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能登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坐在桌子边的俩小鬼正在傻乐,也不知在笑什么。能登歪了歪脑袋,觉着孩子们能玩到一块儿去挺好,就没管。她是真没管,于是也没发现池子里少了两颗包心菜的事。
只是两颗包心菜而已,但不仅是两颗包心菜。大我手里的东西,都不仅仅是它们本身。厉莲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他身上那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丝毫不令人害怕,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都说三岁左右的孩子都未被关上天眼,能看到,听到,感应到凡间俗人所察觉不到的东西。厉莲不懂,但他还是会凭着本能靠近大我。柔弱的孩子对强者有天生的好感,这是很正常的。
这份强大,并不是那种锋利无比,所向披靡的强,人们对这个词的定义往往会笼而统之,用力量代表它。而实际上,强大也和人一样,是不一样的。
大我注定不会是平凡的人类,但他现在还小。他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成长,再从头讲述自己的故事。
能登小势看两个人玩得很愉快,于是隔天下午路过玩具店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副木头质地,塑胶黏合的切菜玩具,带给厉莲玩。
小家伙见到了那把仿制菜刀,顿时高兴了起来,举着跑到大我面前:“我也可以练习了!”
大我尴尬地看了一眼能登,连忙说 :“好好好,练习练习。”
“哥哥不一起吗?”厉莲兴奋地说,挥舞着手里的木头小刀。
“我就不了。哥哥要写字。”大我给他看自己的本子,他还有两面没写完。
厉莲一听大我不能和自己一块练习了,有点沮丧,握着小刀子的手都垂了下来。能登收拾完了肉,炖上了菜,总感觉少了什么,正奇怪呢,看到小祖宗的表情,立刻拉过厉莲说:“大我哥哥要学习,阿姨陪你玩好不好呀?”
阿姨没有大我厉害,不过阿姨人很好。厉莲点点头,拉过小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到桌子上。
“哇,有好多东西啊,厉莲这些是什么你知道吗?”
“嗯,”厉莲拢了拢玩具,“这个是土豆!这个是番茄!这个是……嗯五,五花肉!这个是大鸡腿!”
“那厉莲今天要干什么呢?”能登耐心地问他。
厉莲看了看手边的“食材”,兴高采烈地说:“做饭给阿姨吃!”
能登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好呀,那你要做什么?”
小团子东翻翻西找找,拿出一根柱状物体:“炒胡萝呗!”
“行啊,那先加什么呀?”
“要,要加胡萝呗!”
“是胡萝卜。”
“胡萝呗!”
“不对不对,应该是胡,萝,卜。”
“胡……胡萝呗!”厉莲试了两次,还时只能说出这个词。
……口胡了这孩子。能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厉柯严怎么和孩子说话的,连她这个外国人讲话都比厉柯严教的好。
远在手术台上的厉医生顿时鼻子发痒,赶忙转过头,憋不住打了个打喷嚏。还好没打进病人的腹腔里。
这不怪他,景依琳不是滨海人,自己带点口音。教厉莲说话的时候都纠正不过来,小家伙说秃噜嘴也无可非议。不过能登不晓得个中详情,要怪也只会怪平日里最为碎嘴的厉柯严了。
背着一口锅的厉柯严浑然不觉,忍不住又转头打了个喷嚏。
坐在一旁的胡安嗤嗤一笑:“厉医生最近是不是贪凉了啊?记得空调温度不要调太低啊。”
厉柯严头也不抬,波澜不惊地回他:“闭嘴,你这死狐狸眼。”
胡安耸耸肩膀,把目光拉回到自己的控制台上。
下了手术台后,厉柯严今天就算没什么事了。他和陆柏乔说好,谁先下班就先去接小团子回家。
厉柯严换好衣服,给陆柏乔发了条天信就驱车去了能登的店。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半,能登的店外挂起小灯笼,开门待客的气势足够,厉柯严点点头,走进店里。
“欢迎光临!什么啊,原来是你。”
厉柯严看着能登喜气洋洋地回头,然后瞬间笑容掉光。他故作生气地说:“小势,我可没惹你,别这么不待见我啊。”
能登小势讪讪地朝他微微一笑,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什么时候搞了个拖油瓶出来?”能登嘴里跟遛油瓶似的,“小家伙一下午都不消停,现在总算睡着了,在楼上,你抱的时候小心点。”
厉柯严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是是是。麻烦姐姐了么么哒。”接着赶忙拉开后门,脱掉鞋爬上台阶。
小家伙正躺在沙发上睡着呢。小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吃什么好东西。厉柯严轻轻托起他的小屁股放到怀里,走下了楼。
能登正在炒菜,眼见着父子俩穿过大堂,出了门。她轻笑了一声,往嘴里丢了一块胡萝卜。嗯,味道正好。料理台前坐着的秃顶中年人,也是小初来的平鹤才让忍不住说了一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能登小姐。”
“是啊,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一些。”能登小势回答他。
小家伙到了家中之后,厉柯严觉得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不光如此,他和陆柏乔独处的时间也少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太少了!少到令人发指!厉柯严在陆柏乔背后挥臂抗议,他都特意少给陆柏乔布置那么多论文了!怎么还三天两头泡医院!能不能和自己呆一会儿了!
陆柏乔是不知道他这点弯弯肠子,给孙姣莓打工乐得自在。孙姣莓不同于之前所有的带教老师,教导陆柏乔和周莜的时候没有姿态,时常和两人嘻嘻哈哈的,还偷吃陆柏乔的便当。孙姣莓三十岁出头,也已经是个主治医师了。她每天拎着品牌包上下班,别人都看不出她其实是个手法老辣的妇科医生。
陆柏乔在她手下学得心甘情愿,也有点不想理会厉柯严的意味。不过这回不是逃避,而是等待。
陆柏乔是gay,可并不喜欢乱七八糟随随便便的情感生活。这和他的为人一样,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本质上却是个敏感细腻的人。第一印象这个词在他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
六月二十号的时候,厉柯严有孩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医院,于是厉大魔王的形象更上一层,变成了x魔奶爸。
周夏农死里逃生,感谢厉柯严的鼎力相助,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三张滨海周边新建的游乐园双人入场券给他。这票不便宜,而且每天限时限量,抢完只能第二天继续排队抢票。厉柯严不晓得自家这个小萝卜头喜不喜欢,但带他去总归没错。这么多日子里也从没见过陆柏乔去过其他娱乐场所,顺便领他去放松一下。
哦,为了防止孩子们乱跑,再加上一个大神久留子.这样三个人,带俩娃,配置正好,敲定了周五下午去游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大家万事如意!微博那边有个有meat的小剧场,大家新年愉快!收红包收到手软哈~~
留评哈搭噶!!吃评论最愉快!!千金难买好评论!!
顺便初二不更新!初三更新!!
☆、第四十回
一个人去游乐园,两个人去游乐园,一群人去游乐园都是不同的感受。分别是什么样的,还真不好说。
厉柯严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和父母象征性地去过一次游乐园。后来母亲过世,父亲便再也没有带他去过游乐园。那个时候的游乐园还满是低矮的娱乐设施,旋转木马座位上的塑料都一块块剥离了,虽然坐上去很舒服,但衰老残败的气息太重,总有种垂垂老矣的感觉,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再往后上高中,大学,学校里也组织过他们去大一点的游乐园。厉柯严能逃就逃,实在逃不过了,就听小女朋友的话四处乱走,她想玩什么就随她去。彼时还有很多女孩喜欢他这种类型,虽然嘴碎,不过对女友也是一等一的好。
他不喜欢游乐园,总能让他回想起去世的母亲,不断撒娇的前女友,以及深深的迷惘。他觉得在这种充满刻意的童真的地方,自己就败露无疑了,无可遁逃了。因为他没有童年,所以会很羡慕孩子们,就连一根简简单单的热狗炸面包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陆柏乔举着一根浇了蜂蜜芥末酱的热狗炸面包,两眼正瞧着厉莲,左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个小孩子。
坐在陆柏乔旁边的厉柯严手里拿着根烤肠,热得有些吃不下。看了会儿陆柏乔,他把烤肠递给久留子,拿起冰柠檬茶开始猛喝。
厉柯严是怕热体质,在太阳下待久了容易出汗,两腋和后背尤甚。他冬天常常在零度左右的室内活动到汗流浃背,场面蔚为壮观。水杯是常年都在手里的,带吸管和保温功能,方便他随时随地喝水。
喝完一整杯之后,两个孩子也缓得差不多了,吵着要去坐小火车。
厉柯严想着小火车嘛,大概就是坐在后座上过过山洞,“呜呦呜呦”一两圈什么的。于是就陪俩小孩上去了。
“这位先生,麻烦您系好安全带,两边的都要。”工作人员笑眯眯地上前来提醒厉柯严,又为两个孩子扣好安全带。
“五岁以下的宝宝需要特殊座椅,请把两边的暗杆拉出来,”工作人员指示厉柯严,“对,这样接好就行。”
厉柯严察觉到一丝不妙,忙问工作人员:“这个不是小火车吗?怎么还要这么多保险措施?”
工作人员对他说:“啊,您不用担心的,小火车只是在过弯道的时候会有些颠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设立这么多保险措施也是为了孩子,所有保险措施都是我们经过了一万多次实验后才确定设立的。”
她的话让厉柯严半信半疑,想了想还是坐着不下车了,大我一脸期待的样子让他不好开口。厉莲什么也不懂,就光顾着和大我一起兴奋了。
小火车慢慢开过了几个小坡道,厉柯严坐在矿车里,觉得速度越来越快,有些撑不住。
他不喜欢游乐园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极度讨厌过山车云霄飞车等设施。个人最悲惨记录就是陪女朋友上跳楼机之后忍不住在半空中吐了一道瀑布。然后下来就被女朋友甩了。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谁要敢在别人面前提起他过去的事,厉柯严就一刀捅死对方再捅死自己。
等陆柏乔接到下来的三人时,大我和厉莲都兴致高昂,而厉柯严却一脸板滞。陆柏乔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你没事吧?”
厉柯严打了个寒颤:“没事没事。就是风有点凉。”
……屁咧。明明大部分轨道都是在室外的,怎么会凉?陆柏乔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厉柯严懒得自圆其说,就打发似的挥挥手。
小火车进了几个山洞,里面设了很多“本国特色”的路边景观,比如僵尸啊女鬼啊长舌妇什么的,把厉柯严吓得不轻。
厉柯严是个医生,见过太多病人了。就算如此,他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知道陆柏乔的好友是个摆弄玄幻的神棍,但还是不相信这些东西。
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是恐惧。人都会害怕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物,自然就会拒绝接受它们。
大我若有所思,厉莲不明觉厉,厉柯严一脸悲惨兮兮,三人的样子惹得去买牛排杯的久留子和陆柏乔一阵发笑,然后把手里的牛排喂给两个孩子吃。
厉柯严没有的吃,眼巴巴地瞧着陆柏乔。
“自己去买。”
“……你就这么对老师的?信不信我不给你批论文?”
陆柏乔眼皮抽抽:“那一会儿我给你买冰淇淋吧,牛排杯不是不想给你买,而是店家正好卖完,行了吧。”
可以,没有问题。厉柯严比了个“OK”的手势。
大我喜欢那些神话玄幻,古灵精怪的娱乐项目,厉莲什么都不懂,傻乎乎地跟着小哥哥蹦跶。陆柏乔和久留子就像两只老母鸡护崽一样,生怕俩娃娃走丢了。
下午厉柯严还陪着俩孩子上了趟漂流,他把厉莲裹得严严实实,确保滴水不漏才上了筏子。大我觉得滑稽,但又不好意思笑,只好隔着雨披捏捏厉莲的小脸蛋,结果把他的口水给捏出来了。
漂流不长,但筏子是圆的,坐在里面的人会像滚筒洗衣机的衣服那样被甩来甩去。厉莲到底是厉柯严的小孩,上去没多久就受不了,吐在了雨披里。一起乘坐的另外一对情侣见状面露嫌恶,这下大家都没了兴致。
大我看到扶手边上的按钮,于是拍下去中止了这艘筏子的漂流。旁边开了扇小门,筏子地下的轨道便接上去,几人就进入了紧急通道。厉柯严身上没弄到呕吐物,但小家伙情况可不大妙,哭了一会儿就想回家,久留子忙把包里的毛巾拿出来给他清理。
“妈,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家离这里也不远,我也有点困了,带厉莲去睡一会儿吧。”大我觉得太阳太晒,就对久留子说。
“嗯那行啊,老厉小乔,你们要多待一会儿吗?还是直接带莲莲回去?我那边有大我小时候的衣服,能给他先换上。”久留子问两人,把毛巾塞回包里。
厉柯严和陆柏乔互相看看,同时回答久留子。
“那我们再逛一会儿。”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完后他们都愣住了,然后又互相看看。
久留子“噗噗”笑了,马上明白了现下的情况。于是飞快地抱过厉莲,拉起大我就先离开了。
他们俩都没有正经约会过一次,想想也太可怜,老厉忙着追汉子途中突然杀出了个萌宝,这下把准对象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硬是拖到现在都没上本垒。
厉柯严,我这可是给你创造了足够的机会了,加油把握啊。久留子拉着大我往外疾走,为自己的机智默默点了个赞。她是真心羡慕,也是真心祝福两人。
过去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只有懵懂的情感才能给大家一点安慰。小小的树苗才刚刚冒头,谁都想给它浇一把土,但又怕做得太多了,就死了。
还只能希望它,他们,能够明白来之不易的道理。
如今一行人只剩下陆柏乔和厉柯严,场面一度极为尴尬。陆柏乔几乎拔腿就要跑走,想要去追赶三点的艳阳。
刚才厉柯严还觉得人太多碍事,现在真是后悔得要用手术刀自戳双眼。玛德儿,这叫他怎么搞?
“那啥,要不我们去前面等等游.行?一会儿六点有。”陆柏乔摸摸鼻子,向厉柯严提议。
暂时想不出对策,厉柯严只好先顺梯子下,点点头道:“可以。不过现在也四点多了,先去吃饭吧。”
“咦,四点多就吃饭?会不会太早了?”陆柏乔奇怪地问。
厉柯严听到这话,似乎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就朝他露出一个怜爱智障孩童的笑容:“先叫号。”
等排到两人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半。厉柯严对没吃到牛排杯的事耿耿于怀,点了一份黑椒牛柳饭,饿狠了风卷残云吃得一干二净。陆柏乔下午吃多了乱七八糟的小吃,没什么胃口,眼瞧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五十了,站起来拉着厉柯严就走。
游.行一直会持续到晚上七点,然后赶着夜空晴朗,放一波烟花。
每周都有一次,奥兹乐园在全世界都有分店,创始人奥兹给游乐园定下的规定,有游.行就有烟花。多亏了他这种不要钱的态度,让许多小情侣顺利袒露心意,也给许多狗血剧提供了场景。
人群闹哄哄的,还臭烘烘的。陆柏乔自觉闻闻身上的味道,还好,不是很难闻。他出门前带了清新喷雾,就算出了汗整个人也像是从热带温室里刚出来,蒸腾着花香。陆柏乔突然发现自己拉着厉柯严的衣服,赶忙放手。
“那个……刚才说请你吃冰淇淋,我去买。”他也不敢回头看厉柯严的表情,就想往冷饮摊跑。
就是这一瞬间,厉柯严伸出手来,抓住他的上臂,把他扯住了。
陆柏乔感受他手心的热度,顿时一惊。他有些害怕,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厉柯严,正对上对方的双眼。目光里有五分认真,三分真诚,还有的就是不容拒绝。
“陆柏乔,”厉柯严对他说,“你跟我在一起吧。”
他的手放开了陆柏乔的上臂,但马上抓住了即将逃离的手。手心温度太烫,惹得陆柏乔立刻把左手用力抽出来。
“老,老师,”四周有人好奇地看向两人,陆柏乔脸皮躁得慌,又有些羞赧,忍不住回嘴道:“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照做啊?”
“这可是我的私……”
“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