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王爷也亲眼目睹了这奇异的一幕,只见那剑落在地上,又挣扎了两下,方才安静下来,金光也完全散去。
沧宁连忙下马去拾剑,手刚要触碰到那剑,只见它金光微闪,似乎又要暴躁起来,只好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
“仪儿不必害怕,这本是神异之物,虽有异动但不会伤人。”莫王爷淡定地翻身下马,将布露珍珠剑从地上拾起,收回剑鞘之中,“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嗯。”沧宁刚要回身上马,只听得身后“沙沙”作响,如沙子散落地上一般,回头望去,又不见半个人影,也没有什么沙子。
“你也听到了?”莫王爷轻声问罢,递给沧宁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沧宁点点头,与莫王爷弃了马,闪身藏匿到路边黑暗的窄巷之中。
那“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眼前便是一片血雾弥漫。血雾之中,只见空中有一物飞速旋转着,正是方才郊外见过那个披头散发的头颅!
莫王爷看不出什么,沧宁却看得清清楚楚,血雾所洒之处,无数个白色的光点从生灵的躯体中脱离出来,被吸食进那头颅的口中!
随着几十个白点从躯体内被吸出,莫王爷和沧宁的两匹马也砰然倒地。
莫王爷只见血雾所洒之处,生灵皆死,知道那绝对是狠毒之物,连忙脱下斗篷将沧宁全身都裹了起来。
“父王?”沧宁摇摇头,连忙要解下斗篷还给莫王爷。
“听着,你才是父王的希望。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莫王爷看了看手中的珍珠剑,递到沧宁手中,轻声道,“躲不了几时那东西就会发现这里有人,此物绝对不能落入妖邪之手,你带着它从这条小巷快离开。”
沧宁注视莫王爷的眼睛,淡然接过他手中的剑,却突然拉住他,将他往里猛地一推,自己立刻冲了出去。
莫王爷不知他怎么突然有这么大力气,冷不防地被他往巷子里推了几步。只见他手持长剑,已走出了巷子外。
他身披着自己的暗紫海波纹斗篷似秋水洋洋,手持着布露珍珠剑如皑皑白雪,沉沉的夜色里,风骨凛然的背影宛如神明。莫王爷一时失神,只听得耳边传来他那清润好听的声音:“父王,让我来。”
荒郊野外,大|休还在被一群妖怪围攻暴打。
“老不死的东西,揍死他!”
“瞧他那点胆子!一个莫王爷把他吓成那副狗样子!”
“……”
大|休被一群妖魔鬼怪围在当中拳打脚踢,直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
“各位大仙,大仙高抬贵手啊……”
一个狗头妖怪举起的拳头又抬高了几分,“啪”一声重重砸在大|休的鼻梁上:“手抬得够高了吧!欠揍的的老秃驴!要求真他|妈|的多!”
众妖正热火朝天地收拾着大|休,突然都手中一滞,齐齐往一个方向望去——东方好强烈的仙气!
明月皎洁的光华下,一人背光而立,看不清容颜。只见他长身玉立,手持青锋,一身黑衣正与暗夜融为一体,仙风道骨却与黑暗格格不入。月光晶莹如同霜雪,那背光的身影似用狼毫墨笔清灵勾勒,刚柔并济,浓淡相宜,没有半分柔弱,也不见棱角突兀——月色描摹出一身的线条似万仞绝壁上临风的孤松,高不可攀,无与伦比。
“妖孽,怎敢在此作祟?”
那声音虽柔和温润,却又不怒而威。众妖连忙互相对望,齐齐摩拳擦掌,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此人一看就知道道行不低,此处任何一个妖怪都不是他对手,不过好在现在妖多势众,众妖都仗着“妖多力量大”这一常理,有恃无恐。
“关你什么事!”一个青面的鬼怪逞口舌之利道,“快走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那人不答,身形亦岿然不动。
一边是先发制人,一边是以动制静。不比玩弄凡人,这回是真正的搏斗,众妖都祭出各自兵器,一拥而上把那人围在中央,层层叠叠围了十几重,一齐张牙舞爪猛扑过去。
待最近一重妖离身不过两步,那不动如山的人方才祭出长剑。
“呯——”
“铿——”
“当——”
“嗡——”
剑风过处,只听得一阵阵金属铿锵轰鸣之声,众妖手中的兵器都应声而断,前几排妖怪被剑气震得纷纷向后退倒,还好后排妖怪扶住方才没有倒下。
这种实力差距,只要那人动点真格,恐怕它们都能瞬间灰飞烟灭。众妖面面相觑,老老实实地后退几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们来历我皆知晓。”那人淡然收起剑道,“修行不易,可愿悔改?”
“上仙饶命,我们愿意悔改……”青面鬼怪对那人五体投地,向一旁的狼头妖怪使了个眼色。
“哦对对,我们愿意悔改……”狼头妖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众妖见道行最高的两个已经归顺,也纷纷跪拜在地。
那背光的容颜上,看不清任何情绪。炯炯星目审视着眼前跪拜的众多妖怪,如万丈深渊不起一丝波澜。
突然,那狼头妖怪伸直了脖子,对着圆月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阴冽洌白森森的獠牙。
“嗷——呜——”
一声狼嚎惊破沉寂的夜空,四周的山林骚动声声,草木纷纷动摇。
草木动摇越来越剧烈,带起一阵石裂山崩之声。那石裂之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山崩地裂只在顷刻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正牌攻终于正式出场了(长舒一口气),你们看出来是哪个了吗?
☆、溯光道君
“嗷——呜——”
一声狼嚎惊破沉寂的夜空,四周的山林骚动声声,草木纷纷动摇。
草木动摇越来越剧烈,带起一阵石裂山崩之声。那石裂之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山崩地裂只在顷刻之间。
一瞬间风沙走石,平底上几道数尺宽的裂缝如毒蛇一般迅速蔓延,山峰上一株黑影越长越高,枝叶繁茂扩张,遮天蔽月。
地上几条裂缝不断增长加宽,裂缝中,一条条粗壮的木根冲天而起,带起尘土碎石漫天砸落。每一条根须都有丈许宽度,长度不可估量!
那几道粗|壮无比的根须抬起后,一齐朝着同一个方向猛烈砸下!那地方,正是持剑的黑衣人驻足之处。
那人从容地掐起手诀,对上空砸下的木根抛出一张符,口中默念一段咒文。
咒语声停时一刹那,金灿灿的符纸恰好贴上木根,天地仿佛同时定格。那离他头顶不到一尺的巨根悬在空中,山上的大木也停止生长,再动弹不得。
“樟树爷爷!”青面鬼怪大呼一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众妖大惊失色,那可是一棵千年樟树啊!
波澜不惊,那黑衣之人抬头对木根上的神符叱了一声“破!”,那巨大的根须,参天的巨树,甚至土地上深深的裂缝,瞬间如云烟般消散。
金石多怪,草木多幻。方才眼前一切不过是个樟树精的幻术,目的是以恐怖的景象乱人心神趁虚而入,这黑衣之人从容收起符咒,淡淡问道:“还有何法术?”
“上仙!上仙饶命!”众妖这下已经再无靠山,只得心悦诚服地跪地磕头,“我们愿意悔改,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不再招惹是非,求上仙饶命!”
黑衣之人微微颔首:“土地何在?”
地下仙气升腾,土地立刻于一道金光中现身:“小神土地,见过溯光君。”
这溯光君虽然修道不过千年,在神仙中并不算长,但地仙都对他十分尊重。他叫谢琰,是四方帝君之一东极青玄帝君唯一的弟子,道号溯光。谢琰天资聪颖又勤学努力因而修为甚高,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先天元气不足。元气十分不足,仿佛上辈子元气都被掏空了一般,只要施展法术耗费太多精元,便一时半刻缓不回来,时常需要静心调养。
他常协助青玄帝君掌管地府,度化亡魂。青玄帝君几万年前便立下誓愿,留在地狱人间,救苦救难誓不上天,谢琰便跟着他,虽是修为足以飞升光明长乐的九天,却始终留在最晦暗无光幽冥。
地仙们对谢琰是尊敬加佩服的,都会尊称他一声“溯光君”,这百年来,他度化过不知多少亡魂,救助过不知多少生灵,亦不知为人间地府摆平了多少事情。
总之,溯光君在他们眼中,就是个无法想象,无法企及,只能敬仰的存在。
在这里见到溯光君,土地一点也不吃惊。金陵一夜之间丧生了几百人,他定是会前来查看的。
“名称、行踪、修为皆做统计,我稍后查阅。今后你负责管理,不法者立即上报。”谢琰吩咐完土地,回头对众妖道,“好自为之。”
坐在地上傻了眼的大|休眼睁睁看着黑衣神仙在黑夜中刹那就消失不见,然后眼睁睁看着土地认认真真地给妖怪们做好统计安排工作,一时半会没有消化掉如此惊人的事件。
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神仙啊!大|休呆呆地望着刚才黑衣神仙站过的位置……真的……好仙风道骨!真的……好厉害啊!刚才应该冲过去抱大腿的!
“你是什么妖怪?修炼几年了准备在哪里定居修炼啊?”土地捧着本子,走到了大|休面前,突然又皱了皱眉头兀自走开,“全身上下一点灵气都没有,不用登记了!”
“你什么意思!”大|休不服,一把拉住了土地的衣角,“我也是修道之人!”
“修炼成妖也是要灵气的。”土地摇头道,“我看你这底子,修不成妖怪的,就不登记你了。”
“我呸!”大休一把从土地手中抢过本子,看了看上面的登记记录,在“猫妖绿目,三百年,莫愁湖修炼”下面兀自写了自己的信息:人|妖|大|休,五十年,城南寺修炼。
莫王府中,莫王爷已经昏迷了一整天。
从昨晚将他背回来开始,沧宁一直跪在床边守着。好在阎王那颗还魂神珠,莫王爷的魂魄一缕都没有少。但是那血雨的剧毒依然不是人所能承受,从昨夜到今夜,莫王爷一直都没有醒来。
莫王爷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从早晨开始,在莫王爷房中一直照顾到晚上。
莫王爷虽然富贵显赫,却没有妻妾成群,一共只娶了四房。大房夫人是莫公子的母亲,早早去世,而四夫人也丧了命,二夫人和三夫人便约定相互扶持着一起照顾莫王爷和莫公子。
莫王府中实在不存在争宠一说,王爷纳妾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给他的宝贝莫公子找两个会好好照顾他的好后妈。王爷很少和她们同宿,她们除了流产的四夫人也都没有怀上过自己的孩子,因此平日对莫公子能多好就多好,都把他当自己儿子。
二夫人和三夫人轮流给莫王爷做饭熬药,递到沧宁手中,沧宁都会给莫王爷一勺勺耐心地喂下去。当然,莫王爷有时候会吐出来,二夫人和三夫人便用手帕将莫王爷唇边和床头的药水擦拭干净。
“仪儿啊,王爷没白疼你,你总算懂事了。”二夫人欣慰道,“王爷醒来要3 是看到你对他这么上心,一定高兴地病全好了。”
“是啊是啊。”三夫人应和道,“仪儿真是长大了呢,最近都不和王爷闹脾气了。”
原来自己以前很不懂事么?沧宁望了望床上莫王爷苍白的面容,自责道:“仪儿从前不好,让父王和二位娘操心了。”
“哎呀可别这么说。”二夫人笑道,“这全府上下还不该操心你一个人么?不操心你操心谁去呀!”
“仪儿,你昨晚就没睡,先去睡一觉吧,这里有我哥二娘呢。”三夫人道,“王爷醒来知道你没休息好,会怪我们的不是。”
沧宁摇摇头:“父王如此,都是为了救仪儿,仪儿理应守在这里。”
“那你起来坐会儿吧,你跪着不累吗?”二夫人指指身边铺着软垫的椅子,“坐二娘这里来。”
沧宁还未及答话,只见一个家仆匆匆跑进门来,气喘吁吁道:“二位夫人,公子,门外来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说是掐算王爷有难,要来救王爷的。”
“莫福,你怎么越来越没分寸了?”三夫人秀眉一皱,道,“这里可是王府,一个普通的江湖骗子就敢来和我们通报?成何体统啊?”
“这……”受了责怪,莫福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缕暗紫色染着暗红血色的马毛,给房中各位夫人和莫公子看,“那个道士说见了这个,公子就会想见他了。”
“啊呀这什么东西?恶心死了!”三夫人嫌弃地捂住鼻子。
“这和公子有什么关系?”二夫人问道。
“不知道。”莫福摇摇头。
这一撮紫色的毛和莫公子有什么关系?二位夫人都疑惑地看向沧宁。
沧宁见了此物,原本沉寂无澜的目光一颤,起身道:“事有蹊跷,我出去看看。”
☆、风雨欲来(上)
沧宁出去不久,将一位衣着怪异的道人引进府中。
那道人虽面容英俊,面上表情却阴森冷冽,二位夫人只瞟了瞟,都不敢多看一眼。
“仪儿啊,这位道长是谁啊?”二夫人问道,“他能看我们王爷的病?”
“贫道不才,不过对王爷的病情倒是略知一二。”那道人径自走向莫王爷床边,望闻问切一概没有,自信满满道,“王爷中了血咒,如果不能解,七天之后就会七窍流血,全身溃烂,性命休矣!”
两位夫人一听,都大惊失色,纷纷问怎么办。
“两位夫人不必惊慌。”那道人从容道,“若要解开血咒,也不难。不过要问问王爷自己是否同意。”
“可是王爷现在昏迷不醒啊。”二夫人道。
“这个简单。”那道人看向沧宁,“要王爷醒来,只需要公子一碗血。”
沧宁毫无表情地看了那道人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抽出挂在床头的长剑划破自己手心,把血接在桌上一只青瓷茶盏中。
二位夫人目瞪口呆,这也太随便了吧?问都不问清楚什么情况就真的立刻放血?
然而更令二位夫人惊奇的是,昏迷不醒的王爷喝下那盏鲜血,果然悠悠转醒。
“王爷……”“王爷……”二位夫人热泪盈眶,连忙冲上床前,“您终于醒了……”
莫王爷点点头,第一句话便是:“仪儿可还好?”
“父王。”沧宁连忙走向床前跪下。
莫王爷将沧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放心地点了点头:“起来吧。”
“王爷,多亏了这位道长……”三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指了指房中那位道人,“若不是这位道长,妾等都束手无策呢。”
莫王爷抬头看了看那道人,不料那道人立刻走上前,指着沧宁道:“不必感谢贫道,若没有这千年蛇妖的鲜血滋补,王爷中了血咒怎么可能立刻醒来!”
“啊!什么!”三夫人惊讶地张开樱口,“道长你可不能乱说啊!”
“贫道绝不妄言!”那道人看着沧宁道,“真正的莫公子早已死于此妖孽之手!他利用莫公子的身体就是为了得到至宝布露珍珠剑!如今他已经修炼成百花飞头降,这城中惨死的数百人命都是因为他!”
“你!咳咳……”听这道人如此说自己儿子,莫王爷愤怒至极,“你有何凭据!怎敢信口雌黄污蔑本王的儿子!”
“贫道怎敢信口雌黄?”那道人依然死死盯着沧宁,一字一句道,“他,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怎么可能是个人!”
闻言,二位夫人都吓了一跳,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道长——说出这么可笑的言论,肯定是个疯子吧!
“呵。”莫王爷对那道人荒诞不经的说法嗤之以鼻,“道长执意如此污蔑我儿,本王只能请你出去。”
“王爷如此执迷,不光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全城百姓。”那道人摇摇头,“更加会让惨死的莫公子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你怎么能这么诅咒莫公子呢!”三夫人对道人这番说辞十分不满,拉起沧宁的手就去摸脉搏,“我现在就可以当众戳穿你!”
沧宁心中一紧,连忙推开三夫人的手:“三娘别这样。”
“这道人疯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莫王爷不悦地看了三夫人一眼,“世上安有这等荒诞之事?送客!”
“哈哈哈哈哈。”那道人仰天大笑,自己往门外走去,“如此执迷不悟,那就等七日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