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思不在这儿。”傅晚晴擦了擦玉生烟唇角的酒渍,眸光落在了那微湿的白衣上。她满带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原本还想在这儿看一出戏呢,可是衣裳脏了,咱们回吧。”说着她便站起了身,在桌上留了几枚铜钱。
来得时候悠闲而惬意,离去时候急切而焦灼。
傅晚晴拉着玉生烟的手,运着轻功如同一阵风掠过。
水汽氤氲,那掩藏在了屏风后的身姿妙曼而妖娆。
衣裳顺着肩膀滑落,手轻轻地覆上了那还未痊愈的疤痕。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哗啦啦的泼水声。玉生烟坐在了桌边,背对着屏风,手中的书卷许久未曾翻页了。或许是衣衫上残余的酒味,熏得她有些微醉,一双清澈的眸子忽地变得迷蒙。
“玉生烟,你来。”傅晚晴的声音伴随着轻笑。
玉生烟放下了书卷,她转身看着挂在了屏风上头的红衣裳,直到呼声再一次响起时候,才挪动了脚步。山水屏风上被木桶中溅落的水泼湿了,长长的墨发撩到了胸前,露出了半边圆润的带着一丝伤痕的肩膀。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玉生烟定住了脚步,她轻哼了一声:“嗯?”
“你过来。”傅晚晴的声音变了,似是带着几分痛楚。
“是伤口?”玉生烟眉头一皱,脚步一动,人已经掠到了木桶边,迎面而来的是一泼热水,还有旖旎的春-情。水顺着面庞下淌,玉生烟挪不开脚步,也移不开目光,一双眸子只管幽幽地望着傅晚晴。
傅晚晴似是毫不在意玉生烟的视线,她的眸中溢满了媚笑,她将长发撩到了身后去,伸出了手,将那还在愣神的玉生烟给拉入了浴桶中。水花四溅,原本就狭小的浴桶一下子就被填满了。轻薄的衣衫被湿透了,肌肤半掩半现。玉生烟蹙着眉,看着傅晚晴的肩膀。
那滑落到浴桶中的血滴,像是轻烟一样游动。
“你的伤口裂开了。”
“你的衣裳湿透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傅晚晴眯着眼,她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只是好心情地欣赏着展现在了面前的景致。这是一股莫名的冲动,这是一件计划之外的事情,可是傅晚晴恼不起来,她甚至觉得这样很美好。她伸出左手,从玉生烟的脖颈缓慢地下滑,沿着那湿透的白衣,一点点的没入了水中。
玉生烟抓住了傅晚晴的左手,她的脸上有几丝晕红,低斥了一声:“你做甚么?”
含羞带怯,傅晚晴忽然间想到了这个词来,可她是玉生烟,这个词怎么适合呢?
那带着薄怒的瞪视,在傅晚晴看来也是万分美好。玉生烟,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傅晚晴在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迎上了玉生烟的目光,娇笑道:“衣裳湿了,不如脱了吧。”
玉生烟的身体微微一震,眸子顿时像是被浓墨晕染一般,她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来。傅晚晴原本还不怀好意地凝视着玉生烟,可此时被她的一笑给摄去了心神。玉生烟缓缓地站起来了,水滴落入了浴桶中,泛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珠花取下,被玉生烟咬在了口中,手指在墨色的潮湿的发丝中穿梭,一松开,便如同瀑布一般披垂而下。
衣裳滑过了圆润而光滑的右肩,半边胸脯若隐若现。
红衣与白衣交叠在了屏风上,被窗隙间吹来的一缕秋风吹动。
香炉的烟随着那轻纱帐幔一起漂浮缭绕。
浴桶中的水随着玉生烟的进入又一次上涨,柔和的水波抚弄着颤栗的肌肤,傅晚晴打了个哆嗦。“你……”她的心中明明充盈着千言万语,可到底此时却连一句都说不出了。她低下了头盯着那泛动的水波,挪动着双腿却是在触碰到玉生烟时候,猛地一颤。
傅晚晴的人生中,向来是没有“退缩”二字的,可是此时,她忽然间很想逃避了。别人都说她傅晚晴魅惑动人,可哪里比得上玉生烟?在她一笑间,自己就宛若失了神魂一般。很挤,很热,是一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热,傅晚晴想要从浴桶中站起身,可是肩膀忽地被玉生烟按住了。
玉生烟的眼眸中见不到丝毫的情-欲色彩,平静的像是一汪清潭水,可就是这样的眼神,也能够让傅晚晴从头到脚的烧起来。“我——”傅晚晴方开口,就被玉生烟给打断了。
“不要乱动,你的肩上还有伤。”
傅晚晴一愣,瞥了自己肩膀一眼。
是的,还有伤在身。距离那天似是过了几个月那么长久,可事实上不过是三两天罢了。她傅晚晴是人,是血肉之躯,就算有再好的药物,伤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愈合的。“你想——”她感到自己的舌尖在发颤,传出来的声音亦是带着几分颤抖。
“难道你叫我不是为了这么?”玉生烟淡淡的问了一句,手已经顺着傅晚晴的肩膀滑到了胸前。那搭在了浴桶边的毛巾被她握在了手中,轻轻擦过了藏在了水中的肌肤。玉生烟的神情不带有一丝的亵渎,傅晚晴依旧从心中升起了几分羞耻之感。
傅晚晴沉默了,她呼唤玉生烟不过是想戏耍她一把,可最后却是让自己陷入了一个窘境中。她的面皮在发烫,像是饮了几坛烈酒一般的烫。她的眸中沁出了些许泪意来,她死咬着下唇,不许一丝一毫的叮咛从口中泻出,她的手压在了浴桶的边沿,不由地攥紧。
“伤口崩裂了,你的右手别用劲。”玉生烟那淡淡的声音传来了,她的手在傅晚晴臀部轻轻地拍了一下。
右手一松,脚趾头猛地缩紧,傅晚晴满是愕然地盯着玉生烟,委屈与羞耻交织在了一起,这叱咤风云的傅大小姐竟然流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貌。哗地一声,她从浴桶里冲了出来,将屏风架另一头的干净衣衫卷起,就匆匆逃离。
玉生烟低敛着眉眼,唇边又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第23章 023
心乱如麻。
傅晚晴将自己紧紧地裹到了锦被中。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一瞬间。
一阵脚步声传来,傅晚晴偷偷地觑了一眼。出浴后的玉生烟面如桃花,星眸含情,湿哒哒的发丝披在了肩头,瞬间又将那单薄的衣裳给濡湿了。
“你不要靠近我。”傅晚晴命令道。
“好。”玉生烟微微一颔首。
十月十五,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有的人醉生梦死,有的人彻夜难眠。
江湖茶馆里的闲话,无非是谁谁谁得罪了哪个高人,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或是谁谁谁自认为本领了得与人比剑被打落山崖……偶尔还谈及碧水教与新兴的无极宫,或是摇头,或是叹息。
只不过,今日的茶馆消息又有些不一样了。
玉观音,几乎所有江湖人都在谈论玉观音。
因为玉观音不在威扬镖局手中了,它在一个江湖独行客的手里,这意味着,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将那尊玉观音占为己有。有的人只是打着玉观音的主意,有的人则是打着玉观音与傅晚晴的主意,幻想着将玉观音送回侠义山庄,从而获得庄主与大小姐的青睐。只要能够成为侠义山庄的女婿,就意味着什么都到手了。名声,美人,还有烟霞岛上埋藏着的财富。
原本冷清的小酒馆忽然间热闹起来了。
小二丢下了那烧得正旺的火炉,眉飞色舞的讲述着昨日的见闻。他指着酒铺子前的一滩血迹,手舞足蹈:“这儿!就是这里!眼见着那归离的长剑要刺入杨大公子的心窝了,忽然横飞出来一把飞镖,硬生生的将人给逼退了。你们看咱小酒馆的炉子上,还插着几柄飞刀呢!杨大公子不是那归离的对手啊,就算加上了那大小姐,也打不过,稀里哗啦的一通乱打,人家归离一点儿伤都没有,还把杨大小姐的腰带给抽去了。”
“你小子讲清楚些,别东一句西一句的,那归离怎么样了?是谁发出来的飞镖?”
“掌柜的,快拿酒来!大爷我在这等了多时了,你们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好咯,客官您稍等,这就送酒来!”小二吆喝一声,可是那双腿一点儿都没移动,他歪着头看着那些想听故事的江湖人,含笑不语。
“你个贼小子!”有人笑骂了一句,提起酒坛子就送向了那要酒的人手中。
“嘿嘿。”小二一挑眉,又继续说道,“你们猜是谁来了?就是咱们那出了名的君子剑,风度翩翩美男子沈少侠来了,他提着一口剑,迎向了归离。两条剑光就像是游龙缠在了一起,真是太精彩了!沈少侠吆喝一声,一出手就刺出了九九八十一剑,长剑在他的左右手倒腾,那个归离只有后退的分!最后杨大公子啊,忒不厚道了,趁着归离与沈少侠缠斗,他猛地一剑扎进了归离的胸膛,你们看你们看,这血迹就是归离留下来的!”
“杨大公子吆喝一声道:‘淫贼!你坏我威扬镖局的名声!玉观音在你手中,你为何要说是从我威扬镖局盗出的?’,那归离也是条汉子,捂着伤口就是不倒下,他冷笑一声道,‘别什么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杨逸飞敢做不敢当!’杨大公子又道:‘胡说八道!我要杀了你!’,这会儿,沈少侠开口了,他道:‘归大侠,不管玉观音是从何处取得的,沈某想请你将这东西还给傅大小姐。’那归离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容易从他们的手上逃脱了,大笑一声,‘要玉观音是么?给你们!’他猛地甩出了一尊玉像来。嘿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比傅大小姐还要美上几分!见到这等美人啊,我实在是没有遗憾了……”
“那玉观音呢?落到了沈胜衣的手里了吗?”有人追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归离将东西扔出来后,趁着那两位飞身抢夺的时候跑走了。沈少侠动作快得就像是闪电一样,可是有人啊比他更快!半空中忽然投出了一条绿色的绢带,将玉观音包裹住抢走了!之后沈少侠和杨大公子追出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咯。”
“嘁……”
一阵哄笑,人也慢慢地散去。
“那个女人是谁?她到底是谁!”杨无功抚着庭院中的梧桐树,忽地一掌劈去,枯黄的树叶扑簌簌的下落,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转向了那坐在一边悠闲地啜着香茗的沈胜衣喝道,“她会点沧派的大小迷踪步。”
沈胜衣冷笑一声,放下了杯盏道:“杨兄以为她是我点沧派中人么?你怎么不说她还会你们杨家的夺命镖?怎么不说她会华山派的梯云纵?怎么不说她会侠义山庄的侠客行?”
杨无敏嗔了自家兄长一眼,她柔声地说道:“哥,沈师兄,你们都别争了,我以为她不是我们各门各派的,我猜她是魔教的人。”
“玉观音落入了魔教人手中,该怎么取回来?”
“在魔教手中不就是在傅晚晴手中么?你看她跟魔教教主成日里厮混在一起,一点样子都没有,简直无耻至极!”杨无敏斥了一声。
“玉生烟是玉生烟,碧水教是碧水教。”沈胜衣慢悠悠地应了一句。
“她是碧水教教主!”杨无敏一拍石桌,怒声道,“江湖上的人都被这两个妖女迷惑,简直荒唐!”
“无敏,你冷静点。”杨武功,不满地应了一句,“扬州府传信回来,我爹说从来没有什么藏宝图,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还有我威扬镖局也不曾偷偷地藏起这东西,它在去年确实是被人劫走了。”
“没有藏宝图,是傅前辈说的么?”沈胜衣问了一句。
“是。”杨无功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俊鄙蚴ひ虑嵝σ簧安还苁撬械娜艘丫欢到苏飧鼍种校颐乔籽劭醇窆垡袅耍衷谧钪匾氖虑槭墙阑乩础V劣诓乇ν迹绻娴拇嬖冢肜匆话闳艘材岩源蚩暇拐庥窆垡羰浅鲎月称咧帧!?br /> 杨无功拧着眉问道:“我们要闯入碧水教么?”
沈胜衣笑着摇了摇头,敛住了眉间的一缕讥诮,他说道:“不是我们,是白道联盟。江湖上的正道侠士,想要除去碧水教,已经很久很久了。”
“呵,你们知道那抢走玉观音的女人是谁么?”一声满含嘲讽的笑声传了进来。
红衣如火,白裳如雪。
杨无敏站起来高喝一句:“傅晚晴,谁让你进来的!”
杨无功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不得无礼。”
沈胜衣起身,朝着傅晚晴拱了拱手,笑道:“江湖上的消息传得很快,竟然惊动了傅大小姐。对于玉观音,大小姐想来心中也有了主意?”
傅晚晴轻哼了一声,应道:“是老头子让我找回玉观音,毕竟那东西对我们侠义山庄来说,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你之前不是说傅伯伯不追究此事么?”杨无敏冷笑道。
“那是骗一些蠢人的话罢了。”傅晚晴讥诮一笑,看着杨无敏面色发白,她捋了捋发丝,笑道,“你赶快回扬州府去吧,你的娘亲恐怕连小妾的位置都保不住了呢。”
“傅晚晴,你——”杨无敏指着傅晚晴,眸中满是蓬勃欲发的怒气,她的视线落在了傅晚晴的肩膀,嘴角忽地勾起了一抹笑容。她像是一下子气消了一般,笑道,“无敏多谢大小姐提醒。”眸中凶光乍现,等到杨无功发觉时候,她藏在了指尖的暗器已经发出去了。
玉生烟的心绪很少因为外人而波动。
她很少喜欢人,亦不会讨厌人。旁人在她的眼中,如同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一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会行走吧。可是对着杨无敏,她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厌恶来,之前在春风一笑楼,她可以轻易地取了杨无敏的性命,可是她手下留情了。
不该轻易伤人,不该妄造杀孽。
玉生烟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可是她没有做到。
傅晚晴不闪不躲,像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而玉生烟向前一步,那些暗器被鼓起的真气震落,回飚向杨无敏,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杨无敏捂着脸尖叫,杨无功亦是满心的惊惶。
沈胜衣淡漠地瞥了杨无敏一眼,转向傅晚晴问道:“那个抢走玉观音的是什么人?她身上怀有各门派的绝技。”
傅晚晴悠悠一笑,她凝视着玉生烟。
玉生烟眉头蹙了蹙,低声道:“越青檀,她是越青檀。”
越青檀确实是碧水教的人,她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女人,可她不是左使,也不是右使。
她是碧水教青山堂的堂主,整个青山堂只有她一人。
故江湖人只知碧水教四堂,而不闻青山堂之名。
越青檀是从何而来,是几时加入碧水教的,玉生烟一概不知。这个年轻的女人,在父亲还是教主的那会儿,就已经呆在了碧水教中了。
第24章 024
江湖上的人已经无暇追究威扬镖局监守自盗之事了,他们只知道此时,“玉观音”在魔教的弟子手中。
对于杨家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么一来,就不必受江湖中的人指责了。只是,这不代表着这件事情就从此被遗忘了。
傅晚晴很是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而玉生烟的手中,总是卷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
“江湖上的人要对你碧水教下手了,作为教主,你真的不需要回去主持大事么?”
玉生烟淡淡地扫了一眼傅晚晴,应道:“不是江湖人,而是你傅大小姐。”
傅晚晴侧着身子,伸出手拍下了玉生烟手中的书,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傅大小姐?这称呼到了你口中怎么像变了个意味。你不要叫了,以后叫我晚晴,若是你愿意,叫我晚儿或晴儿都行。”傅晚晴的眸中浮现了几丝恶趣味来,“那我该叫你什么?玉教主?玉儿还是烟儿?”
玉生烟扫了她一眼,捡起书遮住了眼眸,淡声道:“随你。”
玉儿或者烟儿那种称呼,傅晚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她沉默了半晌,轻笑了一声,将玉生烟手中的书册夺来扔得远远的,问道:“看着我不好么?”
玉生烟揉了揉眉心,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她问道:“你到底想做甚么?”
“你猜啊。”傅晚晴慢悠悠地应了一句,眸光一转,漫不经心地问道,“碧水教是你父亲交到你手中的,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么?还有你教中的弟子,你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么?有你这样的教主,你的教徒恐怕会很失望。”
“难道我关心了就能够改变你的计划么?”玉生烟反问了一句。
傅晚晴舔了舔唇叫,懒声笑道:“不会,魔教要从江湖上消失,而所谓的白道联盟也会解散。我不喜欢江湖上的琐事,可我很关心江湖上的大事情。也不怕被你知道我的计划,反正你什么东西都不会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