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谁而言不值得?对当初无家可归一败涂地的他而言不值得吗?还是对如今付出一切向深爱的人证明自己的他不值得?
如果要为他深情到近乎愚忠的执着不值得的话,谁来为这麽多年来被他紧紧缠附却无怨无悔的陆于霏不值得?
他深深得感到厌恶,谁说付出比较多的人就是施予者,他才是最无赖的索取者,他用他满心满溢的爱,索取陆于霏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的目光。
又有什麽,比陆于霏的在乎更重要?
作者有话说:
☆、一零六
陆于霏到底还是没有和陆母谈成抚养协议,可能是陆母觉得一次性领完儿子的抚养费用太不划算,不过主要原因还是陆于龙没有再向陆母提出赞助他出来做生意的要求。
然而陆于霏还是藉着这次的机会,找来专业人士把自己名下的财产清楚的结算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居然比想像中的还要穷。
和侯静远摊牌之後,陆于霏是彻底斩断这个人的联系,先前侯静远口口声声说要帮他的侄子引介进入音乐学院就读,想当然尔通通告吹。
陆于霏没有思索太多,把他这几年来结余存下来的一点钱,透过一位在银行任职的大学同学推荐下,买了一个会在固定年份返还的储蓄保险,保险受益人填的是连佳的名字,而这笔钱足够他在音乐专科学院完成三年学业,而大学将可以每年拿到一定金额的利息作为奖学金。
他没有跟陆桃讲的太清楚,只说就学手续已经办妥,毕竟连佳已经通过了音乐监定考试,正喜滋滋得等待开学的日子。
陆于霏最近换了一处住所,之前姜城霜委托习三少帮他找的高级公寓显然不是他所能负担的开销,他悄悄得换了一间对於单身汉绰绰有余的小公寓,他东西不多,一天之内就独自一人搬好了家。
这几件事姜城霜都不知情,也不是陆于霏刻意隐瞒他,只是他们最近不常见面,陆于霏又时常忙到昏天暗地,除了史育朗事务所的客户,他私底下又多兼了好几份工,另一方面,他同时在准备国家公职员的特考,如果考上的话,他想申请到除了南市以外哪座城镇都好的公家机关做一个小小的会计文书职。
换作十年前的他,考公务员的念头连一秒钟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二十岁的他,有学历,有理想,有干劲,有未来的愿景,有一种挣脱狭隘的命运,靠着自己的力量往外飞翔的毅力和决心。
怎麽会想到三十岁的他居然耸了,好像翅膀突然萎缩了,居然又想龟缩回一个宁静而乏味的小角落,好像他所有的大胆、梦想和希冀,全部都在和姜城霜交往的七年间,一滴不剩得灌输在蓄满能量准备一飞冲天的姜城霜身上。
他觉得很疲惫,非常疲惫,但却很满足,非常满足。
这天他刚走出事务所,就看到一部不起眼的银色轿车从角落滑到他的眼前,随着他的走近,副驾驶座的的车窗跟着拉下了三分之一,车窗的玻璃有反黑的效果,陆于霏判断不出里面是谁,却明确的接收到对方是在等他。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银色轿车直接响了两声喇叭,拴住他的注意力,陆于霏走上前敲了两下车窗,车子立刻传出解锁的声响。
「上来。」低沉的声音从车窗里面泄漏出来,陆于霏愣了一下,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行驶上路後,车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得沉默了起来,陆于霏敏感得直觉驾驶座上的男人压抑着微妙的低气压,他们在一起那麽多年,很少有生闷气的时候,大都是他耐性不好胡乱发一通脾气,不然就是姜城霜好言好语得软化态度哄他。
「这是要去哪里?」陆于霏率先打破沉默。
「你说呢。」姜城霜直视着前方的路况,修长的十指紧握住方向盘:「我们回家。」
「回哪里?」
陆于霏没听明白姜城霜突然搞的是哪一出,直觉想到他怎麽一个人堂而皇之就开车来他工作的地方找他,开的不晓得是谁的车,也不怕有没有被狗仔跟踪,现在居然还想直接载着他一起回家,这要是再被拍到,可不是登上捕风捉影的八卦杂志封面就能敷衍过去的事。
「回你住的地方。」
姜城霜惜字如金,陆于霏听着那声音有些沙哑,但也不像是感冒。
姜城霜不只对体格有严格的控管,对身体建康亦是谨慎小心,照他的话说,他做演员干的是皮肉活,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身体要健康,才是敬业的表现。
相比陆于霏吸菸喝酒,三餐不正常的生活,姜城霜简直是早睡早起作息标准的模范青年,陆于霏晓得姜城霜并没有感冒,可能是工作压力累的,又或是心情低落压抑的,火气燻嗓。
他想多半是後者,而且元凶就是他。
其实他可以再对城霜温柔一点的,就像现在他其实可以伸手覆盖住姜城霜的手掌,多给他一点肢体接触,多给他一点他所需要的依赖感,但陆于霏总是太习惯流露出冷硬的一面给姜城霜。
他也不晓得为什麽,就好像,只要示弱了,态度软化下来,他就会彻底输给姜城霜带给他的爱慕与热恋,他会沉沦的,他知道他一定会沉沦下去,变得离不开姜城霜,变得患得患失。
「城霜,别往那里开了,我不住那里了。」
「什麽?」姜城霜这厢才看着一部左弯的车辆,这厢又接收到新的资讯,一时半会消磨不下他话里的意思,他花了不到两秒钟转清思绪,赫然转头瞪视陆于霏:「你说什麽?」
「我不住那里了,我新租了一间房子,不在那个方向。」
「你换房子?」姜城霜的脸色难看至极,活像宁愿生生挨陆于霏一巴掌,也不愿意接受他说的话,他尽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把车子狠狠甩在路中央:「你什麽时候换房子了?你换房子不用跟我说一声吗?」
陆于霏知道是自己理亏,但被姜城霜用强势的语气挑明又质问,他还是被惹起了丝丝被冒犯的怒意:「就最近几天的事而已,还没来的及跟你讲,你作什麽那麽不高兴?」
「原本住的地方好好的,为什麽突然要换房子?」
姜城霜扬声道:「你换了房子才要跟我说吗?在打这主意的时候就应该让我知道了,你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就换了房子还不跟我说!我要是今天没来接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跟我说了?」
陆于霏正要解释租金的问题,姜城霜却不给他机会,机关枪似的咄咄逼人,正好他停在一个红灯前,发狠似的拽上手把换了一个挡,忽地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让我知道你要换地方住,是有人帮你找到了一个不会被我干涉的地方住吗?」
撬 孤接邛溃骸改阏馐歉墒谗幔磕闾氐乩唇游揖褪抢凑椅页臣苈穑课也幌氤常惴盼蚁鲁担 ?br /> 「休想。」姜城霜也很激动,声音冷到可以刮下一层冰柱子,绿灯上阵的瞬间,他立刻催紧油门冲了出去。
陆于霏顿时觉得这顿气发的没意思,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黏稠的凝滞,姜城霜盛怒的容颜在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耀下明明灭灭,等红灯的时候,陆于霏默了一会,才低沉道:「是我不对,我应该跟你讲的。」
乍然听到陆于霏低声道歉,姜城霜惊愕之余,一腔怒火早已浇熄了四五分,这时候绿灯号重新亮起,姜城霜缓缓把车行驶出去。
姜城霜调头换了一个方向,却没说要去哪里,陆于霏也没有什麽建议,便安静得靠在沙发椅上,他知道姜城霜有事情想要跟他说,是哪件事情呢,陆于霏有些茫然的想着……
「你跟侯静远很熟?」姜城霜披着夜色的阴影,低声打破沉默。
陆于霏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前方:「不熟。」
姜城霜顿了一下,像是忍住了一口气:「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种答案。」
「是啊,」陆于霏轻轻扯开嘴角,明明是浅笑,神色却很悲伤:「我是跟他见过好几次面,但那都是为了连佳,连佳他……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都不是重点了,你到底想要问什麽?」
「……」
「问我是不是又背着你去找别的男人?」
姜城霜差点没狠狠砸了喇叭一下,他忍住了:「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而且你也的确没告诉我就去找侯静远,这是我的错吗?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了?我是不是你男朋友?我连知道我的人跟谁出去的权利都没有吗?」
陆于霏的呼吸突然紧了一下,连同着心脏,都彷佛暂停了一拍:「……我跟他见面是为了我外甥连佳的事,连佳想读音乐学校,侯静远说要推荐他一所学校,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姜城霜气得几乎都笑了,他忍着愤怒和讽刺:「连佳是你的外甥还是他的外甥?他这麽拼命跑前跑後帮忙推荐学校给连佳是为了什麽?还不是为了你!你都几岁了,这种话都说的出口呼咙我,还是你觉得我还是幼稚到连你这种前因不对後果的话都会相信!」
陆于霏忍下这口气,压抑道:「你要开去哪里?」
「你还想去哪里?」姜城霜低吼:「我们现在就要去士苑,我要把你关起来,你哪里都别想去。」
「你疯没疯?」陆于霏瞪大眼睛看他,看到姜城霜眼中熊熊燃烧的怨怼和疯狂:「你把我关起来作什麽?你这还是人说的话吗,你凭什麽把我关起来,你给我停车冷静一下!」
回应他的就是姜城霜把油门踩的更猛的声响。
「你慢点,慢点!」陆于霏亲眼瞧见姜城霜闯了一个红灯,终於忍不住惊呼:「你慢点,被警察拦检还得了,你可是公众人物。」
姜城霜当然也不是故意想危险驾驶,他只是再也不想压抑自己想要完全独占陆于霏的慾念,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
打从他第一次拥抱陆于霏之後,他就想要彻彻底底得把他束缚在自己的触手可及的范围里,不准他看别人,不准他想念别人,更不准任何人触碰他,不准任何人占据他的视野。
但他压抑住了,压抑了七年,包容他,宠爱他,尊重他,给他一个男人所能给予爱人的一切。
但他换来什麽?陆于霏甚至不肯告诉他实话,他跟别的男人到饭店约会,居然还是韩绮伊第一个看到的,这会骂他说想要把他关起来不是人说的话,那他干的又是人干的事吗?
姜城霜又被燃起怒种,风风火火得一路飙回士苑的高级公寓,不顾陆于霏的反抗执意把人扛了进去,陆于霏被扯进电梯里之後整个人气到乾脆不动了,就让姜城霜捏死他的手腕,电梯门一开,就被拉去了这栋名义上是要送给他的公寓。
姜城霜不只把他扯进屋里,更二话不说把他往卧房里拉。
陆于霏原本冷下来的怒意瞬间又沸腾回来,这是撒什麽疯?!这股一副被戴绿帽的醋劲到底是打哪扛来的缸,这会把他拖上床是要强奸他吗,至於吗?!
事实证明,陆于霏完全斗不过姜城霜蛮爆的力气,姜城霜随便一只胳膊都顶他两条,身高高他一个头差,体格魁梧他两倍,反抗起来根本与搏斗沾不上一点边,没一会就被剥得赤条条的像肉虫一样,在大床上纠缠了起来。
姜城霜许是把怒火全转换在慾火上发泄,兴致高昂,精力旺盛得抽插个不停,与其说是做爱,不如说是征服和制伏更占了上风,陆于霏却不得不承认,面对强势又独裁的城霜,他的身体还是兴奋了起来。
他知道他哭了,他坐在姜城霜的腰上,像是骑在马背上要被摔翻了出去,姜城霜激烈得掐紧他的腰肢,在腰窝上留下十指的瘀印,对着他脖子上的黑痣紧咬住不放,像是咬住什麽珍贵的肉,深怕松口了一秒就会被觊觎的坏人给叼走。
「于霏,于霏,于霏……」姜城霜低声在陆于霏耳畔不断呢喃,执拗的彷佛咒语。
高潮的时候,陆于霏忽然抱住了姜城霜的肩膀,像是无助的孩子找到了令人安心的庇护,他抱得很坦率,又很压抑,矛盾的情绪像隔着一丝隙缝泄漏的气球,让他整个人颤抖不已,像是害怕的哆嗦,又像是找到慰藉的啜泣。
「小城……」陆于霏搂着姜城霜的脖颈,十指插进他柔软的头发之中。
作者有话说:
☆、一零七
隔日清早,陆于霏全身赤裸的从床上中苏醒过来,他细瘦的四肢大张,躺在凌乱的被褥当中,身体柔韧的不可思议,他听到床下些许的声响,微微侧过头,正对上姜城霜的视线。
分明是大吵一架过後的残景,陆于霏却在烟硝味淡去之後的早晨,寻获了一丝独立的宁静与安全感,他对着姜城霜木讷的俊颜浅浅露出一个微笑。
那双妩媚的凤眼中分明不是死心塌地的爱恋,姜城霜却能明确得感觉到另一种暖暖的波动汩汩涌了出来,他却说不出来这是什麽感觉,有点心悸,又有点想哭,像是一只蜗牛钳进了心脏里。
那只蜗牛不太常动,但牠不会离开,牠只会偶尔缓慢得翻身,却越往心底深处的方向钻去。
姜城霜走到了床边缓缓跪了下来,用他最熟悉的角度握住了陆于霏的手,微微抬起脖子仰望他,虔诚又温柔,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懊悔和心疼。
陆于霏微眯着浮肿的眼睛,瞅着姜城霜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浮肿的唇瓣轻启,音色沙哑,染尽慵态:「还想把我关起来吗?」
姜城霜又低头亲吻他的手背,低沉道:「说不想是骗人的。」
陆于霏牵着他的手,往回扯了一下,示意姜城霜靠自己再近一点:「上来。」
姜城霜听话的合衣躺上床,轻轻拥住陆于霏,两人肌肤的温度很快的就达到了平衡,陆于霏似乎斟酌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忘了侯静远是谁,那天在酒店他跟我挑明了身分,我才有了点印象,他说他大学时跟我修过一门研导课程,这我是真的忘了,现在还是没什麽印象,我想起来的是,我以前在紫丁香遇过他,他说要用钱买我一个晚上。」
陆于霏直视着姜城霜眼中的倒影,道:「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姜城霜肯定得重复了一遍,温柔得抚摸着陆于霏的後颈。
「我拒绝了,我那天也在酒店拒绝了他帮连佳要来的学校推荐函。」
明明是觉得恋人不让人省心,姜城霜正想顺毛,却又染上了吃味的语气:「连佳要申请音乐学校,你可以告诉我啊,区区一封推荐函而已,我比侯静远还要更有用许多,为什麽都不跟我讲呢?」
「我……」陆于霏轻声叹息,坦白道:「如果我说我潜意识里并不想找你帮我,你是不是又要生气到想把我关起来了。」
姜城霜神采奕奕得回望他,正经八百得开口发誓:「我先澄清一件事,想把你关起来是我这辈子的心愿之一,它会一直存在,并不会消失。我会好好忍耐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麽潜意识不想找我求助。」
「因为我是你的学长,我比你大了两岁,我怎麽能找你帮我的忙,我有什麽事情是你需要帮我的。」陆于霏伸手摸了摸环在腰际上的大掌,感叹道:「你什麽时候长那麽大了,我一直都还没有习惯。」
「你还有的是时间可以习惯,学长,不要忘记我是你的男人,我想分担你所有的事情,你有什麽困难,只要告诉我一个人就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依赖任何人,依赖我就好。」
他紧拥着温顺无比的学长,忽地问破陆于霏的症结点:「你在害怕什麽?」
陆于霏忡怔间,脱口而出:「我怕我会爱上你。」
姜城霜宛如擅自闯入陆于霏心中禁区的骑士,即使荆棘满地,他仍然勇敢得踏进去,他想听清楚陆于霏心底深处的每一个迂回的声响,及每一弯细腻的曲折,甚至是每一处隐蔽的角落:「你还没爱上的话,为什麽要怕呢?」
「你不懂,小城,我不是怕爱上你,我是怕我会太爱你……」陆于霏茫然得困在自己设下的迷障中,故步自封:「我会太爱你的,我要是一不小心,一定会太爱你的。」
「太爱我也不行吗?」姜城霜抱紧他缺乏安全感的爱人:「是什麽样的伤害,让你这麽害怕爱上一个人?洪天淳到底对你做过了什麽,我用了七年的时间,仍然弭平不了你的不安。」
陆于霏却突然笑了,比哭还要难听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宛如抽噎:「城霜,我做错了一件很不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