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过了多久?几乎是毫无预兆了,姜星河的付出不就成了个笑话吗?
纪宵揽过他的肩头,低声凑在耳边说:“好了,你小声点。”
楚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一通无名火,忍了又忍,还是翻了个白眼。
纪宵安抚他,楚澜却突然掰开他的手,扭过头对柜员说:“刚看的那个表,麻烦您再拿出来一下——纪宵,你试试。”
纪宵:“啊?不是说好不买礼物了吗?”
楚澜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娴熟地将手表扣上去,认真端详后,不给纪宵任何发言的机会,对柜员说:“就这款,刷卡。”
柜员对这样的场面屡见不鲜了,没有任何波动地应下:“我给您包起来。”
发生得太过迅捷,纪宵拉住楚澜:“你这是干什么?!”他刚瞥了一眼价格,够自己一个多月生活费了,楚澜居然跟买白菜似的。
“你拿好。”楚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戴着合适,而且……怎么想的……我没法跟你说,反正就是这么觉得,有个东西当凭证,你就知道我把你放在心里了。哪天你觉得咱们不合适了,这东西也挺实用的,不像首饰看着尴尬。”
纪宵:“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突然……”
楚澜朝他笑了笑:“你就当我被姜星河的事刺激了,缺失安全感吧。你不要笑我,纪宵,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的。”
他静静地凝视楚澜,商场灯光太亮,晃得纪宵眼睛隐隐作痛。他妄图从楚澜眼中看出别的情绪,可对方和他对望了须臾,即刻别开了头,纪宵不曾料到他也缺安全感,更不知道看上去仿佛一直被动着等他的楚澜原来是真的喜欢他。
千言万语整齐地排列在舌尖,纪宵憋着一口气,楚澜说要对他好,就是真的会去做到。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每句话都是承诺。
“那我收下了。”纪宵说,“不过之前你生日,我还没……”
“你不是给我做饭了吗?”楚澜低头输着密码,说,“而且生日当天我已经走了。阿宵,我乐意的事你就不要计较了——哦对,我们可以一起送星河一点小东西,祝他分手快乐,以后还有更好的。”
纪宵几乎要偷笑,他想,以前翟辛恩说楚澜不擅长恋爱,这男友力不是很足吗?他没变,之前只被害羞和忐忑掩盖了。
他一直是纪宵在晚会后台一见倾心的模样。
趁楚澜拎起袋子往回走,纪宵忽然一时兴起,飞快地往前跑了两步,双臂环在楚澜身前,把他旱地拔葱地提起来:“你太好了!我家阿澜全世界最好!”
楚澜惊魂未定,对这份“surprise”敬谢不敏:“……你少给我发卡。”
一路你挠我、我又挠你地走远,南方的空气湿润,在金秋十月没有遍地落黄,依旧阳光灿烂。楚澜跑了一顿背心发热,他卷起袖口,手腕上空空如也,纪宵看了好久,最终解了自己的一条手链给他。
中间挤着三颗佛珠,因为经年佩戴打磨得光华,泛出深沉的光,纪宵帮楚澜戴上:“本命年的时候爷爷拿的,说是去什么什么寺求来保平安、转运用……我戴了好几年。不贵重,但是还挺管用的,我从小运气就特别好。”
楚澜对着日光端详了片刻,分辨不出佛珠质地:“你运气怎么好了?”
“刚好上五中的分数线、分班考踩线进重点班、和你当室友当了这么久、高考成绩是三年来的巅峰……”纪宵笑起来时眼角有一个小小的凹陷,“还有你也喜欢我,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你就傻吧。”楚澜摸着那串佛珠,刚从纪宵身上摘下来,他始终感到莫名的拘束。
但这拘束令他安心。
第31章 明天
本来打算和纪宵趁假期去澳门转转,结果事与愿违,没有成行。纪宵的机票没法改签,退票再买的话,用纪宵的话说,“那都是我的伙食费啊哥!”
楚澜委婉地表示他可以先借钱给纪宵,再次被拒绝:“我找了个短工做……”
闻言楚澜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还有事,没法退票都是借口。”
纪宵险些五体投地才换来了楚澜的原谅,他没料到楚澜变得这么黏人。在香港的最后一天,由于纪宵誓死不去迪士尼——他觉得人太多——两个人照着韩霭给的攻略,尝遍了街头巷尾的小吃店,一路走马观花,算是体验了风土人情。
“你可以下次再来。”楚澜送他去机场,途中地铁人太挤,他不得不和纪宵贴得很近,约等于耳语,“我们坐船去澳门,我想去看《客途秋恨》的取景地。还有那边,上次樊繁去玩给我发过一张照片,看海很安静……”
纪宵听他说这么多话颇为新奇,唇角一直保持愉快的上扬弧度,他微微垂眼,就能看到楚澜头顶的发旋儿。他抬起手,按在那个位置,楚澜说着说着停了一刻,仿佛一个开关。
身高差让纪宵偶尔会觉得楚澜看向他时表情特别专注,比如现在。楚澜的眉峰轻蹙,天生下垂的眼角无比温柔:“干什么?”
“觉得你可爱。”纪宵小声地说,差点淹没在车厢内的喧嚣中,但他从楚澜迅速泛起一层粉红的耳根看出,楚澜其实是听到了的。
楚澜听了这话,不敢再看他了,连说话也越发小声,最后索性直接闭了嘴。纪宵目不转睛,目光恍若有形,盯得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从未被这般长久地凝望,自纪宵向他坦诚心意,时常会用这种目光看他。楚澜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岂料每次被他注视,都会压抑不住地心跳加快,不敢对上他的眼神,生怕被其中的炽热吞没了理智。
纪宵一只手拉着车厢扶手,另一只则贴在楚澜背后,他们形成了拥抱的姿势。楚澜被挤得东倒西歪,心一横,双手抱住纪宵,整个人埋在他身上。
他的个子到纪宵的鼻尖,这样刚好能听到纪宵的心跳也快得不太正常。
“可能我也是初恋。”楚澜莫名其妙地想,“之前和宋诗咏在一起,时间虽然长,却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想依赖他,也想照顾他,把许多事都同他分享,带他去我梦想过的每个城市每片海滩,然后再……说我喜欢他。”
纪宵,这个名字太像魔咒了。
“楚澜,”他兀自沉溺在遐想中,纪宵的声音沉沉,“我能问个问题吗?”
他略略分开了些,又觉得不舒服,于是靠回去,抬起下巴搁到纪宵肩上:“你问。”
纪宵说:“你喜欢我什么?”
楚澜先是沉默,却反问他:“那你又喜欢我什么?”
贴在他后背的那只手五指张开,一点一点地数给他听:“长得好看,脾气对胃口,有点骄傲但是不会装逼过头,对人礼貌客气,有风度,成绩又好,还懂得基本的有求必应。即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暖男,但挑不出大毛病——我曾经想,楚澜有什么好,他对你不过是在尽普通朋友的义务,但后来啊……”
楚澜听得出神,蓦然被报站名打断,不满地皱起眉:“后来呢?”
“后来,”纪宵笑了一声,胸腔的共振传到楚澜耳朵里一阵□□,“我发现楚澜什么都好,其他小缺点——比如爱睡懒觉、写题省略关键步骤、衣服洗不干净——我就都能忍了。”
楚澜:“……”
纪宵拍拍他:“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想问很久了,我和你差那么多。不知道这个我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别闹了,哪有差很多?人和人不能这么比。好吧,起先,我发现你好像喜欢我的时候,其实我很着急。”楚澜停顿了很久,才在纪宵鼓励的回应中继续说,“真没恶心,就觉得……你脑子有病。”
纪宵:“啊?”
楚澜声音又变小了,他不自信时会这样:“因为樊繁说过,正常人和我朝夕相处,只会越来越幻灭,然后彻底死心。但我这个人比较矛盾……对我有好感的人,一般我不会跟他生气,后来……想起了许多你照顾我的地方,可能老早就把你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了。你……嗯,你人很好。”
话不算太好听,但是十足的楚澜风格,纪宵理解地点点头,良久等不到下文,于是问道:“后来呢?”
楚澜想了半晌才找到个合适的词:“被潜移默化了。樊繁老在我耳边絮叨要尊重所有人的性取向,喜欢就上,不喜欢就拒绝。辛恩也说过类似于‘你喜欢的是这个人不是他的取向’的话。渐渐地就想明白了……很多和你相处的情绪,宋诗咏不能给我,其他人也不能,只有你,我觉得这就是喜欢的表现。”
独一无二的,除了你就不行。
这是楚澜的处世态度,未察觉时保持着疏远,兀自忐忑和纠结。一旦发现确有其事,情感不能隐藏也无法割舍,立刻就倒转过来,每个小动作都在说明他的心思。
而纪宵来不及说一个字,机场快线就到了站。人群一涌而出,楚澜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到了,走吧。”
分明是再次离别,可纪宵却觉得心满意足,他在安检口和楚澜拥抱。
纪宵的手自肩膀往上,按住了楚澜的下颌,他有些情不自禁了,但楚澜使了个巧劲儿,把他推开,反握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我……我还是需要时间。”他喃喃地说,“比如接吻,还有别的什么……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全盘接受,但你得相信我。”
纪宵噗嗤一声,在楚澜的好奇中忍着笑点头。他觉得楚澜真是太乖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不想走,于是轻快地一颠背包:“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楚澜忙不迭地、仿佛一个必需步骤似的说:“我会想你的。”
退出几步,纪宵幅度很大地挥手:“我也想你,现在就开始想你!”
他欢快地小跑,排进了等待安检的队伍,身影迅速消失在磨砂玻璃后。楚澜站在原地,感觉到四周偶尔会有各样目光投向他,有的善意,有的带着嘲笑,他不置可否,把手抄在裤兜里,转过头平视前方,大步离开。
分离有时也不令人难过,每个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回到上海时已经过了晚饭点,纪宵坐上回往学校的地铁,在拥挤的人堆里给楚澜报了平安。他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找到角落站稳。
楚澜的电话却在这时拨了回来,纪宵连忙把包背到身前,接起:“阿澜?”
那边很安静,纪宵猜测他应该在宿舍了。楚澜带着笑意说:“你有一件衣服忘记拿走了,要我给你寄过去吗?”
他鬼使神差先说出了拒绝:“不用,你留着吧,等寒假记得就带回家,不记得算了。”
楚澜说“哦”,末了两厢沉默了许久,他听到纪宵这边报站名的广播,说:“你在地铁里吗,那我待会儿再跟你联系,这算越洋电话了,略贵。”
然后干净利落挂电话,纪宵和余下忙音的手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的心情好到顶点,一路听着歌,几乎三步一蹦地回了宿舍。春风得意的样子让整个宿舍都不约而同地惊讶了,纪宵灿烂地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把行李放下,回头对大家说:“都看着我干嘛?”
大哥战战兢兢地问:“弟啊,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不顺啊?”
纪宵为爱走钢索,掏空两个月零花钱跑去香港的事几个室友略有耳闻,再加上此人回来后居然显得这么不正常,大哥首先想的就是纪宵被发卡了。
纪宵笑着说:“是啊,他说我是个好人。”
宿舍老小倒抽一口冷气,站起来给了纪宵一个拥抱,安慰他说:“宵哥,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咱们隔壁F大就有漂亮妹子,回头我替你介绍去!”
纪宵抚摸老小的狗头,然后宣布:“我——追到人啦!”
宿舍诡异的静默后,齐齐地为他欢呼起来。纪宵拉了凳子坐下,接受老小的朝拜,末了马后炮地说:“早就知道他喜欢我了,一直没戳穿而已……这回虽然时间不长,过的是真舒坦。哎,我家宝贝儿真可爱。”
三人“噫”着表示对恋爱的酸臭味十分鄙夷,大哥说:“有照片吗?看下长啥样呗?”
“就是!照片照片照片!”
“你不是说弟妹超好看的嘛,没照片不足以取信于人啊!”
这可不行,任由他们各种起哄,纪宵只笑眯眯地摇头,被推搡得前仰后合,惟独捂紧了手机,坚决不能落入敌手。
几个人也就起哄,他们闹了一会儿就笑骂纪宵“不够意思”纷纷作鸟兽散了。纪宵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才收到了楚澜的微信。
纪宵对他说已经收拾好了,刚躺下。
楚澜:“九点半就躺下,你也太懒了,我还在图书馆,预备今晚通宵。”
纪宵吃惊:“通宵做什么?再不好好休息你黑眼圈都要成国宝级了。”
楚澜:“这两天光顾着带你玩,教授布置的作业都没做,后天要上讲台做课堂展示,结果我的PPT还没开工。”
纪宵检讨了自己,也向楚澜诉苦马上开始在学校附近一个咖啡店做兼职辛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纪宵才以不打扰楚澜学习为理由结束了谈话。他在小床上翻了个身,手指划过和楚澜的聊天框,简单的话都透出柔情蜜意来。
这就是夙愿得偿的滋味,怪不得所有人都说恋爱好得很。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将被子拖过来盖住了头,憋在黑暗里一直傻笑。
翌日纪宵和翟辛恩碰了个头,两人在学校操场上走路,他对翟辛恩提到了这几天去香港发生的事情。
“楚澜不是很黏我,但恰到好处,你之前的担心现在不用再去顾虑了……”纪宵埋着头,沿着一条白线笔直往前,“他不是那种会将就的人,更不会因为我对他好就答应交往。我相信这是他仔细思考过的结论,所以……总之我相信他。”
翟辛恩说:“你觉得好就行了,至少楚澜,我也了解他,知道他为人。”
纪宵踢飞小石子,点点头,整颗心也随着飞了。
这导致他当天午后去咖啡厅报道,整个下午打工都充满干劲。因为咖啡店开在学校附近,规模不大生意却不错,纪宵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下班才有机会看手机。
他刷着朋友圈走回宿舍的路上,不自觉地往下滑屏幕。
樊繁在家折磨她的泰迪,翟辛恩感叹路上遇到的外国小哥好帅,姜星河估计去买醉了自己喝了整三瓶啤酒,周扬和同学一起爬野长城,七零八落的城砖仿佛被遗忘的历史。
然后他继续下拉,就看到了楚澜。
记忆中的楚澜不喜欢发照片。他的朋友圈更新勤快,但常见的是分享的各类链接,或者读书笔记以及摘抄内容,除此之外,偶尔发几张他家布丁的玉照,连风景与美食这类活跃于广大小青年们朋友圈的内容都少见。
这天楚澜发了张自拍——他们的共同好友点赞和评论刷出老长,其稀有度可见一斑了。
纪宵先是按了个赞,然后迅速地发现了这张自拍的不妥。楚澜的水平不怎么样,得亏硬件过关,怎么拍都不丑。
照片想必是在宿舍拍的,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把一群住着多人宿舍的同学们嫉妒到不行。他靠在椅子上,照片框进了半个书桌,电脑屏幕还亮着,楚澜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抿着唇,大约在紧张。
纪宵:“……啊。”
他的衣服是纪宵的,留下的那件T恤多半楚澜多半洗干净了,这张照片纪宵看了良久,赶在楚澜删之前存了。他揣在手机里反复地看。
楚澜穿深蓝色也挺好看的,显白。
第32章 前行
以前听人说,恋爱的最高境界在于能够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这话纪宵当时嗤笑,以为太过天真,等实际和楚澜谈起来,他悔不当初,觉得鄙夷这句话的自己实在是图样图森破,非常的乃义乌。
异地恋向来最能考验人,纪宵却从甫一开始交往,便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楚澜作为处女座,那些在互联网上被诟病的瑕疵他全都有,但其他诸如时间观念精确、护短、长情的优点也一样不少。他爱吃五中正门外的一家米粉,就能三年如一日地每天光顾,喜欢一个人,也能做到“对方不说分手绝不主动伤人”。
纪宵向来觉得楚澜心肠很软,他哪怕连拒绝的话都说得无比得体,生怕对方听了难过。这样的人固然好,有时候想起又太过薄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