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的境遇下都要坚强,努力生活的人,生活总不会一直辜负他们。
祁明诚是打算赶回梨东镇上过年的。于是他是算好了时间离开了南婪的。在这一路上,他不仅仅是在赶路,还把包春生他们这些年跑过商的路线在脑海中串联起来,然后他自己亲自走了一遍。
荣亲王要成事,这不仅对纪良和赵成义造成了影响,也对祁明诚造成了影响。
尽管祁明诚不混官场,不过他如今和西北军联系紧密,也算和政治沾边。一旦荣亲王登基,新皇一定会大力肃清军中贪污腐败的现象,并且会重点照顾西北军,那西北军肯定不会缺乏军饷了。于是祁明诚需要给自己手里的粮食被服找新的销路。官吃不下这么大的量,他只能把眼光投向民。
祁明诚打算把军用转为民用。
于是,祁明诚需要构建一个全国性的商业网络。这其实是他穿越时就想要做的事情,不过后来遭遇了种种事情,他还是选择先来南婪发展了。事实上,在南婪的经历并没有耽误祁明诚实现他最初的目的,反而让祁明诚接下来的路走得更稳了。他有了更加雄厚的资本,也就有了更足的底气。
祁明诚这次回老家,并没有带上包春生几个。因为这几位合同工如今都已经锻炼出来了,于是祁明诚就给他们安排了工作。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当个端茶送水的小厮,祁明诚觉得太委屈他们了。
这次跟着祁明诚的人叫郝来运。他原本是赵成义手里的兵,上过战场,后来受伤跛了脚,就被赵成义派到了祁明诚身边来。郝来运的功夫还在,虽然脚是跛了,但寻常的混混根本奈何不了他。
祁明诚和郝来运处得不错。郝来运本来是来当保镖的,结果硬是叫祁明诚培养成了特助。
长途旅行其实特别无聊,祁明诚就喜欢和郝来运聊天打发时间。于是,郝来运赶车的时候,祁明诚就坐在一边陪他赶车。郝来运设陷阱抓山鸡的时候,祁明诚就蹲在他身边陪他抓山鸡。郝来运去小河中洗澡的时候,祁明诚就找块石头坐着,眼睛不看着郝来运,不过口里还和郝来运聊着天。
郝来运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哭丧着一张脸说:“先生,赵老大的事情,我已经翻来覆去说过好多遍了。你还没有听烦啊?”他跟在赵成义身边的那几年恰好就是祁明诚待在南婪的这几年,也就是说他亲眼见到的那些有关于赵成义的经历,都是祁明诚没有见过的,因此祁明诚很喜欢听他说。
祁明诚笑着说:“没呢,你再说一百遍,我也听不烦。”
“那先生你等会儿,我喝口水再继续对你说。”郝来运认命了。
祁明诚立刻解下腰间的一个酒囊,递给郝来运,说:“之前路过那个小镇时特意打的酒,就知道你肯定馋这个,喝吧。”祁明诚这次回家带着不少的人,郝来运一个人喝醉了误不了什么事情。
郝来运的眼睛都亮了,谢过祁明诚后,立刻灌了一大口酒。
他的酒量其实很好,不过酒量好归好,但喝了酒就喜欢吹牛,这仿佛是一些人的天性了。
郝来运便又对着祁明诚吹了起来:“……那雪下得啊,直接埋到我的小腿!不对,都埋到我膝盖了!我那时就想,这仗还怎么打啊?赵老大还受着伤,箭就插在他的肩膀上,他让我帮他拔。”
祁明诚起初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到了这里,脸都黑了,说:“等等,你之前说的时候,不是说他就是肩膀上破了点皮吗?不是说那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了吗?怎么这次又说是他中箭了?”
“这不是赵老大嘱咐过了么?对着您哪能实话实说啊,真说了实话,您还不得心疼死?”
祁明诚的眼睛眯了起来。
郝来运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得意,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紧补救说:“咱们赵老大的身体可棒了,不就是中了一支箭么?这点伤养上个把月就能好透了!就是大腿上破个洞都不算什么的!”
“怎么,大腿上还被捅破过一个洞?”祁明诚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郝来运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他其实是个老实人啊,所以赵老大真是对不住了啊!
祁明诚气坏了。不过,即使生着气,祁明诚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于是,祁明诚的理智又一点点回来了,其实他不应该生赵成义的气的。他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惟愿天下早点太平吧。
当祁明诚回到梨东镇的时候,年味已经很浓了。
他这一次回家并没有提前告知家人,这倒不是想要给家人制造惊喜什么的,他的心态其实就像赵成义当初忽然来南婪看他时一样,不希望家人因为等着他的归来而连着几个月都过得非常焦急。
祁明诚在梨东镇上有房子,他打算把自己带回来的人先安置在祁家的宅子里。
从渡口往祁宅走的时候,祁明诚路过了一片临时的集市。
有个摊子上在卖小馄饨,摊主同时架着好几个炉子,炉子上烧着一锅锅的热汤。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其中一个炉子被人撞了下,眼看上炉子上的锅就要往一边倒过去了,而那边正站着一个孩子。祁明诚根本就没有多想,立刻上前一步,想用脚把装满了滚烫热水的锅往另一个方向踢去。
祁明诚脚上穿着靴子,只要热水不直接泼到他的脚上,他对着锅踹一脚并不会烫着他自己。与此同时,人群中忽然扬出了一道鞭子,那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卷上小孩子的腰,把小孩子往另一边带了过去。热锅落了地,小孩子也滚到了另一边。非常幸运的是,这个孩子并没有被烫到。
祁明诚和那位甩鞭子的人相视一笑。
甩鞭子那人是个俊逸小哥。不过,祁明诚的眼睛多尖啊,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了。她一手拿鞭子,一手扛着一个稻草扎的用来插糖葫芦的那种东西。不过,此时这东西上不仅插着几支糖葫芦,还插着好些别的甜食,比如说用彩糖捏出来的糖人,还比如说用糖浆做出来的十二生肖。
见祁明诚看着自己手里的糖束,那“小哥”赶紧解释说:“家里的孩子爱吃糖。”
祁明诚非常理解地笑了一下。
第115章
祁明诚带着自己的人继续往祁宅走去。
梨东镇的街道并不像北方街道一样笔直笔直的,这儿的街道弯弯曲曲就像是山路一样。因此,镇上的房子也建得并不如何规律。待祁明诚转过一个弯,他又看到那位扛着一大串甜食的“小哥”了。
两个人又是相视一笑。谁叫他们刚刚那么有默契,视线对上后,好像总需要礼貌性地笑一下。
祁明诚心中暗想,这“小哥”家中的孩子还挺多的啊!不然这么多糖要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要不是这“小哥”的衣着料子都不错,看她扛着这么个大稻草扎子,估计都以为她是专业卖糖的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情,祁明诚又不是一个在这种事情上好奇心太过旺盛的人,于是他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倒是那位“小哥”还主动和祁明诚搭起了话:“您瞧着有些眼生啊!”
祁明诚忽然想起了一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虽说他现在还没有“鬓毛衰”,但被“小哥”这么一问,倒是应了“笑问客从何处来”一句了。
祁明诚笑着说:“我就是本地人啊。不过,我瞧着小哥您也很眼生。”
“小哥”从稻草扎子上抽了根糖葫芦递给祁明诚,说:“哈哈,我……我这是……哎,总之我现在也算是本地人。来,给你一串糖葫芦,今年来年都要红红火火啊!”她看出祁明诚是做生意的了。
祁明诚谢过了这份好意,接过糖葫芦就塞郝来运手里了。
虽说“小哥”的扮相非常飒爽,不过看得出来,她女扮男装的经验应该不是很多,很多细节上总会暴露了她女儿家的身份。不过,一个会甩鞭子还甩得非常好的姑娘,在这个时代也是不多见的了。
祁明诚和“小哥”回家时竟是顺路的。
“小哥”看着祁明诚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了一部分,狐疑地问:“您是住在哪儿的呢?再往前走过去,就都是我家的房子了,左边那栋是我家的,右边那栋是我大嫂家的。”
祁明诚看了眼右边的那栋祁宅,又看了看“小哥”扛着的那么多糖,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
“小哥”却以为祁明诚是心虚了。她空着的那只手又摸上了自己缠在腰间的鞭子。
祁明诚问:“您家的‘孩子’名叫赵成信吧?”
赵成信是赵家四郎的名字。赵家兄弟的名字是按照礼义仁信排下来的。
柳念文的眼睛瞪大了。
她看了祁明诚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哟,您是二嫂吧?嘿,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二嫂帮我拿一会儿,我这就回家喊人去!”她把稻草扎子塞进祁明诚手里,然后身姿矫健地跑回家去了。
祁明诚基本上能肯定这人的身份了,这是赵四郎的媳妇吧?说好的小家碧玉呢?
原以为赵四郎的媳妇会是笑不露齿的那种姑娘,却没想到她竟然练得一手好鞭法,而且性格也咋咋忽忽瞧着有些冒失。祁明诚把赵家的四个“媳妇”在心里扒拉了一下,觉得这里面的奇葩挺多的。
嗯,此处的“奇葩”二字非贬义。
左边的宅子里很快迎出了不少人。早在几年前,赵家就举家搬到镇上来了。他们在乡下一直都没有置办什么田地,等日子渐渐好过了,能在镇上置办下房产了,就搬了过来。因为搬家的事情不急,所以赵家的房子是买了土地以后重新建的,为着和祁家走动方便,新房子还特意设在了祁宅的旁边。
赵家人多,房子也建得有些大。
祁明诚慢慢把迎出来的人认全了。赵大郎和祁二娘子几乎没怎么变样子。三郎身边站着一个白面书生,这“书生”估计就是那位“祝英台”了,不过她女扮男装的技术显然比四郎家的那位要高明很多,至少祁明诚乍一看,并不能瞧出她真实的性别来。至于刚刚的那位“小哥”正抱着四郎的胳膊。
很好,一共四个儿媳妇,这里面一个是男的,还有两个是女扮男装的,赵老太太也是心大呢!
玉珠儿牵着一个小男孩,躲在父母的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偷偷地打量着祁明诚。
“明诚!”祁二娘子唤了弟弟一声。然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祁明诚叫了一声二姐,快步走到门边,把怀中的稻草扎子推给了四郎,顺便调侃了他一句:“你媳妇很疼你嘛,给你买了这么多的糖。喏,你可以拿着慢慢吃了,吃一口够你甜上一整年了的吧?”
“不不,不全是我的,还有玉珠儿和长福的份。”赵家四郎的脸都涨红了。
赵老太太走得慢些,宁袖儿又赶紧退回去扶了她一把。堵在门边的众人纷纷给老太太让开了一条路。祁明诚赶紧走过去。尽管他都穿越了这么久,不过他还是做不来对着活人下跪磕头的事,因此他紧紧握住了老太太地手,对着老太太鞠了一躬。他原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这样做倒也不显失礼了。
没有回来的时候,祁明诚还担心过祁二娘子和两位妯娌相处得不好。可事实上,宁袖儿是个自小被当成男儿养大的,通四书、明经略,却不擅长内宅之事;柳念文则是个疯丫头,因为母亲早亡,她跟着父兄学了一身好武艺,同样不通内宅之事。于是,赵家的家事如今都是靠着祁二娘子在操持啊。
宁袖儿是个明白人,有智商又有情商。
柳念文虽然比祁二娘子小不了多少,平时却喜欢对着祁二娘子撒娇。
祁二娘子这个当家长嫂的地位真的非常稳固。
祁明诚想把自己带回来的人先安顿好了,结果祁二娘子把他按进了椅子里,说:“你长途跋涉刚刚到家,就好好歇着吧,或者陪娘聊聊天也是好的。你带回来的那些人,我去帮你安置了。”说完这话她就风风火火地出了屋子。她瞧上去变得比几年前的时候更加干练了,果然是当了家主了事的人。
玉珠儿依然没有靠近祁明诚,大人让她叫人时,她也叫。不过她的眼神中写满了迷茫。
玉珠儿拉着弟弟站在了一边,继续偷偷地观察祁明诚。
赵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嘱咐大儿子说:“老大啊,你快去吴家报个信,告诉他们明诚回来了!”说完了,她又转头看向祁明诚,说:“哎,今年的好消息真多,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大姐也怀上了,转过年来就要生了。那孩子是个有福的,生在正月里呢!”这还是祁大娘子的第一个孩子。
有经验的妇人瞧着祁大娘子的肚子,断定她这胎是个姑娘。但对于祁大娘子和吴顺夫妻来说,是姑娘是小子都无所谓了,这是他们盼了多年的孩子啊!只要孩子平安出生,就是他们莫大的幸福了。
祁明诚一听这话,赶紧把赵大哥叫了回来,说:“既然我姐月份大了,还是不要惊动她了,也不要惊动我姐夫,就让我姐夫留在家里陪着我姐吧,莫叫他跑来跑去的了。我直接跟着大哥走一趟。”
赵老太太笑着说:“他们如今也住在镇上!离着我们很近的。”
吴顺跟着赵大郎卖了好几次的炭,慢慢就有了些积蓄。等到赵家搬到镇上时,吴顺一咬牙也跟着搬了。他同样没有田产,原本是靠着打猎为生的,但打猎是有风险的,既然家里经济宽裕了,他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再上山冒这个风险。因为之前跟着祁明诚跑了一次商,吴顺多少有了些见识,于是就在镇上赁了个铺子,现在做些杂货的生意。铺子里的货都是他自己跑出去进的,一年出去个两三个月。
杂货铺子赚不到什么大钱,但吴顺和祁大娘子心态平和,他们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
听说祁明诚回来了,吴顺立刻把铺子关了,生意也不做了,扶着祁大娘子就到了赵家。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真是热闹极了。祁明诚对着玉珠儿招了招手,笑着问她:“赵永裕,你不认识我了?”赵永裕是玉珠儿的大名,到她这一辈正好是“永”字辈。因她身为嫡长,所以也入了排行。
玉珠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对于祁明诚确实是什么印象都没有了。尽管家里人总是会说起这位“叔叔”或者是“舅舅”,还会对玉珠儿说“他可疼你了”,但玉珠儿确实不记得祁明诚了。
祁明诚故意垮下了脸,丧气地说:“那玉珠儿也不喜欢我了吗?”
玉珠儿越发不好意思了。
“喜欢的。”玉珠儿小声地说。
她声音太轻,于是大家都没有听清楚。不过她不好意思说第二遍了。
玉珠儿的弟弟小名叫长福。长福立刻没心没肺地嚷嚷了起来:“我姐姐说,她喜欢的啊!”
于是,大人们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第116章
在南婪待的那几年,让祁明诚穿越后锻炼出来的抗寒能力又全面退化了。因为南婪从来都没有冬天!回到梨东镇上后,祁明诚又和火炉长到了一起去。离开了火炉,他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年前下了场雪。梨东镇的地理位置已经偏南了,因此这边的冬天虽然会下雪,但那种鹅毛大雪还是少见。今年的这场雪却非常大。下了一夜雪后,第二天推门一看,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的了。
小孩子们都乐疯了!
玉珠儿带着弟弟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柳念文虽已嫁人,并当她真遇到什么事情时,还挺能拿主意的,但平时生活中又显得非常孩子气。她竟然和两个孩子打起了雪仗。祁明诚哆嗦着蹲在院子里刷牙洗脸时,长福手里的雪球失了准头,正好砸进了祁明诚的衣领里。祁明诚又忍不住抖了起来。
玉珠儿拉着长福道了歉,祁明诚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个笑容说:“没关系,你们好好玩吧!”
柳念文每天就负责带孩子们玩。家里的其他女人们则把大家的旧衣服都收拾了出来,挑挑拣拣分好了类,然后送给了有需要的人家。若是碰上了上门要饭的人,她们还会给他们的碗里添块肉。
梨东镇不大,镇上的人就没有互相不认识的。因此,那些上别人家门口要饭的人中,基本上没有什么闲人懒汉,谁也舍不下这个脸啊?他们都是真有需要了,才会去别人家门口说一些吉利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