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方玫雨嗤笑,“当初你为了他才跟我结婚,现在要离婚,自然也是因为他。他许了你什么?把我踹开,他就跟你在一起?”
谢林很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语气提容鹤,不由厉声道:“与他无关,你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我为什么不能提他?”方玫雨质问,“只许我被牵扯进来,不许高贵的三少被株连吗?谢林,你如今倒是维护他了,可逼得他寻死的又是谁?恭喜你啊谢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终于能跟他在一起了。”
“方小姐!”见方玫雨越说越过分,谢林的律师大声制止道,“请控制情绪,不要说离婚以外的话题!”
“方小姐?”方玫雨毫不示弱,寒意刺骨的一眼横了回去,“还没离婚呢,我是谢林的合法妻子,你应该管我叫谢太太!”
律师被她顶了一句,不由愠怒,脖子一梗就要回敬过去。谢林突然抬起手,制止了他。
“玫雨,”谢林第一次这样亲近地称呼她,“我承认我娶你是为了折磨你父亲。这三年你很痛苦,这都是我造成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所以你可以尽管向我提要求,只要我做得到,哪怕你要谢氏,给我时间,我可以交给你。我想离婚,这与容鹤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希望你能同意。”
“谢林,”方玫雨疑惑地盯着谢林,“你在求我吗?”
另外两人也难以置信地盯着谢林,良久,谢林道:“你可以当成我在求你。”
方玫雨发出一声似乎从胸腔迸发出的冷笑,她微微倾身,仿佛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求我?”她盯着谢林,笑得不比哭好看多少,“你还……你还向我认错?”
“对,”谢林道,“你是无辜的,我不该迁怒你。”
方玫雨猛地将双手按在桌上,手包“啪”的一声滑落地面。她的脸上呈现出笑容与悲伤夹杂的表情,瞬也不瞬地盯紧了谢林的脸,像在考验他话中有多少虚伪的成分。许久许久,方玫雨一无所获,她哀鸣一声,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之中。
“三少啊……三少啊……”方玫雨泣不成声,又哭又笑,“你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
房门轻动,律师的助手打印好新的协议拿了回来。方才走时还好好地,回来时方玫雨已哭成泪人,他吓了一跳,在门边顿住片刻才走过来。助手经过方玫雨身边,将离婚协议放在桌上,谢林的律师探手来拿协议,想要继续讨论财产补偿细则,方玫雨突然一把将协议书夺了过去。
“我不要钱,也不接受你的道歉。”方玫雨擦掉眼泪,飞快地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但我同意离婚。”
以前经济飞速发展的时候,赚钱的营生那么多,你经营一摊我经营一摊,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是朋友。后来经济发展得太快了,赚钱的营生还是那么多,赚到钱的人反倒少了,钱都到了有数的那么几个大企业手里,无论你做哪一行,最后好像都成了给大企业打工的。二十年前,徐家和谢家彼此走动,礼尚往来,两家的祖辈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孙儿们今天会你死我活地掐在一起——没办法,市场就这么大,大家都想赚钱,自然要分个高下。
谢氏与徐氏的争斗旷日弥久,仿佛一部连载小说日日更新,给财经新闻、三流小报、茶余饭后提供了大量素材与谈资。据说还有赌场看热闹不嫌事大,开赌盘赌谁笑到最后。两家台下掐得刺刀见血,偏生台上见了面还要礼敬三分。某次谢林去电视台录制财经节目,徐书易前来拜访台长,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叫两人在走廊里狭路相逢了。
哪怕在哪个不知名大厦的哪条逼仄走廊相逢也好,四周围满了记者和摄像,两大风口浪尖的人物相遇,采访与记录几乎成了职业本能。虽然这段最终被压了下去,但互联网时代,没什么秘密不能被大众皆知,当天晚些时候,谢林与徐书易互相看着对方皮笑肉不笑地照片就传上了网,配上了“握手言和”“相见仍是朋友”这样扯淡的标题。
其实对于这场会面,谢林的心情总体是轻松愉悦的。春风得意马蹄疾,谢氏与徐氏孜孜不倦斗了三年,终于在最近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反观徐书易,真乃内忧外患。之前新项目全线叫停且不说,在能源、物流等领域,徐氏原本牢牢占据的市场份额也在谢氏的进逼下逐渐减少。作为上市公司,徐氏最新一季的财报非常难看,不少投资人公开表达了对徐书易的不满。这还不算什么,之前徐书易强势手段弹压董事会的后遗症开始出现,月底,徐氏大股东之一公开举报,徐书易在推动徐氏上市期间有严重的财务造假行为,此话引起轩然大波,直接引起徐氏被停牌调查。
徐氏像容氏一样,多年来一直踏踏实实做实业。实业不好做,前些年徐氏曾出现不小的危机。关键时刻,徐书易携巨额注资从美国凯旋归来,一举登上徐氏总裁的位置。掌权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动徐氏上市,这也成为他后来反复向公司上下与外界宣传的主要功绩。
徐书易最近焦头烂额,徐氏的巨额资金漏洞亟待他填补,还要疏通关系应付有关部门的调查,董事会更有不少人递交了撤股申请,这时候他不能再大棒子打人了,只能一个个安抚过去。董事会原本一个个乌眼鸡似的咬着他不放,他连哄带骗,竟也哄得大家肯退一步,只是有个条件——
他要尽快填补上徐氏的资金漏洞。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当初他用这样的计谋逼迫过容氏,如今自家董事也反过来逼迫他。
但他与容鹤不同。容氏是容鹤的命,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切身处地为容氏考?6 牵Vせ嵩诮窈蟮氖晟踔炼曛卸匀菔嫌欣恍焓橐字荒眯焓系惫ぞ撸辉诤跣焓衔蠢词欠衲芰夹苑⒄梗幌虢饩鲅巯挛;踔烈仓箍识济还叵怠J率瞪希庑┠晁髯哦禄嵩芰瞬簧偎讲庑┣胁簧偈谴有焓侠吹摹?br /> 徐氏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不能丢弃,自然要把徐氏盘活。漏洞这么大,私产全拿出来也是不够的,徐书易不愿自降身份,像容鹤似的到处求人融资,他把目光投向了金融市场。
论来钱快来钱多,还要数这里。
徐书易认识不少华尔街金融圈的朋友,这些朋友不断为他介绍新朋友,朋友们通过各种渠道帮徐书易赚了不少钱。徐书易之前认识了一位华尔街新贵,名为鲍勃,其貌不扬,满脸雀斑,却很有能力。他载誉来中国开公司,徐书易与他喝了几次酒,他投桃报李,小试牛刀,一上午轻轻松松赚了几百万。眼下徐书易有难,同他一讲,他虽为难,却愿意看在彼此交情,还有徐书易给出的高昂佣金的面子上,帮帮这位中国朋友。
鲍勃擅长股票与期货,董事会叫徐书易一周内筹措资金,徐书易却对鲍勃说五天为限。鲍勃成长于德克萨斯州,人实诚,第一天,他在徐书易给自己的本金基础上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第二天,他在原有基础上又增加了百分之三十。金融市场就是有钱人的游戏,往往越是用钱砸,制造出来的响动也就越大,徐书易盘算着如果一切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不仅能填补上徐氏的资金漏洞,还能大赚一笔,不由心花怒放。
到时候万一董事会问起资金来源,自己仍说是华尔街的朋友注资就成。
刚开始他还有所保留,随着鲍勃赚到的钱越来越多,贪欲无限膨胀,徐书易渐渐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压了上去,甚至把时间宽限为七日。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他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不再时时紧盯鲍勃动向,而是把时间更多用在了到有关部门疏通关系上,毕竟身为上市公司董事长,财务造假的罪名落实了,很可能会顺藤摸出他偷偷贪污徐氏资产的事,两罪并罚,他会坐牢的。
徐书易一直坚信自己是上帝的宠儿,许多次了,他的前途看似阴云笼罩,最后都柳暗花明。有了鲍勃,资金漏洞不愁无法填补,几日的疏通,有关部门也终于透露口风,不会太过为难徐氏。约定之日的最后一天,徐书易早早来到公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时时观测资金的涨跌。他已经毫无后顾之忧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欣赏自己的绝地反击,并乘胜追击,迅速行动,给谢林一个措手不及。
徐书易一边浏览着助理送来的文件一边看着电脑,那上面的数字喜人极了,他特意叮嘱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扰。文件里是徐氏旗下物流公司的半年财报,层层部门早已做出批示,徐书易看了一遍,也用笔在最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表示同意。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惬意,徐书易悠悠哉把笔搁下一抬头,大惊失色。
电脑上一片红色,万红丛中一点绿,正是徐书易那笔投资。
忐忑,惊慌,徐书易明知道有起有伏是正常状态,但人赢久了,稍有一点起伏都输不起。稍安勿躁,再等等,他自我安慰,却仍旧忍不住自己吓唬自己。那个数字一直往下掉,很快就把昨天赚得所有钱都赔掉了。
徐书易赶紧给鲍勃打电话。
电话那头,鲍勃的语气满不在乎,徐书易几乎能想象出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在键盘上操作的样子——那办公地点还是徐书易帮他搞定的。面对徐书易的急切质疑,鲍勃操着口德州口音的英语安抚道:“这就是金融市场,兄弟,有失必有得。不过不用担心,现在虽然跌得厉害,用不了多久就涨回来了!”
徐书易被暂时安抚,只好挂断电话,继续关注。
然而鲍勃骗人,数字持续往下掉,很快又把这几天徐书易赚到的大笔利润都赔了进去。徐书易给鲍勃打电话,这次那头响了许久才接,电话接起,徐书易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跟我保证这笔一定会大赚吗!我现在都快赔本了!”
“别急,朋友,别急。”鲍勃仍旧轻描淡写,“我见识过比这厉害百倍的涨跌比,相信我,我对自己有信心,不管现在跌得多厉害,待会儿一定能涨回来。哥们,别太紧张,出去走一走,喝杯咖啡,过会儿你又会成为亿万富翁的。”
“你最好让我赚回来!”徐书易恨声道,“否则我打断你的手和脚,把你扔在大街上示众!”
可是再可怕的威胁也回天乏术了,还没到当天收盘,徐书易把零零总总的投资一统计,自己竟然赔个精光。那些钱不光包括他多年积蓄,挪用的公款,更有他贪欲膨胀时向朋友借的。本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成倍赚回,如今赔的一分不剩,徐书易抓起电话,按动拨号的手指都在抖。
一次,两次,三次……
鲍勃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徐书易已经猜到了,却不敢相信。
“叫司机!”他冲出去,对坐在外面的助理吼道,“立刻叫司机!”
座驾疯了一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徐书易咆哮着叫司机开快点再快点,不管红灯绿灯,一律闯过去。仅用十分钟徐书易就到达了鲍勃的办公地点,搭电梯上楼,鲍勃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
巨大的办公室内一片凌乱,昔日十几人聚在一起办公的高端金融公司一夕消失,到处残留着人们仓皇撤退的痕迹。徐书易内外转了几圈,房间空得几乎能荡起皮鞋踏地的回声,他的脚步突然一顿,紧接着握紧双拳冲进鲍勃的办公室。
他在鲍勃的办公室里疯狂打砸,电脑,桌椅,陈设,挂画……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泄愤似的狠跺。助理站在门口,只听声音就不敢进去。过了会儿,里面恐怖的声响停了,助理松了口气,片刻后,只听徐书易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恨道:“容鹤!”
电话那头,容鹤悠然微笑:“徐先生。”
徐书易站在一地狼藉之中,发泄过后,他整个人呈现一种极端的冷静。前因后事,种种的种种都连了起来,徐书易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种直觉如此真实,使他不得不信。
“鲍勃是你给我下的套,对吗?”徐书易问。
容鹤正在家中喝茶,对他来说,这一天也开始得十分美好,与徐书易不同的是,结束得也十分美好。
他把茶叶细致地滤出,轻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要不是徐先生一如既往地贪婪,我还真不好得手。想来徐先生当初这样对付容氏,也一定不会介意我反过来这样对付你的,是吗?”
“容鹤,”徐书易冷冷道,“你从哪里学会了这些手段?”
“这些手段我本来就会,只不过不屑用而已。不过对徐先生,太光明正大了反倒显得不尊重。”容鹤顿了顿,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钱都赔光了也没什么要紧,总比坐牢好,你说是不是?”
徐书易心中一颤,追问道:“什么意思?”
然而对面已经挂断电话,仿佛容鹤也不愿意在他身上多浪费一秒时间。
当天傍晚,有内部人员给徐书易通风报信,之前他抱的大腿罩不住他了,有关部门不光要处罚徐氏,更要追究徐书易财务造假和挪用公款两件事的责任。批捕令很快就下,徐书易不能傻乎乎坐在那里束手就擒,他仍旧相信自己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就算没了徐氏,他去别处也能重起炉灶做人上之人。
深夜,停车场内一片安静,由于时间太晚,停车场的灯都关了,助理不得不打开手电,为徐书易照亮前进的路。批捕令天亮就下,而此时,愤怒的徐氏董事已经将徐宅团团围住,叫嚣着要徐书易出来负责。狡兔三窟,徐书易自然不会傻到回徐宅,下午从鲍勃处离开后,他直接换车来到这处隐秘的私宅,逃亡也将从这里开始。徐书易决定逃到加拿大,再由加拿大取道至南美,等待风声过去,重头开始。他仅剩存在秘密账户里的一点钱,够他衣食无忧地度过这些年,至于拿什么东山再起,他决定安顿了眼前后再从长计议。助理对他忠心耿耿,即便他落难至此,也不离不弃,他感动万分,许诺自己站起来后与助理共享财富。
主仆二人无声疾行,他们的车停在停车场靠近中心的位置,走到车前,助理动作却慢吞吞起来。徐书易心急如焚,此时耽误的每一秒钟都会为今后留下隐患,他不由粗声催促道:“快把车门打开!”
话音刚落,停车场内灯光骤然大亮。
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保镖显露身影,每人手中都配备一把精巧手枪,将主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另有一人在三名保镖拱卫之间,遥遥对徐书易笑道:“这么晚了,徐先生要去哪儿?”
徐书易眯眼看了对方半晌,冷笑:“谢林,就是你害得我要去坐牢!”
“害你的人是你自己。财务造假、私吞公款,哪件是我叫你做的?你利用徐氏大旗给自己牟利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翻船的一天。”谢林淡淡道。
“不必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徐书易恨声道,“我就不信你的财富都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谢氏是我的,我经营好谢氏,自然能为自己赚下万贯家财。何况手段谁都会用,只是用得像徐先生这样下流卑鄙,也实属不易。”谢林停下来,上下打量了徐书易一番,缓缓道,“徐先生这是打算跑到……加拿大?”
徐书易微微一怔,没有接话。
谢林道:“加拿大徐先生是不必想了,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那架飞机没有你的位置。徐氏的董事们正各显神通,全城搜查你,天一亮,对你的正式逮捕也会启动。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一点,可以少吃些苦头。”
逃亡加拿大的决定是今天稍早些时候匆忙定下的,谢林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何况自己这间私宅从未透露给第二个人,就连助理也是下午来到这里才知道,谢林怎会如此准确地找到自己,还将自己团团围住?
许多疑问涌上心头,徐书易又慌又乱,转头小声吩咐道:“把车门打开。”
对方毕竟是血肉之躯,只要自己动作够快,钻进车里就能一路冲出去。然而吩咐下了半晌,助理毫无动作,徐书易转头使个眼色,助理视若不见,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求助般望向远处的谢林。
一瞬间,问题有了答案,徐书易一拳将助理打倒在地,怒道:“你背叛我!”
他狠狠一脚踢在助理身上,把助理踢得打了个滚。对方刚想爬起来,他又是一脚补上去。徐书易体格壮硕,助理却中等身材,没几下,助理被打得受不住了,告饶道:“谢先生,谢先生救我!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