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华……
这么快就跟到这边还带了东海水君……
鬼厉心底微微抽了口气。
正在暗自思索夜华是不是要卖了他给东海水君做人情就听见那位东海水君开了口,“这四色参就被小神收在寝宫内,平时也无大用处,也就一直放着,这次能够为素锦娘娘做些贡献,也是它的福分,担不得殿下用镇神果来换取。”
紧接着,夜华清冷的声线传进耳朵
“水君客气了,四色参珍贵不消说,此番讨要本就是本君厚颜了,镇神平日收着也是浪费,听闻水君近日修为有所瓶颈,倒不如替水君做个便宜,水君切勿推辞。”
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朗,这夜华是要拿天帝御赐的镇神果去换取四色参。镇神果极为难得,对人神的修为都大有裨益,比之四色参调养灵魂之效而言,价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论起来四色参只是多了能助女子巩固气色之效,夜华是男仙,要拿四色参也无非是去讨侧妃的开心却,如今却选了镇神果来交换,还真是阔气。
只是,这样一来,于他而言,就更是棘手。
鬼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自感叹四色参落到夜华手上,恐怕他不会轻易相让。
没用多久,二人就从那方寝宫出来。夜华突然对着鬼厉的藏身处看了一眼,然后推辞了东海水君的送别,径直出了海面。
鬼厉思索了那一眼的含义,趁着无人发现快速的跟了出去。
前厅仍在大肆欢闹,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4章 到手
第三章
靠近海边的草岸碧绿如翡,轻飘飘的桃花被风拂乱,蜿蜒落地,偶有坠的远的,漂浮在白浪上。时节虽有些寒意,对仙力护体的夜华和团子来说却都算不得什么。团子孩子新鲜,兀自玩的开心,不多问父君为何不直接返回天宫。
夜华目光无甚焦距的扫视海面,毫不意外的看见了那个撑着水球出了海面的人,端的是聪明人,那人出了水球,气息外放,难免也引起了旁边蹲身看蚂蚁的团子的注意。
小人儿噌的站起来,被日光晒得有些红的润泽小脸上有些不常见的欢喜。
鬼厉头顶的斗篷兜帽拉下,有些红的头发飘出,一出海面就感觉到了岸边注视他的目光,控制身形在离二人一丈远的地方落下来,正巧踩在落地的桃枝上,力度控制妙到毫巅,相触之间,被晒至干脆的枝干没有泄出一丝声响。掩于斗篷下的清冷面容露了出来,目光流转进三尺冰谭,抬头的一瞬间透了身后桃花树一抹粉色,无端端似了凡间一句歌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人,是天上人间皆不多见的容华风致。
可惜,那双含了唇珠的浅红处吐出的话却是比玄铁刀芒还要无情上几分,鬼厉没有一句废话,
“四色参在你手上?”
鬼族的人一向没有天族说话那么婉转,夜华自是知道。阳光笼罩着那边的人,睫毛微翘,有桃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眼睛是很乖巧的圆形,像是以前天后养过的一只猫,得了修为化了人形,与面前人偏圆的眼形颇为相似,却不如对方的眼睛那般美,明明满是冷漠阴沉却还是挡不住内里的干净和明亮。
夜华有些恍惚,好像这个人,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夜华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团子却按捺不住的跑到了鬼厉的面前,仰着头看他,眼睛里是细碎的笑意。贸然靠近陌生人对皇族而言是大忌,然而观夜华和团子,似都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鬼厉愣了愣,低头对上团子笑得极甜的脸,圆滚滚的像是小时候看到路边小吃摊上刚出炉的包子,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戳一戳,却在即将伸出手的时候压制下了冲动。这个孩子怎么说都是小天孙的贵重,自己这一出手难保不会被认为是不怀好意,这么近的距离里夜华的出手他能完全躲得过。
真奇怪,这小天孙如此没有防备意识倒是不符合传言。
况且,以夜华的身份,自己本该是有所了解,不知何故,竟是在自己案头从未出现过他的画像或水镜。
许是此人太过低调的缘故。
鬼厉心头各种想法掠过,思索一阵,面上缓缓流露出一个微笑。自入鬼族,暗杀繁琐,教务冗杂,算起来,连野狗都私底下抱怨,比之在人间还要不近人情上几分,此刻笑来,连弧度都有些陌生,只是如今对着的,是一个对他笑的天然无害,隐隐间满是亲近的孩子,鬼厉抿唇,有多久不曾看见过这般的纯净?
夜华静静的看着二人,为心里突然升腾起的岁月静好心态感到困惑。
他回了神,脸色恢复了冷淡,
“四色参在我这里,阁下既是想讨要,态度也自该变一变,不是么?”
鬼厉抬头,刺过来的目光分明如雪,冷了声,
“太子殿下想多了,我要的东西,自是能亲自拿回,用不上讨要两个字。”
夜华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把玉骨折扇,轻轻在手心敲了敲,有些玩味,“怎么拿?跟我打么?”
鬼厉一滞,按照目前的武力值来算,他好像还真的打不过……夜华的笑意在落于他眼里,技不如人自是显得带了嘲弄,暗恼的鬼厉正准备出手,就看见夜华收起了折扇,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要四色参,总要东西来换的。”
换东西么……他用了镇神果来换,自己可并没有更贵重的东西。
鬼厉皱眉,青黛一般,却转而提了另一个问题,
“你如何知道我是为四色参而来?”
夜华也不惊讶他的问题,气度沉稳,
“昔有传言,鬼族鬼医与东海水君有隙,以四色参为赌,赌五年期限内,鬼医能否取得四色参,输者须应一个条件。如今,不足半月,便是期满,鬼族中人特意寻了东海最为繁忙,守卫松懈的日子独自前来,除了这桩事由,我倒是想不出这四海之内最为谨慎的东海,会跟鬼族有什么往来。”
“太子殿下倒是自信。”
鬼厉不痒不痛的似是褒扬又似是暗讽这么一句,转而不再纠缠于此,“太子殿下要什么?”
夜华正欲开口,却对上那人一瞬不瞬的清透目光,记忆里素素对他说过的话猛然跃入,心里一荡,来不及阻止就脱口而出,“我要你以身相许。”
一时间场面静寂,团子偷偷的看了一眼瞪大眼的鬼厉,默默的向后退了退。
鬼厉深吸了一口气,出口的声音仿似带了十月的寒霜,
“夜华,你不要欺人太甚!”
出了口就发现自己用词不对,说错话的人心里也有些尴尬,面上却保持着清淡,“开个玩笑罢了。”
不等鬼厉反应过来,就把手中的玉扇扬手送了出去,在空中化成了一束红橙蓝紫的四色光。
是四色参。
鬼厉稳稳的接过,等着夜华说出他的要求,却看见夜华隔空拎过团子,也不顾他的挣扎,衣摆甩了甩,就消失了。
……
落荒而逃么。
鬼厉站在满树的桃花下,握着四色参,目光幽深,夜华是龙族……今日一番接触与传言中稳重冷然的形象倒是相符,极难应对想来却有些不见得,这般想着,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回了鬼族。
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今日的收获倒比自己预估的要大些。
九重天依旧安然,下界的变故没有多少能影响到这高远的主宰之地。路边的小仙见到夜华和团子都弯身问安,时不时有爱慕的目光绕到身姿挺拔,气度雅贵的太子殿下身上。
一旁的团子步子走的慢些,心里还想着刚才见到的鬼厉,他笑的样子真好看,比先前的白浅娘还好看些。
夜华到了洗梧宫门口,揉了揉团子顺滑的长发,团子了然,轻门熟路的跟着父君跳墙回了紫宸殿,天色还早,就没回庆云殿。父子二人一个在桌前批阅伽昀小仙官送来的奏章,一个就拿了书架上的书乖乖看着。
屋里除了翻书声和笔墨声之外,悄无人音。
夜华手里的笔写写停停,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原本是想拿四色参换取那个人的三次承诺的。
身手矫健,气泽凌厉中带着浓郁血气,又如斯年轻俊美,神力却极为雄浑,武器是状似人间烧火棍的类型,这些算不得多常见的特质加起来,便只有可能是300年前突然出现在鬼族的神秘少年,血公子鬼厉。
鬼厉的来历是一个迷,传言,重伤昏迷的他突然间被鬼族前任鬼王带回,醒来后修为增长极快,然为人处世冷漠无情,性格阴戾,手上染血无数,脚下更是斑斑阴魂,更加之不知为何身上有擎苍的气息,在鬼族的地位威望伴着他的手段提升极快,如今更是继承了鬼王之位成为了新一代鬼王教教主,但却与现任鬼君离镜的关系算不得好,毕竟私底下有传言这血公子是擎苍在人间的私生子。离镜在宫变中称王,虽然算不上谋朝篡位,却也始终不得正统,鬼族失了帝君一脉,自此再没有所谓传承的说法,有能力者居之的风气日渐成形,离镜忌惮鬼厉的存在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的鬼厉已成气候,他大抵上奈何不了,这也许就是为何鬼厉会出现在东海替鬼医走这一遭的原因,过半是为了躲避离镜,或许还存了拉拢的心思。
300年前,正好是素素跳下诛仙台的时间段,还真的是巧。
夜华心里浮浮沉沉,眼底有些不见底的暗沉,不知缘由,那个明明应是初见的鬼厉对自己竟是有着出乎意料的影响力,一向稳重的自己竟然会说出那种话,察觉到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影响,这才决定直接将四色参给他,想来,远离他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思绪又转到今日所见的白浅身上,素素是自己爱的人,他找了她三百年,他们是注定的夫妻。
至于鬼厉,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也许是有些相似的气质让他无意中把他带入了素素吧,他挥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舒了口气,不再见,也就不会再被影响了吧。
第5章 回归
第四章
鬼界自第一任帝君邻近西海开辟空间以来,就是常年沁凉,湿气浓重。盘至根,鬼族实为神族,与世人轮回孤魂的“鬼”大相径庭,如此这般气候,倒颇有些类冥界黄泉三尺地。
界中声语低微,一路雕廊画栋,玉宇琼楼风景不曾大改,不时有红装宫婢或银甲护卫列队经过,远远瞧见鬼厉,便急忙躬身行礼,“鬼王殿下。”
多余的问话却是不敢提,更有胆子稍小的鬼族女子慑于他传言中的嗜血狠绝和冷若深渊,只站在队伍中不敢抬头。
鬼王殿下姿容绝世,心性却比任何一方都淡漠无情。
带头的黑盔头领在鬼厉淡淡的视线之下冷汗直流,忽然被叫住极为不安惶恐,其实也不过是一瞥的功夫,森寒之感如血谭阴气令人心神恐惧。
鬼王殿下如今的修为是愈发精纯了,一丝神力不泄,只通身?div align="center"> 钠凭鸵颜獍闳萌宋蘖Γ腿纾ж鸨咭话恪?br /> 比着长老席座下诸位公子,只这魄人的气场就立判高下,未登王位之时,就已是无人可及其锋芒,如今修为日益精湛想来即便是号称“第一公子”的林城少长老,也不是其对手。
侍卫头领不敢直视,心里却难免多想了几分。
“鬼君陛下可在宫内?”
鬼厉问得随性,听到他开口的侍卫如蒙大赦,
“回殿下,陛下刚刚回宫,此刻正在偏殿。”
听得此言,他眼神敛了敛,这离镜,可不常在偏殿。
“去吧。”
“是。”
大紫明宫纵使比不得神族主宰的天宫,却也不差多少。鬼君离镜坐在大殿的寒冰椅上,心神剧痛。
从外界归来的鬼厉进了界门,闻听的就是一贯意气风发的鬼君颓废的样子。心中疑窦,手下人报说离镜出了鬼界去私会外界的女妖,怎么现下这景象,倒像是被人甩了一般。
燕回轻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听说与当年的司音神君有关,但是这方面的缘由太过久远,暂时还查探不出。”
鬼厉倒没作什么表示,心中嗤笑,一族之长如此的情态,若被外人看去,指不定要生出多少谣言。
“不必查了,万年前的事不值当耗费精力。”
天生神胎,寿命何其悠长,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事更是不知多少,要都去查,自己这鬼王教却是要忙死了。
想归想,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
鬼厉打消了直接回去的打算,转弯去了大紫明宫,微微弯身,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离镜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他目光漠然,不用行礼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转身出了殿门,却在拐角处看到了鬼后玄女的衣角。
相比这些鬼族或者天族,鬼厉的年岁都算得上极小,太多的秘辛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此假装不知鬼后在此,径直去了鬼医处,把四色参给了他,随后便回了自己的寒冰石室开始练功。以这般的年纪,神力便不输鬼王,纵然体内有庞大的外来神力之助,鬼厉夜以继日的苦修也不容忽视。
调息完毕,鬼厉起身走入了更深一层的殿门,一处静寂的洞府。
小白乖巧的化作狐型,九条长尾在身后微微晃动,狐眸紧闭,明明感知了来人也懒得动弹。
鬼厉无奈摇头,小白是独独的九尾天狐,与青丘狐族同源不同支,性子近年愈发的惫懒,终日躲在诛仙殿不愿出门,使得不少神族甚至不清楚这天地间还有一只尚存的蛮荒古兽。
三眼灵猴小灰鼓着圆肚,见到鬼厉来吱吱尖叫。鬼厉摸了摸它,生叹这些年不知偷吃了多少天材地宝,论五行之术与天目之能皆难遇敌手,却仍是不见化形的可能。怕是佛祖座下,又是上古灵兽,想来不过上几个万年,得不成人身。
他安抚了自个儿的灵宠,步子移动。
最深处,颗颗硕大浑圆的水兽目珠取代壁光,层叠而下光华莹澈,冷光无温,最是适宜保护。
两幅同样的□□床,通体透明,丝丝寒气肉眼可见自床身升起。左侧躺着的女子一身碧裙,右侧却是一席雪色宽衫,两位名女子的面容都似是夺天地造化而生,眼眸紧闭也不损半分美貌,即使毫无声息二者气质也泾渭分明。
鬼厉的手微微拂过冰床探温,目光有些复杂。
他关于陆雪琪的最后记忆,是她在天劫中为他挡住了一记金光,而在更早的正魔大战里,他叛出师门,碧瑶为了救他用了禁术失去意识,而他自此入了鬼王宗。
后青云之顶,他与鬼王生死一战,青云之上正道与魔道却因突如其来的天劫死伤殆尽,所有的朋友和亲人都死在了青云山,那里也已化作一片焦土。而他力竭,昏迷不醒被带到鬼君面前,醒来后,方知鬼王本是鬼族放逐在人间的族人,鬼王宗即为鬼族年青一代历练之所。
而自己被真正的鬼王所救,从此转成了鬼族中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血公子”。沉睡中的两个女子是他跟过去唯一的联系,碧瑶是鬼王的女儿,陆雪琪却是青云的人,却都因救他陷入了这般境地。不管三人之间怎样立场纠葛,他知道,他必须要做的,是要救醒二人。
即便,碧瑶的父亲死于他手。
野狗道人听闻教主归来就至洞外等候,不多时,鬼厉缓步从洞内走出,出声平和,交代道,“几日后,我要去一趟青丘,你与燕回照惯例照看好教内事务,勿要多生波折。”
鬼医之前遍阅藏书,告知过他,青丘有一处市集在临近子夜偶尔会出现一位老妇人,华发,容颜却娇嫩,那是十万年的幻狐,在人间受了情伤而避世。她手上有一味天上人间只此一株的“幻灵草”,对唤醒碧瑶而言再合适不过,但是陆雪琪的伤势极为怪异,天劫之殇于身于心,再加上不知哪方的攻击,三界五行之内依记载,只有一种东西能治疗她,却极为难寻。
野狗跟随鬼厉多年,自是知道这件事,他身上灰色的道袍晃了晃,这么多年的□□,在正事上他是不会含糊的。
“是,教主。”
鬼厉眼神沉了沉,过不了几天就要去一次青丘了,运气不好的话怕是一年半载都回不来,毕竟谁也不知道幻狐什么时候会出现。青丘啊,他忽然想起那个两百年间各族心照不宣的消息,青丘帝姬白浅的婚约,和,夜华。
潜心修炼,一晃便是一月。
鬼厉盘膝闭目浮于青团之上,衣襟飞鸟纹运转周天之下,稍后收息,面前洞门微启,一点光斑飞入,停住,是一裹于鹅黄光内的传音灵蝶,“教主,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