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卿眨了眨眼,他低声道:“没错,那你为什么还不回房间去休息?”他的眼妆已经隐隐有些晕开了,多数爱涂脂抹粉的女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妆容看起来这么狼狈,因为妆容本是为了让她们看起来更美,而不是像鬼。
可是荀玉卿的眼妆晕花开来,却像是一层层的眼波,看起来几乎有些甜蜜的朦胧与柔情。
他实在生得很美。
“那你为什么还不闭上眼睛。”苏公子淡淡道,“被子很香,床也很软,你也已经躺在上面盖好了被褥。”
“也许正是因为床太软,被子太香。”荀玉卿的面纱覆在口鼻上,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那张朦胧的面容,“还有一个男人坐在我的身边,你见过哪个姑娘能在一个陌生男人身边睡得安安稳稳的?”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很软,乌油油的头发散发着脂粉与桂花油的香味,声音哑而轻柔,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些恳求与示弱。
足以叫任何人为之神魂颠倒。
“也许一个半夜闯入女人闺房,还用被子与男人打架的黑衣女子可以。”
这位苏公子的语气平静无波,听起来竟说不好是阐述事实还是嘲讽,荀玉卿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僵。
“你到底想怎样?”荀玉卿低声问道。
他这时竟然还有心情分出心神来想了想床底下的苏毓一定快要气得吐血了,她的裙下之臣,在她的房间里坐在她的床榻上,跟一个睡着她被褥的假女人调情。
因为他现在也气得快要死了。
苏公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荀玉卿的面容,对方垂着眸,长发落在软枕上,像是几笔水墨的勾勒,他很少会遇见这样的美人,曾经有过一个,但那人与他毫无瓜葛,眼中也只有另一个男人。
他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遗憾之情稍纵即逝,苏公子挽起一段长发,那乌油油的头发像小蛇般在他的指尖缠绕游动着,他忽然轻声问道:“在下斗胆,想请问姑娘芳名。”
荀玉卿没好气道:“我,我叫……阿夷。”
“姑娘倒是不见如何下气怡色。”苏公子问道。
“蛮夷的夷。”荀玉卿翻了个白眼道,他可丝毫没觉得自己占到什么便宜了,一个大男人叫阿姨能听吗?可下意识这黑锅就想起丢给了辛夷,阿夷总比阿辛听起来要女人味的多。
阿夷……阿夷。
苏公子的脸上掠过一种奇异的喜色,他的手规规矩矩的收回到了腿上,凝视着荀玉卿面孔,柔声道:“夷姑娘,我叫做素默微。”
原来不是苏,是素。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很好。”荀玉卿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这名字熟悉的很,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反正无论如何,肯定是个重要角色,他心中有些混乱,面上却仍是平静十分,“素处以默,妙机其微,想必公子的人生定然有滋有味的很。”
素默微浅浅一笑,和气道:“若真能如名所言,素某又何必在这凡俗爱欲之中来回挣扎呢?”
荀玉卿暗道:是啊,我这会儿可就盼着你立地飞升了,
“你是不是很怕我?”素默微问道。
“我并不是很怕你。”荀玉卿眨了眨眼睛,巧妙又狡黠的说道,“我怕的是我猜不到你要做什么事情,孤男寡女在同一间房内,还一块儿待在一张床上,要是有哪怕一个人撞见了,恐怕咱们俩暗中通奸的名头是跑不了。”
素默微显然也看清楚了如今的情况,他脸上的愧色一闪而过,随即微微笑了起来,略一沉吟道;“夷姑娘的顾虑,也并非全无道理。”
荀玉卿刚一挑眉,便又听得素默微道:“可这便是你擅闯苏姑娘闺房内的理由吗?”
“那这又是你想看着我睡觉的理由吗?”荀玉卿没好气道,“你虽处处都提起苏毓,却并不想救她,否则如今也不会毫无动容了,我问你,你既不是来救她,也不是半夜来与她私会的,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素默微泰然自若的笑了笑,半真半假的说道:“也许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荀玉卿简直要喷笑出来了,他狭长的凤眼恼恨的瞪着素默微,简直又气又乐,嗓音因压得太久有些喑哑,冷冷道,“姑且倒是听听公子的高论,如何一个救我的说法?”
“双燕庄外头住的英雄豪杰,我说不准还要排在末流。”素默微淡淡道,“如今我假做苏姑娘的入幕之宾,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前来打扰,那姑娘自然更可安枕无忧的好好休息,不必半夜如过街老鼠一般逃窜出去,岂不是救你。”
荀玉卿咬牙道:“那我岂不是还要谢谢你这般善心?”
“不必客气。”素默微和善道。
荀玉卿又道:“可素公子待我这般恩情,竟舍得连自己都拉下水去,不过公子这样照顾我,难不成却未曾想过苏姑娘的名节清誉?往后世人可要如何诋毁公子与苏姑娘?”
其实苏毓早没什么名声可言了,素默微是男人,更不必提,因此哪怕就是今日真发生什么,也不过是一桩风流佳话的艳事罢了。
但这会儿拿来说嘴,再适合不过了。
素默微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忧郁道:“人生于世,必然是要辜负一些人的。”
荀玉卿实在有些想笑,但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他微微喘匀了气,体内动荡的真气重又转动了起来,可他仍是不敢出手。素默微的武功高出他太多,更何况情况也正如素默微所言,双燕庄外的那些人正在回来,他已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了。
这会儿便是叫他出去,他也出不去。
他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一点红晕,自然不是害羞,也不是恼怒,只是刚刚混乱的真气平复下来的血气。荀玉卿躺在床上,忽然道:“好罢,你说得的确很有道理,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总归算是帮我,哪怕浪费了我的时间,叫我不得不受你的这份情。”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自己走不掉全赖素默微胡搅蛮缠,素默微但笑不语。
“只是无论怎么说。”荀玉卿说道,“总得尊重一下这里的女主人,你将苏姑娘从床底下抱出来吧。”
素默微的神情这才从云淡风轻之中显露出了一丝错愕来。
苏毓终于从床底出来了,她看起来脸色几乎都有些扭曲了,荀玉卿翻身下床,心道她这样怒气勃发的模样,倒比之前那个红粉美人要漂亮的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
第67章
“苏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苏毓贯来爱净的很,屋里常备着清水换洗,荀玉卿将她落在柜子上的丝巾抽了过来,在水中洗过拧干,慢慢帮她脸上的灰尘擦了个干净。姑娘家的房间虽然干净,可是床底这些角落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苏毓待在下头一会儿,脸上也沾了些尘土。
这会儿荀玉卿已不必威胁她说些什么话了,更不必装作凶恶的模样,语气自然也就和善了许多。
他虽然并不太喜欢苏毓,但男人对姑娘家总是下意识要留情一些的。
不过纵然荀玉卿这么温柔体贴,他也实在不太敢解开苏毓的哑穴,因为有时候人说出的话虽然全无任何分量,毕竟人一辈子少说要说上几千万句话,哪有人一一较真的;但有时候一两句话,却足以害死许许多多的人了。
要是苏毓这会儿说出他是个男人,别说许许多多的人了,荀玉卿怕是就要立刻横尸当场了。
素默微看起来好像是个风流公子,举动还算儒雅体贴,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荀玉卿是个女人的基础上,要是叫他知道是个男人……
说不准玻璃心破碎,直接一掌拍过来——
虽说这是本耽美小说,可也不见得所有男人都是钙钙的。
荀玉卿的额上忍不住流下了两滴冷汗,他将苏毓的眼睛往下一闭,哪知手刚撤走,苏毓又愤怒的睁开了眼睛,怒视着荀玉卿。
“毓姑娘刚刚好似想说些什么?”素默微不知打哪儿抽出一柄扇子来,轻轻敲着掌心。
荀玉卿眨了眨眼,神情掩藏在面纱之下,看不大分明,他忽然将苏毓抱了起来,叫这个女人枕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记手刀落下,直接将苏毓击晕了过去。
“现在没有了。”
荀玉卿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好像很怕她会说出些什么来。”素默微的扇子一同击落在掌心里头,他的神情充满了兴趣、试探,还有一点点的好奇。
“无论她会说出什么来。”荀玉卿缓缓道,“起码眼下,她都不会再说出来了。”
素默微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柔声道:“你是在承认毓姑娘知道你的秘密?”
“这有什么稀奇的,秘密若不叫人知道,哪里还叫秘密呢,谁又会知道原来这还有个秘密。”荀玉卿的眼睛眨也不眨,冷冷道,“难道今夜里头,我们知道毓姑娘的秘密还不够多吗?”
素默微沉默了一阵,轻声道:“哦?愿闻其详。”
“比如这被子里头提神的香气,比如说这床足够盖三个人的被子。”荀玉卿扶着苏毓的脖子,叫她慢慢枕在柔软的枕头上,苏毓的鬓角乱了,他瞥了一眼,倒没有再帮忙。
“这听起来的确是十分意味深长的秘密。”素默微若有所思道。
荀玉卿架起了腿,那双长而笔直的腿轻轻踢着裙摆,却好像一下下踢在了素默微的心头。
楼下的响动愈发大了,荀玉卿垂下头,他这会儿逃不出去,又不能老是发呆,便只好与素默微说话了:“这些英雄好汉可真是热闹,便是聋子睡下,这会儿怕也要被吵起来了。”
“这事儿倒也不足为奇。”素默微笑吟吟道,“英雄若是没有美人来欣赏,那怎能叫做英雄。功勋功绩若是不说出口来,又有谁会知道呢?男人热血上头,又刚经历过一番生死的时候,总是格外渴望获得别人的认同。”
荀玉卿忽然笑了笑,低声道:“我有个朋友,他……他从来不说自己做了些什么,可是我知,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这些时日里,秦雁屡屡提起岁栖白,荀玉卿本以为他是故意揭自己心里的伤疤,到最后却慢慢回过味来,秦雁是希望他早作决定。
要么与岁栖白和好,与他道歉赔礼,承认自己做的错事;要么便与岁栖白一刀了断,权当自己没交过这个朋友,也免得这会儿既受良心谴责,又难过朋友情谊,犹豫之下来得消极躲避好。
也许是因为素默微与他并不相识,也许是觉得以后两人说不准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荀玉卿倒没怎么避讳。
人似乎总是更容易对陌生人开口,大概是因为对方对自己一无所知。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并不是只有极粗浅的爱欲或是喜欢,荀玉卿自然是很喜欢岁栖白的,但那种感觉并不是爱,而是更贴近知己的,更为特殊的友谊,他很了解岁栖白,因为岁栖白的想法也与他相差不多。
他们本可以成为极好的知己,极契合的友人。
人这一生能寻觅到一个能一起走一辈子的朋友,岂不是极大的幸运。
正因如此,荀玉卿才会格外纠结,格外难受。
女人的心思虽然远远要比男人细腻的多,也敏感的多,但却不意味着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粗枝大叶,随随便便的很。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比女人要更迟钝一些,因此对自己所察觉到的感情,会格外的珍爱一些。
“听起来,他实在是一位很不错的侠士。”素默微的声音淡淡的,好似深思熟虑之后才开了口,他考虑了一会儿,又问道,“但你并不爱他,是么?”
“我都没有说,你又怎知道是男是女?”荀玉卿的目光在黑色的裙子上微微掠过,失笑道,“说不准,他是个姑娘呢?”
素默微大惊失色,他微微打开扇子,掩住微张的口,惊疑不定的看着荀玉卿。
“怎么?”荀玉卿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素默微神色复杂道:“若他是个姑娘,那我可就真得怀疑你是否对毓姑娘有些非分之想了。”
荀玉卿哭笑不得,不知素默微这话从何处说起,便问道:“为何?”
“因为你拒绝了他的爱意。”素默微打量着荀玉卿的眉眼,他柔声道,“眼睛是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地方,你谈起这位侠士的时候,就像是个经受了苦难的老人,忍不住难过,忍不住叹气,神色满是愧疚。你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定然一点也不敢提起,但你既堂堂正正的说出口来,又觉心中愧疚万分,自然是你拒绝了他的爱意,却还将19 这也许就是人性的一部分,一个人若是向你表白了心意,你纵然不喜欢他,也会忍不住多关注他一些,心里头便觉得这个人似乎有所不同了。
“我有说错吗?”
荀玉卿暗道:你哪有说错,你简直是默微·福尔摩斯·素先生。
所以最终荀玉卿只好说:“我蒙着脸,你也看得到我的表情吗?”
素默微的声音忽然温柔了起来,也多情了几分,他低声道:“有些人就是将一张脸露出来,也活像是僵尸一样;可你只需要露一双眼睛,我瞧你眼睛里的神采,就看得出你是高兴,还是不快活了。”
他的确是个很会说话的男人,非但如此,还是个足以叫人心动的男人。
素默微说得每一句话,似乎都足以叫人心荡神驰,若是他是对着苏毓说这番话,说不准这入幕之宾他就当定了,这好似泛着春情的纱帘,这香软的被褥,还有这妩媚动人的美人,便都能立刻派上用场。
可偏偏他对荀玉卿说了这番话。
荀玉卿不但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对他毫无兴趣的男人,姑娘家听起来如糖似蜜的夸赞,对他来讲便不由得生出些好笑又古怪的感觉来。
不过荀玉卿没有说,他很清楚什么话应当说,什么话不应当说。
而素默微似乎也没有半分不悦,只是老神在在的坐着,他的确是个守礼又客气的君子,既没有妄动,也没有趁机胡作非为,甚至他似乎正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想帮帮荀玉卿。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荀玉卿这会儿实在是羡慕极了苏毓,他想苏毓总比自己好得多了,她安安心心的(被迫)睡着,总归都是反抗不了,这会儿只需要好好睡一觉,旁得什么也不需在意。
可荀玉卿却还有反抗的余地,他甚至十分清醒,因此他的精神便更为紧张,无时无刻不警惕着素默微接下来的举动,细细思索着自己的待会儿可做的事情,他整个人都好似完全绷紧了,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
这种紧张,也很快使得他感觉到了疲惫与困意。
荀玉卿忍不住,悄悄的打了个呵欠,可他不敢睡,也绝不能够睡。
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荀玉卿也还是无法逃出这栋小楼,逃出这间充满柔情蜜意的闺房。
若是旁人进来了,定然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极为怪异的场面。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酥软在香喷喷的被子里,好似红粉骷髅的温柔乡,男人见了少有能全然毫无动摇。一个黑衣的女人坐在床边,有双漆黑而朦胧的眼睛,但却透着疲倦与寒意;还有一个俊朗的男人坐在一旁,不为所动。
他们好似三个世界的人,忽然被强行凑在了一起,因而显得格外突兀又怪诞。
好在楼下的声音慢慢消停了,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似乎也无声无息的撤去了压迫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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