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骨碎之声,在寂静的林中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嗯……”沧宁忍不住闷哼一声,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沧宁已是自顾不暇,了然不知身后奄奄一息的大蛇再次双眼绽放森森绿光,似乎找到了报复的绝佳机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满嘴毒牙的血盆大口,以雷电一般的速度往他的头顶袭来。
沧宁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那挂满毒液的血盆大口以自己无法退避的速度逼近——就算自己还有力气退避,后面还有个人正紧紧拽着自己的脚呢!
不能白白送了命,沧宁的想法很简单,就算要死,也得尽可能损一损敌人,哪怕杀敌八千自损一万,也不能让它得逞得太便宜。何况今晚大难当头,能再狠狠捅那条蛇一剑也是自己赚了,沧宁握紧了手中那把暴躁的长剑,往那蛇口狠狠砍去。
意料之中的搏斗与血腥都没有来临,那蛇依然张着大口,目中的绿光却一瞬暗淡,“砰”一声倒在离沧宁头顶的咫尺之内,溅起的落叶埋了沧宁一脸。
沧宁甩了甩头,依旧躺在地上,顺着头顶方向望去,只见那蛇的七寸上贴着一张明黄的符纸。它身侧不远处,是一袭黑衣的下摆。
沧宁顺着那衣摆往上往去,只能辨认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天色黑暗加头昏眼花,沧宁实在看不清那人是什么面目。
“溯光!又是你!”道人一把扔开原本抓在手中的沧宁的脚,突然大大张开双手,敞开原本紧紧包裹住身体的衣襟,“真是冤家路窄!去死吧!”
那道人唇形迅速变化着,口中响起一连串“翁嗡嗡”听不真切的神秘咒语。话音一落,便有铺天盖地的毒虫便犹如洪水般从他衣中涌出!
好像只有身后那个黑衣人能对付他了。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沧宁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人身后,希望躲在他身后好歹能保证一点点安全。
无数毒虫扑面而来,谢琰眸中依旧是一片沉寂如夜,从容地捻起剑诀,往那成群的毒虫一指。
仅仅是一指,那飞头道人放出的无数毒虫瞬间灰飞烟灭!
“今日,再留你不得。”谢琰的声音依然淡泊温润,却带着不可妥协的坚决。
沧宁躲在谢琰的后面,虽然只听得他的声音,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震慑感。这真是一个不怒而威的人,看这架势应该能对付那个飞头道士吧。
既然他看起来这么厉害,那就不用管他了。丢下他一个人吧!沧宁回头看了一眼谢琰温润挺拔的背影,悄悄地往谢琰身后的方向一点点挪开。毕竟不知他是敌是友,还是别被他注意到为妙。
虽然是逃命,沧宁怀里还是紧紧抱着布露珍珠剑,总觉得抱着它莫名安心。
身后大概一时半会难分胜负,沧宁趁机使劲向树林外爬去,寻觅着自己先前和土地一起挖的地道。
“小子,你没事吧?”
沧宁正寻着地道,就听得土地关切的声音,连忙抬起头,见须发花白的老爷爷竟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对他扯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没事,蛇妖死了。”
“你这孩子……”土地俯下身子把沧宁扶起,嗔怪道,“为了那个莫王爷真是不要命了!还好我去请了溯光君来,不然你今天可不栽在那个降头师手里!”
“他是你请来的?”沧宁连忙回头向谢琰那边看了一眼,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还打算扔下他一个人逃走。那我不走了,留下陪他来吧。”
“哈哈……”如此真率的孩子,土地哈哈大笑,简直要笑出了眼泪,故意调侃沧宁道,“你留下来能顶什么用?”
“他是来救我的,哪里有扔下他一个人自己逃走的道理?”沧宁眨巴眨巴眼睛,认真道,“没用我也留下,生死自有天命。”
“你好像伤得很重啊……”土地道,“要不要去我家里休息休息啊?”
“不重……”沧宁话音未落,喉中就泛上一口腥甜,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沧宁还是偏头将血吐了出去,问道,“你有水吗?这味道真恶心。”
“我的葫芦里是酒。”土地摇了摇挂在拐杖上的酒葫芦,取下来递给沧宁,“不过你漱漱口吧,这么香的酒肯定比血腥味好得多。”
“谢谢……”沧宁拧开盖子,顿觉酒香扑鼻,忍不住仰头饮了口酒。然而闻起来虽香甜,这入口的味道却又苦又辣,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闻起来不错,但是这么难喝……”沧宁把酒葫芦递回给土地。
“是你自己不会喝,这可是好酒……”
“哈哈哈……”土地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响起一阵阴森的奸笑声。
沧宁和土地抬眼望去,只见那降头师身首分离,狰狞的头颅飞起几丈高,头下的血污如泉如瀑般涌向谢琰。
谢琰一手捻着法诀,并无血污能够近身,一手扬剑砍下一条杨枝。
双唇微动念过几句咒语,谢琰手中杨枝化作一只青色大鸟,一飞冲天。
“唳!”青鸟仰天长鸣,突然迅速俯冲而下,衔起飞在空中那颗头,振翅往远处飞去。
“啊!你要把我弄去哪里!”万物相生相克,总有无可奈何之物。被那青鸟衔了头颅,那颗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冲谢琰高喊,“溯光君!我错了!我知错了!”
谢琰虽一向温和宽容,然而对于这种死有余辜之人,从不会有半分心软。就任由他身首分离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灰飞烟灭,再难复生。
果然溯光君就是厉害,土地看得目瞪口呆。
“咳咳……”见他已经化险为夷,沧宁方才感知道自己浑身上下的不适,又偏头咳了一口血,拉住土地的手道,“爷爷,帮我个忙……”
“你说。”土地拍了拍沧宁的肩膀,竟觉得有些心疼。
“把那条蛇扔在王府门口。”沧宁言罢,便放心地头一垂,晕了过去。
“诶……”土地扶住沧宁,急得使劲摇了摇他,怎么都摇不醒,抬头只见溯光君已经走到面前,“溯光君,这……”
“把他给我,你去做事。”谢琰依然一脸淡然,从土地手中接过沧宁便轻轻横抱在怀中,毫无忸怩之态。
溯光君还真是个有爱心的人啊,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妖怪都这么温柔。土地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人,遇到溯光君,他算是福气了。
“溯光君,您不如大发慈悲一下,索性把这条蛇瞬移到莫王府门口,小仙我就不用扛了。”土地拍拍袖子,对谢琰不好意思地笑道。
只是土地哪里知道,谢琰先天元气不足,方才一场恶战已经耗了太多精力,现在哪里还有法力瞬移如此一条巨蛇?
“你搬吧。”谢琰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不动声色道,“我,还要会一个人。”
“啊?”土地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人?”
“他来了。”谢琰言之淡然,漆黑的眸中遽然映了一抹明艳的火红。
作者有话要说: 谢琰:这条龙太重了,还是扔掉吧。
沧宁:琰哥哥,抱抱我嘛,我可以变成小猫咪~
谢琰:小猫咪都很乖巧很萌的。
沧宁(乖巧):喵——
~~~~~~~~
攻受终于肢体接触!!!撒花!!!
那个,你们猜到是谁来了吗?(*^ω^*)
感谢云星的地雷~~
☆、步罡蹑纪
谢琰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不动声色道,“我,还要会一个人。”
“啊?”土地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人?”
“他来了。”谢琰言之淡然,漆黑的眸中遽然映了一抹明艳的火红。
周遭草木突然剧烈摇动,林中竟顿时一派火光冲天,呼啸的火焰吞噬着四周树木,将谢琰围在当中,如有意识般步步紧逼。
一抹火红的身影落于谢琰面前,衣上金羽光华万丈,衬托得孔雀大明王艳不可方物。
沉默无言。寂静的四周只能听得火焰吞噬树林“噼啪”声,眼前一片火光明灭跳跃。满林大火越燃越旺,却停留在对立的二人三丈之外,无法继续靠近。
望见眼前谢琰怀中抱着的人,斜飞入鬓的凤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喋血的杀意,终于打破沉默:“你救了他?”
“与你无关。”谢琰神色淡漠,抱着怀中的人一跃飞入云端,出了火海。
那红衣飞升而起,再次堪堪拦在谢琰面前,面色十分不善。
这孔雀大明王虽是魔尊,近千年却极少生事,今日这般行为实在古怪,谢琰终于启口问道:“魔尊何意?”
“要他的命!”孔雀大明王言罢,运起神力对谢琰怀中之人抬手就是狠狠一掌。
谢琰迅速将沧宁递在左手,腾出右手用长剑将袭来的掌风一扫而开。
这一掌不能躲避,只能用自身法力消散。谢琰很清楚,他这一掌裹挟着强烈的怨怒,灵性十足,绝对躲不开。若不能消灭它,它便一直追赶目标,人最终只能被它所伤。
“本座要杀人,谁也拦不住。”孔雀大明王凤眸乜斜,一指谢琰怀里的少年,周身杀意盎然,“他,必须得死!”
虚空中一伸手,孔雀大明王两手中立即幻化出一双利刃,以雷霆闪电之速刺向沧宁。谢琰向后一仰,一手将沧宁脱手甩出,一手将长剑向前一横,抵挡住对方凌厉的攻势,再立刻一个后空翻稳稳接住了沧宁。
谢琰接住沧宁的一瞬,一柄泛着暗红火光的剑刃已直指沧宁心口,那孔雀大明王竟早已瞬移在了谢琰身后,手中利刃角度刁钻!谢琰手中长剑一侧,挡住了一边的剑刃。
然而另一边,启炎早已微微旋身,对着沧宁又是猛刺一刀!
怀中抱着人本就行动不便,何况对手还是不可一世的魔尊!已经感觉到体力的透支,谢琰情知无法再继续拖延,一转身将沧宁护在怀中,左肩生生接下了孔雀大明王裹挟神力的一刀!
那孔雀大明王一怔,谢琰却早已将沧宁安放在一朵云中,施咒将人送出了几丈。
谢琰的一身黑衣看不出血迹,只见得肩头一片潮湿。自己竟然打伤了谢琰?孔雀大明王眉头一簇,抿着薄唇,不禁退了一步。
谢琰转过身,眼前是深青幽寂天幕上,漫天星光璀璨。星光下,孔雀大明王手持双刃,火红的衣袍飞扬。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刀刃直指谢琰,声音一如既往的张扬:“谢琰,本座要杀他,你拦得住么!”
谢琰没有应声,回答他的,只是手中缓缓举起的长剑。
手中那柄森森长剑闪耀着九天星斗的精光,剑锋直指北斗,谢琰足下罡步稳起。
孔雀大明王认识,那是谢琰今生的必杀之术——步罡蹑纪!
斗罡,天之纲维,地之纪纽。剑合北斗之光,足踏七星之势,得九天万星之力,足以扭转天地,震撼山海,法力无穷。
溯光起步罡,天地为彷徨。
天上群星转,人间万鬼亡。
天地之间,没有人知道溯光君的步罡究竟有多厉害。
见识过的,没有一个免于灰飞烟灭。
他对自己动了杀意,孔雀大明王自嘲地一笑。前世,他对自己有多爱护;今生,他对自己就有多冷酷。
是啊,他今生是谢琰。
今生,他们是陌路。
今生他可以为那条该死的泥鳅受伤,他可以为那条该死的泥鳅,杀了自己。
“北斗……”孔雀大明王抬眸看了一眼北天那七颗光华璀璨的大星,抿着双唇,目光迷蒙。
北天七圣,万星之尊。千万年来,北斗法力无边,高傲孤冷。
天地之间,能号令北斗的,只有一人。
那个人,是北辰至尊。
那个人,是万星之主。
那个人,是他孔雀大明王的师父。
谢琰踏过北斗最后一个星位,天幕上群星光华熠熠,北天那斗罡光明万方。
长剑上明光千丈,正映着北天罡斗的灿烂光华。
明眸中星河九转,天经地纬,乾坤浩荡,皆凝在他眉宇之间。
长剑的一面刻着北斗之形,此刻天地之间的灵气瞬间凝聚在那剑身上微微下凹的北斗纹路中,无数星光萦绕着剑尖,照耀得八方光明如昼。
步罡一出,鬼神不留。虽知如此,孔雀大明王依旧张扬不改,掷出手中短刃,直要取沧宁性命。
“铿!”谢琰长剑一扫,甚至不需与之触碰,一道光明灿烂的星光划过处,孔雀大明王那锋利无比的短刃早已化为泡影。
谢琰受青玄教诲,向来慈悲宽容,绝不轻易杀生。只是今日不杀这魔王,岂能由他胡作非为?
元气,早已严重透支。谢琰没有陪他拖延的资本,只能速战速决,身形矫若游龙般凌空而起,一剑刺向孔雀大明王的胸口。
剑气如虹,光华四溢。此刻谢琰修为的气息竟然不同于常,可对于孔雀大明王,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唉。”似是一声叹息,孔雀大明王竟仍旧痴痴站在原地,认真地打量着此刻的谢琰,微微做了个口型,大抵是两个字。
一声呢喃消逝在扑面而过的呼啸狂风之中,那挟北斗之力的长剑一剑刺穿了他的前胸。
谢琰这一剑没有刺向心脏,这是他最后的慈悲。
然这一剑挟北斗之力,已不是一般神灵所能承受。
“唳!”一声如鸾似凤的长鸣撕裂沉寂的苍穹,一只金光耀耀的金孔雀瞬间光华尽散,直直堕下云端。
星光亦瞬间从剑尖敛去,谢琰一手支撑长剑,一手捂住胸口,半跪在云端,急促地喘息着。
方才步罡已是体力透支下硬扛,此刻更是元气透支严重,一时半刻无法恢复。
北极北宸宫里,北天七圣感觉十分诡异。方才一瞬,他们的星光灵力竟然亏损一空,可是不过一转眼功夫,灵力如今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这世上除了一个人,没有人能这样召唤他们强大的北斗之力。
可是那个人,百万年前被自己最亲近的徒儿背叛,早已经灰飞烟灭!
那孽徒吸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元气,坐拥了他的无上法力。正是如今纵横三界不可一世的孔雀大明王!
想到这里,北天七圣又是一阵愤怒,一阵叹息。
“方才到底是什么人在召唤我们北斗之力?”开阳问道。
“像是道士步罡。”天璇道。
“道士步罡,能借我等千万分之一的灵力就已经是人间数一数二的高道了。”天枢道,“方才我等灵气几乎竟然被人吸收一空!”
“实在太过诡异,莫非将要天地大乱?”开阳道, “我等还是速速前往上清勾陈宫禀告天皇大帝。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家不要嫌弃小攻先天元气不足(/ω\*)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吧,小攻元气虚弱是上辈子被人吸空了元气QAQ真的真的不怪他啊嘤嘤嘤
☆、沧海一梦(上)
“噫?”感到一线光明扑眼,沧宁修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间干净敞亮的小房间,可是鼻尖萦绕的青草和花香却又像置身在室外,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沧宁扶着床想坐起来,又无力地躺回床上。
再试一次,还是起不来。
又试一次,还是起不来。
就不信起个身都这么难,沧宁咬了咬唇,自鸣得意地一笑,在床上翻了个身。
趴在床上会使得上劲许多,沧宁铆足了力气,双臂一使劲,终于把上半身撑了起来。正勾起一条腿要从床上支撑起身,哪知眼前一黑,又一头栽了下去。
要摔了!沧宁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床上坠去。
半晌过去,却没觉得身体下坠,也没摔倒在床上,沧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是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托着悬在了半空,故而没有扑倒在床。
“谢谢。”沧宁抬起头,笑容十分灿烂,“我自己可以的。”
看着那天真又倔强的笑容,谢琰微微一笑,把人轻轻放回床上:“多试几次,定能起来。”
“不用几次。”沧宁自信得握紧拳头,再次铆足了劲儿,“我这次一定能起来的……”
话还没说完,沧宁又一次华丽丽地栽倒在对方怀里。
“没关系,再来一次。”在地府千年,听说过太多故事,见识过太多人,而眼前这个人,却是特别得有趣,谢琰再次把他放回床上,饶有兴致地笑道,“若起不来,我还接着。”
“你怎么知道我起不来……”被人看扁了?沧宁不甘心地又一次用力撑住床面,深吸一口气,“你看着……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