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丫嘴一扁,看着林安夜说:“安夜哥哥给我扎纸人。”
哎哟,还奉承起林安夜来了。端午摇摇头,用力捏美丫的胳膊。
美丫看向林安夜求救,林安夜故意调转目光装没看见。
他可不想为了美丫惹恼端午呢。
正逛着,迎面遇上了李元宝。二丫看到李元宝,脸“刷”地一声,立马就红了。
“怪哉最近不来店里吃面了,林兄,原来你是陪美人去了啊。”李元宝是看着二丫和端午说的,二丫以为李元宝说她是美人,心头一喜。
“哪里。只是不想天天搅扰李兄罢了。”林安夜心虚地说。
“端午姑娘也来了。”李元宝看着端午的时候,心跳会加快,可他掩饰得很好。
“嗯,李公子,听说你店里又出新酱料了。”端午对李元宝一揖。
“端午姑娘也知道了,看来端午姑娘很关心我啊。”李元宝故作轻松地“调戏”端午。
林安夜说:“这是我告诉端午姑娘的。”
“哦,原来是林兄多事。”李元宝很有些失落。
“李公子,敢问你新出的是什么酱料呢?”二丫在一边羞红了脸问。她的声音柔美而怯怯,让人喜悦。
李元宝说:“既然大家都来了,何不来我店里吃面?谢伯母也难得来一趟。”
“这——”谢灵不知李元宝和端午二丫是什么样的交情,应不应该上门吃“霸王餐”。却见二丫低着头,嘴角上扬一声不出,端午爽朗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灵还在顾虑:“咱们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好?不如你们去,我和美丫回去吧。”
李元宝哪里肯放谢灵一个人回去,“伯母,你要是不去吃,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娘,既然他如此盛情相邀,你就去吧。省得辜负了他一番好意。”二丫拉了拉谢灵的衣袖。
“是啊,谢伯母,我们都去,你一个人回去,倒让人说我们不尊重长辈了。”林安静也加入了劝告行列。
谢灵于是抱起美丫,一行人走进了肉臊面店。
李元宝给他们入驻雅间,上茶上面。
“呀,这就是新制的酱料。”二丫崇拜地看着李元宝,“口感好好哦。”
端午眼角闪过不屑,不过就是芥末罢了,这也拿来做酱料,还说是研究出来新的酱料,看来李元宝一定是用光了脑筋了。
大家都用新酱料吃面,只有端午,依旧用花生酱吃面。
李元宝很奇怪:“端午姑娘,可是新制的酱料,不合姑娘的眼?”
端午摇摇头:“不敢。”却是不愿意再评论一句。
李元宝很好奇:“看端午姑娘这么聪明,一定是我班门弄斧了,还请姑娘赐教。”
见李元宝一脸诚意,端午这才解释道:“若是在新酱料上加醋,味道会更好。”
芥末加醋,可以调和芥末的刺激性,更充分地发挥芥末的辣性,可惜李元宝只是单一地把芥末加入面汤里,自然是怪怪的味道了。
众人都质疑端午的办法,林安夜第一个尝试,“果然味道不知道好了多少。”
接下来林安静,谢灵,二丫,美丫,都依次尝试了。都说端午的做法比李元宝的更好吃。
端午谦虚一笑:“各有优势,没有谁的比谁的好之说。”
李元宝于是走出雅间传令下去,新酱料上都要加醋,“端午姑娘聪明至极,我不如也。”
在场的客人吃了,也都说好。
李元宝喜不自禁,吩咐小二们说:“端午姑娘使我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以后端午姑娘来吃面,谁都不许要她银子。”
雅间。
林安夜听到了,笑着摆弄筷子:“端午姑娘真是人见人爱,走到哪里都给哪里带来好运气。”
“哪有,都是你们太抬举我了。”端午微微一笑。
林安夜感叹,眼睛黑亮,可以照出深情来:“谁人若娶得端午姑娘为妻,必是他的福气。”
“哪会是福气,林公子才华无双,若是谁可以成为林夫人,才是福气吧。”端午只是随口一说,林安夜不由得一动:“只怕这样的福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端午沉默了,蓦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是真心的吗?
可是怎么可能,他们才只见面几次啊。
谢灵看到他们两人眼神的流露,内心不悦,咳嗽了两声,端午忙低下头。
“咱们来到镇上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你大哥了。快吃吧。”谢灵拿话岔开。
“你们要去找宗闰,正好我也要去大染坊,不如一起吧?”林安夜找了个借口想和端午一起。
谢灵说:“林公子,林小姐还要你送回去呢。”
林安静笑了笑,林安夜只好说:“那也好,等送回姐姐回去,再来找你们。”
大染坊。
杨宗闰对着一堆丝绸发愁。那丝绸上染的紫色一处浓一处淡的,看起来很不均匀。
“大哥,这匹布帛是不是很问题?”端午掂量着帛布说道。
“嗯,不是布帛有问题,而是染的色掉了。”杨宗闰解释说,“之前都是用石灰加水搅拌,沈淀后取澄清石灰水,中和植物染料。可是极易伤蚕丝,最多只能适用于棉麻布匹上。所以就都直接上植物染,结果很多丝绸,没过多久就掉了色。”
“可是据我所知,林家染坊一直都是主做丝绸染色生意的,既然会掉色,那之前染出来,甚至还运送入宫里的衣服,难道都不是丝绸吗?”端午不解。
谢灵对宫里丝绸略懂一些,说:“我见过不少宫里衣物,都是用丝绸制作的,颜色新鲜靓丽得很,难道不是你们林家染的吗?”
杨宗闰摇摇头:“我们林家大染坊虽然也做宫里丝绸漂染,可是宫里毕竟还有皇上特设的染事局,他们隶属于江南织造局,专门负责民间运进来的丝绸后续加工,我们运给宫里的都要经过他们的重新漂染和筛选,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可是贵族小姐穿的衣物呢?不是都是林家大染坊染色的吗?”谢灵似乎对贵族的吃穿用度,很是清楚。
杨宗闰答:“娘,你和端午都对林家染坊有误会。虽然林家生意做的很大,在官场上结交的人也很多,可毕竟只是商人,商人做的布艺,做的不好的,比如像镇上其他的染坊,都只是给普通百姓的衣物染色。若是像林家这样,做的好的,的确都是做的富家子弟的生意。可是,这固色用的草药,我们一直只用石灰水,想要在丝绸上染色固色,我们还是没有法子的。”
“那你们是用什么方法在丝绸上染色的?”端午越发对染色好奇了。
杨宗闰指着刚染好的丝绸说道:“我们一般都是在染料上想办法。比如说红色,如果用红花来染,则比较容易掉色,所以我们都用茜草。”
“可是在原料上重重筛选,就会加大成本。”端午知道,红花山上就有,四处可采,但是茜草,则不一样,一年四季也只秋夏才有,采来了也容易腐烂,保存也是个问题呢。并且价格也很贵。用茜草染色的丝绸,卖出去必是高价,也只有富贵人家买得起。
可是就算被富贵人家给买了,如果量不多的话,也没啥赚头的。
“的确是要贵好多。比如一斤茜草把它们煮烂,三日内就会失去功效。如果三日内只有五十匹丝绸的话,则正好赚到了成本。只有三日内染到一百匹布,才有的赚头。可往往,富贵人家下的单,都是急件,要马上就染好的。我们给他们煮了一斤茜草,如果这时候没别的人要染,则茜草多余的就会白白浪费了,或者只能用于染棉麻,作践掉了。又或者别的人家是第四天才过来下单,则原来的茜草,也已经没用了,只能再重新换批茜草来染。你说说,这么做丝绸,又能有什么赚头的?”杨宗闰叹了口气,“县太爷那边还要交税,林家赚到的,光是孝敬县太爷,打通宫里的关系,都要大部分了,这几年,林老爷体力不济,林公子又太年轻,一个人撑不了太多场面,的确是越来越不济了。”
端午沉思着:“可是我听说,到了秋冬两季,可是染色的旺季呢。”
“对,秋冬贵族人家需要的丝绸用量会多些,林家也就在秋冬两季有的赚头,春夏两季,我们还是主做棉麻染色,丝绸少量接单,不然,可就亏本了。”杨宗闰说起来头头是道。他现在已经对染布很入门道了。
谢灵很高兴:“宗闰,你只是给林家做事的,不必这么辛苦。放心好了,林家有背景,还有谢家是他们的岳丈呢,吃不了亏的啦。”
“林家待我不薄,我也要尽心尽力才是,娘放心,我不辛苦的。倒是那些染工,这几日夜染色,为的就是赶货。那些富贵人家哪里管你辛苦不辛苦,他们一下单,就要三日内就好,这样他们价格也给的贵。若是赶不上货,就要支付违约金。所以染工们才很辛苦。还有林二公子,林老爷身体不好,整个家业都是林二公子在支撑,少不得东跑西跑,四处去寻找好的染料,去谈便宜的价格。他才是真正辛苦。”杨宗闰说。
云卷风舒旧书集 第064 宫廷染
正版:
端午眼睛一暗,就算林安夜已是这么辛苦,可他还是没有忘记她的事。
甚至连她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就算这么辛苦,也有他顾不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比如端午你刚刚说的,丝绸染色固色的问题。”杨宗闰说。
“我过去听说,宫里的丝绸,之所以颜色这么巩固,经久不掉色,是因为用了灰木这种固色剂。”谢灵提醒道。
“灰木?灰木是什么?”杨宗闰很好奇,“对了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宫里的事?”
“傻孩子,娘见多识广嘛。”谢灵很不自然地唐塞了过去。
端午却琢磨起灰木来。
这时,几个林家的仆人抬着一箩筐的蓝草,走了进来。
杨宗闰清点数量,其中菘蓝、马蓝不多,最多的是蓼蓝。依次可染出天蓝色,马兰色,深蓝色三种颜色。杨宗闰在色卡上记好数量,就吩咐染工开始做工。
“因为春季草木的颜色尚浅,而夏秋两季则不同,绿色很鲜艳,所以,我们会在夏秋两季,多采些草木来存放。可是到了冬季,草木萧条,也有16 遇上原料缺乏的。”杨宗闰见端午看得很认真,便解释道。
“林公子来了。”染工们报告。果然林安夜笑着走了进来。
“宗闰,你如今真是熟练掌握了染色所有技术,我也可以放心地把染坊内部事宜,交给你啦。”林安夜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若是遇上冬季,找不到原料了怎么办?”
见林安夜要考他,杨宗闰笑着看着端午,“其实端午也跟着我看了好几天了,对染布工艺也颇为了解。端午,哥哥把这个机会给你,你来解答林公子的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难的,端午大大方方地回答说:“冬季可以捡拾落叶,青刚栎、落果等物用来染色。平时如果多准备一些干材备用,如洋葱皮、茶叶、咖啡、茜草、槐花等,在冬天及春天染色就不成问题了。”
“说的对。”林安夜拍了拍手,很快,几个仆人抬着一框框的落叶进来了。
杨宗闰不解,端午却看明白了。
“那么请端午姑娘和你大哥解释下,我为何要抬进这么多落叶。”林安夜笑问。
端午说:“如今已过中秋,很多草木都已褪色,若是等到冬季再采,只怕得不到新鲜原料。正好,满地都是金灿灿的落叶。咱们收集这时候的落叶,存到冬季,落叶和落果是保存最久的天然原料,到冬季没原料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林安夜和杨宗闰都为端午鼓掌:“真的是太聪明了。”
于是杨宗闰连忙吩咐染工们,按照端午所说的,把落叶浸染出原色,留一部份保存起来过冬。
做染色这门生意的,少不了要考虑得面面俱到,杨宗闰虽然在技术上,已经和林安夜无异,可是在整个步骤上,还稍欠火候。
端午就不一样了,学什么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甚至举一反三,整个生意窍门都可以信手拈来,林安夜心想,若是端午日后真的可以嫁进林家,和他一起,何愁林家染坊要他一个人苦撑那么辛苦啊。
林安夜正想着,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了的气味。回眸,却见端午正点火在烧一根木头。
“端午姑娘,你在做什么?”林安夜走过去。
“我在制造木灰。”端午说。刚才谢灵提到宫里用的固色剂,她简单分析了制造原理,也不难懂。无非就是把木头或者稻草,麦杆烧成灰,再筛出细灰,把细灰加热水搅拌,沈淀之后取出澄清灰水,加于染料里,不但可以使得染出的色彩更加鲜艳,还可固色。更重要的是,这木灰完全可以用于染色丝绸。
端午把灰水原理讲了一遍给林安夜听,林安夜照着做了,果然丝绸色泽更加鲜亮柔软。
于是林安夜把这个方法传授给杨宗闰,让今后的丝绸就加灰水固色。木材灰水比石灰水刺激性要小,丝绸完全可以适应。
端午帮林安夜解决了在丝绸上固色的问题,林安夜对端午更加相信了。他已经认定了娶妻非娶端午不可。可是他又知道他父亲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找林安静商量这事。
“安夜,你一向对女子冷漠得很,为何和杨端午刚认识不久,就想娶她为妻呢?”林安静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林安夜目光坚定:“长姐姐,人和人的相遇,有时候,并没有什么道理。感情也是一样。并不是因为认识得久,就会爱上的。也不是才刚认识,就不能认定。”
“可父亲一向注重家风,你是知道,他是不可能同意的。”林安静还记得,父亲甚至为了家风,不愿接受她的回娘家。可她知道,三个孩子中,父亲最疼爱的是她。
家风,永远是林老爷最看重的东西,甚至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所以,才找姐姐商量。”林安夜很笃定的看着窗外,决定娶端午,这是他从小到大,他最理智也是最渴望的事。
他从来没有想起一个女孩子,这么幸福过。好像一阵风,吹散了他的所有忧愁。
“你已经认定她了吗?”林安静深深凝视自己的弟弟,林安夜对感情的事从来认真,过去,林老爷问过他对很多来做媒女子的看法,可他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从来不拖泥带水。
“当然。这辈子除了她,我断不会要别的女子。”林安夜的声音,掷地有声。
林安静听了,脸上却没有他以为的惊奇,“其实这几日从你的眼神里,我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我也喜欢端午姑娘,她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配得上你的女子。”
“多谢姐姐。”林安夜很高兴,至少他喜欢的,他最尊敬的姐姐也喜欢。
“杨端午聪明能干,口才又好,若是有她在林家,林家染坊必可以更上一层楼。如此,爹爹和你,也不必这么辛苦了。”林安静幽幽地说,“我虽也是林家的一份子,可毕竟曾经出嫁过,父亲不悦我时常出头,我对于染布也不懂,所以,我也是何其希望你可以娶一个帮得上林家的女子为妻。可是纵观各个大家闺秀,美丽贤惠有之,温柔可爱有之,却没有一个似杨端午那么出色能干。于我这关,我必是赞成的。只是,父亲那关,还需你去说说。”
林安夜说:“长姐姐这番话,使弟弟更加有信心,明日端午一家就要回村,我送他们回去后,就和父亲商量这事。如是成了,我即刻下聘,也免夜长梦多。”
林安静笑道:“你未免也太急了吧。端午姑娘愿意吗?”
林安夜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笑来:“她一定会同意的,我想。”
深秋的风吹的人脸啊,起了皮,干巴巴的一阵凉意。
谢灵带着端午,二丫,美丫,在厅堂里向林安静辞行。
林安静特意让奴婢装了酥饼,胭脂,布料各两盒,放在马车上,说:“我弟弟安夜说要送你们回去。也是,此行路途倒也不近,你们既然是从我们林家出来的,自然要护送你们安全归家的。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谢灵听说是林安夜亲自送行,本想推拒,可是林安静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等于关了她的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端午却预感到林安夜想做什么。
“既然林公子如此厚待我们,我们却是推之不恭了。”谢灵说,“多谢林小姐。”
“你不必谢我的,你的女儿端午,帮了我们林家一个大忙。我们也是应该感谢的。从今后你们想来只管来,就是你们杨宗闰的工钱,我也要和安夜商量下,给他加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