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着了一身艳红裙衫,娇俏得花儿一般的女子,不是周守文爱妾之一的牡丹却又是哪个!
小珍跟过来也瞧了一瞧,骇得瞪大了双眼,伸手推了推柳儿,极轻地惊呼:“小姐,那不是——”
洛骁走过来,将二人带到了另一僻静之处,问道:“那二人你们认识?”
柳儿微微蹙了眉头不说话,小珍却快人快语地接了口:“怎么不认识?据说在小姐嫁进来之前,这牡丹是太守最宠爱的一名妾室,但是自小姐入了府,牡丹自觉受了冷落,是以对我们小姐一直看不顺眼,这么些年,还总是时不时的来找我们小姐的麻烦!”
小珍说的义愤填膺,柳儿倒是面色淡然:“若是她真能让我在周狗贼这里失宠,我倒还要谢谢她。”言罢却不愿在谈及这个话题,抬头对着洛骁和赵睦道,“小女子初心依旧,只是不知道世子对于戍州百姓的安危是否还如之前那般上心?”
洛骁微微笑了笑,道:“若是不然,我今日也不会在此处了。”
柳儿点了点头,道:“只望世子谨记自己的话,否则日后小女子便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世子的。”
赵睦听着柳儿的话,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洛骁却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朝着柳儿点头:“姑娘信我便是。”
柳儿深深地看了洛骁一眼,然后自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洛骁。
“这是——”洛骁伸手打开了盒子,“地图?”
柳儿点头,道:“如若小女子猜想的不错,这个应该就是周狗贼真正的藏粮之处。粮仓的钥匙也在其中,只希望对世子能有所助。”
洛骁就着月色粗略地扫了一眼那羊皮卷,羊皮卷上的地图与乔思林传回来的并无二致,心里大约明白了这的确就是真正的地图,瞧着盒子里的钥匙,眼神微微放松一分,随即将钥匙拿起来,瞧见盒子里似乎还有些东西,不由得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又是什么?”
柳儿眼神悲怆,一句一顿道:“是能让周狗贼死的东西!”
洛骁听柳儿这么说,瞳孔微缩,心下立即明悟了。伸手将盒子收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柳儿,道:“若是周守文发现此物丢了,姑娘只怕也难逃其责!”
沉吟一声,道:“此处不宜久留,不若在下先带姑娘出府,之后的事再细做商量?”
柳儿却轻笑一声,淡淡道:“不,世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现在,这府,我却还出不得。”明明白白地道,“即便是周狗贼发现这东西丢了,钥匙一直在他那儿,他也怪不得旁人。我虽是他枕边人,可能性大了些,但是他的枕边人却又何止我一个?那些烟花柳巷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是更可疑?”
“小姐!”小珍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柳儿竟然做了这么危险的事,一时间脸色刷白,惊恐地蓦然抓紧了柳儿的手臂。
柳儿安抚地握了握小珍的手,接着道:“便是他真的怀疑到我头上,若我咬死不承认,他还能如何?——他还舍不得杀我。”缓了缓,又道,“放心罢,我自有办法保全自己,世子只需记得与我的承诺,有朝一日还这戍州一个和乐安定,小女子便无憾了。”
“姑娘这是……”洛骁叹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无话可说。
的确,在如今的情况下,柳儿自然是留在太守府对他们而言更加有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旦柳儿出逃,周守文肯定会立即意识到这前后的一切,届时无论怎么做,他与周守文之间也怕是必定会有一场硬战要打。
而柳儿在太守府里呆着,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这些损害。
然而——
“虽然暂时周狗贼还未察觉,只是以他的性子,这事怕也瞒不了多久,还请世子尽快行动。”柳儿却干脆利落,丝毫不见犹豫地道,“今日时候不早,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还望世子一切小心。”
言罢,福身行了个礼,随即便带着小珍快步离去了。
赵睦遥遥地看着柳儿和小珍的背影,半晌,叹道:“若是我大乾朝堂的男儿,有一半这姑娘的风骨——”
洛骁垂了垂眸子,随手把蒙面蒙上了,沉声道:“走罢,别浪费了柳儿姑娘的心意。”
“——是。”
“小姐!小姐!你、你真的不走?”小珍跟在柳儿身后,声音染上了哭腔,“你多傻啊,跟着他们走不就好了?在这府里带着,万一,若是万一——”
“放心罢,不会有事的。”柳儿目视着前方,却只淡淡地说着。
“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小姐?”小珍正说着,突然看见柳儿停下了步子,有些疑惑地顺着柳儿的视线望过去,却见本应该是黑黢黢的屋子里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谁进了他们的屋子?!
“小、小姐?”小珍哆哆嗦嗦地喊了柳儿一声,眉眼里惊慌显而易见。柳儿脸色也略有些苍白,却还是兀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缓步走上前,极轻地打着颤,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周守文正坐在桌子前,漫不经心地捏着个瓷杯在把玩,见到两人进来了,蓦然将瓷杯砸了过去。
瓷杯砸到地上,里面的茶水将柳儿的衣摆全数打湿了。小珍在一旁,吓得整个人僵住了,脸上一副快要哭的表情。柳儿心中也跳得厉害,却是强自不在周守文面前露怯,只是一双眼却还是在不经意里显出了一点恐惧。
周守文阴沉着脸看着两个人,半晌,阴冷地道:“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到哪去了?”
第74章
柳儿扭着腰娉婷上前,不顾周守文满脸的阴沉,轻轻倚着他,娇声抱怨道:“哟,奴家还当是什么事,惹得大人发这么大的火!大人还敢问奴家去哪儿了,您今儿个去了冯姨娘的院子里,奴家心里头难受,在屋里子呆着憋得慌,便就去后院走了走。怎么,这还出了错不成?”
“院子里头?在院子里头你一个人能带这么久?嗯?”周守文却是不信,伸手用力地捏住柳儿的下颚,眯着一双绿豆眼幽幽的道,“你该不会是背着大人我在外面偷人了罢?”
柳儿一听到这儿,知道不是自己私闯书房的事被周守文抓住了,先前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再一抬眼,泪眼盈盈的,委屈地将周守文的手拿开,背着身子哽咽道:“奴家都已经是大人的人了,你却还这样讲!难道在大人心目中,奴家就是那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么?”
转过头幽怨地瞥了周守文一眼:“若是大人真这么以为,奴家……奴家不如就在这里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说着,作势便要朝墙撞去。
“小姐!万万使不得!”小珍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见着柳儿真的要撞墙,连忙冲上去将她的腰搂住了,一脸焦急地对着周守文喊,“大人!小姐真的只是去后院坐了坐!小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偷人呢!”
周守文瞧着面前这吵吵闹闹的情景有些头疼,站起身伸手将柳儿拉进怀里,试探道:“你当真这么晚回来只是在院子里坐了坐?”
柳儿通红着一双眼瞪着周守文,哀切道:“大人竟还是不信我!”沉默一会儿,道,“若是大人不信,那边去将牡丹姐姐叫过来问问便是!”
“牡丹?”周守文皱了皱眉,尽管他从来不理会内宅里的事,但是牡丹与柳儿二人关系并不十分融洽却也还是明白的,见此时柳儿提起牡丹,不由得疑惑道,“这事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柳儿摸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先前奴家去后院时,正巧遇上了牡丹姐姐。奴家知道牡丹姐姐一直与奴家有些误会,折腾了这些年,奴家想着,毕竟都是大人的妾室,日后要是再这样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是以便同牡丹姐姐好生聊了一聊。”
周守文见柳儿哭的可怜,且话说的也有条有理,怀疑的心思稍淡了些,将人搂住了,问:“之后呢?”
柳儿用帕子拭了拭泪,瞥了周守文一眼,继续道:“还能如何?之后不久聊到了现在了么!奴家好不容易同牡丹姐姐解开了误会,讲好日后只姐妹同心,共通好好服侍大人……还没来得及将这件事告诉大人呢,就被大人这般戳心窝子!奴家这心,真真是要掉到冰窟窿里去了!”
柳儿见周守文还是未全信,横下心,起了身对着小珍便道:“你现在去牡丹姨娘那处,将人请过来!只说老爷在这,有事要问!”
小珍略有些不解地抬头瞧柳儿,只见柳儿紧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今夜我同姐姐在后院已经好好谈过一番,无碍的。去罢。”
小珍瞬间明悟过来,透过柳儿的肩膀偷眼瞧了瞧正在那边坐着的周守文,咬唇用力点了点头,赶忙转身跑了。
周守文眼见着小珍真的去寻牡丹去了,脸上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起身走到柳儿身后将人抱住了,道:“哎呀,柳儿你也太过于较真了。大人我又不是说不相信你,何必真的要将牡丹请来呢?”
柳儿却不依,低声委屈地道:“若是今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日后大人遇到什么事,都扣在我头上可叫我如何是好?小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了什么大事,还指不定怎么怪罪呢!”
周守文这时大约也是明白这次是个误会了,连忙笑着道:“怎么会,怎么会呢。柳儿是大人的小棉袄,大人可舍不得怪罪你!”
说话间,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响动,却是小珍将牡丹真的带来了。
柳儿见着牡丹,微微扬起一抹笑,走过去便亲昵地拉起了她的手。
现在不过九月初,天气还是有些热的,但是牡丹的手却是冰凉,与柳儿交握在一起,却还依旧微微打着颤,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柳姨娘。”牡丹勉强笑着对着柳儿喊了一声。
“牡丹姐姐这么又这般叫我,之前在后院假山那块儿,我们不都说好了,日后就以姐妹相称么,难道姐姐都是骗我的?”柳儿声音可人又可怜,只是与牡丹对视的眼神却乌亮而锐利,字字句句都带着一丝威胁与压迫,瞬间便让牡丹明白了眼下她所面临的,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
扬着笑脸亲昵地便道:“哎呀,姐姐怎么会骗柳儿妹妹,这不是一时间忘了么!”
拉着柳儿遥遥看了周守文一眼便道:“大人,你也真是的,都这么晚了,把我叫过来是想做什么?”
周守文看着牡丹便问:“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柳儿么,怎么这时候倒亲昵起来了?”
牡丹便笑:“以前不是误会了么!今儿个奴家跟妹妹在后院聊了整整一宿,解开了误会,自然就好了——哎,只不过刚跟妹妹分别,回到屋子里水还没喝上,就被这小珍这丫头急匆匆地叫过来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周守文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着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小事,现下没事了。天色也不早了,就叫小珍送你回去罢!”
牡丹眼儿一瞪:“大人你可真讨厌!”说着,却又笑了,“算了,没事儿就好,那奴家就先回去了——对了,大人也别总在柳儿妹妹这里带着,若是得了空,也该去奴家屋子里坐坐了!”
说着,扭着腰便要出屋子。
柳儿瞥了周守文一眼,幽怨道:“大人这下该信了奴家了罢?”
“信信信!大人之前就是随口一说,大人怎么会不信你的,我的心肝宝贝!”周守文捉起柳儿的手,放在嘴边就是一吻。
柳儿破涕为笑,轻轻推了推周守文:“得了罢,大人只会哄奴家!”说着,又道,“大半夜的难为牡丹姐姐过来一遭,奴家去外头送送她!”
言罢,也不给周守文反驳的机会,快步便出了门。
出了屋子还未走几步,这边便追上了还未走远的牡丹。将人拉倒没有人的僻静处,牡丹一脸阴郁地盯着柳儿,一只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略有些尖锐地道:“柳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柳儿却是面色平淡从容,她看着面前这个容颜姣好的女人,轻轻地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同时,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知道你也不想,所以,今夜开始,我们暂时结成同盟,就这么简单。”
牡丹的脸色乍青乍白:“你要做什么?”
柳儿淡淡笑了笑:“我要周守文死。”
牡丹顿时瞪大了眼:“你……你……你疯了?”
“我没疯,但是如果要再这样呆在周狗贼身边的话,我就该疯了。”柳儿看着牡丹道。
“不,不,我不想死,你这个疯子,你要做什么别拉上我!”牡丹摇着头连连退了几步,转过身就想离开,只是还未走几步却被柳儿一把攥住了手臂。
“本来我并不想牵扯上你,但是,现在不行了,你必须站在我这一边。”柳儿风淡云轻地道,“你该明白,像周守文那种人,一旦知道你在外面偷了人——”
牡丹面若死灰,手上挣扎的动作却小了下来。
柳儿见着牡丹似乎没那么抗拒了,才缓缓道:“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周守文死而已。”
牡丹沉默了许久,才颤抖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皇宫。
茹末瞧着如今已经是贵为小主的知雅,微微一笑,福身行礼道:“参见雅贵人。”
知雅见了茹末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模样,心里头受用无比,面上却还想着矜持一些,只抿着唇笑着道:“茹末姐姐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半月前,我可还是比你地位要低上一等的宫女呢。”
茹末自然明白知雅的话外之意,便顺着她的心意道:“但是却也今非昔比。贵人得了圣上青眼,万千荣宠集于一身,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这样一个奴才又怎么能与您相比呢?”
知雅听了这话,却是忍耐不住心头的得意了,兀自笑了好一会儿,却又忽而叹了一口气,伤感道:“虽然我现在是受宠,只是圣上的新鲜感又能维持到几时呢?”
“你这样年轻漂亮,盛宠肯定能够长久的。”茹末在一旁安慰着。
“茹末姐姐尽捡些好听的话哄我!”话说到这里,知雅忽而整个人朝着茹末凑了过去,“好姐姐,我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失了宠,只怕淑妃娘娘头一个就要弄死我,我不想死啊,你可得可怜可怜我,帮我这一把!”
茹末无奈道:“我又不能控制圣上的心思,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即便是想帮你,但是,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怎么会没有法子?”知雅仰起脸看茹末,轻声道,“不是有……那种药粉么?”
茹末一惊,伸手捂了知雅的嘴,四处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那个,那个在宫中可是明令禁止的!”
知雅将茹末的手拿了下来:“我知道……但,但淑妃不也在用着么,她都敢用了,我又须得怕什么!”央着茹末,“姐姐,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茹末还是犹豫:“这……”
“姐姐,你帮帮我吧!我在宫里能信的可就你这么一个人了!旁的人,旁的人都巴不得我死呢,姐姐!”知雅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茹末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松了口:“我只帮你这一次……”说着,又有些犹豫地道,“还有,你可不许说,东西是我弄来了。”
知雅笑着拉住茹末的手:“我就知道,算来算去还是姐姐最疼我!”
茹末看着知雅那张甜美之下,混杂了得意,狂傲,与野心的笑,缓缓的垂了垂眸子,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第75章
从柳儿那处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洛骁算是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带着那个盒子回了郊外一个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古庙,还未进去,便见乔思林带着几个人迎了出来。
“洛参领。”乔思林几步走到洛骁身边,急切地问道,“那柳儿给了你什么?”
赵睦站在乔思林身后拍了拍他的头:“先进去再说。”
洛骁点了点头,率先便进了庙中,将庙里面的士兵全部聚集了起来。
“剩下的人还在粮仓外守着吗?”洛骁看着乔思林便问道。
乔思林点了点头,道:“已经派了二十人过去,他们已经将宅子的前后出口全部围起来,只等参领一声令下。”
洛骁颔首,将手中得来的羊皮卷摊在桌子上,认真分析道:“周守文这个宅子共有东、西两个厢房,根据守卫情况来看,存粮点主要应该就在这两处之间。从地图上看,整个私宅内有守卫共十人,巡逻五十人,每三个时辰做一次交替轮换,间隙约为一盏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