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他与原502室三人聚会了一次,诉说大学的点点滴滴。
陈启亮携带“家眷”出席聚会,他的“家眷”是同校小一届的师妹,小巧玲珑的一个乖巧女生,吃相很斯文,陈启亮给她布了几筷子菜,她脸红彤彤的,笑得格外开心。
安康很是嫉妒,灌了陈启亮几杯酒还不罢休,自己也喝得脸红脖子粗,被吴凰扶去洗手间吐了一回才罢休。
酒酣之后,醉了酒的陈启亮被女友扶走了,吴凰也因为家里有事,不得不先退场了。
剩下两人时,安康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毫无预兆地大哭了,一边抽噎一边道:“说好的每年暑假都要聚会的,你们个个都食言了,每年暑假只有小杰陪着我。”
昝三邻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失控的情绪,安康嚎啕一声,抹着眼泪道:“可是小杰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一年比一年还要瘦,每次看到他……我……我就跟看到死神一样……”他哭得伤心,说到最后,几乎失声痛哭。
昝三邻如鲠在喉,眼眶也红了,他知道陆杰还没有完全从禁忌的感情里抽身出来,有时候与陆杰通电话的时候,也能听到他语气里对死亡的无惧,还笑谈“说不定下辈子变成了一棵树,一只鸟,就能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了”。
“你知不知道高承业结婚了?”安康擤了一下鼻子,抹着泪突然问。
昝三邻如遭霹雳,心里第一念想是,陆杰怎么办?
安康见他的反应,便知道了他压根不知实情了,又擤了一下鼻子,喃喃地道:“我真的很担心小杰。”
高承业转校之后,再也没跟谁联系,可陆杰到底与他是亲戚关系,自然而然的,从父母口中得知了他的近况,大专的他一毕业就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结婚,前后不过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时间,怎么就草率决定了要同床共枕一辈子的人?
当晚昝三邻给陆杰打去了电话,陆杰还在四季如春的城市里,没有回h市过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快活,像跟留校的同学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年夜,昝三邻甚至不敢提及高承业,唯恐在他渐渐痊愈的伤口再撒一把盐。
邱粤见他聚会回来之后无精打采,虽然在自己的武力屈服下在床上放荡了一回,纾解了心头的不快,眉宇间到底积了一丝沉郁之色,于是便约了欧家宝与白英出来,好彻底抹去昝三邻心头的不快。
欧家宝毕业之后回到h市的母校执教,做了市一中高一某重点班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忙得不可开交,聚会的时候还能接到班里学生打来的新年祝贺电话,她挂了电话之后,嘴里嘀咕:“年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才想起我,一群白眼狼!”
“肯定是看到家里的长辈被催婚了,才担心你嫁不出去。”邱粤揶揄道。
“我娶,我娶!”白英急急地表明立场。
欧家宝娇羞了脸,推了一把白英,才对邱粤道:“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家的三邻啊?”
“他早就是我的人了,什么你家你家的,害不害臊?”邱粤宣告主权似的揽过昝三邻的肩膀,虽然情知白英大概也知道了他与邱粤的关系,昝三邻却恼羞成怒,手肘戳了一记邱粤的胸膛,后者淡定地“咳”了一下,依旧没有放开钳制的手。
欧家宝“嘁”了一声,表示不屑,对白英道,“去,灌醉他!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白英从善如流,果然要跟邱粤拼酒,昝三邻见他来真的,便不饮而服输,比起脸面,他更不想邱粤借醉对他做不轨行为,事后还不齿地推让“酒后乱性”背锅。
邱粤有点遗憾,果然跟昝三邻相处太久了,自己一个举止,他便知道自己有什么意图。
一家四口回帝都时,小正陵指着满园盛开的荔枝花吵着暑假要回来摘荔枝,应季的时候,帝都也有新鲜的荔枝出售,粒粒饱满香甜,但毕竟习惯了现摘现吃,即便甜中带涩,含在嘴里才是故乡的味道。
可是七月份到了,一家四口未能如约回到青穰村采摘壳薄带刺,膜如紫绡却鲜嫩多汁的荔枝,因为毕业前夕,昝三邻卷入了一场谋杀案件里。
那日昝三邻跟邱粤刚刚拍完了毕业照,身上的学士服还没有来得及脱下,邱粤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邱家的车已经候在燕园门口,让邱粤即刻过去一趟。
昝三邻不以为意,相机里的底片还不舍得拿去洗,还想等邱粤回来,穿上学士服在家里与儿子们合照几张。
他还请陈汪洋给他订飞往h市的航班,暑假了,保研面试的成绩也出来了,毫无意外的,他被本校录取了,能继续留在燕园就读,昝三邻心满意足,连室外刺眼毒辣的阳光也显得那么的璀璨夺目。
邱粤拿了双学士学位,没选择继续深造,他开始辅助邱湘拓展家族生意,如今正是开疆辟土的时机,不过匀出一周,陪昝三邻回一趟青穰村,休憩身心一下,邱湘应该会准许的。
小儿子毕竟还年幼,已经不记得青穰村了。大儿子则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暑假,每日心心念念青穰村的花草虫石,挂念鸡鹅牛犬,尤其想念那五只小狮子,听说小狮子们个个壮实了一圈,天天跟在它们母亲的身后,一家子浩浩荡荡的欺凌同村的其他田园犬,闹得家家户户的田园犬都不敢出门游荡。
当然,昝三邻还得去参加一场婚礼。
那是欧家宝的婚礼,她跟白英商量好了的,等白英毕业之后也回到市一中执教,到时候两人都有经济来源与事业基础了,再考虑结婚,可人算不如天算,她能等,肚子里的小孩却等不及了,端午节过后不久,她那个高高鼓起的肚子再也遮掩不住了,她是正式在编的教师,没办法做到未婚先孕,两家一商量,索性便领证摆酒宴,名正言顺地请假待产,至于白英,反正在校大学生“婚禁”早已解除,男方大三做爸爸的,也不乏其人,白英也觉得无上光荣。
他们的婚礼邀请昝三邻出席伴郎一职,还搬出了当年欠下cosplay少年韩子高的那套衣裳的债务,其实当年邱粤已经汇了一笔钱还给欧家宝了,可孕妇选择性失忆,使泼耍赖地非要昝三邻做伴郎抵还夙债不可,全然不把邱粤揶揄的“就不怕伴郎夺走了新郎风采”的话放在心上。
昝三邻觉得新奇,他还没有参加过谁的婚宴呢,第一次就要做伴郎,也很期待,新年一过,便迫不及待地定了航班,想提前几天回h市,还能与毕业的一干旧同学叙叙旧呢!
可当晚邱粤的一通电话,却打消了他全部计划。
邱涵死了,在她的住居里被人连捅了两刀,刀刀致命,被发现时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邱家人不知基于什么缘由没有报警,而是谎报了她的死因,称邱涵因心脏病突发,溘然长逝,告别了人世。
昝三邻没见过邱涵,甚至没听过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在邱家是什么地位,接到邱粤的电话时,只是“哦”了一声,还问了声,“那你今晚是不是要守灵,不回来了?”
邱粤沉默了半晌,才道:“这几天我都不能回家,你跟儿子留在公寓里,别出门。”
昝三邻怔了怔,他依稀听出了端倪,邱粤说的是“不能回家”,而不是“不回家”,听起来像失去了自由,而且也不让自己出门,他明明知道欧家宝的婚礼就在五天后举行。
他着急地细问邱粤原因,邱粤讳莫如深,只一味安抚他好好呆在家里,便挂了电话。
昝三邻忐忑不安,思索了一下,给邱湘拨了一通电话,对方占线,不知跟谁在密聊,尔后继续拨打,对方继续占线,显然是不接他的电话了。
彼时芹婶与萍姐已经得到了消息,即刻把正在落地窗前玩魔方的小正彦抱回房间,垂下了窗帘,密密实实地遮掩了一室,一丝缝隙也没有放过。
昝三邻被她们弄得紧张兮兮的,一颗心提了起来,脊背绷得紧紧的,耳朵也竖了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声响,可以做出最有利的补救措施。
陈汪洋也难得的不再聊他的微信,收起了手机,对昝三邻正色道:“邻少爷,我来科普一下涵小姐的资料吧。”
昝三邻点点头,这样紧张的局面弄得他惶恐不安,也不知邱涵是何许人也。
他抱着正在拆变形金刚的小正陵,细细的聆听陈汪洋说的每一句话。
邱涵是邱湘最强劲敌,虽然在竞选邱家话事权中落败,但丝毫不妨碍她手中的权势继续膨胀,她涉及的生意也很大,隐在生意背后的权势一点也不容小觑,邱湘从始至终也没有对她放松过警惕。
如今她被刺身亡,家族长辈除了紧急缉拿凶手之外,也把怀疑的目光锁在邱湘的身上,自然而然的,邱粤也受到了牵连,于是也波及到了他,以及两个尚未曝光的小小继承人。
昝三邻摸了摸小正陵的发顶,他不懂豪门的权力之争,不想自己的儿子过早成为众矢之的,小正陵还这么小,只读了小班,除了比寻常孩子调皮一点之外,什么也不懂,不能给有心人带来任何利益。
突然想到了历代一些傀儡君王受制于佞臣贼子手里受尽屈辱,昝三邻不由收紧了力度,小家伙吃痛地哼了一声,扁着唇抗议道:“爸爸……”
昝三邻慌忙松开了力度,怜惜地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问陈汪洋:“凶手有眉目吗?”
陈汪洋苦笑着点点头,语带艰涩地道:“涵小姐的府邸监控器全部被黑,应该是府邸里的人做的,恰巧她的家庭医生也失踪,派人去他的住宅找过了,才知道他换了住所,现在不知去向。”
居然是家庭医生……
昝三邻看着他,陈汪洋继续苦笑道:“对,我认识他。”
于是昝三邻又聆听起了嫌疑人的资料。
“他叫王幽,跟我一样毕业于thu医科学院,上学时,我总不如他出色,我们的导师常常拿我俩比较,每一次,我都输得心服口服,直至我去了雾都,他去了东瀛,我才摆脱了他的阴影……”回忆起旧事,陈汪洋一脸的沧桑。
“他去了东瀛,也是其中的翘楚,许多医院争相抢夺的人才,他被东瀛最好的医院聘请,当了十年的主治医生,后来到了邱家,成为霜小姐的私人医生……”他顿了顿,解释道,“邱寒霜小姐就是粤少爷的姑姑,邱家上一任的话事人。”
昝三邻知道邱粤父亲那一辈在族谱里排行“寒”字辈,却不知他姑姑原来叫邱寒霜。
“在权势更替中,霜小姐更看重涵小姐,三年前,王幽也成了涵小姐的私人医生,所以霜小姐也成了这次事件中幕后指使人之一。”陈汪洋拧着眉,他自己也不愿相信王幽会成为权势下的牺牲品。
第183章
眼见欧家宝的婚期在即,可裁禁还没有解除,邱粤自那次之后也没再回到公寓,昝三邻又焦急又担心,辗转失眠了两日,第三日终于能朦朦胧胧地入睡了,却极不踏实,梦里总有魑魅魍魉不停地纠缠打扰,追得他喘不过气,惊醒后满额都是冷汗,换做以前,浅眠的邱粤一定会把他搂在怀中柔声安慰,抚平他内心的忐忑不安,可如今,枕边一边冰凉,身侧也没有那堵令他安定的胸膛,只有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正陵不安分的把小短脚搭在小正彦的腿上,后者不甘示弱的把小胖手搁在小正陵的肚皮上。
小心翼翼地纠正了两个儿子的睡姿,昝三邻再无睡意,拿过手机滑开屏幕,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昝三邻忍不住给邱粤发了条信息过去,即便知道对方不会回复,这几天他都联系不上邱粤,对方关了机,像被幽禁了一样,彼此互通信件都做不到。
准新娘的电话打来时,昝三邻又是祝福又是道歉,他很敬重欧家宝,衷心希望她能一辈子幸福,当初还担心她走不出程亦扬的阴影,所幸上苍对她不薄,把白英送到了她的身边,把她宠在手掌心里,昝三邻惟愿白英能细心地呵护她一辈子,和和美美一生一世一双人。
欧家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听了昝三邻的解释,很为他们担心,只可惜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帮他们的忙,倒是安慰昝三邻一番,劝他不必太纠结,要是邱粤连他的一世周全都护不住,就算休了也不必感到可惜。
这哪像是安慰人的话?昝三邻没好气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了远在四季如春城市的陆杰,倘使陆杰的身边也出现这么一个人,将他从禁忌的泥沼里解救出来,并与之白头偕老,昝三邻以后一定信佛,像豆腐婶那样逢初一十五也会虔诚地给天上诸神敬香。
可他也知道,陆杰的情况与欧家宝的不同,他与高承业有血缘关系,又是男男之情,较之寻常的禁忌更为不溶于世俗,况且,程亦扬从未给过欧家宝希望,而高承业,却将陆杰护在心里头这么多年,亲密得如同身下的影子一样,怕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无条件的对他那么好了,如此深刻的感情,彼此又不是木石,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
昝三邻只顾替别人担心,却不知道自己的厄运也降临了。
门铃被摁响时,昝三邻正在喂两个儿子喝虾粥,喂完一个儿子,另外一个儿子已迫不及待地张开嘴,一人一勺,昝三邻忙得不亦乐乎。
多日以来,公寓周围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人造访,昝三邻的戒心也松懈了下来,待警惕的神经蹦紧了之后,陈汪洋已经投过可视门铃看到了来人,拧着眉道:“是埠姐带了一群人过来……”
陈汪洋口中的埠姐,昝三邻称她为埠婶,是伺奉邱粤姑奶奶的随从,昝三邻见过她几次,是个不苟言笑的妇人,有四五十岁了,大概跟在邱氏姑奶奶身后久了,身上已经没了恭谨的姿态,脸上反倒多一些倨傲的神色,对陈汪洋与芹婶这类“同龄人”丝毫不放在眼里。
昝三邻稍稍松了口气,忙把碗递给萍姐,对陈汪洋道:“让她们进来吧。”
埠婶进来后,锐利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见萍姐退缩了一下,才满意地站在昝三邻的面前,沉声道:“邻少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昝三邻心里“咯噔”了一下,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是不知道是关乎邱粤,还是关乎邱湘,他想询问事态的进展,但见埠婶冷漠的神情,情知问不出什么,思量了一下,点点头,道:“好,你稍后,我先跟儿子说几句话。”
不料埠婶却高声制止道:“不必了,两位小少爷也要跟我们走,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昝三邻怔愣了一下,想到两个幼子还是卷入了这场征战,不觉动了怒气,愠色道:“跟他们什么关系?你们要带他们去哪儿?我不准!”他素来恬淡尔雅,鲜少在外人面前动怒,这一生气,眼眸锐利了起来,话音不觉拔高了些许,语末带了些发颤。
埠婶不过与他见了几次面,哪了解他是怎样品性的人?不过是容颜较之许多女子好看了些许,魅惑了邱家继承人罢了,像这么不正经的“蓝颜祸水”,她早对他嗤之于鼻,现如今见他还敢瞪鼻子上眼,只觉他不识好歹,不过是装腔作势一番而已,于是冷笑道:“我只听茴小姐的话,容不得你不准!”她口中的茴小姐,便是邱氏前两任话事人的名讳,至于昝三邻,只是邱粤的禁脔,要不是身体特殊,生了两个继承人,若不然,早就被茴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吧,哪还容他在这里叫嚣?
昝三邻脸色一变,埠婶嘴边的冷笑似乎刺激了他,垂着的手不觉收拢了起来,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里,火辣的痛漫上了心头,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如此的薄弱可欺,连小小的幼童也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摆布。
恭立一旁的芹婶抬起头,嘴里嚅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自己在埠姐面前只是人轻言微,根本没资格求情,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心里不由叹息一声,一晃眼,却见靠在萍姐膝前的小正陵站了起来,踩着稳当的步伐走在昝三邻的身边,高高的扬起手里的那串绚丽的五色水晶九连环,狠狠地掷落于地,伴着“呯啪”清脆的破裂声,水晶碎屑迸溅四溢,弹向四方,霎时间室内一片安静,只有尚未停下颤动的水晶碎片旋转碰撞地板的声音。
“你欺负我爸爸,我要用家法处置你!”邱正陵昂起小小的头颅,气鼓鼓地指着埠婶,他的声音依旧奶声奶气,但流淌的血液里高贵的血统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宣泄了出来,像一只尚未学会狩猎的兽王,虽然还不会捕猎,却已经懂得向猎物展示自己锐利的爪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