么死脑筋。”
唐天予默默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说:“那些赎金,您也知道真的太多了,而且……真正拼命的是您而不是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用自己的生命涉险了。”
“你倒是反过来教训我了?”曲淼继续笑,他望着唐天予,脸上并没有以往的烦躁不安。
唐天予定定地注视着他不说话。
曲淼被唐天予正气凛然地盯着,他和他对视了几秒便败下了阵来。啊啊真是,曲淼最敌不过这种正直又固执的人,他仰头叹了一口气,突然用手搓了搓脸,之后放低了声调对站在阶梯上的保镖说:“唐天予,你知道,我不可以第二次失去他了。”
唐天予的脸色微微一震,差点露出痛苦之色。
曲淼接着说:“我要回去救曲蓝是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在我面前受伤、甚至差点死去,至于你自己,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了解这种感受?”
唐天予的眼里闪过极力忍耐的一道光芒,当曲淼这样说时他立刻闭上了双眼,假装只是眨眼,等他双眼再睁开时,陷入回忆的曲淼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一直都记得那一次。那是你来到家里的第二年夏天。那一天我怂恿曲蓝偷偷开车出去玩,虽然我和他都还没有驾照,但他拗不过我,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的任性要求。结果下午的时候突然下了很大的雨,很大,我们在过一条河的时候被困住了,洪水冲垮桥,我掉了下去,但是在那一瞬间曲蓝竟然不顾一切地过来拉我。
“他本来抓着树干,为了拉住我那根树枝断了,他甚至忘记了他把唯一一件救生衣套到了我的身上。
“我们都被冲进了水里,当时的那个世界除了洪水就是暴雨……后来你跳了下来,曲蓝一直冲着你喊‘救曲淼’,他一直喊,水蜂拥着灌进他的嘴里,不断淹过他的头顶。那时候我死死地拉着他,我心里竟然没有觉得多害怕,我想,反正要死我们就一起死。但直到你听他的话把我拖走,直到那场水彻底没过了他头顶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喊声……那一天成为我一生里最怕最怕的一天,也是我一生里最自责的一天。
“他被人救出水之后心脏一度停止跳动——我真的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所以在他终于醒来之后我发誓,我再也不要他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我再也不需要你听他的话来救我。从今以后换我保护他,从今以后你也不需要再分心在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身上——在危机的面前,不管是谁,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就够了。
“我的命,我自己能守护好。”
他曾一直渴望唐天予的温暖,希望他的双眸也能温柔如月光地凝望自己,可是他不需要唐天予是因为曲蓝的命令而对他好,他更不需要唐天予因为曲蓝的吩咐而在危险的时候选择救他而不是曲蓝。
唐天予因为曲蓝的吩咐而分心给他,那只会让他困扰。他更怕,怕自己接受了这种关心,习惯了那种体贴,只会越陷越深而舍不得挣脱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谁都是自私的,谁都应该自私。救不了所有人,暖不了所有人,那么,就只专注地对爱的那一个人好吧。
“而你,唐天予,你要做的只是守护好曲蓝。”曲淼抬头问,“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从曲淼开始讲述那件事的时候,唐天予想说的话就都已经说不出口。
唐天予静静地回望曲淼,片刻后,他看不出情绪波动地说:“我没别的话说了。夜深了,二少爷您也该去休息了。”
是的,他无话可说。
从那一天起,他就只能看着曲蓝,守护曲蓝,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的大少爷都是唯一的优先。
那是他欠曲蓝的,变成他一个人的狗,是他唯一偿还的方式。
曲淼轻轻挑了一下眉,他站起来拍了一下屁股,说了一声:“你自己也早点休息。”说完他洒脱地走下阶梯,错过唐天予的肩膀。
他没有回头,他不知道,他曾一直喜欢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有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年少告白,埋葬在那个洪水翻覆了星光的夏天。
半个月后。
曲淼坐在车里等人。这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就冷飕飕的年底因为这雨而越发的湿冷入骨。车里倒是开足了暖气,但小明星发来短消息说还有小半小时他们的那场什么影视盛典才结束时,曲淼还是有点不耐烦。
他下了车,踏着湿哒哒的地面走进了活动馆的大门。被守门的保全拦下来的时候,他直接从钱包里抽了一叠现金出来塞到对方怀里,而后扬长而入。
当散场的小明星一回头就看到曲二少的时候,那表情完全就是惊喜了。
他们并不是刚认识,小明星刚出道的时候,他就为他出过钱,送东西给他,托人给他找了些不大不小的资源什么的。虽然没正式交往,也算不上包养,不过礼尚往来,对方自觉地“回馈”过他不少“好处”。
那段时间曲淼玩得还是挺开心的。
但后来没多久曲淼就不再找张安然,曲淼对那种事情其实并不算太热衷,尤其是当他发现对方对自己除了金主之外还生出了一点别的感情的时候,他果断跟他断了联系。
不过前几天曲淼又在一场聚会里与小明星再次相遇。他们又开始了联络。
“你怎么——怎么进来了?”身边,是星光璀璨的人群,还有不远的地方准备收拾离开的记者与其他人,张安然不敢把欢喜表现得过于明显,但那一瞬间他脸上的喜不自禁却恰恰是真的。
“车里太无聊了。”曲淼看了看小明星,今晚穿得很正式很帅气,颇有几分明星的样子。
张安然说:“今晚我获得了新人奖提名,我都出道快三年了,还是新人。”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恭喜了啊。”曲二少对娱乐界的东西不了解,但他也朝张安然笑笑,“也许明年就拿到奖了。”
张安然说:“我也这么想的。”
这种乐观自在的人说真的并不让人讨厌,而且小明星的性格也确实是会让人喜欢的类型,曲淼等得有些烦的心情也都随着那有感染力的笑容而消失了,他问:“你想怎么庆祝?”
“嗯?提前庆祝我拿奖吗?”
“庆祝你获得提名。”曲淼说,“走吧,你可以在车上慢慢想。”
“哇……”张安然喜不自胜地低呼,咬了咬下唇,跟曲淼一起穿过人群,甚至有点羞涩地,“谢谢你曲淼。”
他不过是花点钱买彼此高兴。
今晚的活动结束后,蒋卓晨被人招呼着说了几句话。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一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当曲淼的身影突然闯进眼球中时,蒋卓晨惊讶得连身前的人说了什么也一个字没有听清楚。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他便发现了对方会在这里的原因。
和一个三流明星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和颜悦色,那样子看起来像极了曲蓝,但现在,哪怕闭着眼睛蒋卓晨都不会将曲蓝和曲淼认错。
蒋卓晨的脸不自觉冷了几分。
果然如曲淼所说,他身边从不缺人,哪怕他们只是半个月没有往来,曲淼依然过得潇洒自在,有没有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也许他巴不得蒋卓晨再也不联系他。
但那种三流明星?毫无特色,长相跟演技在这个圈子里一抓一把,亏那个眼瞎的蠢东西能看得上。
蒋卓晨站在明若白日的灯光下,他慢慢收起眼中的凌厉与阴鸷,注意到面前的人停止了讲话,这才换回了浅浅的笑脸:“不好意思何导。”
何导尴尬地:“哎,咳咳,没事,关于林净当男一号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他的演技和可塑性都很不错,我和崔老师都很期待他的表现。”
“接下来就让你们费心了。”
“哪里,应该的。”
“雷霆会多投一千万给你们剧,甚至后续你们还有正常需求雷霆也会继续支持。”
“……”何导眼神一亮,适才的尴尬彻底消失,笑容满面地说,“那真是谢谢蒋总您了,这部剧的质量我保证让你满意。”
“我们互惠互利嘛。”蒋卓晨说。有投入,当然求的就是回报。何瑞生拍过的电影大多叫好又叫座,这次的新戏蒋卓晨也了解过,题材正是当下的热门,团队也不错,这钱给了,总归拿更多回来的可能性大。更何况还有公司的艺人要他照顾,多给点钱什么都好办。
“当然,哈哈哈。”
“接下来有什么你直接找方瑜,以后雷霆传媒的事主要由他管。”
蒋卓晨又和何导寒暄了几句,告别之后,上了车他立刻给季相宜去了个电话。
车缓缓地往出口处移动,电话接通,蒋卓晨盯着窗外沉闷的风景,玻璃上隐隐地照出他隐晦而冷厉的脸:“林净上次说的事,我希望他还没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蒋总不直接换曲淼,客观的原因是你换我我换他很麻烦这种情况下越简单越没有纠扯越好,蒋卓晨知道曲家很快就会给钱救曲淼出去。
但真正的原因是:蒋卓晨他是个变态啊!把唐天予踢走了只剩下他跟曲淼的时候他就能获得变态满足感了。
他这个人挺难理解的,毕竟他自己都不理解自己。
☆、唐天予番外
心迷宫
那个夏天,变成了曲蓝的噩梦,也变成了唐天予再也未曾走出去的迷宫。
他是曲蓝的保镖。他一直都是。
他从他捡他回曲家的那一天开始,就对他忠心耿耿。
他不知道他的大少爷和以及那位双胞胎二少爷到底谁更好,而谁不那么好。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一直静静地,悄悄地注视那一道身影。那少年偶尔也会看到他,和他视线交接,就总是露出几分的不耐,平日也不怎么听话,叛逆期的时候,不好好上学,逃课到酒吧玩乐,学会了抽烟,和一群同样不务正业的少年青年混在一起。
但他总是会看到他双眼中一点灿若星辰的闪光,透亮,偶尔迷茫。他也见过他很多次偷偷地从后门溜回家,藏在灌木丛背后的草地上呼呼大睡直到被人发现或自己醒来。
那一年夏天有后来再也没有过的璀璨的星群,星空深邃,广袤,他躺在那里,就仿佛和那片晴朗的夜融为一体。他把他抱起来,沿着那条安静的鹅卵石路一直将他抱回他的房间。
那时候的曲淼还很瘦,刚刚开始长个头,却依旧娇小。
那是他第一次,最后一次,唯一一次那么安静地,安然地,幸福地抱着他。那一条熟悉的路短暂得只需要花一瞬间就能走完。他走得很慢,可是终点眨眼已至脚下。
他将熟睡的少年放在床上,给他盖上凉被,晚风吹进窗户,飘来夜来香的香味。小王子睡在又宽又软的床上,他和他无声地告别,告别了最美的夏天凉夜。
他把他从水里拖上岸,精疲力竭。当他在曲淼不断的咳水声中想要再爬回去救曲蓝的时候,眼下只剩浑水茫茫,他的大少爷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那一刻,天空就像9 炸裂开一道口子,无穷无尽的惊惶、痛苦、悔恨与不知所措拍向唐天予。
他差点了害死了他。他原本是他的保镖,从他进入曲家的那天起就发誓要好好地守护他。可是那两个在水中挣扎的人,他却选择了另外一个。
他不是因为他的吩咐而救曲淼。在滔天的水中,在夺命的巨浪里,他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内心的抉择。
那一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一条合格的狗。
从此以后曲蓝常常做噩梦,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他再也没有忘记过那一场水。
而唐天予也再没有忘记过。
十八岁的时候,他欠了曲蓝一条命,那条命是他自己的,他发誓用一辈子还。
十九岁的时候,他欠了曲蓝一条命,那条命是曲蓝的,他不再对自己发誓,而他终将用一辈子还。
十九岁的时候,他喜欢着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叛逆的少年,一个永远不会听他的话也不正眼看他的少年。
二十五的时候,他惊觉自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什么。可是那来自遥远时光外的流星火焰只在一瞬。他们竟只能错过,并已然错过。
十九岁的时候,有一个人喜欢他,一个常在噩梦中挣扎的少年,一个总是叫着他的名字惊醒的少年。
十九岁的时候,他突然知道有一个人喜欢他,从此他日夜陪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会离开他,不会独自在夜深的寂静庭院找一抹悄然沉睡的温柔。
从此,他彻彻底底只是他一个人的。
哪怕他曾经,他现在,他一直,在心中藏着另一道影子。
但他看着的方向。再也不会偏离。
有一道叫愧疚、悔恨与忠诚的迷宫,唐天予一直走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方向和出口。
☆、第三十一章
31.
林净踏进蒋卓晨所在的酒店房门时,夜深而宁静。
穿着黑色丝绸浴袍的男人张着腿随意坐在沙发上,他让林净跨上了沙发,坐上了自己的腿。
“现在这么晚,也不用培养什么气氛讲究什么情趣了,自己把衣服脱了吧。”
听着蒋卓晨没什么耐心的言语,林净白着脸摸上了自己的衣服。他一进门就看出蒋卓晨的心情很不好,他们这位老板原本就没有长什么亲和的脸,现在更是弄得整个房间都乌云密布,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但他还是笨拙、迟疑、怀着几丝羞辱地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然而对方龟爬似的动作让蒋卓晨原本就不剩几格的耐心彻底归零,他拽着林净的胳膊,毫无温柔可言地将人按翻在了沙发上。
“你这么慢可不行。”蒋卓晨不耐烦地说,他的眼中有着让人害怕的暴戾,他一把扯开林净的衣服,对方的最后一颗扣子就此崩落。而后他解开林净的裤子,亲舔他的脖子。几秒后,蒋卓晨在身底下的人抖筛糠似的抖动中停了下来。
“我对奸尸没兴趣。”蒋卓晨冷冷地瞪了林净一眼。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下了沙发,把自己散开的浴袍合拢,阴着脸说,“没有上我的床的决心就别让我来上。”
他转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没管林净而径直往房间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过头,沙发上的人已经爬了起来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地咬着唇望着他。
蒋卓晨深沉而犀利的双眸闪了一下。
“出去把门给我带上。”他的声色稍微缓和了些。
真正让他发火的他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林净。他也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在迁怒。
在绑架案发生的那一夜,蒋卓晨突然意识到他不想再跟曲淼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