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楚澜还有点喘,“你不要着急回去,正好这几天假期,我们可以到处转转。去澳门也行,到深圳广州也行——”
纪宵心里想“我讨厌人挤人的地方要不咱们在你宿舍联机打游戏吧”,嘴上却说:“你说了算,我都行。”
“那一会儿要去太平山吗?”楚澜眼睛亮亮的,“我还没看过夜景。”
纪宵不忍拒绝他,却没忘贯彻他的得寸进尺精神,凑过去,手按在楚澜的手上,不由分说地在他额头上亲吻。他轻轻地闭上眼,感觉接触的皮肤有些凉,放开时看楚澜一脸愕然,纪宵这才说:“陪你玩我要收福利的——难受吗,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楚澜呆滞,片刻后脸颊绯红,在隐约的灯光下都看得分明。
他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偷偷分享了一个不成形的吻,隐秘的快活足以激发基因中的黏腻,使之迅速发酵,立刻放不开手了。
牵着手坐上巴士,一直到摩肩接踵的太平山观景台,纪宵都死活不放。楚澜觉得他突然变得无比黏人,说了两次,纪宵不反驳他只是笑,于是第三次觉得有点尴尬时,楚澜都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他想,“纪宵一定很希望我肯定他,反正只是牵手而已,那么多人都牵,这里没人认识我们,怕什么?就算在锦城,他要牵就牵了,我和他又不丢脸。”
楚澜依然是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骨子里保留着一份单纯和固执。他不喜欢顾忌外人的眼光,在任何事上都是如此,我行我素惯了,此刻心房中央住进一个人,楚澜便把连同纪宵的那一份一道与世俗划清界限。
说到底,都是年少轻狂。可这个年纪再不放肆,往后还能怎么疯?
他们混在一大堆人群中快要窒息,纪宵一手牵着楚澜,一手揽在他肩头,避过了到处开着喇叭宣扬各类思想的教徒,小心翼翼地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挤到观景台最前面。
楚澜摇了摇他们仿佛长在一起的手掌:“这风景真是名不虚传。”
纪宵却问:“你以前没来过?”
楚澜:“我妈喜欢到处跑,但她嫌我累赘,从不带着……国内的景点大都是小时候我爸带着去的,他工作开始忙之后,我就没什么机会去太远的地方……后来,学习任务就重了,成天宅在家里。”
“那咱们差不多。”纪宵说,“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和叔叔结婚了。小学还能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去一下云南、三亚,再到以后……我妈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我知道,她和邱叔叔彼此安慰而已,她只是不想再折腾了。”
“听上去你妈妈很不容易。”
“是啊,我挺理解她的。小时候我爸酗酒,一喝醉就打她。酒醒之后又后悔,哭着求她原谅……我妈也是忍无可忍了。”好似想到了伤心事,纪宵的睫毛低垂,藏起了他的情绪,“其实除去这点,我爸是个好父亲,起码他会关心我在想什么,出差总带玩具——我妈只爱她自己。他们离婚之后,她不许我爸见我,已经十年了。”
楚澜低低地问:“想他吗?”
纪宵眼底有光一闪而过:“想有什么用?之前有次去看爷爷,他给了我爸的地址。念初中时我尝试过给他写信,只收到过一封。他说也很想我,他在H市找到一份好工作,收养了一个孤儿,有空就回来看我。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自小生活幸福美满的楚澜当然无法理会这种酸涩,他思来想去,不知如何终结纪宵突发的难过。楚澜拉着纪宵的手抽出来,碰上他的脸。
纪宵诧异地看向他,楚澜眼底都是心疼,他说不出话,笨拙地用指尖擦过纪宵的眼睑。纪宵连忙埋下头,擦了擦眼角:“我哭了吗?”
“红的。”楚澜说,“下次你再想办法联系一下他,我陪你去找。再怎么说,小豆丁长这么高了,他一定也想见你吧?”
纪宵因为他的话心头一软,却故作严肃地蹙眉:“说谁小豆丁呢?”
楚澜但笑不语,抬起纪宵一条胳膊,自己钻到他怀里。这动作看上去有点幼稚,纪宵也莫名其妙,楚澜说:“以前宋诗咏喜欢,她说这样特别满足。”
纪宵几乎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了:“咱们一起时,不要老提你前任,行吗?”
楚澜说“哦”,然后掏出手机。他无视了那么多未读消息,径直点了备忘录,认真地记下了这条守则。目睹了一切的纪宵这下是彻底无语了,偏偏楚澜一点也不想在逗他玩似的,从表情到动作都无一不端正。
“……你干嘛?”
楚澜:“你不是说,可以记点笔记吗?我以前和……反正我以前都不是很懂到底怎么相处,任由对方做决定。这不好,我得改。”
他说完这话,蓦然和纪宵贴得很近。纪宵霎时紧张起来,他以为即将发生一个吻,可周围人太多了,余光瞥到港岛夜景璀璨又明亮。
楚澜看进了他的眼底:“冒昧问一句,你是初恋吧?”
他来不及反应,先点了头,紧接着楚澜爆发出开朗的笑声,他退回安全的距离,然后尤其活泼地说:“我真的赚翻了。”
初中时的早恋被纪宵抛到了九霄云外,想起就是一阵膈应,某种意义上,楚澜的确是他的初恋了。没有任何杂质,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
可……纪宵复杂地望向楚澜,不晓得他在高兴什么。
夜里在中环附近一处酒店住。楚澜订了房间,纪宵看到账单时叫苦不迭,楚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玩着手机往房间沙发上坐:“我跟我妈说了,同学找我玩,找她要赈灾款。二话不说打了钱过来,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纪宵一脸血地感受到了富二代的腐败,怒而怼之:“你妈的钱是天上掉的吗?我们随便找个一般的酒店就行了。”
楚澜茫然地说:“我妈的钱……是我爸给的啊。”
他立刻想起翟辛恩在许久之前就说过楚澜像个隐形财神爷,谁缺钱都能找他借的事,纪宵顿时感觉他理解不了楚澜的脑回路。偏生无法反驳,只能在楚澜脸上掐了把:“你就败家吧,以后我挣不了那么多钱。”
楚澜从善如流地改过:“之前没听你有意见,下次不这样了。再说了,以后也不要你养我啊,没钱就少花点。”
三观倒还能再交流,纪宵心口的憋屈消了一大半,他说:“我去洗澡,你玩一会儿。”
楚澜却喊住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之间有差距?”
纪宵:“啊?”
楚澜放了手机:“我承认,之前对你家里情况不了解,也不知道你过得很辛苦……同样你不了解我,咱们可以再沟通。纪宵,我不会为了你迁就一切,改变太多,也希望你不要这样。两个人恋爱并不代表一味妥协,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可以提,我能调整。我们都是平等的,好么?”
这番话把纪宵绕得晕头转向,他没料到自己表现出的迟疑让楚澜这么在意。仔细一想,楚澜说得的确很对,兴许他的心理早就成熟。
纪宵一直膈应着宋诗咏,岂料楚澜的初恋竟也教会了他不少。
楚澜远比他看上去的要令人惊喜,纪宵唇角微扬,朝楚澜挤了挤右眼:“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故意黑楚澜,设定里他就175(。
第30章 礼物
房间订的标准间,随便哪张床都比楚澜宿舍的要软要宽。
楚澜无聊地在沙发上继续涂鸦跳跃,浴室水声哗哗,他听在耳里,起先没觉得有什么。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接着楚澜就尴尬了。
他无意中透露了今晚和纪宵住一起,樊繁在私聊框炸出满屏幕的烟花,动静活像点燃了一串小鞭炮:“什么!这么快就睡在一起,你们俩尺度太大了,我不听!”
楚澜无奈地说:“是两张床……”
樊繁:“不是床有几张的问题,是你们俩到底有没有非分之想的问题!如果你们俩非要睡在一起几张床都成了多余啊哥!”
楚澜想叫她去死,可又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第一天,自己就主动亲了纪宵的脸。虽说那时是抱着试探的心思,但到底是他先拉拢了两人的距离。楚澜立时没了反驳的勇气,只能装聋作哑,放樊繁自己上蹿下跳。
他站起来环视一圈,打开电视调出晚间新闻,仿佛这样的喧闹能够让安静不那么难堪,免得放大暧昧。楚澜想起之前自己问樊繁的那件事,顿觉颇为羞耻,他来回踱步,妄图从脑海中搜寻出一个可以分享这些隐秘的人。
要理解他但不会嘲笑的,还能给出实际建议,好像有点难找。
楚澜想到了个不怎么合适的人,他纵然不将与纪宵以后迟早要做的事放在心上,但问出口还是太有冲击力。
他握着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一抽鼻子,从通讯录中翻找姜星河。
然后楚澜发现由于他对姜星河诡异的敌意,他压根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更别提私下聊天。楚澜想,那就先加吧。
在群里找到姜星河的微信号,他发送了个好友申请,还没等到对方接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门响,楚澜连忙收好了手机,转过头去。
纪宵拎着衣服,抱歉地朝他说:“……我睡衣丢在你学校了。”
他穿了长裤,上身却□□,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短发湿漉漉地,水滴从发梢坠到肩膀。楚澜怔怔地盯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可以穿刚换下来——”
“全是汗。”纪宵简单地掐断了他的后文,往床上一坐,“我给洗了,晾在阳台明天能干。你……要不要去洗澡?”
楚澜“哦”了声,同手同脚地走出一步,拿睡衣时他余光扫过纪宵。少年的身体方才长开了不少,骨骼却还带着点青涩和稚嫩感,宛如蓬勃生长的白杨,他浑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四肢舒展,胳膊与胸腹的肌肉线条优美,一点也不夸张。
纵然对同性还不太有欲望,直面这样的冲击,楚澜仍觉得纪宵的身体是好看的。原本他乖乖地去洗澡就什么事都没有,楚澜偏要嘴欠:“你那个,腹肌怎么练的?”
纪宵先迷茫,反应过来后立刻坐起来低头看了眼,接着脸上蓦然红了。他自己的不在意被楚澜一句话弄得无所适从,盘腿坐在床上,拉过被单裹住自己:“没怎么练,就……以前打篮球,后来做点基础的……你要练吗?”
他说得诚恳无辜,楚澜惨遭鄙视,抓起衣服猛地摔上浴室门。
纪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发现无法习惯这种氛围。他从姜星河的闲聊中听了不少关于同志情侣相处的日常,可无论是哪一种,貌似都不太适合他跟楚澜。
他们年纪不大,但已经是成年人,碍于头一次学着相互陪伴,还有许多不足。纪宵暂且没思考过更深的欲望,只是楚澜刚才问那一句,没来由地让他跟着想歪了,曾经做过的梦去而复返,闹得他一阵诡异的脸红心跳。
纪宵拿过手机,姜星河的未读消息显示十分惹眼。
“什么情况啊?”姜星河发过来一张截图,楚澜请求加他好友,然后火急火燎地一连弹了纪宵好几个问号,“他吃错药了吗?我一点都不想加他好友吧?楚澜和你是不是有问题啊?你去找他是被打出来了然后他打算骂我一顿解气吗?”
且不说为什么他会被楚澜打出来,楚澜为什么要找他解气,果然姜星河的脑回路一般人理解不了。
纪宵也纳闷:“不知道,我刚在洗澡,可能他手抖了。”
姜星河:“……洗澡?你们俩在一块儿?”
纪宵提到这个就得瑟了:“对啊,他跟我在一起了,他自己说会对我好的。”
这个语气加上层出不穷的波浪线成功恶心到了姜星河,半晌后,纪宵对着手机里对方贡献的整个表情包中的愤怒和鸡皮疙瘩,笑得倒在了床上。
姜星河最后说:“你悠着点儿,他们这些直男不能操之过急。”
纪宵:“滚蛋吧你,满脑子废渣。”
姜星河哈哈大笑,说:“这很正常的嘛,楚澜说不定比你想的都多。对了,微信你别问他了,还是不太敢加他,生怕楚澜被我的朋友圈弄得尴尬。哦对了纪宵,你在香港没事做帮我买个东西吧,我男人生日要到了。”
纪宵满口答应,看到姜星河发过来的信息,自己随手记了一下,预备拖楚澜去看。这一系列事做完,楚澜刚好洗漱完毕,打着哈欠出来了。
他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睡衣,没了平时的冷峻气质,一下子柔软不少。睡衣是灰色细条纹,使楚澜看上去仿佛凭空年少了好几岁。纪宵裹着被子,和他相顾无言,过了会儿,盯得彼此都面红耳赤的,楚澜舔了舔嘴唇:“我睡了。12 纪宵干脆伸手关了灯。
黑暗让他们都得以有喘息的机会,纪宵不紧不慢地说:“你加星河微信了?”
楚澜那边传来床褥摩擦的声音:“有点事想问他。”
“你们俩不是‘不对付’吗?”纪宵故意拿他之前爬山时的话反驳,哪知楚澜却说:“所以关系才不能继续僵着,你说对吧?”
纪宵无言以对,他静静地躺了会儿,瞥见楚澜还在那边玩手机,不报期待地说:“阿澜我去你那边睡好么?”
楚澜的呼吸都停了半拍,他不直接表态,反倒灭了手机屏的光。这种态度让纪宵正以为有戏,楚澜吞吞吐吐地说:“不、不好吧,你那个……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睡衣还……进展太快了这也。”
纪宵:“……”
他果然还是不该抱有期待,如姜星河所说,这些直男只能潜移默化,不能急躁。
后来让楚澜回以第一次过夜,他准会捂着耳朵说忘记了。同窗时当过室友,爬山出游也同住过,惟独这夜让楚澜有了局促感。
他过去玩游戏一般的恋爱并未有过任何实质的接触,哪怕接吻都少之又少,并且如同蜻蜓点水的亲近对方。这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楚澜不会应对,也没有教程给他现学现卖,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纪宵脾气真不错。
翌日楚澜不负众望地赖了床,纪宵记得姜星河拜托他的事,摇了摇楚澜:“咱们今天找个商场呗,我买个东西。”
楚澜的眼睛半睁不睁地:“不用你给我买东西……”
纪宵笑了:“帮别人带的,星河他男朋友快过生日了,他想买个手表,在内地买不到这个款,拜托我去看看。你也帮他参考下,行吗?”
他讲道理时根本让人无法拒绝,楚澜也并非完全不懂事,闻言翻身起来。纪宵递过一杯温水,他换了身衬衫,看上去平整又帅气。他上大学的时间不长,可楚澜就是感觉气质变好很多,也许有纪宵在社团经历的缘故。
他们还是头一次去买东西,楚澜看了姜星河给纪宵的那款表后,笃定地说:“这个有点贵的,而且耐久不如另一个,待会儿我挑了你拍个照给他,让他赶紧回复。”
熟悉的滋味,纪宵心道他的软萌果然都是偶然现象,这样雷厉风行又说一不二,惜字如金却无论何时都端肃认真的楚澜才是常态。
严肃的楚澜让店员拿了另外两个,伸手示意纪宵交出手机。
他处理事情很快,翻出微信把三款手表的照片都发给姜星河,收到回音却沉默了。纪宵见楚澜神色不对,又想自己手机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情不自禁问:“怎么了?”
“姜星河说不用买了。”楚澜哽了一下,“……他说分手了。”
纪宵一愣,拿过手机,上头姜星河的对话框看不出大概,头像和昵称也没换,活像跟他们开了玩笑:“不买啦,昨天晚上谈了谈心,今天和平分手,老子又是单身贵族啦,替我谢谢楚澜,眼光就是比你好哈。”
他所知道的姜星河,的确有些没心没肺,可对在乎的人从不吝啬付出感情,这又是突然闹的哪一出呢?
纪宵颇为憋屈,又有点恼火。哪知他还没发作,楚澜先愤愤不平了——楚澜当初听姜星河说起他,那人的神色他至今都记忆犹新,突然被告知分手,再一结合起先的为爱走钢索,楚澜他要是只猫,全身的毛都能炸三尺高。
“那男的什么意思?”楚澜招呼柜员拿回手表,“姜星河脾气再差,对他也是真心的吧?他要告白就告白,要分手就分手——他怎么不先赔人家没上清华的损失?”
姜星河为了和他同校,放弃了全国顶尖的大学,留在锦城,就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对楚澜而言,放弃更优质的接受教育的机会简直天方夜谭,做出这样的决定固然需要勇气,可倘若没有更加值得的原因,一切放弃都让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