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敲键盘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任宙远对这样的气氛很是习惯,和平时在家时没什么两样,安安同样也适应良好,就是罗恩坐了一阵就忍不住动来动去,浑身的不耐烦。
太安静,安静得太可怕了!
他看了下对面坐着的一大一小,任宙远轻蹙着眉头,时而思考,时而敲敲键盘,认8 真工作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而坐在他旁边的安安将手上的机器人模型拆了又拼好,这个玩完了,就将它放回到小耽美文库里,拿出第二个又重复同样的动作。
罗恩盯着他看了足有半个小时,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是说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熊孩子吗?这家伙听话得简直让人心惊,他说不清安安到底比较像安静儒雅的任宙远,还是那个老是板着一张脸沉默得跟哑了一样的列昂尼德,但是看他没有一点表情地摆弄他手上的零件,罗恩还是决定安安像的就是那个无趣的老板。
他索性扔开了笔,托着腮帮子喊了一声,“安安,你是叫安安是吧?来叔叔这边,让叔叔看看你呗。”
罗恩突然这么一喊,对面坐着的两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向他看过来,相似的眼珠子盯着他看,看得罗恩都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干笑了一声。
安安抬头看了任宙远一眼,任宙远朝他点点头,于是安安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过去。
任宙远一直默默在观察他们,罗恩将安安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安安则双手放大腿上乖乖坐好,两人低声不知在聊着些什么,倒是没有看见安安不满的样子,于是便也随他们去了。
罗恩这个人嘴巴没个门把的,和安安聊聊这个又扯扯那个,其实说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偶尔穿插一两句探一下任宙远的底,偏偏安安平时接触的人少,鲜少遇见像罗恩这种说话有趣的,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住,也跟着说了一些。
才过了那么一阵子,罗恩就已经和安安熟络到牵着安安的手,对任宙远说:“我带他下去听课啊,这里太闷了,咱俩下去转转。”
任宙远嘴巴微张“啊”了一声,不甚确定地看了安安一眼,又对罗恩道:“会不会麻烦到你,要不就让安安在这里坐着玩儿就是了。”
“没关系,”罗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另一只牵着安安的手晃了晃,带着点哄小朋友的语气道:“安安会乖乖地上课的,是不是?”
“嗯!”出乎任宙远意料的,安安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看着两人高高兴兴地去乘电梯,任宙远整个人都错乱了。
罗恩没多久就回到办公室,跟任宙远说安安在楼下上课,有老师在不会出什么问题,说完他就搬了椅子凑到任宙远旁边,一张脸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任宙远瞥了他一眼,有点不太想搭理。
罗恩显然不会被他的眼神击退,觍着脸道:“怎么样,同居了吧?有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和谁?和安安吗?要擦出什么火花?”任宙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罗恩一愣,瞬间就回过神来,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哟!我都忘了老板出差了,我这秘书太不称职。”
罗恩俨然把任宙远当成了未来老板娘,之前一直克制不说的话今天也忍不住了,特意将安安支开,就为了和他聊八卦。
他跟任宙远说了不少列昂尼德家里的状况,包括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干些什么的,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任宙远装作在认真工作,耳朵却竖起来用心听着,连手上早已停下打字都没发现,还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
“他一直很羡慕他大哥一家,看见他们生了个大胖儿子稀罕得不得了,虽然脸上还是一脸面瘫,但是每次回家买得最多的礼物就是给那胖小子的,偏偏他就只会按自己的喜好来,送的都是一些创客的小玩意儿,可没少被阿纳托利嫌弃。”罗恩想到安安那么喜欢摆弄那些零件,笑着拍了拍任宙远的肩道:“你和安安的出现可真是拯救了他啊!”
任宙远听了心情有点复杂,就像是自己儿子爱不释手的东西,结果是别人嫌弃不要的才给他一样,虽然知道这种心理很不要得,但是禁不住就是这么想。
罗恩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把任宙远说得就像是列昂尼德的救世主一样,听得他无奈又好笑。可是听了罗恩的话,他倒是学习了不少日后克制列昂尼德的办法。
他想到了列昂尼德那么喜欢小孩子,之前说起安安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态度,就连对待别人的孩子都像是要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送上,如果对象换了安安,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他转念一想,以安安那么讨厌外国人的性子,两人相遇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任宙远竟有点期待列昂尼德回来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论被嫌弃送的东西还是被嫌弃送的人哪一个更凄惨小剧场*
阿纳托利:这是什么鬼我不要!
安安:这是谁送的,我不要!
(被各种嫌弃的)列昂尼德:你们高兴就好QAQ
第28章 嫌弃
列昂尼德努力压缩时间,将三天的工作压成两天完成,却没想到准备谈妥的时候又突生变故,硬是被迫在海城逗留了一周,等这边的工作一结束,当天下午就坐上飞机往回赶。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擦黑,父子俩刚吃过饭,任宙远在收拾碗筷,安安跟在他屁股后面偶尔帮忙托一下盘子,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大门传来“咔嚓”开门的声音。
住在这里几天了,除了住所环境改变了,日常生活和以往基本无异。平时都只有他和安安两人在这屋子里活动,因此即便列昂尼德没有事先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此时任宙远只愣了一瞬,马上就反应过来。
心情莫名地就有点紧张,任宙远擦桌子的动作不变,但是拧成一团的桌布泄露了他的心情。安安听见玄关传来的声音,蹭的一下便躲到任宙远身后,双手揪着任宙远的裤腿,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就怕下一秒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坏人。
过了几秒,坏人现身了,是一只大狗熊。
大狗熊往前走了几步,强大的存在感让任宙远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上的东西,与他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他在脑袋里高速转动了几圈,搜肠刮肚想了好些对白,最后挤出了一句,“欢迎回来。”
列昂尼德双眼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速度太快让人难以捕捉他此时的心情,他定睛看了任宙远一阵,又低头看了看安安,心里有种道不清的情绪狠狠地撞击他的心房。
“我回来了。”他望着任宙远的双眼回道,说完后蹲下身,眼睛钉在安安身上移不开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与安安面对面,之前远看就觉得安安长得真好看,如今更是觉得这孩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张脸像是被雕琢过一样,而且不像外国小孩普遍满脸的雀斑,光滑的小脸蛋让人看了就想亲一口。
列昂尼德内心早就热血沸腾,但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双颊由于紧张还咬紧牙关绷得紧紧的,只有双眼炽热的视线暴露了他的心情。他开口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许久还是沉默了下来,只用一双眼睛猛盯着安安不放。
无奈安安根本看不懂他的眼神,眼前这个不仅是他最讨厌的外国人,看那样子还仿佛要吃人。这人比他爸爸还要高出一个头,小小的安安察觉到了危险,往任宙远身后躲得更厉害,一张脸埋在任宙远大腿的位置,完全不肯施舍他一个眼神。
列昂尼德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儿子的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有点无措地抬头看向任宙远。
任宙远看到儿子的反应如他想象中那般,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头疼。他拍了拍安安的头,让他走到前面来,然而安安一个劲地抱着任宙远的大腿扭着小身板,就是不愿意给他一个正脸看。
任宙远实在无奈,儿子这讨厌外国人的毛病还真的刻到骨子里了,本以为在维奇上了这么久的课,面对那些外国人老师安安也没有表现出以往的反感,或许这老毛病在不经意间就治好了,却没想到现在见到自己的亲爹,这“病”又复发了。
他佯装生气,板着脸用警告的语气低声训了安安一句,“安安,爸爸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安安是不是要当个没礼貌的坏小孩。”
这话任宙远很少说,平时若是这么一说,安安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会扁着嘴出来认错,怎么知道这次他跺了跺脚,就是不愿把脸露出来。
任宙远有点担心不知道他会不会又隐忍着不哭出声,训了两句就没再说他,等过了半分钟见他还是那样,心里也有点急,便转身蹲下想将他抱起。
他和安安斡旋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将他“撕”开,看见安安没有哭鼻子,只是皱着眉头抿着嘴,任宙远也放下半颗心。他抱起安安颠了颠,语气也温柔了一点,想了想还是没戳穿列昂尼德的身份,对安安说:“爸爸没有教过你吗?看见叔叔要叫人,安安是不是没礼貌。”
安安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被任宙远瞪了一眼,就更不满了,指着列昂尼德大叫:“他又没有叫我!”
任宙远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忍着怒气吼了他一声,“安安!”
被他这么一吼,安安顿时就委屈了,他扁着嘴忍了一下没忍住,趴在任宙远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两只小手还锤着任宙远控诉道:“爸爸是骗子!爸爸不爱安安了!我不要这个外国人!我要回家,呜呜……”
列昂尼德看着他们父子俩,两人说的是中文他也听不懂,但是看到安安突然哭了起来,声音还越来越大,顿时慌了手脚,不停以眼神询问任宙远发生什么事。
任宙远头都疼了,他能猜到安安或许会对列昂尼德反感,但是没想到竟会到这个程度。他对列昂尼德扯了一个苦笑,说孩子在闹脾气,他要先哄一哄,列昂尼德听了后比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去。
任宙远抱着安安回房,看他哭到打嗝,眼泪爬满整张小脸,鼻子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看了都觉得可怜。
他抽了两张纸巾帮安安擦眼泪,边擦边和他讲道理:“爸爸以前是不是有教过安安,见到大人要叫叔叔阿姨好,安安说要当个有礼貌的乖小孩,怎么今天就不听话了呢?”
安安抽了抽鼻子,还有点不服气地说:“那、那个叔叔,是外国人。”
“外国人又怎么样了,外国人就不是安安的长辈了么?”任宙远帮他抿了抿鼻子,“维奇里面的老师是不是也是外国人,安安每次去上课不是都叫老师好吗,怎么今天就不会叫了。”他见安安还想反驳,忙说:“你别想再找借口了,你今晚就是不乖,外国人不能拿来当借口,爸爸以前没说你,不代表你讨厌外国人就是对的,你这个毛病要改掉,不能老是说讨厌外国人。”
安安抽着气,边啜泣边耍赖说:“安安不要外国人,就是不要外国人!”
任宙远见他还是那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脑门都突突地生疼。
到了这一刻他哪里看不出来,安安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讨厌外国人的话,但哪一次会这么大反应,想到前不久他才问过安安关于另一个爸爸的事情,后来他们搬了新家,如今又看到了列昂尼德出现在这里,以安安的聪明,想必是猜出了列昂尼德的身份。
可就是因为这样,任宙远才头疼。他不知道他们和列昂尼德能否一直走下去,但是既然他开了这个头,短时间内他们三个人是被绑在一起了,现在他们都搬进来了,安安不可能一辈子用这种态度对待列昂尼德。
回想起刚才列昂尼德的表情,他曾几何时见过那个沉稳的男人有过如此局促不安的时候,不论安安接不接受他,那人始终是安安的另一个亲生父亲。
他努力引导安安,但是安安难得如此坚持,说讨厌就是讨厌,那嫌弃的表情看得任宙远好气又好笑。
任宙远说得嘴皮子都干了,还是没能劝服他,最后他也投降了,干脆问安安:“好吧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搭理那个叔叔?”
安安撇了撇嘴,嘴巴张了张又闭上,黑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了个连任宙远都觉得为难的条件——
“他要是会说中文安安就说他不是外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比作者更贫瘠的列昂尼德的词库*
列昂尼德:天啊这是我的儿子!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么这么好看!
任宙远:先生请问有哪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安安(举手):毕加索!毕加索!
第29章 学习
“嗯,就是这样。”任宙远将安安哄睡后,来到大厅,列昂尼德连衣服都没有换,坐在沙发上一脸疲倦,在听完任宙远的话后,整个人显得更无力了。
“我明白了。”抹了把脸,列昂尼德对任宙远笑了笑说:“辛苦你了,这几天还住得习惯吗?”
任宙远细心观察他的表情,心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人明明那么期待和安安的见面,要不是为了安安,他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面对面说话,可是这些日子他却一直没有好好引导安安,才导致今晚这个局面。
他点了点头,又道:“安安就是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我会说他的。”
列昂尼德摆了摆手,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安安说得对,我是该好好学习一下中文,你们父子俩都说的中文,你也会说俄语,没理由就该让着我是吧?你别紧张,我没有生气,”他看了看时间,“那么晚了,安安都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多说什么就显得他很矫情似的,但是任宙远内心还是觉得抱歉,他看了看刚才发生矛盾的地方,又看到了还放在玄关的行李箱,突然想到,“你吃过了吗?”
“嗯?”列昂尼德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一下飞机就往回赶,回来都过了时间了。”
不知怎么的,任宙远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可怜,他想了想道:“我下个面给你吃吧,”见列昂尼德想拒绝,他忙站起来说:“很快的,你去洗个脸换件衣服,弄好就能吃了。”说罢不等列昂尼德反驳,三步并两步向厨房的方向走。
列昂尼德勾唇笑了笑,听话地从玄关处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往卧室走。
任宙远做好面,发现列昂尼德已经坐在餐桌上等着,他端着面走过去,“不知道你吃习惯什么口味,我没放辣。”
任宙远想着列昂尼德长这么大块,于是做了三个面,家里的碗不够大,就干脆拿锅盛着端出来。列昂尼德看着端上来的面,脸抽了抽,默默地拿起叉子开动。
列昂尼德吃面的速度很快,但姿势却很优雅,任宙远本想等他吃完再出来收拾,但见他一口吃掉五分一,只得坐在一旁等着他吃完。
列昂尼德外貌很立体,此时在侧面看,鼻梁更挺拔,他的颧骨突出,眼窝看起来更深,深棕色的睫毛此时低垂着,遮盖住他那双与安安不同的双眼,那双平时凌厉但看向安安时却炽热的蓝眼睛。
这还是任宙远第一次见到列昂尼德穿便装的样子,上次去创客基地时对方穿的也是稍微简单一点的衬衫,而现在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下身穿一条普通的运动裤,就这么简单的穿着,竟让任宙远觉得他变了一个人。
熊还是熊,但是从大黑熊变成了北极熊,明知还是改变不了底子里的凶残,可换了一张白皮,倒是让人觉得容易亲近许多。
自那天开始,列昂尼德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中文,无论上班还是下班,任宙远都能看见他捧着一本《轻松学中文》在念“a.o.e”,不带一点表情读着小学生学的玩意儿,那样子不是普通的滑稽。
他和安安的关系还是维持原样,一个小心讨好,一个处处躲避,后来任宙远又说了安安几次,安安才不得不“放下身段”,不再躲在任宙远身后,露出一张小脸给他看个够。
列昂尼德学习用功又勤奋,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总算能说几句最简单的句子,任宙远把他的努力看在眼里,用心地在两人中间当个桥梁,最终好说歹说,半强迫地总算让安安开口叫他一声“叔叔好”。
虽然不是“爸爸好”,可是安安愿意搭理他,列昂尼德都开心得心里冒泡了,忍着激动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就是那双放精光的眼睛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