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最近刚收集了大量的桂花做原料,整个房间都弥散着桂花的清香,妆台上有两盒新制成的胭脂,段明臣打开检查,发现跟太后宫里搜到的那盒胭脂是同样的颜色和香味。
床上放着一个绣花绷子,段明臣凑近看了看,是一副蝶恋花的图,那帕子只绣了一半,不过看得出主人的绣工相当了得,针法细密。
段明臣查完紫蔲的房间,又顺着逐个儿搜查其他宫女的房间,不过宫女房间大多雷同,也没有太多特别的发现。
搜完宫女的住处,段明臣转而搜朝北的内监的房间,内监人数不多,不过六间房,内监的东西比宫女更少,值钱的也就是一些珠宝金银而已。
最后一间房却跟其他房间隔得有几丈远,还未走进门就闻到一股怪味,段明臣咦了一声,周礼解释道:“这间是钱喜公公的房间,你知道他是主要负责养猫的,难免会有些味道,所以安排他住得远一点。”
段明臣了然的点头,推门进去。
钱喜的屋子里十分凌乱,桌子上丢着一堆晒干的小鱼干,墙角放着两个开着口的小瓷罐,衣服鞋子四处乱放,甚至还有两双未洗的袜子丢在床上,连周礼都嫌恶的皱起眉头。
不过段明臣却浑不在意,仔细的检查屋里的用具。
在钱喜的一件外衫里,发现了一个绣工精致、针脚细密的荷包,红色的缎纹上绣着一朵莲花,荷包散发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炭盆里黑乎乎的一团,段明臣用木棒轻轻翻动,发现像是薄而小的纸片,不过已经被烧成灰烬,看不出什么了。
墙角的瓷罐子也引起了段明臣的注意,这两个瓷罐看起来一模一样,一个装着褐色的小圆颗粒,另一个装着黑色块状,闻起来都有些腥味。
周礼道:“这看上去像是给猫吃的东西。”
段明臣嗯了一声,凑近想看清楚,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喵呜声,抬起头,一只体型硕大、毛发蓬松的波斯猫正瞪着自己。
“哟,这不是太后娘娘的那只波斯猫么?”周礼惊奇道。
段明臣根据它罕见的外貌,也猜到是太后的那只猫,之前被吓得跑走了,不过它习惯了钱喜的伺候,在外头流浪了一圈,饿得狠了,又偷偷跑回来找吃的。
波斯猫警惕的看着段明臣和周礼,段明臣拿起两个罐子,引诱它靠近,波斯猫本就是在宫里被宠坏了的,并不怎么怕人,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径直走向装着褐色颗粒的罐子,埋头吃起来。
段明臣上前把那个罐子拿开,换上另一个装了黑色块状物的罐子,波斯猫低头闻了闻,却一口都不吃,抬起脑袋对着段明臣不满的喵了一声。
段明臣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那波斯猫虽然体型巨大,却意外的脾气好,不但没有抵抗,还亲热的蹭着段明臣的腿,喉咙里打着小呼噜,甚至在地上翻肚皮打滚,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可爱。
段明臣让周礼将罐子里的东西各取了一点,用油纸包好带走。
段明臣走出慈宁宫,抬头一看,已是黄昏时分,想着顾怀清去搜查妃嫔的宫室,不知情况如何了。他便索性去东厂等顾怀清。
刚走到东厂,便看见顾怀清领着一众东厂手下,身后还缀着小跟班儿余翰飞,大摇大摆的从门外走进来。
段明臣看见顾怀清,冷峻的脸庞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亲自迎了出去。
顾怀清冲段明臣微微点头,回头对手下摆摆手道:“今儿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手下齐声应是,唯有余翰飞恋恋不舍的恳求道:“大人,让奴婢留下伺候您吧。”
自从顾怀清上回被太后杖责受伤,萧璟知道顾怀清对余翰飞有恩,余翰飞对顾怀清也有感情,于是就让余翰飞跟在顾怀清身边伺候。余翰飞也乐得接受这样的任务,巴不得多一点时间跟顾怀清在一起。
余翰飞是得到萧璟的许可,在这段时间跟随顾怀清鞍前马后的跑,倒也是任劳任怨,尽心尽力的。不过,每次见到这位冷面段大人,顾怀清就会支走旁人,这让余翰飞心底有几分不爽。
顾怀清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带人搜宫可不是容易的活计,他整整忙了一下午,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此时是又渴又饿。他小时候落下的毛病,素来是经不得饿的,一饿就胃疼,脾气也变得暴躁。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直接回御前伺候去。”顾怀清扔下这么一句,看也不看余翰飞一眼,就径直走向段明臣。
“累坏了吧?”段明臣嘴角含笑,看顾怀清穿得单薄,便解下身上的黑貂绒披风,披在顾怀清的肩膀上,顾怀清则顺势朝他怀里靠了靠,两人的姿态真是说不出的狎昵。
余翰飞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段明臣像是察觉到了,回眸看了余翰飞一眼,那眼神比寒冰还冷,带着警告的意味,让余翰飞忍不住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拔腿就跑出去。
走入内室,门一关上,顾怀清优雅高冷的形象瞬间塌台。他一屁股瘫坐到桌边的长凳上,劈手抄起茶壶,仰头就灌。
“哎哎,茶都凉透了,少喝点!”段明臣又好气又心疼的劝道。
顾怀清却哪里肯听,像骆驼吸水一样饥渴的畅饮凉茶,喉结上下滑动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淡青色的茶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来,顺着精致的下巴滑到雪白的脖颈。
段明臣盯着他形状优美的雪颈,想象着抚摸它时暖玉般温润的手感,不由得也喉结滑动,默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顾怀清一口气饮下大半壶茶,总算解了渴,砸吧两下嘴,腹中的饥饿感更强了。
顾怀清对段明臣抱怨道:“饿死了,还有吃的么?”
“已经过了晚膳的点了,不过我让他们留了饭菜,热在灶上。我也没有吃,留了饭菜等着你回来一起。”段明臣说着,拿出帕子给顾怀清擦干净嘴角的水渍。
段明臣温柔的眼神和体贴的行为让顾怀清又得意又满足,顾怀清忍不住凑到段明臣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夫人真贤惠!”
这一下彻底撩到了段明臣,段明臣抓住顾怀清的手,顺势将他压在桌上狠狠的亲了一顿,□□得他双眸湿润,嘴唇红得像抹了胭脂,连雪白的脖子都染上一层绯红。
顾怀清看到男人的眼神变得晦暗,喘息也粗了,立刻感觉不妙,大声道:“哎,别弄了,我真的饿死了,先吃饭,吃饭要紧!”
顾怀清耍出小巧功夫,像一条狡猾的游鱼从段明臣身下挣脱,快速的拢好被男人扯开的前襟。
段明臣深吸了一口气,也冷静下来,心里也有点后悔,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东厂,人多眼杂的,实在不是办事儿的好地方。
不过,分离了那么多天,他心中的相思是与日俱增的,想他想得心都疼了,如今终于能将思念多日的心上人搂入怀中,一时忍耐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啊,真不能怪他孟浪。
可惜顾怀清虽是美人一个,某些时候却迟钝的厉害,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口腹之欲上,便是天皇老子都不能碍着他吃饭。
段明臣跟顾怀清相处久了,也知道他的毛病,忙派人去取热好的饭菜。
顾怀清眼巴巴的盯着门口等饭送来,那馋兮兮的小模样,跟虎妞简直是一个样儿,段明臣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却只换来顾怀清没好气的一记眼刀。
很快,热气腾腾的饭菜就被送过来,一一摆在桌上,顾怀清赶紧拿起碗筷,准备开动。
只可惜,国丧期间,吃食上不能有任何荤腥,这让无肉不欢的顾怀清很是沮丧,望着绿油油的一片菜式,无趣的扒了几口白饭。
看着这小吃货生无可恋的表情,段明臣忍不住偷笑,凑到顾怀清的耳边,低声道:“你叫一声好哥哥,我就给你变出好吃的来。”
顾怀清闻言双眼发亮,一把抓住段明臣的胳膊,激动的问道:“真的?我想吃肉你也能变出来?”
段明臣得意道:“当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怀清毫无气节的一头拱到段明臣怀里,攀住他的脖子,学着那些邀宠的宫妃的模样,腻声求道:“好哥哥,给我,快给我!”
顾怀清长得虽好看,却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浑身没有一点脂粉气,此番却扮作宠妃,细着嗓子撒娇弄痴,简直把段明臣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的把他扯开,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朝他丢了过去。
顾怀清嗷呜一声,跃起一口叼住,三两下撕开油纸,发出一声欢呼:“啊,我最爱的圆福楼卤牛肉!”
段明臣赶忙拿牛肉堵住顾怀清的嘴:“小祖宗,声音小点!我偷偷藏着带进来的,可别让人知道了!”
顾怀清唔唔的应了,开心的捧着牛肉,一口一口的撕咬,不时露出锋利的小白牙,那模样真像锦衣卫豢养的獒犬。
段明臣宠溺的笑了笑,也端起碗,一边喝着寡淡的青菜豆腐汤,一边欣赏着顾怀清啃牛肉。
通常来说,人抱着一大块牛肉撕咬,是好看不到哪儿去的,然而顾怀清却不一样,他虽然吃得凶猛,姿态却还是优雅的,到底是人长得好看,怎么样都美。
所谓秀色可餐,便是如此吧,段明臣就着美景,喝了清汤,扒着白饭,青菜淡饭,竟是前所未有
的满足。
那块卤牛肉足有一斤多,顾怀清一个人干掉大半,饿得心慌的感觉总算压下去了,这才良心发现的想到段明臣,看着男人碗里的青菜白饭,难得的起了一点愧疚,撕了一块牛肉放到段明臣的碗里。
段明臣却把碗搁到桌上,对顾怀清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顾怀清喂他。
顾怀清知道段明臣对牛肉并无特别的喜好,这卤牛肉必定是专门为他而买的,心中暖融融的,看着男人英气俊朗的脸,真是越看越欢喜。
顾怀清撕下一块牛腱子肉,用手指捻着送到段明臣嘴边,段明臣张开嘴,连着他的指尖一口含住。
段明臣一口吞下牛肉,柔软湿润的舌头却裹住他敏感的手指,仔细的舔干净指尖上的汤汁。
顾怀清哼了一声,腰骨酥麻,浑身发软,俊脸红得像火烧云,嘴里小声骂道:“不要脸!”
却只换来男人一声轻笑,将他拽入怀里,霸道的吻住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别被标题骗了,这是无比纯洁滴一章2333
☆、第153章 对峙贵妃
一顿饭吃得缠绵悱恻,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段明臣热得将外袍都脱掉,只穿单衣,袖子掳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顾怀清玉白的额头沁出几颗晶莹的汗滴来,段明臣用手帕替他擦去。
顾怀清吃饱喝足,恢复了精气神,道:“我吃饱了,咱们谈谈案子吧。”
段明臣点点头,将审问紫蔲、白芷和钱喜的情况叙说了一遍,又说了在搜查宫人的住处时的几点发现。
顾怀清听完,并没有发表议论,只是默默地低头喝了一口茶。
段明臣问:“你那边呢,搜宫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已经能确认,那支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的确是宁贵妃的,而且在她的宫里也找到了黄沙土,跟窗台上发现的质地一致。”看似证据已经有了,顾怀清却并没有释怀,眉心皱的更紧了,“但是我并不认为破案有那么简单。”
段明臣安抚道:“别急,你仔细的说给我听。”
顾怀清点点头,将下午带人搜宫的情况一一道来。
因为在慈宁宫的花园里发现了贵妃的簪子,顾怀清便首先去了宁贵妃的景阳宫搜查。
宁贵妃宠冠后宫,嚣张跋扈,又是个泼辣的性子,宫里人都对她退避三舍,轻易不敢招惹她。不过,顾怀清是不怵她的,何况他还有皇帝的圣喻,师出有名,名正言顺的去搜宫。
宁贵妃再不情愿,也不敢违逆皇帝的旨意,她小产之后,身体一直有些虚弱,脸色带着憔悴,不过一双凤眼还是凌厉异常,气势十足的叮嘱道:“给本宫小心点,要是碰坏了宫里的东西,唯你们是问!”
“贵妃娘娘放心,他们自有分寸。”顾怀清淡淡的笑道,“搜查需要一点时间,请娘娘移步侧殿休息,顺便微臣也有几个问题要问娘娘。”
宁贵妃冷冷的哼了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入侧殿。
顾怀清不慌不忙的跟着进殿,待宁贵妃在上首的椅子上落座,顾怀清朝她拱手,客气的道:“娘娘恕罪,臣受陛下嘱托,审查太后被害一案,待会儿问话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顾怀清礼数周到,态度恭敬,宁贵妃也没有理由找茬。她慵懒的歪在椅子上,问道:“你倒是说说,太后是怎么被人害死的?”
“这个……臣不方便透露,请娘娘原谅。”
“不说也没关系,只能说天道轮回,善恶有报。若不是她,本宫的孩子也不会……”宁贵妃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顾怀清一向都知道宁贵妃口无遮拦,不过委实为她鞠一把汗:“太后已经仙去,还请娘娘慎言。”
宁贵妃哼了一声,道:“你刚才说有什么话要问本宫?”
“请娘娘告诉我,太后病逝的那一晚,从戌时到次日丑时,娘娘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有何人可以证明你的行踪?”
宁贵妃回忆了一下,道:“本宫自从小产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你说的那个时间段,本宫一直都在景阳宫里,我的宫女和太监都可以作证。本宫在戌时初用的晚膳,又喝了一碗补身体的药,然后在花园逛了一圈散食。得知陛下不会过来,本宫就早早的更衣卸妆,让宫女按摩了一会儿腰腿,在亥时初刻,就上床安寝了,夜里睡得很沉,没有起来过,一直到次日卯时才起身。”
顾怀清又问:“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有没有可疑的?”
宁贵妃柳眉竖起,拍案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本宫指示别人谋害太后?”
“娘娘息怒,臣并没有这个意思。”顾怀清神色淡定,从怀里取出用白布包住的那一支喜鹊登梅金簪,平摊展开在手心,“娘娘应该认得这支簪子吧?”
宁贵妃忍住怒气,看了一眼簪子,露出惊奇和疑惑的神色:“这不是陛下赏赐给本宫的簪子么?怎会在你手里?”
顾怀清一瞬不瞬的盯着宁贵妃的脸,道:“娘娘请仔细回忆一下,您最后一次见到这支簪子,是什么时候?”
“这支簪子是本宫怀孕时,陛下赏赐给我的,是取喜上眉梢之意,可惜本宫还是没能保住孩子……”宁贵妃露出伤感和黯然,眼圈也微微发红,“自从赏菊会不幸小产之后,本宫怕触景伤情,就让人把簪子收起来,没有再拿出来用过。”
“这么说来,娘娘是有至少十几日没有见到这根簪子了。请问,平时娘娘的珠宝首饰是由哪位宫女负责收纳的?”
“是墨兰,她从进宫就一直跟在本宫身边。”宁贵妃疑惑不解的看着顾怀清,“大人为何执着于这根簪子,还有,为何这簪子会出现在你手里?”
“实不相瞒,这根簪子很可能是此案重要的证据。”顾怀清把在太后寝宫的窗外捡到这支金簪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贵妃听罢大惊,她虽泼辣张扬,但并不愚蠢,立刻就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她顾不得矜持,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风风火火的朝正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快,把墨兰给本宫叫过来,本宫要当面问她!”
墨兰很快被带过来,宁贵妃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道:“本宫问你,那支陛下御赐的那支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在哪里?你给本宫找出来!”
墨兰被宁贵妃的怒火吓了一跳,颤声道:“娘娘息怒,那簪子好好的收在多宝盒里,奴婢这就取来给您。”
墨兰抱出一个多宝盒,打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整齐的排着七八根簪子,然而中间却空了一块,似乎少了一根。
墨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说道:“怎么……怎么会如此?我明明是把它放在这里的!”
宁贵妃火冒三丈,揪住她的发髻,劈头盖脸甩了墨兰几记耳光:“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本宫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说,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本宫的?”
墨兰被宁贵妃一顿巴掌打懵了,却完全不敢挣扎反抗,捂着红肿的脸颊,扑通一声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冤枉啊!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陷害娘娘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