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三邻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旁,那里蹲坐着一只似狮非狮,似狗非狗的大家伙,它通体雪白,神情倨傲,眼睛微微眯着,正冷冷地看着他。
“它是?”昝三邻好奇地问,自从将小黑从上湖村的祠堂里抱回来之后,他再也不抗拒毛绒绒的生物了,来到邱粤的身边后,很自然地伸手要去摸这只大家伙的脑袋。
“雪獒。”邱粤简略地回答,揽住他的腰很自然地伸到他的腹部,轻轻揉了揉,似乎跟尚在沉睡的小生命打招呼。
昝三邻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了手,回眸看向他,想要确定他说的“雪獒”是不是自己理解中的雪獒属同一物种。
邱粤笑着点点头,介绍道:“它叫雪魄,一直养在湘地,”不知触动了什么,他感慨道,“三年前还是一只小雪球,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初三时,跟同学去西藏游玩时借宿了一家藏民,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藏獒中的极品,刚刚断奶的雪魄对着一行陌生人龇牙咧嘴狂吠不止,同行的伙伴都吓得倒退了几步,唯独他觉得小家伙合眼缘,立即高价买下了它,带回湘地邱家,费尽心思训练了大半年,才让它认了自己做主人。
前几天赵嘉楷趁着他不在时,寻了上门来,如果当初没有他送给昝三邻的那道附身符制服了赵嘉楷,邱粤不敢想象昝三邻会被赵嘉楷带到了哪里,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昝三邻腹中多了条小生命,一旦被姓赵的发现了昝三邻的秘密,抑或发现了小生命的存在……光是如此的一想,邱粤便怒火中烧,狠狠地捏着拳头,仇他会报,但人一定要保护得妥妥当当,于是,他就让人把雪魄送过来了。
昝三邻被它冷冽的目光盯着有点毛骨悚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左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道:“它……它……不用锁链吗?”电视新闻里,没少报道藏獒咬人的消息,很多藏獒挣开锁链逃出牢笼跑出去为非作歹,偏偏这只神情冷峻的大家伙什么也没有佩戴。
“别怕,”邱粤安抚道,“它很有灵性,能辨善恶,以后它会守护这里的每一个人。”握着昝三邻的右手,一同放在雪魄的鼻子里,让它熟悉昝三邻的气味。
雪魄冷睇了他一眼,嗅了嗅鼻子,不情不愿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昝三邻的手背。
粗糙的舌头打在肌肤上,涩涩的,痒痒的,却无害,昝三邻稍微安心了一下,仗着胆子摸了摸它的头,雪魄的头一偏,拒绝他的亲近。
真是个倨傲不逊的高原之王!
很快的,草原之王把它的倨傲不逊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只是嗅过了哑伯、豆腐婶和小半夏的气味,却拒绝舔他们的手背。
哑伯也就罢了,他养过很多年的狗,如今年过半百了,还进过一次拘留所,已经看淡了生死,对藏獒备有惧怕的心理,况且雪魄一声不吭的,看着像只温顺的大狮子,瞧不出哪一点凶狠。
豆腐婶是个妇道人家,胆量本来就很小,被雪魄冷冽的目光瞅得心里发毛,躲它还来不及呢,怎么敢给它舔舐肌肤?
小半夏则不然了,他从见到雪魄开始,便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它,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邱粤让雪魄嗅他的气味时,小半夏扑了上去,笑嘻嘻地搂住了它的脖子,将它归为小黑一样的种类对待。
这一举动不仅吓坏了豆腐婶,连邱粤也吓了一跳,刚把小孩拎开,雪魄便四肢着地,抖了抖毛发,似乎嫌弃被小半夏搂抱过了一样,龇着牙冲着他嗥吠了几声,声音浑厚而震撼,听得人心里直发颤,尤其是趴在门口的小黑,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它称霸青穰村没多久,还没过足霸主的瘾呢,就来了一个狗中之王,还让它怎么活啊?
小半夏先前备受父母的冷遇,又遭青穰村小伙伴的欺凌,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可遇到了邱粤与昝三邻之后,处境截然相反了,前不久还来了疼他的哑伯,又有小黑作伴,渐渐寻回来了童年应有的乐趣,竟丝毫不畏惧雪魄的凶猛,非要凑近它与它玩耍,因为有邱粤的命令,雪魄不能咬不能扑,于是给了小半夏亲近的机会,在被雪魄啀喍嗥吠了几次之后,小半夏越挫越勇,高原霸主不知是放弃了抵抗,还是拿他没办法,竟然任由小半夏又搂又抱,俨然沦为了小黑一样的待遇。
不过也因为雪魄的到来,那些喜欢串门的村民再也不敢贸然出现了,村里的狗也乖了许多,小洋房二三十米的范围内,除了小黑,没有哪只不识好歹的狗敢踏足一步。
然而这还不能打消邱粤的戒心,眼见燕园的军训迫在眉睫了,而昝三邻又必须接受孕早期的检查,他可以弄来医院的病例证明给昝三邻免去军训,但燕园规定请假的生源即便不跟训,也一定要跟对,3分的学分,想来昝三邻也不会白白丢掉。
至于初孕的检查,昝三邻由于身体的特殊情况,一直很排斥上医院接受医生的检查,至今两人还不知道小生命是什么时候蛰伏在昝三邻的肚子里的。
思虑再三,邱粤不得不与昝三邻商量道:“这两天我可能会让那个女人来一趟。”
昝三邻正在把玩哑伯送的那条金锁,幻想着小孩儿挂上金锁的那一刻露出可爱的笑容,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听了邱粤的话,迷茫地看着他,只“啊”了一声,一时没有反应邱粤口中的“那女人”是63 何许人也。
“就是邱湘那女人,”邱粤极其不愿提及他姐姐的名字,拧着眉道,“她旗下有个不错的医院,罗雀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人才,其中妇科就有几个鼎鼎有名的外籍医生。”
一提到医生,昝三邻便下意识地拒绝,本能地摇头道:“不!”
邱粤揉了揉他的发梢,柔声道:“相信我,那个女人不会再为难你的……”那个女人不结婚,却一直逼迫他娶妻生子,虽然不可理喻了一点,但对于新生命的到来,一定比谁还要期待,届时,大概连燕园的军训不跟队也能办到呢!
昝三邻虽然吃过邱湘的亏,还曾恐吓过要毁了他的容貌,但她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伤害他,且高考的成绩一放榜,她第一时间给邱粤打来了庆贺的电话,可见确实是心疼邱粤的,这样的长辈,昝三邻并不怎么讨厌。
“能不能不看医生?”昝三邻黯然地垂下眼,他这样的身体,大概只有邱粤是如获珍宝的吧?而落在医生的眼中,俨然就是可供研究的新物体……
“可是,你也想知道我们的小宝贝有没好好吸收营养的,对不对?”邱粤像诱哄小孩一般,给昝三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些天,昝三邻没少从网上浏览初孕时的注意事项,其中一项就有即使检查孕期情况,他的月事从来不准,有时三四个月来一次,有时两个月不到就拜访了,所以与邱粤初体验了性爱之后,他并没有将月事迟迟不来放在心上,抑或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孕育小孩的功能。
“我……我担心他跟我一样,身上多了一个器官……”昝三邻覆上自己的小腹,他虽然接受了腹中小生命到来的事实,但压在他心上的沉甸甸的忐忑却是,小孩会不会遗传了他的基因,也是双性人……
邱粤与他十指紧扣,认真地看着他,道:“即便是双性人,也是继承了我们两人强大的基因,会是个最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往后一定会找到最称心的伴侣,就像那一年,你跟我在市一中校门口相遇上一样!”当然还有手术的途径可以弥补,但他觉得没必要,像昝三邻这样,在他的心目中就是最完美的。
昝三邻眯起了眼睛,似乎沉浸在那年相遇时的一刻,原来三年的光阴,已经悄悄改变了这么多,就连执手的人的爱,也一日比一日还要深,他微笑着,握紧了邱粤的手,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第154章
邱湘出现得很快,一如她往常雷厉风行的做派。
那天昝三邻他们正在吃午饭,他晨吐得厉害,早餐除了喝鸡汤,几乎没怎么进食,邱粤殷勤地伺候他,又是端汤又是喂粥,偶尔还贴着昝三邻的小腹,好言对里面无声无息蛰伏着的小家伙道:“你要多疼你爸爸一点,消停一点,这样以后我们才会疼你,明白吗?”
大概是曾经有过晕车时吐得翻江倒海一样痛苦不堪的历程,所以昝三邻并没觉得晨吐有多痛苦,只是频繁中断看书的节奏令他很不高兴,郁气积在心头,这会儿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踢了邱粤的小腿一下,嗔道:“他还没成型,怎么可能听得到!”
初孕的人心浮气躁,胜在昝三邻的力道一点也不重,邱粤身心舒坦,甘之若饴地承受他的欺凌,涎着脸笑道:“这不是要胎教么……”他这些时日没少从互联网上查询相关的资料,也亲自询问了豆腐婶、阿莲,甚至是王南的老婆关于孕妇的心态要怎样平衡的问题,王南得知了之后狠狠地嘲笑了他一通,说他金屋藏娇闹出了“人命”,邱粤也不否认,毕竟小生命是造出来了,可他一点也没有藏娇,虽然昝三邻比很多女子好看得多……
“一边去!”昝三邻没好气搭理他,自顾地翻开折页之处,一个早上看书的时间都被晨吐折腾没了,像现在这样,他还没寻到刚才看的内容,食道刚刚咽下去的肉粥又逆呕出来,于是又重复新一轮的晨吐。
好不容易晨吐稍稍消停了一会,午饭时间也就到了,豆腐婶弄的菜式还是那么丰盛,昝三邻能吃的,喜欢吃的应有尽有,他虽然没什么胃口,能跟大家其乐融融地吃饭,这是他由小对家庭的渴望,虽然饭桌上的人没一个跟他有血缘关系,却胜过亲人,于是眉眼含着笑,勉强吃了几口,夹着小半夏喜欢吃的咕噜肉和鱼香茄子放到他的碗里,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脑海里闪现了一个长得与邱粤极其相似的小小孩童乖乖坐在桌位上扒着饭细细咀嚼的画面,嘴边的笑意渐渐加深,眸内的光愈加柔和下来了。
因为雪魄守在邱粤的身边,小黑畏惧高原王者的气势,也不敢进屋了,它无精打采地趴在院子里,倏地抬起头,用剩余的那只精光四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村口的山坡,嘴里咆哮了一声,便发狠地狂吠起来。
小黑的信号引起大家的注意,大概有陌生人出现了,毕竟这些天也没村民来窜门,小洋房可是散养着藏獒,远远看着那团白,心里就发憷,谁还会缺心眼不惜命的跑来招惹祸端啊?
邱粤看了一眼身边依旧一声不吭的雪魄,它的嗅觉比小黑还灵敏,它没有发作,便是闻到了熟人的气味了,熟人这会儿能摸上青穰村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邱粤也没有要迎接拜访者的意思,夹了一块白切鸡肉,蘸了姜蒜汁,放在昝三邻的碗里,柔声道:“再吃一点,下午我陪你去割蜜,上回你做的蜜柚茶,王南说了,他老婆喜欢……”话音未落,已经有汽车鸣笛声在院子外响起。
昝三邻怔愣了一会儿,听着小黑极其不友善的狂吠声,心里蓦地一提,便猜到了是谁来了,一颗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邱湘的年纪虽然不大,可他见识过她的手段,又是邱粤的姐姐,怎么算也是他的“长辈”,便略显慌乱地搁下筷子,大概是手有点颤抖,筷子碰到了盛着汤的碗,渗出了一些汤汁出来,把桌布都晕湿了,邱粤见状,赶忙把鸡汤挪开,不悦地道:“先吃饭,别管她。”
汽车的鸣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响更持久难听,小黑暴躁转了几圈,它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蔑视,冲着那几辆陌生的轿车狂吠不止。
饭桌上,豆腐婶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坐如山你浓我蜜的两个小主人,又看看就着花生米喝着米酒对外界杂音不闻不问的哑伯,再看看吃着唇角沾了米粒兀自不知继续扒饭的小孙子,她便也识趣地端着饭,夹了一块清蒸排骨吃了起来。
“臭小子!”院子外,邱湘悱然的声音润润的传来,昝三邻记得她的声音很有音律感,就是身处上位者的位置久了,多了一层不怒而威的震慑感而已。
当石板上响起了尖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咯咯咯”地传来时,昝三邻垂在桌下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邱粤的手心,似乎从那只宽厚温热的掌心里寻求到了更大的能量,他稍稍安定了心绪,慌乱的心稍稍平定了下来。
小黑愤怒至极,弓着身对着不清而来的人龇着牙咆哮着,那只闪着精光的独眼尽是凶狠与残暴,它对屋里那几人极为忠心,又素来霸道惯了的,对着陌生人尽显凶扈风采,寻常人见了,早就胆战心惊,避之唯恐不及了!
邱湘怒极而笑,拦下从身后蹿出的那个矫健身手的人,撩起红色的长裙,从大腿外侧拔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手不颤不斜的对着小黑,正要扣下一枪时,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小黑,过来!”
小黑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浑浊的气,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朝昝三邻奔了过去,蹭了蹭昝三邻的裤管,再蹭蹭他身后的邱粤的裤管,这才狗腿地朝一旁的雪魄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讨要它的表扬似的。
邱湘笑盈盈的目光从昝三邻的脸上移到他的小腹上,探寻的意味昭然若揭,邱粤侧身站了出来,挡着昝三邻的面前,遮住了邱湘的目光,恶声恶气地对她道:“没做你的饭!”言罢还狠狠地瞪了邱湘一眼,拉着昝三邻径直回了饭桌,招呼停下了筷子的哑伯三人,道,“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再夹了块白切鸡肉放在昝三邻的碗里,这鸡是乡下散养的,没有喂养过饲料,吃起来尤为有香甜韧味,不仅昝三邻爱吃,桌上的大家也都喜欢吃。
昝三邻看着踏进了门的邱湘,哪还有食欲?
邱湘有点无趣,她把玩着那病小巧的手枪走了过来,嫌弃地皱着眉,道:“你跟他们一起吃?这些都是谁啊?”邱家制度森严,等级分明,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决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邱湘只需要一打眼,便看出了哑伯跟豆腐婶都是从事劳力劳作的人,放在邱家,只能躲在天井房吃,怎么能同桌用膳呢!至于小半夏,吃得狼吞虎咽的,脸上的米粒,嘴上的油腻,一点餐桌礼仪也不懂,放在邱家,不被打肿手心,罚站一天半响的,绝对不轻饶。
没人理会她,大家自顾自的扒饭的扒饭,夹菜的夹菜,喝汤的喝汤。
乡下家家户户没有用纱窗的习惯,且门窗终日大开通风,蚊蝇自然不少,几只萦绕不去的苍蝇嗡嗡地叫嚣着跟用餐的人展开游击战,有一只停在咕噜肉盘沿上,被就近的哑伯赶走了。邱湘蛾眉倒蹙,继续嫌恶地道:“怎么还有苍蝇?这么不卫生,能吃吗?你们不要紧,吃坏了我的小侄儿,我跟你们没完!”
昝三邻大窘,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一样,邱湘笑盈盈地把手中的枪塞在他的手里,道:“这个送你,当给我侄儿的见面礼,从前不愉快的事,就让它一笔勾销吧。”
昝三邻一个震悚,无措地看着邱粤,这枪的厉害他最清楚不过了,当年邱粤就是就是被这把枪□□出来的据说是某个神秘部落秘制出来的带有剧烈麻醉效果的毒针放倒了的,当时的邱粤口吐白沫,全身不住地抽搐,还翻起了白眼,他只当邱粤被害了,惶急中,自己的手去拔针,碰了针上的药物,也麻痹了半身,好半天才缓和过来,他现在戴的手表内的乾坤,也藏着三枚淬了同样毒汁的细针,上回他就用其中的一枚毒针,放倒了欲行不轨的赵嘉楷的。
邱粤点点头,示意他收下,抬头看了邱湘一眼,这女人还真神奇,当初他极力想要得到一把这样的手枪给昝三邻防身,她死活不给,如今却亲自送上门来,还做低伏小的,生怕昝三邻记她的仇,换言之,就是担心昝三邻从中作梗,离分了她跟他腹内尚未出世的小孩的缘分罢了。
昝三邻拿着那把手枪正要细看,他身边的小半夏滴溜溜的眼珠儿也被它吸引了,笑道:“哥哥,给我玩玩……”伸手就抢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扣了扳机,刹那间,昝三邻的脸色变成了灰色,坐小半夏对面哑伯兀自夹着花生嚼着,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成了枪口的靶子。
所幸手枪没有上膛,毒针并没有射出来,昝三邻松了口气,赶忙把手枪收了回来。
小半夏扣不动扳机,也觉得没趣,从座位上滑了下来,招呼桌下两只宠物道:“小白,小黑,咱们去洗澡咯!”因为是酷暑,他又爱与雪魄和小黑四处闲逛玩耍,整日都是汗水沾身的,常常就这样钻入昝三邻的怀里,被邱粤拎开丢了几次,他也学乖了,一有汗水便要去洗澡,这会儿刚吃了热腾腾的午饭,鸡汤也是滚烫的,一身的汗,便带着一白一黑去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