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常跑国际娱乐时尚新闻的记者就发问了:「洪先生,据悉设计师Banji先生准备在赤水楼设柜,外传他要和最近轰动米兰的华人设计师琴凡尼合作,同样也是您旗下的设计师,琴凡尼最有名的标志『无脸女郎』是否就是Banji先生这次锁定的模特儿呢?赤水楼的代言大多是尚红的模特儿,请问无脸女郎也是尚红的模特儿吗?」
洪天淳并未多说,耐人寻味留下一句:「拭目以待。」便挽着林枝枝走进红地毯的底端,没多久隐没在大厅的入口。
画面只播到这里,因为Tomas啪的一声切换到另一个频道。
「于霏......」
「你要说的消息就是这个?」陆于霏仰头灌了一口可乐,无所谓得耸肩:「我上个月就跟他碰过面了。」
Tomas怔了一下,脱口喃喃道:「你们还见面?」
陆于霏垂下视线,嘴唇有些发白。
Tomas看着他,眼神中有斥责,有不满,更多的是悲凉:「还不只一次对不对,天啊,陆于霏,你还是记不取教训。」他几乎是残忍得凿开陆于霏得疮疤:「他利用你,又羞辱你,你居然还愿意跟他见面,你这不是贱是什麽?」
陆于霏不想做无意义得反驳,淡然道:「都过去七年了,早就忘了。」
Tomas不想在这跟他在无异议的话题上多费唇舌,而是一针见血转了话题:「那孩子呢?」
陆于霏瞳仁一缩,眼光藉着凤眼得弧度扫出去:「不知道。」
「最好不知道。」Tomas冷笑,笑他谎言的拙劣:「洪爷那时候为了那孩子的事,差点都失手把你杀了,你以为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吗?我可是听说你从房间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块好肉的没有,连後面那里......」
「闭嘴,闭嘴!」陆于霏低声咆啸,他恶狠狠得警告Tomas:「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一次。」
Tomas比他更冷艳,他实在不懂,陆于霏这样高学历、精明干练的人,遇到感情上的事竟然如此糊涂:「算算也七年过去了,那孩子也上学了吧,洪爷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的孩子,他这次回国後不像是有要再出去的打算,可能会直接把那孩子接回来养。」
陆于霏只抓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胆量去厘清的重点:「你说、他,他没有别的孩子?」
「是啊。」Tomas嘲讽一笑:「但跟你有什麽关系,你现在可是有个粉丝无数的明星男友,前夫生过几个腮关你什麽事啊?」
陆于霏却迟迟没反应过来Tomas的调侃。
「不过没想到姜城胆子那麽大,连车子开在路上都等不及,非要在大马路上抱一块舌吻,还用帽子挡,什麽都曝露光了好不好,平时来我这连小手都不让拉一下,结果在大马路上咧,你们可真闷骚。」
突然被熟人提起之前在大马路上被人偷拍的照片,陆于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道:「是他……都说不是这麽回事了,给我忘掉!」
Tomas做了一个头皮发麻的神情,一副遇到了不可理喻的奇观:「你们这麽高调好吗,洪爷可是回国了,你又摆明分没分乾净的,不怕姜城跟你发疯吗?」
陆于霏又恢复生人勿近的淡漠:「跟他有什麽关系。」
Tomas最看不惯陆于霏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偏偏姜城霜又宠他宠到不行,让陆于霏能够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得摆出什麽都不在乎的样子,看了就生气。
Tomas故意顺着陆于霏的语气,深表理解道:「也是,毕竟你跟洪爷都有个小娃儿了,姜城没名没份的跟在你身边那麽多年,也没本事搞出一个孩子,凭什麽拿正宫娘娘自居啊?到时候只有卷铺盖走人的分,还没地方可以哭。」
原以为陆于霏又会再次羞恼得反驳他,可这次听到Tomas自诩贴切的比喻,陆于霏却表现异常的冷静,像是经过几番深思熟虑:「你别乱说,要走也不是他走。」
作者有话说:
☆、六十三
随着年节将至,陆于霏算算时间,也快到丽娜放寒假的日子。
他办到新住处後,姜城霜一次都没有来过,比起和情人一起住,陆于霏更习惯独自一个人过。
只是前一阵子和姜城霜紧锣密鼓得绑在一起,突然少了那麽一个人,家中一时之间变得清冷无比。
其实也不是这样的,以前和洪天淳住在一起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还是很期待洪天淳能够回家陪他,他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有另一个重量的安全感。
这种带点孩子气的依赖,对着洪天淳他就可以没脸没皮,板着一张扑克脸撒娇,但要他把同样的事情实施在姜城霜身上,他就彷佛双手双脚都被钉在墙上,怎麽做都做不出来。
明明只要稍微示弱一下,姜城霜作为大男人的自尊就会立刻膨胀到满,他知道自己只要肯偶尔跟城霜撒撒娇,那个男人就会高兴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但他就是不愿意松懈下来,浅意识里,他还是把姜城霜当作是自己的後辈,那个数学都算不好,只仗着一张好脸皮、一对好爹妈,连架也打得马马虎虎的少年郎。
所以说还是习惯独居好,要不然之後没有姜城霜陪伴的日子会多麽怅然若失,他还是赶紧找回一个人生活的习惯好。
讲回丽娜,其实他能做的事也不多,连想知道她的消息,也都是在洪天淳的默许下,断断续续藉由假期的时间,接送丽娜去上才艺班,碰面的时间真的不长,也亏得丽娜心眼好,又长性,记得有他这麽一个「叔叔」,会带她去吃饭,会买一些小零嘴或是小玩偶给她拿着过瘾。
丽娜的爸爸虽然对她不是很关心,但起码该有的物质条件和基础教育并没有落後,从幼稚园开始,她就被安排进入私立学校的附属幼稚园,她念的不是边的私立学校,而是一间教会创办的女子学院,从幼稚园到高中有一套完整的直升模式,安全又有纪律,同侪也都是女孩子,送丽娜进去,陆于霏并不觉得不妥,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所女子学院不在南市,而是在靠近北方的一个小县,其中一个叫做丽水的小镇。
今年丽娜将要八岁,也从幼稚园升上了小学一年级,陆于霏也像以往那样,等丽娜放寒假就去接她回来南市过冬。
丽娜其实不喜欢放长假,因为她回来就只能够?9 诤樘齑堪仓酶囊凰ⅲ銮液樘齑扛静还芩孟裱」芬谎阉釉诹永铮源┯枚热桓晃还陀玫谋D福氖窒掠质切┪宕笕值牟诤海肫浔徽庑┤说拇懦雒牛瞿饶梢徽旃卦谒姆考淅铩?br /> 陆于霏当然知道丽娜想跟他住,但他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一来他跟丽娜没有血缘关系,二来他没有监护权。
他其实一直很明白,只要他肯低头跟洪天纯说一声,他就能亲自照顾丽娜,甚至要取得监护权都没有问题。
但他就是作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丽娜孤苦伶仃的关在鸟笼里,但他就是没办法像洪天纯低这颗头,好像他这麽做了,就是承认丽娜是他们俩的孩子。
丽娜对他来说,不是一个甜蜜的负担,而是一个沉重的幻想。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能要一个孩子,他年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需要一个孩子,就算跟洪天纯最要好的那几年,他都没有渴望过一个属於他们的孩子。
反倒是和姜城霜在一起後,他才渐渐加深他对丽娜的需要感和被需要感。
毕竟人生的路还这麽长,孤独的日子总是比较多,十年後或许他还在为工作汲汲营营,二十年後或许他还能回老家看看大姊和侄子,那三十年後,四十年後呢?
难怪大多世俗的人都要结婚,要个孩子,有个牵挂,有个寄托,总比没有来的强。
他老早就判定自己这辈子是没可能了,然而上天却把丽娜带到了他的身旁。
丽娜的母亲,是「尚红」旗下的一个小模特。
在洪天淳接管赤诚会的企业之前,尚红左不过是一个提供有钱人寻求各色花样少年的仲介管道,讲好听一点是模特儿经纪公司,说白了就是高级召妓馆,虽然说真的有在营运模特摄影工作,但更多的人是冲着钱进来的,一旦勾搭上了更赚钱的物件,总归都是出卖皮肉,谁还愿意傻傻得等待模特儿的工作进帐。
尚红来来去去的人很多,陆于霏从来不跟他们打交道,不是他自视清高,而是因为洪天淳不准,他抬出的道里也很动听,说他是读书人不要沾染地气,陆于霏一听就知道是胡扯,他只是不想临时起意睡个谁,还要留下口风。
所以当刘香澄挺着五、六个月的身孕,理直气壮地出现在他家的门口时,陆于霏想也想不起来她是谁,更不懂怎麽会有人蠢到来敲他的门。
刘香澄能被洪天淳挑上,底子肯定长的不差,然而此时瘦骨如柴的身躯,却跟昔日丰腴曼妙的胴体完全连想不到一块,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陆于霏觉得他那天一定是中邪了,才会在对上那双眼睛时,竟没办法心平气和得甩上门。
她的神情混杂着倔强、凄凉、愤世、颓靡、和一种母性才拥有的坚韧与强大。
她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救我这个孩子,不是我求你,是你要求我。」
陆于霏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生性的冷傲和暴躁早已淹没他的表情,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从来就不是有耐心或是爱心的人,把一位伤痕累累的孕妇挡在大门外他作起来理所当然。
刘香澄反应比他更快,像是早就预料会吃闭门羹,她像绷到紧直欲断的弦,用整个身体去阻拦将要阖上的门缝,彷佛不要命了似,挤也要挤入那条能够救她性命的细微机会。
陆于霏再恶劣,名声再坏,也不可能真的把一个孕妇当垃圾一样踢出门,他看得出来女人正身处在谷底的烂泥中挣扎。
同样作为洪天淳玩耍的对象,没有人会比陆于霏更深刻的品尝所谓在泥淖中刨挖一丝丝空气的滋味,即使那里污秽又稀薄,但只要足以活下去,又有什麽吞不下去。
跟他不一样的是,刘香澄已经走投无路,他仍旧要继续苟延残喘,而他永远就只能是个台面下的玩物,但刘香澄不一样,即使洪天淳可能只是顺手睡过几次,那怕只有一次,她却能拥有一个孩子。
一个意外存留下来的孩子,他那时候甚至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你走吧。」陆于霏心头突突得跳,像是在扑腾得抓住什麽东西,恻隐使然,他收起了习惯性的暴躁,粉刷上层层厚重的漠然:「我不晓得你怎麽找到这里的,但我救不了你,你找错人了。」
「你能,只有你可以。」刘香澄双颊凹陷,容姿枯黄,像是颠沛流离了许久,她全身破烂的像乞丐,但思路却很清楚,目光清明,像是迎面一道曙光:「你如果不救我,这个孩子就没了……他不让我留,我什麽都不要,就只是要这个孩子……」
「你自己都知道,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打掉。」陆于霏冷漠道:「他不会留的,你来找我也是叫你打掉,回去吧。」
刘香澄没有失望,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怨愤,她温柔得抱住自己突出的小腹,坚定无比得看向陆于霏,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你不能有孩子,永远不能,但是我可以。」
「所以呢?」陆于霏凉薄得翘起嘴角:「你还是要打掉。」
刘香澄摇摇头,龟裂的嘴唇吐出银铃般悦耳的音色,以前怕是有一副极优美的嗓子:「所以你需要我帮你生下这个孩子。」
她的语速极快,像是很确定陆于霏必定会全神贯注得听完:「我生下来之後就把它给你,这是洪先生的孩子,我把我的处女给了他,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认这个孩子,洪先生会答应留下它的。」
陆于霏不晓得这麽荒谬的想法为什麽会从这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姑娘家口中吐出来:「你在作梦吗?来找我就已经错了,想羞辱我换个方法吧。」
「是不是羞辱你还不清楚吗?陆少,陆于霏,你是唯一一个待在洪爷身边的人,你、你是他唯一承认的情妇!」刘香澄激动道:「你可以不认识我,瞧不起我,但只有你可以帮我保住这个孩子,你还可以多一个孩子,为什麽不要?」
听到情妇两个字,陆于霏的脸部肌肉狠狠扭曲了一下,面对为了把孩子拱手让人而神色激动的孕妇,他脑筋险些拐了一下,突然间破口大骂:「你是脑子瘸了吗?生下来给我,你又得不到它,生下来作什麽?」
刘香澄纠结着痛苦的神情,用缄默抗议陆于霏突破的事实。
陆于霏叹了口气,又唾弃自己的心软泛滥:「你先进来吧,这栋房子是我的,不会有人随便进来。」
刘香澄抱着圆滚的小腹,紧戒得瞪着他:「你要作什麽?」
陆于霏不想骗她,要搁平常,他才懒得处理洪天淳的烂事,只是这姑娘太年轻又太傻,他不帮她,谁又会帮呢:「我会通知洪先生,然後找医生来处理孩子,我保证你可以安全的养好身体。」
刘香澄却突然流下两道眼泪,陆于霏以为她要哭闹,不禁一阵厌烦,他都已经忍气吞声了,还要让她得寸进尺,却听见刘香澄边摸着肚子边道:「你叫它孩子,你心动了、对不对?」
她突然哽咽得跪了下来,捧着肚子双膝着地,哀戚的诉求点点滴在陆于霏的脚边,瞬间湿润了乾涸的地板:「求求你,陆少,帮帮我,我没有地方去了,他不是人,他根本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只是要逼我把孩子打掉,他还派人来打我,我真的想不到能找谁,就只有你了,陆少,求求你,你开口的话,他会答应的……」
陆于霏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下跪,他猛地蹲下身,伸出手臂,有力的支撑住香澄瑟缩颤抖的肩膀,磨着牙轻声凑到她的耳边:「你逼我让一个女人在我面前下跪,不是羞辱我是什麽?你不知道我脾气多坏吗,哼,就凭你说我是情妇,我就该把你扔上街,傻子。」
「什麽?」刘香澄泪眼迷蒙,刹那间分辨不出来陆于霏抛出的究竟是橄榄枝,还是索命绳。
「我说你傻,又混帐。」陆于霏把手横越女人的腿弯,轻轻松松就把两个微弱的生命打横抱起来:「居然敢跑来找我,你错了,你不该来的。」
错的人不是香澄,而是他,做选择的人不是香澄,而是他。
陆于霏陷入了一个泥淖般的两难,救了香澄,他之後肯定会後悔,但不救香澄,他现在就会後悔。
为了不让当下的自己後悔,他选择了让未来的他後悔,他承担了洪天淳原本要发作在刘香澄身上的暴力和愤怒,舍弃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情分,最终换来了一个会对他笑颜常开的丽娜。
值得吗?
值得。
作者有话说:
☆、六十四
陆于霏在学期末前一周打了电话到寄宿学校,等候了一段时间,丽娜就把话筒接了起来:「爸爸。」
陆于霏失笑,佯作不高兴道:「怎麽又叫我爸爸。」
丽娜鼓了鼓腮帮子,赌气道:「又没人知道。」
「就只对我调皮。」
他跟丽娜的谈话向来不多,要奢望他了解一个小女生的话题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丽娜完全不介意,就算每次两人讲电话最多就是对着话筒傻笑穷乐,丽娜乐此不疲。
「学校好玩吗?」
「嗯。」丽娜迟疑道:「老师教了弹钢琴。」
「喔?」陆于霏从小是没缘分接触这些有钱人的文艺玩意儿,所以当他知道他的外甥有拉小提琴的天分时,他一直都是很支持的,尤其像丽娜这个岁数的孩子,可塑性还很高,一个女孩子家弹弹琴也挺不错:「喜欢吗?想不想学?」
「嗯……」丽娜又迟疑了一下:「可以吗?」
「你想学的话,我帮你请老师,好不好?」
「嗯,不用。」丽娜道:「我在学校学就好了。」
陆于霏询问了她学期结束的日期,和她约好时间在校门口见面,没想到丽娜却突然跟他说,老师告诉她有人会来接她。
陆于霏觉得奇怪,便私下问了丽娜的班主任,班主任就一五一十说了丽娜只读到这个学期,她的父亲前一阵子致电过来说要把丽娜接回南市的小学就读,没隔几天就会派人来接她。
陆于霏和班主任道谢後,便把电话挂上,他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看来Tomas说洪天淳这次回国准备长待是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