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宫要见圣上!本宫要去见圣上!圣上会听本宫解释的!”贤妃瘫坐在地上,喃喃了几句,而后忽而仰起头,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圣上?你以为圣上还愿意听你的胡言?”淑妃冷笑一声,拍了拍手,门外茹末端着一个托盘缓缓走了进来。盘上一只酒壶,一只白瓷杯,明明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此时看着却叫人绝望。
“不,不……不可能!”贤妃惊恐地手脚并用,一点点向后挪着。
“圣上仁慈,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姐姐又为皇族添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的份儿上。特意选了这鸩毒,留姐姐一具全尸。”淑妃拎起那只精致的酒壶,柔声道,“姐姐可千万要记着圣上的恩德才是。”
贤妃拼命的摇着头,睁大着眼看着淑妃缓缓将酒壶里的液体倒入瓷杯中,瞳孔一缩,忽而猛地起身,从淑妃身旁撞过去就向往门外跑。
——但是却被茹末反手硬生生地制压住了。
淑妃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领口被毒酒浸湿的地方,眼神一利,拎着酒壶就缓步走到了贤妃身边:“姐姐为何就不能听话一点?都临死了,还要给本宫添麻烦。”
说着,单手掰开贤妃的嘴,将酒壶的壶嘴儿硬生生的插、了进去。
贤妃惊恐地看着淑妃手中的动作,尽管已经竭力的阻止那酒液入喉,但是却还是无力回天。
瞧着自己手下七窍已经开始缓缓渗血,嘴角一勾,忽而轻轻地俯身在贤妃耳边道:“姐姐既然要死,那便也就让姐姐做个明白鬼。”
“知道当初到底是谁将那龙袍放入你宫殿之内的么?”淑妃甜甜一笑,“是本宫。”
贤妃的眼睛瞬间瞪大,血液缓缓从眼下流出,双手忽而掐住淑妃的脖颈:“你这……毒妇!”
然而,还未施出什么力道,双手却又陡然垂下。再一瞧,那头已然气息全无了。
淑妃施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贤妃死相可怖的尸体,用脚踢了踢,然后冷笑:“就凭你,也想跟本宫斗?”
“娘娘。”茹末在一旁乖巧地递上干净的丝帕。
淑妃用丝帕擦了擦手,而后随意丢在了地上:“走罢。有具死人在这里,也真是污了眼睛。”
说着,转了身,径直了出了屋子。
茹末应了个“是”,跟在淑妃身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贤妃,微微一笑,而后又低下了头,重新快步跟了上去。
傍晚。
慕容远目送着洛骁和闻人久出了巷子,随后才回了茶坊。
秀娘正在后院里煮茶,见慕容远来了,笑着道:“将那两位送走了?许久没见你和谁聊得这么久了。”
慕容远从背后搂着秀娘,道:“洛兄带来的那位白十三,虽然年岁看着小,但是谈了一会儿便知,竟也是个精彩绝艳的人物。”
秀娘笑着将慕容远的手拍开:“是说那个神仙似的小少爷?”回过头望着自己夫君,道,“那么好看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若是他是我弟弟——”
“可高攀不上。”慕容远揉了揉秀娘的头发,道,“洛兄是个怎样的身份,你大体也能知晓。但即使是那么个尊贵的人,对着这白少爷,却也是恭敬的。”
秀娘微微一怔:“你是说……”
“与洛世子年岁相仿,且对大当前乾局势又了如指掌。”慕容远微微眯着眼,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叹了一口气,道:“白十二——白十二……加在一起,可不是就是一个‘皇’字么。”
第58章
洛骁将闻人久护送回东宫已是戌时,张有德照例在外面守着,见二人回来了,便赶紧迎了过来。
知道闻人久是与洛骁处在一处,张有德也不似之前那般担心,只是现下终于见人回来了,也不免松了一口气,上前便行了一礼,道:“殿下,世子。”
闻人久点了点头,步子未停,淡淡出声便道:“去叫墨兰她们将世子的屋子收拾出来,今夜世子就在这东宫宿了。”
张有德一怔,侧头看了一眼洛骁。
虽然之前做伴读时,洛骁是时常宿在青澜殿的,但是自闻人久上了朝,洛骁卸去伴读一职后,虽然白日依旧进出于东宫,但是宿下来因着于理不合,却倒是一次都不曾有过了。怎么今日——
心中虽有些疑惑,但是面上倒也没显露出什么,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赶紧下去命人吩咐准备去了。而这头洛骁接过张有德的灯笼,待得他走后,便同着闻人久径直去了书房。
还未批改的奏折堆满了书案,洛骁一边磨墨一边佯装委屈道:“殿下好生不讲道理,虽说是我先诱着殿下去的茶坊,但是呆到这个时辰,却也非我一人之过不是么。”
闻人久一目十行看过手中的奏折,略作思考,而后在其后做着批注,眼皮抬也不抬地道:“这般说来,子清是非要与孤将道理?6 洛骁笑了笑道:“哪里敢。”
“不敢便好。”闻人久将手中的奏折放下了,换了另一本,“快些做事。”
“是,我的殿下。”洛骁应着,安安静静地做起了手中的事。
待到了亥时,无事可做时便就拿了本书,静静地坐在洛骁身旁陪着他。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纸张翻动和书写的轻微声响。
直等到子时,最后一本奏折才将将批改完。洛骁替闻人久将奏折收了,道:“见殿下劳累至此,我倒是真的觉得白日所为罪该万死了。”
闻人久侧头看他,似笑非笑道:“现下知道忏悔了?”
“一直是知道殿下于政事上的辛苦,却不曾亲眼见过。”闻人久随意翻开一本奏折,道,“如今才知道张公公的话,并未夸大其词。”
闻人久垂了垂眼,也未曾抱怨什么,只道:“收拾好便走罢,夜已深,明日还需得上朝。”
言罢,转身出了书房。
洛骁拿了件披风,赶紧跟上:“虽说这日子白日里热了些,夜里总是凉的。殿下未免太不挂心自己的身子。”说着,替闻人久将披风系上了。
闻人久淡淡道:“孤现在的身子没有那么弱。”
“是、是,我知道。”洛骁仔细将绳子系好,“只当是我大惊小怪,请殿下容我一回可好?”
闻人久掀了眼皮瞧他一眼,没吱声,待那头替他将披风系好后,便自顾自的继续走了起来。
洛骁紧跟在闻人久身后,抬眼望着他,眼神里带了些莫可奈何的宠溺。
两人一路走到青澜殿,临分别,洛骁忽而对闻人久道:“殿下可还记着我父亲上书的那一份奏折?”
“蛮族侵扰我大乾边境一事?”闻人久侧眸望他,“侯爷上书,举荐他的副将张信领兵三万镇压蛮族,孤已准了侯爷的奏折。”
洛骁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殿下顺便也就准了我的折子罢。”
“什么?”闻人久低头扫一眼那折子问道。
洛骁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来,笑道:“明日朝上,我将向皇上请求,这次我会作为张副将的部下,随军征战。”
闻人久接过那本折子,握在手里,半晌,问道:“何时出发?”
洛骁道:“若无意外,明日下朝后,回府稍作准备,后日一早便随军出发。”
“何日回来?”闻人久接着问道。
“待替殿下平复边境之乱,击退那些蛮族贼寇便会回来。”洛骁微微笑着道。
闻人久点了点头,随意翻看了一下奏折,而后合起折子,道:“孤明白了,无须等到白日上朝,孤现下便给你句准话,允了这你的折子便是。”转过身,道,“只不过孤政务繁忙,子清出征之日怕是抽不得时间前去送行。”
洛骁道:“我明白。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殿下本就操劳,无须再费心思挂念于我。”
闻人久背对着洛骁,兀自在原处站立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望着洛骁,忽而笑了一笑:“一路小心,孤等着你不久后凯旋归来,成长为如同平津侯一般,值得大乾、值得孤信赖的将士。”
洛骁对着闻人久单膝跪下,铿锵道:“臣定当不负殿下所望。”
*
有着闻人久在背后推动,出征的事很快便被下旨定下了。前后共出兵三万,并将洛骁封为包衣骁骑参领,特命其率三千骑兵先行出发,直接前往戍洲边境援助前线。
洛骁走的那天是个雨天,早上开始天就阴沉得厉害,呼呼地刮着风,不多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像是天忽然的就破了个窟窿似的。
洛骁骑着马经过送别亭时,下意识地望着那边看了看,不过只一眼,便就收了回来。
他在想些什么?明明那人早就同他说过不会来送行的了。洛骁这么想着,忽而垂眸一笑:不来也好,这么大的雨,仔细将他淋病了。
更何况,本就想着接着这段出征,重新梳理一下他对于闻人久有些过界的心情。毕竟是少年人的身子,之前那样的日日相处在一起,会产生一些类似于爱慕的错觉也是难免。
长距离的分别一段时间,大约等再见面,一切便会好的。
那些错觉会慢慢消散,然后,一如他最初所设想的那般,他会成为他最忠诚的臣子,而他,会平定天下、娶妻生子,成为名留青史的千古一帝。
君君臣臣。或许也能做私下的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洛骁直视着前方,淡淡地扬了扬唇角:不来也好。不来也好。
高处的山坡上,张有德打着伞跟在闻人久身后跟着,眼睁睁瞧着洛骁领着三千骑兵消失在了眼前,才忍不住道:“殿下既然来了,不下去跟世子见上一面践行一番,何苦在此处生生瞧着?世子这一去,等回来却又不知是何时了。”
闻人久半垂着睫,淡淡地瞧着那奔腾而过的黑影,倏然一笑,漆黑的眸子微弯着,眼角眉梢都仿佛透露出了一丝初桃的妖丽气息:“出征何苦相送,徒添愁绪罢了。孤要的,是欢欢喜喜的相聚。”
转过身,握着油纸伞缓步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相别之日不过转瞬,待得子清凯旋之日,孤必盛装前去相迎。”
“殿下……”张有德一愣。
自世子说要出征之时起,自家太子殿下依旧是一如平常,不曾显露过半丝别样情绪,这让他险些以为平津世子在太子殿下心中或许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只是现下看来,却又好似全然不是如此。
“发什么愣,还不跟上。”闻人久收起伞,坐在马车上瞧着张有德,“回宫罢。”
张有德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跟上来道:“是,殿下。”
第59章
洛骁带着三千骑兵进入戍洲境地,是张信带着兵亲自出城迎接的。洛骁骑在马上,看见张信便勒住缰绳,翻身下了马,拱手便朗声道:“将军辛苦,此番圣上有命,派遣三万将士前来支援,我等且先行一步,剩余的将士押解着粮草已在途中,不日便将抵达戍洲。”
张信大笑:“如此甚好。”向左右吩咐一声,前去安排洛骁所带来的将士住所,而后径直上前,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有些日子不见,倒是长得这么大,已经可以上战场了。”
张信此人曾经乃平津侯手下的副将,骁勇善战,战功赫赫,是平津侯一手提拔出来的人物,与平津侯府不可谓是不亲近。
洛骁一笑,道:“只是初入战场,怕是经验不足,还需的张将军指教。”牵着马随着张信入了军营:“只是不知这次边境,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
张信指派了一个下士去将洛骁的马带到马厩拴好,而后对着洛骁道:“随我进来,我与你细说。”
“这次上书,虽然为的是蛮族侵扰边境,但实际上的问题又却不仅仅是如此。”张信拿出一张羊皮卷,卷上细密地画着周围的地形态势,“戍洲在秋笛关内,过了秋笛关便是一片平坦的大牧场,而蛮族就活动于此。”
“秋笛关缺少天堑,易攻难守,是以戍洲边界子民频频遭受掠夺。”张信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向了桌子,发出“嘭”的巨响,“且大乾赋税已连续提了三次,戍洲早已无力供给,大量百姓逃难南下,另一部分身强力壮的男人则沦为了草寇,联合着这里的太守与县令,变本加厉的反过来剥削着戍洲百姓——”
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粮草戍洲自身难以供给,多方压力又逼迫得士气一蹶不振……贼寇不过万余人,我方四万兵力却绞杀不得,实在是……愧对圣上,愧对大乾。”
洛骁将那羊皮卷拿在手上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垂了垂眸,道:“张将军无须这般自责,将军戍守边疆的功德自是全数记在戍洲百姓的心里的。”将羊皮卷放下,道,“至于日后如何作战,且等明日众将领聚齐在一处,我们再好好商讨便是。”
张信笑道:“也是,此时自怨自艾未免太过于难看。”站起来用手按着洛骁的肩膀道,“从帝京赶到戍洲,舟车劳顿想必你也是累了,晚上我做东,召集兄弟几个在一块喝上一杯怎么样?”挠了挠头,随后大叹了一口气,遗憾道,“哦,瞧我这脑子,一时高兴竟然忘了,军中有军纪,驻扎在此期间是不许饮酒的。”
洛骁道:“张将军也无须遗憾,待得绞杀那些蛮族、凯旋回京之日,我定当包下帝京最好的酒楼,让将军与将士们喝个痛快。”
“哈哈哈,一言为定,到时等上了京,你小子可不许反悔!”张信拍掌大笑。
洛骁也笑:“自当如此。”
*
大皇子闻人轩前往封地甘州的那一日,闻人久却是去了。
送别亭内,闻人轩早已不见德荣帝大寿之时的意气风发,一夜之间,母妃惨死,刘家倒台,连他也落得个近似于流放的下场。从大乾的长皇子到贫瘠之地的空壳王爷,云泥之差,打击之大几乎让他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闻人久缓缓抬眸瞧着面前这个面目颓败的长皇子,淡淡道:“甘州离此不下千里,此去一别,还望大皇兄多多保重。”
“保重?”闻人轩冷笑一声,眼底俱是死寂,“如今已得这么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却又有什么须得保重的地方?倒不如随母妃他们一般,死了干净!”
“若大皇兄真的做了这般念想,何不于此撞柱,一了百了,为何前往那穷乡僻壤,苟延残喘过完余生?”闻人久瞧闻人轩一眼,指尖凌空一划,倏然指向了送别亭结实的大理石柱。
闻人轩一怔,眸底浮现出一丝悲怆:“事已如此,却不想连太子也要过来嘲笑我一番。”
闻人久道:“不是孤嘲笑皇兄,是皇兄自身已如败家之犬,斗志全无!”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私藏龙袍一事本就蹊跷,许多疑点还未查清却就已经匆匆结案,皇兄本该尊荣加身却偏生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皇兄就不气闷?”
闻人轩咬牙没有吭声,但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若是皇兄真的就此一蹶不振,想必有人自会在背后拍手称快。”闻人久从张有德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给了闻人轩,道,“此去甘州,皇兄势必会遇上一切难处,只是孤除了些许银钱,也帮不上什么——若皇兄真的一心求死,就将这包裹丢了罢。”
闻人轩沉默片刻,终还是缓缓伸手将那包裹接了过来。
闻人久音色清冷,甚至无半分其他情绪:“皇兄宽厚,且有大智慧,便是留任甘州,想必也能有一番作为。为富饶之地锦上添花固然不错,但若令贫瘠之处安定祥和,岂不更是喜事一桩?”
闻人轩终于苦笑:“倒是我之前狭隘了。”
“珍重。”闻人久与闻人轩对视着,淡淡道了一句,而后才与闻人轩正式别过,转身离了送别亭,上了马车。
张有德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
随着马车缓缓前进,张有德忽而低声问道:“殿下,奴才有一事弄不明白……大皇子如今势力全无,您为何要——”
“没了势力岂不正好?能叫他将先前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数收起来。”闻人久轻描淡写道,“再则,闻人轩虽说这次栽得重了些,但不可否认,平日里他处事圆滑,行事沉稳。这样一个人物若能为孤所用,日后必能成为孤的一大助力。”
张有德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现下殿下在大皇子失意时帮了一把,日后——”
闻人久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张有德,轻声道:“你当闻人轩是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