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为了保住三皇子,这是唯一之计,停灵期满之后便是入葬,之后便是登基改元,新帝如今腾不出手来,她绝不能允许这孩子这时候在她这出什么事,这一计虽然有风险,起码阻止了皇后在吃食起居上下手,她只要能拖得一时,她丈夫必会护住她这小叔子的性命。
英华殿,新帝坐在上首听礼部尚书奏陈丧葬一应礼制规格,不久显出疲态,尚书会意,寻了个流程有处不妥,还需再改进一番的由头退下了,新帝撑着额头,陈宝近前来说了一句。
新帝睁开眼睛:“扑杀?什么罪名?”
“淑贵太妃...”陈宝说出口便觉不妥,急忙改口道,“庶人杨氏灵前失仪,对先帝不敬,太后娘娘命人将其扑杀在上阳宫了。”
新帝摇了摇头,母后都不许杨氏去哭灵,她怎么有机会在灵前失仪呢?
“裕王近来如何?”
陈宝说出许莲下的命令,新帝不料她有此魄力,说了句不知是赞是贬的:“她倒是个狠心的。”转念一想,实在不放心母后会出什么招,对陈宝道:“将裕王带来,与孤同住。”
他肯接过手去,许莲实在是松了口气,晚上不用做噩梦了,要不是没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裕王走的时候她去送了送,屋子里宫人们收拾一应起居物事,闹腾得很,裕王一人坐在床沿,两眼直直看着顶上的横梁发呆显出安静来,许莲过去牵了他往院子里走走。
昨夜的积雪宫人来不及清扫,只往雪地里撒了一层盐巴等它自行融化,许莲二人在其上慢慢地踱着,留下一串的脚印。
许莲觉得这么光走不说话有点干,想随便找点什么说说,就想起来那个被赶走的奶娘的事:“你的奶娘已经被放出宫了,回了她丈夫儿子那里,只是因为是被赶出去的,家里似是很不待见她,要她出去做工添补家用,日子比起从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可难过多了。”
说到这里,许莲感受到这孩子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接着道:“这马上要分离了,能告诉皇嫂,是为什么讨厌那个从小就伺候的你奶娘吗?”
许莲等了一会,这孩子停下来仰起脸,鼻子冻得红通通的:“我是要她活命,奶嬷嬷平日里是很烦,大事小事都要拘着我,但到底伺候了那么久,我不想她出事。”
许莲了然,这和自己的猜测对的上:“你觉得皇嫂容不下她?”
裕王眼珠一转,黑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哀戚,答非所问:“皇嫂,我知道母妃已经去了,是母后娘娘杀的她。”
许莲一惊,随后是满腔的震怒:“是谁告诉你的?”
裕王摇摇头:“我不知道是哪个宫人在墙根里说的,被我听见了。她说,‘庶人杨氏,尸骨无存,连妃陵都入不得,只怕屋里那个也熬不了多久’”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仍是十分平静地继续道:“皇嫂,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母后娘娘是不会放过我的。”
许莲蹲下来单膝抵在雪里,一点诓他的话都不想说,平视着他的眼睛道:“不会的,我与你皇兄一定会护你周全,沣儿不信我,还不信你皇兄吗?”
许莲自己说出的话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有几分可信,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自己,只盼她夫妻二人做的这番努力能阻止太后的杀孽继续,不要再平添波澜。
新帝登基,改元熙和,许莲也在这一天被册封为后,做了这帝国女人最尊贵的位子,不过许莲并没有太多感觉,一个是自从熙和帝定下大局,这也是迟早的事,另一个是帝位更替之时太后杀伐手段太过凌厉,令她这个做媳妇的心生恐惧。
她总有一种感觉,这寂寂深宫,如血盆大口,早晚将一切美好吞没。
册封当日,她穿着十六层纬衣的凤袍,头顶缀满珍宝翠玉的凤冠,差点把脖子压断,如当日受封太子妃一般,在奉先殿跪着听了半天的旨。
随后转去文化殿,接受内外命妇的参拜,就算只要做菩萨,她也是快累趴下,盯着那么重的头冠,脖子撑不住也就罢了,她总担心这么长时间下来,头皮都要给坠掉了。
这还不算,受礼之后她还要搬家,她和熙和帝商量过了,延望宫不管太后还想不想住,她为了表示对母后的尊敬,都是不住的,从中宫选了处懿祥宫住了便是,最重要的离帝王起居的昀光殿也近,方便他来。
册封大典之后,熙和帝就过来了,一进来就听她着急忙慌地让人把凤冠卸下来,还不住的抱怨:“这也太重了,戴一天,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熙和帝走过去,见到满面浓妆的她梳了个庄重的十字髻,看了都不像她,宫人们行过礼都退了下去,许莲转身站起要行礼又被他按了下去,许莲一见到镜子里涂的和日-本艺伎一样白的脸叫了一声把头埋进臂里:“你先出去行不行,我这还没完事呢。”
熙和帝就爱见她这副样子,分不清主次,尽在意些没边际的东西,这一阵子的卒郁也因而一扫而光,打击她道:“就你这样子,卸与不卸一般的丑,至于这般在意吗?”
许莲被他打击得久了,防炸毛能力也强得多,自顾自地擦脸不去理他,熙和帝看了一会没再开玩笑,忽然道:“等开春,朕想让裕王出宫建府。”
许莲惊讶了一下:“开春他也才十岁啊,是不是太小了?”
皇子出宫建府不说弱冠,起码得十五以后吧,十岁就放出去也太早了些,不过他自有他的考量:“也不去封地,就在京中赐他一座府邸,再赐些护卫,年纪小也没事。”
这不仅是保护,不让太后在宫中方便下手,也是防备,如果远在封地,他真有那个万一的心再去防范也有些鞭长莫及,许莲领会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劝了,察觉他神态略有疲惫,不欲再谈这些严肃的事,但忍不住又想起来一事,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裕王留京不去封地,那季昕沦呢,你打算让他一辈子待在宁佛塔不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熙和帝眼中有过一瞬的厌恶:“若他肯安分在那待一辈子,未必不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卡文会死星人,作者菌真的快不行了,遁走。
ps,蠢作者菌忘记前面封过三皇子做裕王,淑妃是淑贵妃的,这边说明一下。
☆、第67章
当陈宝过来询问她要给从前东宫里的老人定名号的时候,许莲懵了一下。
皇后的职权包括这个吗?万一她是个小心眼的,随便给她们三个扔个采女和御女的位子这不坑人吗,结果仔细听才知道,不只是有名位的三位,剩下的伺候过的但没有名位的也得掂量着看怎么办?
许莲粗粗瞟了一眼,人不多,知道这是在东宫没有小妾之前送的年纪大懂人事的宫女,觉得人家这辈子既然都这样无奈的折在这宫里了,没了指望的人生吃住还是舒服点为好,于是大手一挥,给了才人的位分让她们和从前一样扎堆住在一个单独的宫苑,其实论理她们是要被拆单分去高位嫔妃的偏殿的,许莲脑补一下可能出现的各种宫斗画面就慎得慌,拉帮结派什么的还是要扼杀在摇篮中。
至于剩下三个,张氏和莫氏都封了四品的美人,周氏封了三品的婕妤(嫔位以上才有资格来晨昏定省),当然啦也是分开的,反正现状是人少地多嘛,就算把所有人分散开一个住一宫也是够用的,许莲承认自己不想她们来晨昏定省才这么做的,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嘛,大家保持距离,可以有效的减少撕-逼。
这个结果拿回去,熙和帝那里自然是半句话都没有,就等执行了,让许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后出来拦了一下,还不仅是拦,里面有点打她脸的意思。
是方姑姑过来传的话,面部表情有点严肃,许莲还担心了下该不是口谕传懿旨让她跪着听的那种,那不成受气小媳妇了,不过还好,方姑姑的脸臭归臭还是站着把话传了一遍就走了。
大意是说许莲给的位分太低了,周氏怎么说出身也摆在那里,周家怎么说还是太后的前亲戚(太后的妹妹已经去了很多年了),面子上还是要顾着些,而张氏和莫氏伺候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这样做会让人家寒心的巴拉巴拉。
许莲真的很想说,您老人家把晨昏定省的规矩给改了,我分分钟让她做贵妃成吗?
当然这话只能想想,真说出来就成意图更改祖制,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
这还没完,方姑姑前脚刚走,春桃就进来报称周氏刚从寿康宫出来,太后娘娘在宫人面前夸她有规矩,赐了个“宁”的封号。
事已至此,许莲也就随便了,把她们三个的位分一次往上提溜了一下,既然以后打照面免不了,干脆封的高点,做个人情,周氏提了贵嫔,另两个提成了嫔位。
这样日后晨昏定省看见就不只是周氏一个人了。
旨意都发下去了,许莲说没一点不舒服也是不可能,但转头就忘了,她目前在意的只有儿子什么时候开口说话的问题,都快六个月了,怎么就半点叫声妈的意思呢。
估计是问的次数多了,奶娘还安慰她,男孩子开口都晚,是正常的。
话虽如此,许莲还是时常把儿子抱过来,有空就不停在他面前嘚卟几句,试图唤起小狐狸的开口的兴趣。
馒头去传话,奶娘带着小狐狸过来,因为许莲说过现在他会走了都让他自己走,不过奶娘怕磕着这位小爷,每次都是抱过来然后在距离许莲房门十米处把孩子放下,让他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许莲清楚也懒得说破了,一个是同情奶娘也一把年纪了,跟在小狐狸后面亦步亦趋,眼神里满满都是“小主子诶您可千万摔着了”的惊恐,二是凭儿子现在一码的步速,让他自己走过来还是有点费时间,等他走到了她也可以开饭了。
但她还是不同意往精细里养孩子,不论男女,太精细其实不利于成长,不说摔摔打打那种残暴的挫折教育,但平常一点就行了,她虽然很想养出一个宝玉那样剔透的少年,但是如果一个不小心歪成了妈宝她也是一定会崩溃的。
豆沙包和肉包两只已经在许莲房里卧了一会,这段时间,豆沙包的体重成指数增长,说好的小只呢?许莲是以崩溃的内心看着它长成了庞然,再看他以这副身躯卖萌也总有种心酸的错觉,肉包的体形也在长,身子变得细长,皮毛水滑温暖,最适合冬天的时候抱着捂手了...
肉包原本是伏在豆沙包背上,眯眯眼睛,舔舔毛,对底下这个狗肉沙发很满意,不料小狐狸迈着小短腿一进来,原本趴着的一脸狗生好无聊的豆沙包立马找到了狗生的希望,一下就站起来冲过去了,完全不考虑背上的那驮会不会因为他的热情被甩到地上。
小狐狸对于狗狗的热情已经很习惯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就继续往里走去,许莲看得好笑,这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朕心甚慰”的样子一定是遗传他爸的,结果被甩得一蒙圈的肉包直接炸毛了,冲到一人一狗拦着,大有一喵当关,万汪莫开的霸气,抬着脑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喝噜”声,似是警告,一副时刻准备战斗的样子,豆沙包被它欺负惯了,没敢上前,小狐狸也愣着没动一下的意思。
许莲很好奇儿子会怎么做,拦住了要把猫抱走的太监,只见小狐狸呆呆地想了一会,又去看母亲,觉得还是去母亲怀里比较重要,对于喵大人的威胁选择了无视,一脚直接跨了过去小跑着奔向了许莲。
肉包知道这人不能惹,惹了太监就不给饭吃,操起老本行欺负豆沙包去了。
许莲笑得不行,一把把儿子抱起来,捏他的小脸蛋。
儿子呀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被捏得很不舒服的小狐狸:“...喝噜”。
许莲直接就给跪了:教?1 四敲炊嗵焖祷埃峁7碌淖詈玫氖敲ǖ呐叵?br /> 逗儿子期间陈宝又来了一趟,带来了熙和帝的赏赐,这次的赏赐和以前可以说不是一个级别的,许莲就看了开头几样,后来听着礼单子太长就直接让往库房搬,倒也不是她好东西见多了抵抗力变得有多强,只是自从她正式以夫妻的角度去看待她和熙和帝的关系,就产生了一种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想法,对于这厚重的赏赐总有一种从一个库房搬到另一个库房的即视感。
一屋子的嘻嘻哈哈地笑闹气氛,秋水从门口进来,低着头报了一句:“宁贵嫔娘娘在外请见。”
还在捏儿子的脸蛋的许莲本是笑得不行,忽地就撂下脸色来,春桃等人都垂下头去,太监有眼色地把两只抱下去了,许莲见一屋子的人这样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明显了,复又笑了一下,道:“她来做什么?”
秋水道:“宁贵嫔接了旨意,来叩谢娘娘。”
许莲上下嘴皮子一碰,回得很干脆:“不见,让她回去。”
秋水没动,抬头想想看看许莲脸色,一不小心正对上了眼神,许莲这下是真的冷了脸色,儿子在跟前不想发作,春桃看懂许莲意思,出去回宁贵嫔,走过秋水身边时瞥了她一眼,秋水被这一眼弄得浑身发凉,又不敢再抬头说话,只得跟着春桃出去了。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夜色与水一般浸上来,冷风伴着一阵一阵的雪在门窗外不断呼啸着。
许莲让人把儿子被抱下去,屋里一时显得很安静,只有碳盆不时发出“哔拨”声响,被远远传来三记钟声盖过,许莲听到恍惚了一下。
馒头提醒道:“明日便是除夕了。”
许莲这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年了,因为延平帝大行,全国举哀,和过年的时间又隔得太近,这个年自然过得低调,不只少了喜气,也少了很多无谓的流程。
门外传来唱和,馒头显出喜色:“奴婢扶娘娘去接驾。”
平日里没接驾的习惯许莲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操-蛋的心情中,一头雾水地被她搀了出去。
熙和帝陡然见了从正殿出来的许莲也是一愣,目光落在她鬓发上落的几点雪粒子上。
周遭的宫人都在,许莲觉得出都出来了,面子工夫总要做一下,广袖一收就要下拜,下一瞬就被拦了,握着手直接被拉了进去。
许莲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就眨着眼睛看着他,熙和帝不说话,只看着她这样子笑了一下,把人拥进怀里,摸头杀的姿势。
宫人们早退了出去,许莲现在已经一点都不郁闷了,笑问他:“这是怎么了?”
熙和帝在她背上摩挲了两下,缓缓道:“不想到如今,还要你受委屈。”
许莲从他怀里离开,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其实没什么大事,母后也不是特意针对我。”
只是不爽她对裕王的百般回护,坏了太后斩草除根的计划罢了。
熙和帝沉默着,面色仍有不虞,许莲胆子依旧很大的,上手开始搓他的脸:“行了,是不是我这懿祥宫里的炭火烧得不够啊,进来这么久脸还冷成这样。”
熙和帝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任她大逆不道地揉着,目光还是试图透出威严来:“反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品级:
皇后
四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正一品
贵嫔 正二品
嫔 从二品
婕妤九人,正三品
美人九人,正四品
才人九人,正五品
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
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
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第68章
懿祥宫正殿的台阶前,春桃给宁贵嫔递过话,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秋水一同像殿内走去,在门槛前春桃顿住脚步,回头道:“往后你就不用进殿伺候了。”
纵然心中已忐忑许久,秋水此时仍是不可置信,在阶上一跪就要哭求,秋水不避不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陛下就在里头,不要命就哭吧。”
秋水一声低泣噎在喉中,面上显出惊恐。春桃撇下她,径自立在门外,秋水无人可求,一时跪也不是,立也不是,不一会殿内烛火一息,玉露带着一列宫人鱼贯而出,与春桃对了个眼神。
春桃就便知道陛下和娘娘还是好得如从前一般,心也跟着落下了。
玉露交过班,便要回房,秋水看准时机,在玉露经过的时候抓住她裙摆:“玉露姐姐,求你...”
看了这么久,陈宝实在忍不住出了声:“圣驾在内,还许她闹?中宫的规矩就这般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