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听出了甄蔳语气中的不在意,陈赓皱了下眉头,道:“这月二十八日,乃是家父的寿辰,正好也是个好日子,国师您觉得如何?”
甄蔳微挑了一下眉头,半真半假地说道:“这倒也是个好日子,下官这边不成问题,只是陈公子可有事先与陈相商量过?”
“你放心,我爹自然知道,不然的话我怎敢提出这事!”陈赓不耐烦地说道,这国师若不是凭借着他爹哪来今日的地位,说话办事这么磨磨蹭蹭的!
“那好,那下官就依陈公子所言。”甄蔳笑道,寿辰也是忌日,这算是天公作美还是自作自受!
虽说选择良辰吉日的事交与了钦天监督办,但是碍于陈相如日中天的权势,这事根本就是甄蔳一人说了算。
享受着这专权独断的权利的同时,不免也要忍受诸人在背后的责骂,甄蔳打了个喷嚏,暗自想到,估计这几日京城的天桥下怕是生意爆棚了,这徐大人被污为妖星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更有那国子监的监生们联名上书,痛斥朝政,虽说大多畏惧陈相权势不敢点名道姓,可也借着人多势众,指桑骂槐,字字毒辣,当真不愧饱读圣贤书多年。
甄蔳想到只要再忍耐几日,除掉了那陈相与皇太后之后,便可离开京城归家,嘴角就忍不住要勾起,算算时间,英莲现在也差不多是该谈婚论嫁的岁数了,到时候自己回去正好可以给她的嫁妆添上丰厚的一笔,自己也可以有闲暇时间来供养甄氏夫妇。
想到这里,甄蔳的眼睛迸发出了干劲,三日后便是那“鸿门宴”上演之时,上次与陈相吐露真相之后,总算是彻底取得了他的信任,届时“鸿门宴”上,文武百官云集,而负责紫禁城巡逻的侍卫头子早已被陈相收买,届时三千士兵由陈赓带领长驱直入,而另一边雄霸与聂风三人则由宣武门而入,此门长年累月不开,与内城也有数十来丈的距离,正好可在此地对上皇室所供奉的一位宗师。
思及这位宗师,甄蔳就不禁咬牙,要是这人肯掺和入朝堂之争的话,那陈相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居然这般坚决,只肯对上武林中人,不愿对朝廷百官出手,该说他是大智若愚,还是说这皇室竟也肯答应这般荒唐的交易——数十年倾全国之力来供奉这人却只换得一次指使其行事的机会。
这般亏本生意也只有先帝肯干了!甄蔳牙痒痒地想到。
三日转眼已到,但不知为何,甄蔳却觉得这三日竟比在那地宫的十数年来得更长,或许是因为此过于重要的缘故吧。
“国师大人,下官敬你一杯!”大理寺卿叶昂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到处拉着人给甄蔳敬酒,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让甄蔳看得心里不禁摇头不已。
陈相似乎并不在意大理寺卿叶昂的表现,从他握紧酒杯有些颤抖的手来看,兴许此人此时此刻比他还来的紧张。
而高高坐在上方的皇帝则是反常地沉着脸,不喜也不悲,似乎并不知道今日或许可能是他的死期。
也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反而才没有表现出紧张或不安的神色。
想到皇帝昨夜与他说的那句话,“国师,朕一切都靠你了!”甄蔳不免觉得有些头痛。
似乎是察觉到甄蔳突然变化的情绪,心有灵犀一般,皇帝朝他举了举杯,甄蔳也只好举起酒杯来,佯作一饮而尽,实则将酒中的酒水洒在地上,酒里面下了足够的蒙汗药,这事连那大理寺卿都被蒙在鼓里,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傻乎乎地一直拉着人家灌自己的酒。
“国师,您这酒量当真不可小觑,来来来,陛下与你喝了一杯,下官再与你喝上一杯。”大理寺卿笑着给甄蔳倒满了酒杯,甄蔳正想开口拒绝,却见得陈相站起了身,心里一跳。
“陛下,臣想敬陛下一杯!”陈相的声音不大,但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四周围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好,朕也正有此意。”爽快的回答让陈相不禁嘴角微微翘起,皇帝端起桌子上已被吴斐德斟满了的酒杯,相当痛快地将酒水一饮而尽。
陈相也跟着做出饮尽杯中酒的动作,实则不着痕迹地将酒水洒在了衣袖上。
然而,饮尽了酒之后,陈相并没有按照规矩退下,而是依然站立在殿中,此时有些聪明人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不妥了,再一联系前些日子陈相的所作所为,脑海里很快浮现一个看似荒谬但却很有道理的揣测,脸色霎时间就白了。
吴斐德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偷偷地站到了后面。
“陈相可还有何事?”皇帝挑起眉头,状似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陈相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双眼,平时浑浊不堪的双目此时放射出摄人的精光和杀意,“陛下,臣想向陛下讨取一物!”
“何物?”皇帝问道,眉头微蹙,眼中微微露出怒意。
“九锡殊礼!”陈相淡淡地说道,似乎并未察觉自己所说的内容有多么惊世骇俗,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皇帝。
然而百官却都齐齐变了脸色,这九锡殊礼乃是皇帝方能享有的车服礼器,陈相竟敢索要九锡殊礼,无疑是明摆着要谋朝篡位了,众人的额头上都冒出冷汗,只恨不得有条地道可以钻出这皇宫,向来改朝换代之际都少不了要流血兵变,他们可不想死在这里。
“荒唐!陈相你这奸臣说的什么话!当真是大逆不道!”一臣子站起身来,指着陈相痛骂道,陈相的眼神如刀一般扫过他的脸,那臣子被他的眼神震慑得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待反应过来,却只觉得身子一软,眼前发黑!
第75章
“咚咚咚”数声响声接连响起,众人几乎都软在椅子上,神色惊恐,桌子上的酒杯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理寺卿也跟着瘫软在地上,他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会如此,眼睛看向正站立在殿内的陈相,仿佛想问他这个问题,可陈相却完全忽视了他的眼神。
陈相冷眼环视了四周一眼,殿内伺候的小太监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汗如雨下,却都不敢开口。
“现在可还有人反对本相?”陈相挑起眉头说道,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可等他的视线看到那坐于龙椅之上面上无动于衷的皇帝时,笑容转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出来的杀意。
“陛下,老臣听闻陛下沉迷男色多年,此本非明君所为,更何况陛下本身的血统到底是不是大齐王朝的血统,也还有待商榷?老臣想恳请陛下退位让贤,这大齐的江山也是时候该换个人来坐了。”陈相说出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般炸响了众人昏昏欲睡的神识。
众人以诧异万分的眼神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皇帝不是大齐王朝的血统?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抱着这样的疑惑,但是众人却不敢也无力开口,身子麻软得好像一滩烂泥。
“陈相,你可知道你所做乃是滔天大罪?”皇帝一改往常,用冷硬的口吻责问道,面上的神情也看不出一丝惊恐。
甄蔳装作瘫软在椅子上的样子,眼神不着痕迹地看向皇帝,心中对皇帝的表现有几分认可,可待看到皇帝桌子底下紧握着的手之后,不由露出了一丝会意的笑容。
“老臣有什么罪?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然是有能者居之,陛下愚昧无能,这天下落在陛下的手上也迟早是要灭的,况且陛下自己亦非正统……”陈相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帝,若不是他知道了这事的真相,他也无法相信那皇太妃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住嘴!”皇帝愤怒地一拍桌子,身子随之踉跄了一下,“你为了谋朝篡位,竟敢捏造谣言,已非君子所为,还敢妄想九锡殊礼!”
陈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只当皇帝是在拖延时间,目的是等那巡逻守卫的侍卫们发现异常前来救驾,却不知皇帝所说的目的实则是为了让那些尚有用途的大臣们怀疑他所说的话的真相。
果然,听到皇帝这话后,大臣们的眼神也有些动摇了,毕竟皇室血统高贵无比,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够混淆的,宗人府可不是吃干饭的!
“呵!陛下是不是在等那些侍卫前来救驾?”陈相双手笼在袖子里,目光森冷地看着皇帝,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恐怕陛下的想法是无法如意了。”
皇帝的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搁在了自己脖子上,匕首十分锋利,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刀刃传来的寒意。
“吴斐德,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的脸上露出怒意,怒气冲冲地问道。
“抱歉了,陛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奴感激陛下的信任,可是陈相乃是明主,老奴自当效力于他。”吴斐德咧着嘴,笑得格外奸诈,邀功似的对陈相说道:“陈相,不,陛下,老奴已将这昏君制服,还望陛下日后别忘记老奴的功劳。”
呵!他倒是足够贪心,竟敢妄想从龙之功,陈相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吴公公,对本相帮助甚多,不然的话,本相也不至于了解到这么多的□□。”
吴斐德嘿嘿一笑,弓着身子,“老奴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爹,”随着远处传来的一声喊声,陈赓带着手下三千身着甲胄,手持各式武器的士兵赶了过来。
众大臣听到这声声音,忍不住回头去看,待看到来人是陈相的儿子陈赓时,那清官一派转眼面如死灰,而那陈相一派的人却都是面露喜色,众人只觉得皇帝已是大势已去,如同瓮中之鳖,笼中之鸟,插翅难逃。
“陛下,老奴劝陛下还是乖乖禅让,也好保住这条命,不然的话,您看这满殿的士兵,就是一人一刀,陛下的尸身怕都要成了肉酱了。”吴斐德阴阳怪气的语气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浑身发抖,一股凉气自脚跟直窜到头顶。
甄蔳的视线落在皇帝紧握的手上,这吴斐德可真是作死,财迷心窍,他若是安心做他的总管太监,这荣华富贵能少得了他的吗?偏偏还要贪图陈相许诺的爵位,难怪人家都说这欲壑难填。
皇帝的性命危在旦夕,而殿内又有陈相父子的三千士兵,看来改朝换代便在今日,不少人不愿看到这般景象发生,却因着身上毫无力气,想以身殉国也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然而,事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皇帝的眼神一冷,原先呆滞的身体忽然动了起来,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寒光一闪,攻守易位,吴斐德还没反应过来,他拿着匕首的左手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溅射在皇帝白皙的脸上,杀气腾腾的眼神看得吴斐德脚下一软。
“陛、陛下!”吴斐德瞪大了眼睛,似乎无法接受所发生的事情,紧接着来自断口处传来的痛苦让他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惨叫声。
陈相的眼神一滞,过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好啊,原来陛下也不是可小觑的,本相倒是看走了眼。”他并不畏惧皇帝手中的软剑,只身一人,就算是那些太监们有勇气反抗,对上携带利器的士兵也只是枉然送死罢了。
“只可惜,陛下并非武功高手,以一人之力如何对付本相的三千士兵!”陈相笑着,朝士兵们一扬手,士兵们顿时朝龙椅包围过去。
陈相确实所料毫无偏差,以皇帝的武功确确实实无法对付这殿内的士兵,但是有别的人可以对付。
“国师,你再不起来,朕可当真就要命丧于此了。”皇帝的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陈相眯了眯眼睛,阴毒的眼睛看向国师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本该瘫软在椅子上的人不见了。
“臣相信以陛下手下的暗军实力,足以对付上一段时间,以臣一人对付这三千兵甲,陛下过于高估臣的实力了。”淡笑着出现在皇帝身边,云淡风轻地说着话的可不正是那国师。
陈相冷冷地说道:“国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可莫要忘了,你可是得了我的抬举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的。”他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心里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官当然感激陈相的抬举,但是下官认为这龙椅,陈相您啊,还是不要肖想了。”甄蔳的语气中含着肃穆的杀意,眼神一扫,包围在四周的士兵都被震慑得退了一步,这种眼神绝不是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才有的。
“爹,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成,”陈赓说着,朝二人一指,“都给我上,谁要是取下这二人的首级,我便封他为公侯,世袭罔替!永不削爵!”
这可真是泼天的富贵,要知道就连那四王八公当初随着本朝开国皇帝南征北讨,也未曾有此殊荣,听到这话,士兵们的眼中都迸发出贪婪和*,也顾不得心里升起的恐惧,前仆后继地朝龙椅跑去。
甄蔳看了皇帝一眼,道:“下官等会儿若是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这话之后,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身子已经如纸鸢般被轻飘飘地带到了梁上,稳稳当当地在梁上坐了下来。
“这!”皇帝低下头看着底下涌动的人头,嘴角抽了抽,太阳穴上青筋直爆。他知道他的武功不高,在下面也只能是个累赘,但是这么坦然地对待自己真的好吗?也不怕自己秋后算账?虽然这样想到,皇帝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搭人梯!”陈赓朝如无头苍蝇一般茫然的士兵们吼道,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聚在一起,可是谁都想要取下那皇帝的首级,没有人肯当在下面垫底的那个。
甄蔳夺过一人手中的剑,横扫千军似的挥动着手中的利剑,剑只是普通的剑,可到了他的手中,却如同神兵利器一般。
陈相的脸色随着甄蔳所杀的人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竟没想到这人的武功有这般高,若按着这趋势下去,说不定这三千士兵都不够他杀的,只恨自己听信了他的话,疏远了雄霸,不然的话有雄霸在,这人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剑挥舞的越来越快,夺走的性命也越来越多,鲜血覆盖了整座宫殿的地面,冲天的血腥味让人不住作呕,可是皇帝却仿佛没有闻到这可怕的血腥味一般,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如同杀神一般的男人,男人身上的一身官服已经被鲜血染红,凤眼中不带一丝感情,毫不犹豫地不断夺走宵小的性命。
“国师当真无双!”皇帝喃喃地说道,忆起那夜烛光下所见到的那张俊美如神明的面容,他忽地感到心跳得飞快,耳根也跟着发烫,心虚地移开视线,但又很快移了回来,心里暗道,朕有什么好心虚的,又不是作奸犯科!
“国师,那皇帝小儿许给你什么好处,本相都加倍给你。”终于按耐不住的陈相扯着嗓子喊道,要照着这个情况下去,这三千士兵也未必够他杀的,那雄霸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甄蔳一剑取下了从背后偷袭的人头,听到这话,扬眉冷笑一声,“陈相多虑了,陛下并未许我任何好处。”
“那你为何助他?”陈相不解地问道,“本相待你难道不够好吗?”
甄蔳抖了个剑花,身形一闪,奔雷般出现在了陈相面前,左手一扬,扯下了脸上的面具,“你可还记得这张面容?”
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陈相呆住了,瞳孔瞬间收缩,“是你!”大皇子妃那容貌但凡见过的人都绝不会忘记,陈相此时看着甄蔳这张与大皇子妃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很快就明白过来甄蔳的身份。
“没错,正是我。”甄蔳的眼神一冷,不欲再与陈相过多纠缠,手中的利剑随着心中的恨意而出。
第76章
利剑“嗤”的一声穿过了人的喉咙,鲜血顺着剑而流下,“滴答滴答”,这一刻,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落在陈相眼里都变成了慢动作,他甚至能看到不远处面露惊恐之色的陈赓,陈赓瞪大了双眼,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体温渐渐地降下去,越来越冷,“嗤”的一声,剑已经被拔出去,随着剑的离开溅射出来的鲜血落在了甄蔳的脸上,俊美的面容显现出几分妖异的魅力。
利剑在他手中如同幼儿手中的玩具一般,长剑一挥,破空声接连响起,一道由鲜血造就的弧线在空中延展开来。
“陈相已死!你们难不成还要造反不成?现在放下手中的武器,尚可保留一家妻小的性命!”皇帝很快缓过神来,心跳得飞快,大声喝道,而在此时,十数名暗军出现在角落,手中各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将各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