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见过的奇奇怪怪的家伙太多了,他的心肠早就没那么柔软了,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如别人来的委婉。
“小纪啊,我觉得你病的不轻。”
伴着酒吧里那略带伤感的音乐,许飞冒出了这么个结论。
“怎么说?”
“你和卫嘉乐分开了多久了?有…十二年了吧,而且分开的时候你们还都是孩子,你这份感情已经算是偏执了吧?”许飞点了根烟,继续说道,“这十二年来你有没有过正常的交往对象?是你不想还是你不能?不管怎么说,跟普通人比起来,你都太不正常了吧?”
纪子洋垂下眼帘,只喝着杯子里的酒不吭声。
“医者不自医啊,”许飞也晃着杯子里的酒,无奈地摇着头,“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也来我们医院做个检查吧,可能不比卫夕病的轻。”
“许飞啊,你总这么说话早晚会遭报应的。”
许飞笑笑,继续调侃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卫夕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卫嘉乐了,如果卫夕没办法恢复记忆怎么办?你还能毫无保留的接受这个你自己都说完全不像卫嘉乐的卫嘉乐吗?”
这到是句实在话。
纪子洋愣了一下,转念又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点了一根烟,“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是我觉得首先还是要把卫夕治好再说吧,只要他的病好了,他就一定能想起来。”
“如果他不能呢?”
“为什么不能?他一定能!”
纪子洋微微皱起眉头,倔强地注视着许飞。
许飞耸耸肩,也点了根烟,玩味地看着纪子洋。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纪子洋还是败下阵来。
他扶着额头待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是那么的疲惫,“说真的,我根本不知道如果卫夕变不回卫嘉乐的话我该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催化,一向不服输的纪子洋终于吐出了一句心里话。
“我已经等了卫嘉乐那么久了…我感觉我活了这么大,唯一认真做过的一件事就是等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他。可是当我再遇见他以后他根本不是他了,他连我都不记得了,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我只想简简单单的重新遇见卫嘉乐,然后和他像过去那样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许飞叹了口气,就着酒吧里那首略带伤感的音乐扫视着周围的客人。
瞧呀,那么多男男女女交织在一起的画面,快乐的、争吵的、调情的、还有两情相悦的,和他身边的这位仁兄比起来,他们不知道要幸福多少了吧。
许飞咬着嘴唇想了想,拍了拍纪子洋的肩膀,“其实你想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卫嘉乐没失忆,他也早就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卫嘉乐了。”
纪子洋看了看许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觉得你也该明白,比如人们关于初恋的记忆之所以那么深刻又美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在翻来覆去回忆它的时候,它早就已经变形了。”
纪子洋抿了抿嘴巴,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许飞的意思,人的记忆是存在误差的,记忆的误差一部分是因为记忆的退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人们自己对它不自觉的美化。
“很多人即使再和初恋重逢,也不一定都能重温旧梦的。更多的是人们会发现,那个记忆中的人其实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样了,而自己,也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就是那句话,我们都回不去了。”
许飞干了最后一口酒,又拍了拍纪子洋的肩膀,“其实该怎么做,就看你想要什么了,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已经完全不一样的卫嘉乐,那么你就坚持。如果你爱着的只是过去的那个卫嘉乐,那么就一直在梦里爱着那个记忆中的他吧。”
纪子洋告别许飞以后,独自迎着冷风走在通往卫夕家的路上。
许飞的话不断的萦绕在他耳边,搞的他的头很疼,心里也很疼。
如果你爱着的只是过去的那个卫嘉乐,那么就一直在梦里爱着那个记忆中的他吧。
难道这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吗?
纪子洋看了看漆黑的远方,他能帮助他的病人,他能帮助他喜欢的人,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能帮帮他。
晃晃悠悠地好不容易回到了卫夕的家里,纪子洋伸手开了灯,然后直接躺到了沙发上。
头晕目眩,他真的喝多了。
眼前挥之不去的全是卫嘉乐年少时那灿烂又可爱的笑容,还在用奶奶的少年音一遍遍地唤着他。
洋洋…
他甚至还能看见少年时还经常睡在一起的两个人…
卫嘉乐迎着晨曦醒来,眨着漂亮的眼睛、睡眼朦胧地看了看他,然后躲进被子里…
那时纪子洋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迷迷糊糊钻进被子里伸出手掐了卫嘉乐的腰一把,嘴里还嘟囔着,你躲什么?
接着两个人便在那床被子里闹开了,还都没睡醒,身上都只穿着一条内裤,然后闭着眼睛你推我一下、我挤你一下,最后的结果还是卫嘉乐像个人形抱枕一样被纪子洋从背后圈进怀里,压得动弹不得。
再睡一会儿…
纪子洋小声嘟囔着,然后怀里的“抱枕”就安静了。
只是后来“抱枕”安静了,半醒不醒的纪子洋却安静不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他在学校学到过,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会发生这种生理上的现象了。
只是纪子洋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起了反应,这他妈就尴尬了。
该怎么办呢?
纪子洋这样想着,他的一只胳膊还搂着卫嘉乐的腰,手不小心往下一滑,便感觉卫嘉乐侧了一下身子,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像是也在掩饰着什么…
卫嘉乐这么一动,两个人之间终于多出了一道缝隙。原本应该借着这个机会翻身假装睡去,可是纪子洋却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继续像一株攀附着墙壁的爬山虎一样覆上了卫嘉乐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就算感受到卫嘉乐那细微的挣脱,也毫不在意的将人束缚的更紧。
然后下面那份硬|挺和炙热,也抵到了卫嘉乐的屁股上。
纪子洋不知道卫嘉乐是不是醒着,他也不知道卫嘉乐知不知道他其实醒着。
而且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可是他们两个人却仍然选择了继续装睡,然后一个借着床、一个借着另一个人的屁股,在那里有意无意地蹭来蹭去……
后来那个无法用当时两个人的智商来解释的行为举止,是在纪子洋的母亲敲门叫两个人起床吃早饭时结束的,那时两个人还假装刚从梦中醒来,和往常一样各自穿衣服、洗漱,谁也没提过发生在半睡不醒间的“梦”。
……
可是那一天的清晨却是这么多年以来,萦绕在纪子洋心头挥之不去的梦。
纪子洋感觉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胯|下|的东西。
这时,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啊!他想起来了,那边的卧室里还睡着一个和卫嘉乐一模一样的家伙,那是升级版的卫嘉乐,那个人叫卫夕。
纪子洋挣扎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天旋地转。
虽然他知道卧室里的那个家伙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卫嘉乐了,他也知道他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平衡好自己的感情,但是好歹那个升级版卫嘉乐还长着一副同样的面容吧?
纪子洋的目光变得有些失神,又有些不单纯。
他好想看看他啊,那个他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着的家伙。
他知道他不应该去吵人家休息的,纪子洋迷迷糊糊地琢磨着,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往那家伙的身边。
他想要触碰他,他想要他。
如果是卫嘉乐的话,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天人交战到最后的结果是纪子洋终于还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明明心里想着要轻声一点,行动上却还是横冲直撞地推门进了卫夕的房间。
然而当他摸到床边的时候,却没有触碰到该躺在那里的人。
纪子洋心里一惊,瞬间酒醒了大半。
可是还不等他来得及转过身,脑袋便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然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纪子洋两眼一黑,栽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机智如上帝(我),制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good job。
双更!
第38章 第 38 章
季长思从梦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明明好不容易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场所里,没能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家伙,却看到了闯入这里的陌生人。
季长思回忆着睡着之前发生过的事,然后从桌子前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起身走到沙发前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起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还好,这个“非法入侵者”还在,说明这一次他没有睡很久。
眼前的“非法入侵者”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家伙,眼睛闭得紧紧的,双手还被人用胶带反绑在身后。当然了,这正是季长思的杰作,而且他还记得昨天晚上是自己亲手打晕了这个人。
只是当他看清了来人的脸时,季长思却瞬间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非法入侵者”,但他并不能说从来没见过他。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叫纪子洋,他见过他。
然后在惊讶于为什么纪子洋会跑到这里来之余,季长思开始认真地考虑起要不要再给他脑袋来一下。
纪子洋是谁?
他的情敌。
这里是哪儿?
卫夕的卧室。
现在什么时候了?
深更半夜。
纪子洋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
……
????
!!!!!!
季长思咬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将纪子洋拖到了客厅沙发前的地板上,然后找出一捆胶带把他绑了起来。
以上,就是昨晚发生的全部剧情。
季长思拍拍纪子洋的脸,对方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没了声响,只余下匀称的呼吸,一点转醒的迹象也没有。
真难得,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睡的这么香。
季长思轻蔑地笑了一下,继续揉着自己的肩膀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对着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有多久没见过它了?太阳。
季长思自己也算不清准确的日子,即使感觉这次隔得有点长,但是时间那种东西对他来说一向没什么概念,反正从记事儿时开始,他的世界始就充满了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曾经他也充满了疑问,对那些令人手足无措的境遇感到恐慌。可是日子久了,他开始慢慢地习惯了这一切,尤其是在遇到了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糟糕的家伙以后,他便学会不去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反正他还是能像现在这样感受着这个世界,反正无论再怎么困惑也还是能见到可爱的太阳,那不就挺好了?
更何况,反正这个世界上,不是也早就已经有了更值得让他在意的东西了,不是么。
季长思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路过客厅时,他又瞧了瞧那个昏睡中的纪子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儿了?
卫夕家的冰箱都要空了,他需要帮他买点吃的东西,那个家伙总是不知道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对于一个同样没能力好好照顾自己的季长思来说,尽力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已经成为一个生活习惯了。
超市里琳琅满目,季长思托着购物筐,扫视着一排排货架,挑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路过熟食区时,一个年轻的售货员小姑娘还冲他腼腆一笑。然后他也冲她笑笑,每次来的时候都能遇见她,算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老熟人吧。
这样的老熟人还有很多,比如小区门口的小超市老板娘,比如公园里经常和他一起踢球的孩子们,还有经常去的那家酒吧里的调酒师。
他的时间有限,他没有能力像普通人一样接触很多人,拥有很多朋友,不过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建立起这样的人际关系,他已经很知足了。
季长思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他很早就对自己有了这样的认知。
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
哲人们总在思考着这三个问题,季长思也总在思考着这三个问题。
只是他不是哲人,他思考这三个问题的初衷也和他们不一样。
他是真的在很浅显的层面是产生了一个自我怀疑,他到底是谁。
关于自己的身世,季长思有着一定的认知,比如他知道自己叫什么,比如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工程师,比如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个女强人,再比如他们在他还小的时候都去了远方。
而且他还知道自己也曾去过远方,他记得第一次离开卫夕时就是因为那样的原因,他要跟着父母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他知道他曾经去过新的学校,因为父亲是工程师,所以大学的时候他也选择了工科的专业…等等等等,很多关于自己的事,他都知道。
只是那些认知对于季长思来说还是太飘渺了,他始终无法深究它们,每次当他对自我感到怀疑的时候,他的头都会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然后紧接着,他便会堕落到一个无边的梦境里。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是季长思,眼见着一个与睡着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环境,甚至有时候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就那样跌跌撞撞地寻找着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季长思也曾想过放弃,每次睡着之前,他都希望自己可以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始终跟不上这个世界的步调。
那些不知在何时消失的时间,那些看起来完全错乱的境遇,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经历也和别人不一样。他始终记不住很多事与物,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副支离破碎的油彩画,不知道哪天会捡起其中一片碎片,好不容易能勉勉强强拼凑出一个边角,却又不知何时还会又一次乱成一片。
季长思本来都快疯了。
可是最后他还是站到了这里。
因为他总是能听见有一个人在远方呼唤着他。
每次在梦中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他都会觉得,那是他灵魂唯一的归宿。
遇见卫夕是他唯一感到庆幸的事。
卫夕总是对他说,是他救了他。
可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卫夕,其实如果不是卫夕的话,他可能也比当时那个想要去死的他好不到哪去。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卫夕,其实他一直喜欢着他。
虽然他也欺负过他,比如变相的恐吓,比如出于个人目的的洗脑。他很心疼卫夕,他不允许别人欺负他。可是他也喜欢卫夕软弱时的样子,即使身为一个男孩总会在他面前掉眼泪也没关系,他一点都不觉得反感,他爱极了愿意对他袒露一切的卫夕。
只是这些事情,他不会告诉卫夕。
季长思的生活虽然很错乱,但是他也触碰过这个世界,他见过很多人和事,当然了,他也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学会出入夜店了,对于当时还不习惯困惑的自己来说,那里是一个很适合发泄情绪的地方。
他喜欢那种分不清白天或黑夜的地方,他喜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晃得人目眩的灯光,在那种地方他永远不需要说自己是谁,也不需要知道别人是谁,他喜欢看着身边的一切都像他一样找不到方向,然后堕落成一摊散沙。
纸醉金迷,他领略过;漂亮的大姐姐,他也不是没见过。
可是再贵的唇膏,尝起来也始终没那么好吃。
他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干净的唇角,即使没在笑时也会微微上翘,然后他就会开始联想,如果那家伙能笑起来的话,该有多好看。
他想让卫夕多笑一点,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开始,他就想让他笑起来。
在看着卫夕举着刀尖对准自己的脖颈时,他忍不住跳了出来。
他不想看着他去死,甚至到后来更多的,他不想让卫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是缺陷的,卫夕也是,他们都不像普通人一样。
所以从那时开始,季长思便学会了不去在乎原本对这个世界感到困惑和错乱的心情,因为他需要变得强大一点,因为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