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座,服务生便问他们要什麽酒,习祖彤把惯例先上的红酒都给推了,一律不准上含酒精类的刺激性饮料,就连菜式也婆婆妈妈得列了一大堆规矩,好不容易操心完了,一抬头就看到姜城霜似笑非笑。
「笑屁笑,老子是关心你,你伤到底好利索没?」
服务生一走,习祖彤在姜城霜面前都是不计形象的:「我刚热搜一下搜寻引擎的关键字,你又蝉联了这个月榜,恭喜呀,人家都以为这苦肉计是假的,你到笑得跟骗子似的,骗了多少女人的心肝和眼泪,跟着你消失的日子担忧了一个月。」
「哪有那麽严重,连骨头都没断,就一些皮肉伤。」姜城霜淡然得应对着好友的大惊小怪:「我一周就出院了,隔周就去彩排了Banji的秀场,你说能有什麽事。脸也没伤着,不用太难过。」
习祖彤脸上摆明着大写的不信:「是说你这车祸到底是怎麽回事?理赔弄出来没?你那辆车也不是新车了,怎麽好端端的煞车就坏了呢?好在没出什麽大事,你家那位怎麽说的?」
「还能怎麽说。」姜城霜轻描淡写,不愿多提:「马上就是Banji的Debut发布,我不想把事情弄大,总归也没出什麽事,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习祖彤耸耸肩,又从口袋?5 统隽耸只溃骸改闵洗尾皇墙形也榱撕罹苍墩飧鋈寺穑肥凳悄洗蟮难阃唤欤导市薰谗峥挝也磺宄闵洗胃业氖奔涞悖乖谀洗竺槐弦怠!?br /> 「但毕业後他就离开南城了,直到去年底才又回来,他在外县市做的生意是类似矿工原料的买卖,这种买卖没有路子很难发展,他去年回来南城,好像是有人介绍了他一单大买卖。」
习祖彤道:「我不晓得他竟然会去骚扰你家宝贝,但不管作何目的,时机点是挺巧合的。」习祖彤又滑了一段萤幕,突然特别严肃得看向姜城霜:「我有件事不晓得该不该告诉你。」
姜城霜几乎已经预料到习祖彤将要带给他的刺激:「说。」
习祖彤沉吟了一会,把手机萤幕放到姜城霜面前:「我找的人给我的照片,他们说看到了陆于霏在赤水楼附近出入,而且不是在赤水楼,而是乘坐这辆轿车上,车主是赤水楼的老板,你知道他是……」
「洪天淳。」姜城霜的音色异常冷静:「我知道了。」
「你知道?」习祖彤露出夸张的错愕:「洪天淳是赤水楼的老板,也是黑道,陆学长怎麽会认识那路子的人,你现在这麽淡定,可一点都不像你会有的反应,你就不怕学长被人怎麽了吗?」
「洪天淳是于霏以前的情人,我比你更清楚。」姜城霜克制道:「你现在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习祖彤啊了一声,又被姜城霜令人震慑的消息掐住了喉口,这都什麽跟什麽呀,不会是比偶像剧更狗血的剧情吧,不会吧……
姜城霜早就知道陆于霏回去找洪天淳了,从他醒来之後,陆于霏就彻底斩断了与他的联系,电话不通,人也找不着,也没有再回去史育朗的事务所上班,史育朗也直接明白得告诉他,陆于霏被高薪聘请到赤水楼当副理。
那天在医院中恢复意识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陆于霏脸孔,哪想到不过寥寥数日,就彷佛变成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影。
但他知道,陆于霏因为他昏迷不醒,脸上紧绷而憔悴的焦虑,以及看到他清醒之後松懈下来的喜悦,绝对不是假的。
他相信那只藏在陆于霏心底的蜗牛,那只胆小的,懒散的蜗牛,一旦认定了安居的地方,就再也不会挪动牠沉重的身躯。
※
陆于霏来到赤水楼工作已经过了一个月,职称说是副理,但其实就是做一些秘书性质的文书作业,而洪天淳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待在他的办公室里。
陆于霏有求於人,自然不能拒绝,但一想到洪天淳居然靠车祸来威胁他跟城霜分开,内心的寒意跟外表的愤怒都不可遏制得叫嚣起来,令他光是要忍受看到洪天淳的脸都必须花费不少意志力。
好在洪天淳并不常出现在赤水楼的总裁办公室,他现在的产业已经大到陆于霏连皮毛都看不清了,他只知道洪天淳把前妻汪氏的珠宝商这块大饼吃了下来,过河拆桥,不只把姓汪的女人给休了,还把汪氏相关成员尽数赶出自家的产业。
陆于霏还跟着洪天淳的时候,从未见过姓汪的女人一眼,连对方长的是圆是扁都不晓得,显然对洪天淳而言亦是,即使对方是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女,对洪天淳这种男人而言,也不过是漂亮一点的棋子罢了。
讽刺的是,在他不再愿意与洪天淳交缠後,而姓汪的女人短暂得当家主母,最终也被抛弃了,他却终於见到了这位身分是洪天淳前妻的女人。
这个女人之前曾派人拿刀来砍过他,洪天淳介入之後,就消失匿迹了一段日子。
没想到事隔数十天,她又突然出现在赤水楼的大厅,那个女人被警卫捆住双手,浑身狼狈,蜡黄的脸孔早已无姿色可言,她原本很激动,但看到陆于霏的脸孔时,刹那冷静了下来。
她认得他,即便两人素未谋面,双方却都猜测到了对方是谁,她突然尖锐得发出笑声,朝陆于霏狠狠得嘲讽道:「你还在这里呀?」
「你就是生下那个人渣的孩子的男婊子,你恶心不恶心?」她恨恨道:「当初没弄死那个贱种,真是便宜你了。」
她又忽然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解气又疯癫得鄙夷他:「你以为洪天淳是为了你才跟我离婚的吗?别傻了,你这个靠男人吃饭的贱货!他娶我是为了我家的珠宝行,那你呢?他把你当女人搞是为了什麽?你还有什麽好处可以给他,你最好藏好了,藏久一点,免得下场就会跟我一样,哈哈……」
陆于霏当然很清楚洪天淳以姜城霜的性命相逼胁迫他回到他身边,并不是为了破镜重圆,但他丝毫想不出来究竟自己还有什麽价值可以供洪天淳利用。
某日下班,洪天淳的车停在公司门口等他去吃饭,上车之前,他看到赤水楼的大厅门口停了好几台SNG车,好几台记者纷纷拿着摄影机和麦克风鱼贯而入,似乎是有艺人莅临赤水楼。
陆于霏上了车之後,洪天淳早已坐在後座,他不急着叫司机开车,有意让陆于霏瞧清楚是哪家的艺人到赤水楼来作活动。
答案很快就揭晓,是被公认为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的超人气女模闻紫妍。
她落落大方得在媒体面前施展一双穠纤合度的长腿,由於季节已接近初夏,闻紫妍身上的蕾丝小礼服襟口几乎开到肚脐之上,此起彼落的快门声像鞭炮一样烫得刺耳,即使不再是嫩模的年纪,然而美眸浓睫,气质上乘,确实是个尤物。
记者争先恐後的上前访问,陆于霏听不到访问的内容是什麽,也没有兴趣。
洪天淳却主动问了他:「想知道她为什麽会在赤水楼吗?」
陆于霏无精打采得嗯了一声,隔了许久见洪天淳不等他开口不罢休,才道:「为什麽?」
「范思哲的特约设计师Banji Rizzo跟琴凡尼一起合作的时装发布会就在下个月,你猜首席模特是谁?」
陆于霏冷笑:「姜城霜跟闻紫妍?」
洪天淳摇摇头,纠正道:「是姜城跟无脸女郎。」
陆于霏猛地转过头,正对上洪天淳志得意满的笑意,顿时什麽脾气都没了。
「……你高兴就好。」
洪天淳哈哈一笑,彷佛在耻笑他的倔强,既没意义,又狼狈得可怜,才转头吩咐司机开车,徒留陆于霏瞪着玻璃窗外迷离的夜色。
他心想,琴凡尼都没了,他的无脸女郎是谁还很重要吗?
作者有话说:求鼓励~~~~~
☆、一一零
姜城霜第一次试穿Banji的完成品的时候,终於见到了琴凡尼的神秘无脸女郎,他既觉得意料之中,又隐隐觉得失望透顶。
「嗨,城霜,再次跟我合作有没有感到很开心。」闻紫妍身穿一袭素色的运动衣,和走台步用的高跟鞋,莲步款款得走到了他的身边,她的经纪人并没有跟上来,像是刻意营造一个小空间给他们两人说私密话。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无脸女郎?」姜城霜明知故问,浅浅的笑容迷人而疏离。
「我是要和你『走秀』的无脸女郎。」闻紫妍嫣然笑道:「难道你看过其他的无脸女郎?」
「本人没见过,只看过照片。」
「喔?你是指之前琴凡尼上市的那款栀子香水画报中的女郎吗?」闻紫妍故作小女儿态,撒娇道:「你怎麽知道那不是我?」
「那不是你。」几乎是不经大脑的反射回答,姜城霜否定了闻紫妍的说法。
闻紫妍顿时感觉到脸上一阵热辣,其实姜城霜的语气很温和,态度亦很有礼貌,只是很客观的说出事实,闻紫妍却觉得像是被他当众拒绝了一般。
再连结上从回国後频频向姜城霜示好都被婉拒的糟心,她从小到大早就习惯被男人追捧的性子,怎麽忍受得了这种污辱,当下笑容就撑不住了。
眼见四下无人,她略带恼怒得瞪向姜城霜,道:「好啊,姜城霜,大学那时候让你有眼无珠甩了我,还以为时间久了你的眼光会有所长进,原来还是一样没品味。我今天就告诉你,尚红早已出高价把我签了,琴凡尼是赤水楼的设计师,他的品牌模特都是从尚红里挑选出来得,而我就是那款栀子香水的无脸女郎,那款香水未上市即轰动,就你这点眼色,凭什麽认定那不是我!」
姜城霜没有被她突然发作的脾气给吓懵了,要论喜怒不定,她还差薄玉罗远得很,而姜城霜连薄总都能哄慰得服服贴贴,怎麽会制伏不了一个女人:「既然是你,何必这麽生气。」
闻紫妍被他淡定的态度反衬出自己的恼羞成怒,彰显了对方的绅士风度,倒显得自己像泼妇一般,她把心一横,仗着七分怒气三分胆量,抓着姜城霜的手,往工作室的内部走,高跟鞋踩的喀喀作响。
姜城霜以君子之度,修养告诫他不准当众给女士没面子,所以没有甩开闻紫妍的手,而是保持从容得随着她的步伐走进其中一间办公室。
这里是琴凡尼的工作室,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品牌商品,还有不同时期拍的画报,闻紫妍带她走进的办公室,里头其中一面墙壁,摆放着一副无脸女郎的画报,正是名为「More」的栀子香水画报。
闻紫妍指着画报道:「你倒是说说,这个人哪里不是我,都遮着脸,你又知道不是我了?」
姜城霜再一次专注得看着这幅画报,画报中的女郎穿着一袭凌乱的白色洋装,脚上的高跟鞋一只鞋带未绑,一只挂在脚尖上,脚背上露出细致的韧带,和白皙生嫩的肌肤,性感又撩人。
她仰躺在一张床上,一张脸被白纱束缚,只露出两片粉色的唇瓣,和一段毫无缀饰的乾净颈子,她的四肢细瘦,肉身单薄,骨架却很笔挺,腰肢很细,却不见软嫩的弹性,布料柔软的贴在她的身体上,像是一匹绸布落在了寒梅的劲枝上。
确实是一点都没有露出能够分辨她身分的部位,毫无破绽,又破绽百出,因为哪里都不像是谁。
真要说哪里不像闻紫妍的话,身材是绝对不一样的,闻紫妍玲珑有致,而这位纯白色的栀子花女郎,她太瘦了,瘦到只剩下枯枝,丢失了女人最傲人的胸部及臀部曲线,与其说画中的女郎是一个骨感的女人,到不如说更像是男人的身体扮作女人。
男人?
姜城霜被他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给震慑了一下,是了,谁说无脸女郎一定要是个女人,他一直以来都被「女郎」这个词给误导,既然无脸女郎连脸都给遮住了,就算面具底下的脸孔是个男人,又有谁能够否定呢?
这麽瘦的男人,瘦到可以穿女装的男人,姜城霜并不是不认得,他这辈子最熟悉的男人,跟他共度朝夕坦诚以对的男人,学长可不就是这麽瘦?
瘦到盈盈一握就可以握满他的腰肢,削尖的下巴轮廓,舔弄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心疼,还有那只纤细到不小心一点就会碰坏的脖子,还有上面那颗扣人心弦的黑痣。
他下意识往画报女郎的脖子上一瞅,这一瞅下去,他竟也痴了,反反覆覆,目光纠缠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无脸女郎纤细不堪的脖颈上,在耳後跟的下方,竟匿藏着一颗黑痣。
「原来是这样……」姜城霜不觉喃喃自语。
「什麽?」闻紫妍凑近一听,才发觉姜城霜看着画报,看着看,竟连三魂六魄都给丢了,她一个活生生的大美女居然就会比不上一张画报,真是气死她了!
「姜城……」正欲发作,姜城霜却突然用食指挡在自己的嘴唇上,不仅如此,他一眼都舍不得从画报上的蒙面女郎移开,挪给身旁正在耍小姐脾气的美女。
闻紫妍更是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久久不敢发作,其中有几分胆怯,是源自於姜城霜隐隐约约山雨欲来的气势。
姜城霜痴愣良久,这才缓缓回过神,心下已有定夺,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得看着闻紫妍,眼中却目无旁人。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下,优雅得展开笑颜,风度翩翩得伸出一手,道:「该我们去换衣服了,请。」
※
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末,陆于霏随着洪天淳的车队,前往黎山园。
黎山园是一处位在梨山峰的私人产地,风水正位,地势偏远,时常供有钱人来此置产,建造墓地,而赤诚会楚系一脉的当家人,皆是葬在此地,包括楚印云。
这是陆于霏第一次来墓地祭拜他,时隔数年,他其实几乎淡忘了楚印云的容貌,但他临死前舍身拥护他的模样,不管过了多久,仍旧历历在目。
洪天淳为了稳定赤诚会的内部政局,在楚印云死後,他并没有立即篡位为王,而是在所有人面前隆重得为楚印云下葬,并且不以赤诚会的新任会长自居,其城府之深,拿下整个赤诚会也仅是时间的早晚。
彷佛深深了解陆于霏不喜欢跟帮会里的人打交道,上墓园的时候,洪天淳遣散了所有人,连保镳也不例外,就独他与陆于霏两人踏上了落叶满径的步道。
夜雨整宿,林径湿滑,陆于霏在石阶上一脚没踩稳,差点往翘崖摔了出去,洪天淳一掌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陆于霏正惊魂未定,凤眼直定定得看着方才欲掉下去的斜坡,整张脸凝重的有些狰狞。
「可当心了,还好吗?」洪天淳低沉的嗓音骤然从头顶上钻入陆于霏的耳朵里,男人语气透漏着七分关心及三分戏谑道:「要不要我牵着你?」
陆于霏毫不犹豫得抽开自己的手臂,迳自错过洪天淳的肩膀,往山顶的方向走去。
洪天淳倒也不介意,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往上走。
楚印云的墓位於山顶处的一座小平台,正面朝海洋,背倚黎山,海阔天空的景致,很是空旷宜人,只可惜墓底的人再也见不到如此漂亮的风景。
陆于霏忽然想起来,楚印云过世的那一天,他便是开着车来载他,邀请他去看海边的风景,如今他这一来,也算了结了他们当初未能完成的事,虽说阴阳两隔,生死不复再见。
陆于霏不顾石板上雨露潮湿,伞也孤伶伶得搁在一旁,双膝着地跪在了地面上,他一语未诉,就只是跪着,直到雨水打湿他单薄的衣衫和额发。
洪天淳看不下去他身姿摇曳得在风雨中哆嗦,提着伞走近陆于霏身边,替他遮去了所有的雨水。
「你和楚印云说了什麽?」
陆于霏静静得阖上双眼,低哑道:「我跟他道歉,也谢谢他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
洪天淳不置可否,他瞅了一眼阴霾的天色,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宛如刀削着陆于霏的心,化作丝丝缠绵细雨,哀悼着楚印云一般,不禁沉声道:「差不多就起来了,别跪出病来,你身子有多差你自己会不晓得。」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陆于霏冷冷道:「连我跪多久都要管吗?」
话虽如此,陆于霏还是站了起来,不是他畏惧洪天淳的命令,而是他不想再让洪天淳扶他起来。
他一站起来,就站近了与这个男人共撑一把伞的范围内,他微微仰起头,在男人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孔。
若说情人之间难免陌路,但陆于霏心想,这次是真的最後一次在洪天淳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