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抿了抿唇,见了这个样子的牡丹,倒是摆不出之前那样凶悍的样子,半晌,结结巴巴道:“那、那之前你在后院里见的那个男人——”
牡丹冷笑一声:“他若是真有那个胆子带我出府,又怎么会——”却是说不下去了。
室内又是沉默下来。
尽管她们暂时是从太守府内逃出来了,但是接下来却又该怎么办呢?
*
周守文跟在那衙役身后,瞧着几乎被扫荡一空的粮仓,心疼地几乎要滴血。愤怒地拽住一个吓得脸色发情的护卫怒声便问:“我的粮呢?我的粮呢!你们这么多的人就是在我这里吃干饭的吗?要你们有什么用!”最后一嗓子扯得几乎破了音,“这到底是谁干的?”
那护卫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人饶命,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好好在这站着,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叫人打晕了啊!”
周守文气得眼睛通红,瞧着那还未合上的洞口,焦躁地在屋子内转着:“这里看起来,分明是用要是打开的!我的钥匙只配了一把,这……”话说到这里,整个人一怔,眼睛危险地眯了眯,随即脸色突变。
“大、大人?”先前的衙役看着周守文面色不善,有些犹豫地上前询问道,“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周守文一把推开那衙役,火急火燎地冲回了马车上:“快点!回府!”
那赶车的衙役听了,也不敢多问,连忙驾车又重新往太守府直奔而去。
周守文进了太守府,着急忙慌地便径直赶往了书房。因着太过于焦躁,钥匙半天都对不准锁孔,待这头好不容易打开了门,一个箭步便冲到书柜旁,趴下身子抽出了角落里的书,然后找到了应声而开的暗阁,拿起第二把钥匙开了锁。
一阵沉闷的摩擦挪动声之后,周守文的面前露出了一个约莫成人一臂深的藏物室,无视了里面堆得满满的金条,周守文直接将金条上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然而,甫一入手,手上那轻了许多的质感就让他的脸色变了一变,颤抖着手将最后的那道锁打开,空空如也的盒子令他脸色惨白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完了!全完了!
周守文怕的几乎就要这么晕厥过去,这盒子里装的全是能要他的命的东西,平日里他锁在这书房,便是再亲近的人也不曾拿出来给他们瞧见过,怎么……怎么就让人给偷了?
再者说,这些钥匙他分明一直都贴身戴着,要想这么完好无损地找到这个盒子,除非——
周守文眸子里弥漫出一丝阴狠,颤颤巍巍地将暗阁和书房重新锁好,缓缓地出门走到了大门前。
“大人!”原先在门前守着的下人方见到周守文那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俱是有些嘀咕,这会儿见着人又过来了,连忙出声喊了一句。
周守文慢慢走到几人面前,阴沉着嗓子道:“今日可有谁出府去了?”
那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道:“并没有旁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白日里,柳姨娘和牡丹姨娘说是要置办些入秋的衣裳,出去了一趟。”那下人回忆着道,“算算时间,约莫也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周守文气得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劲,一个巴掌就呼到了那个下人的脸上:“废物!”
那下人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也是委屈,却什么也不敢抱怨,只是不解地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周守文闭了闭眼:“那两个贱人,我待她们不薄,她们却居然妄想串通外人来害我——”一掷袖,阴冷地道,“去吩咐下面全城贴告示!太守府内遭了窃,那杀千刀的窃贼正在潜逃中,即便是翻遍了整个戍州,我也要将这窃贼抓回来!”
那下人连连应是,却也不敢问柳儿和牡丹两个弱女子究竟偷了什么让太守如此震怒,只能赶紧退下了找人写告示去了。
周守文的管家却是晓得些内幕的,看着周守文往回走着,跟上去便低声问道:“柳儿跟牡丹这边让衙役去抓便是,但是大人丢的那些粮该怎么办?”
周守文满脸阴郁地道:“本官已经对外说了粮仓无粮,这时候若是明面上叫人去找,岂不是自己打脸?”
“那大人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管家有些惊异地低声问着。
“算了?”周守文瞪着眼拔高了声调,“大人我活这么大,就从来没吃过这样的暗亏!”思前想后,将之前忽略的一些东西回想起来,咬着牙道,“平津世子,好个平津世子,算我这次是看走了眼!他好啊!真是好啊!在我这里装了这么久,一回头倒是悄无声息的跟我的妾室勾搭在了一处,那两个贱人都是我府里呆了几年的人了,居然能被个见不了几面的黄口小儿说服,转而替他来算计我!”
“大人息怒!”管家看着周守文满脸狰狞之色,也是有些怵,低声到了一句。
“息怒?!”周守文咬着牙冷笑一声,“这次我不把粮夺回来,不把那小儿的脑袋拧下来,我就息不了这个怒!”
脚下一顿,沉声吩咐道:“那些人运着粮,走不了多远,你现在想办法去黑虎寨一趟,将黑五给我叫过来!”
管家点了点头,忙应了一声:“小的这就去。”
周守文负着手看着管家的背影,怨毒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原本还想着放你一马,但是既然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别怪大人我狠辣无情了!”
*
柳儿这边虽然是没有头绪,但是时间不多,她们也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左右没有目的地,不如我们先雇一辆马车往南走,”柳儿想了想,说出了一个主意,“只要能出了戍州,想必我们也可以安全一些。”
小珍对自家小姐的话自然是完全听从的,牡丹左思右想,也觉得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也只能点了点头同意了柳儿的话。
只是三个人刚刚做好决定雇了马车,还未上路,只见那个车夫盯着她们便是一阵猛瞧。
牡丹倒是未觉得的有什么,但是柳儿却是长了个心眼,出声便问道:“不知这位大哥为何这么瞧我们,是否是我们姐妹几个装束哪里不妥?”
那车夫眼神闪烁,憨笑道:“不、不,姑娘没甚不妥,只不过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间有些看傻了罢了。”转过身道,“姑娘先上车罢,我去买些干粮回来,马上就起程。”
说着,大步便走了。
牡丹被人夸赞了,心头倒是挺美。正准备上马车,却见柳儿眉头紧锁,一脸凝重之色,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不上去?”
柳儿摇了摇头,拉了她一把:“我觉得其中有诈!我们还是快跑吧。”
牡丹瞪了瞪眼:“你在说什么鬼话,这租车的钱我们可都掏了!”说着,又有些犹豫,“况且,若是不坐车,你以为光凭着两条腿我们能跑得了么?”
柳儿却坚持:“不行,你快跟我走,我觉得刚才那人不对劲——周狗贼可能已经贴了告示在找我们了!”拉着牡丹便要走,只是刚走几步,瞧着前面的巷子有人影晃动,心中一惊,暗忖大约是方才那车夫带着人过来了,下意识地伸手将牡丹和小珍推到身后,低喝一声:“——谁?出来!”
第77章
一辆马车缓缓在路上驶着,到了城门口却被几个拿着画像的衙役伸手拦下了。
“停停停,马车里载的什么人?全都下车给我们瞧瞧!”那衙役拿着几幅画像,几步就走了过来。
车夫勒了马居高临下地瞧了一眼那衙役,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衙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我家少爷是你能看得的?”
那衙役怒火上升拧着眉抬头看着那赶车的车夫。只见那车夫约莫十七、八,生了一张俊秀的娃娃脸,只是原本看起来几分讨喜的面孔此时却收起了所有的笑意,略带着些鄙夷高傲的表情看上去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
不知怎么的,那衙役心头莫名就生出了几分怵,气焰消了几分,道:“却不知车内是哪家的公子。”
车夫抚弄着手里的马鞭淡淡道:“南城的张员外你可知道?”眼睛一扫,“我家员外与太守交好,前儿个还同太守与那平津世子一起吃酒。哼,若是太守知道自己手下竟然有个这么不懂规矩的衙役——”
话未尽,威胁之意却溢于言表。
那衙役一听,心下暗暗叫苦。他们这种人,若是欺压个平民百姓也就罢了,像这种太守都赶上去交好的员外,他们赶着上去拍马屁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去得罪!这么想着,脸上赶紧生生挤出了个笑脸来:“哦,原来是张员外家的公子!实在是小的眼拙,没能认出来!只不过也不能怪小的,实在是——”
“怎么了?车夫淡淡地问道。
衙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太守府内失了窃,太守让我们出来抓人,说是要翻遍戍州都要将人抓回去。哎,这差不好当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当怎么今日整个街上多了这么多衙役捕快。”车夫点了点头,沉吟一声,道,“这样,都是为太守办事的,我也不好太难为你,我去问一下我家少爷。”
“哎,哎!这就多谢了!”那衙役似乎是想不到这事还有转机,连忙笑着应了一声。
说着,转过身稍稍扬了一点声音道:“少爷,外面衙役想要进来瞧瞧,您看?”
随即,只见那马车车帘微微动了动,紧接着,一个小书童钻了出来,眼睛滴溜溜地朝外看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少爷说,不能让你们难做。你进来看看便是。”
那衙役点点头,忙撩了车帘子朝里面探头望了望。只见里头一个身着深紫长衫,约莫二十五、六,瞧上去略有几分邪气的公子哥儿正大喇喇地坐在车厢里,手里搂着个白嫩嫩的……小少爷,正是风流倜傥,好不快活。
衙役眼睛都直了:他是听说过有人好男风,但是却从没亲眼见过。这硬邦邦的男人又怎么会有温香软玉的女人美妙?但是偷眼瞧一瞧那邪气公子哥儿手上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少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但若是男人能长成这个样子……
“你是不是不信本公子会挖掉你的眼睛?”那着了深紫长衫的公子哥儿瞧见了衙役急色的模样,眼眸一沉,低声问道。
那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又有些雌雄莫变。衙役听了,吓了一跳,赶紧讪笑着陪着不是退了出去。
“怎么样,看完了么?”那车夫将车帘合上了,问道。
“看完了、看完了,车子里面没有什么凡人!”衙役连忙道,“您几位已经可以走了!”
车夫点了点头,拉了缰绳正准备离去,忽而眼尾一扫那衙役,冷声道:“今日你所见,若是日后传出去了半句——”
衙役一惊,知道自己这是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了,站直了身子,连忙道:“今日小的看见的,全都会烂在小的自己肚子里!若是泄漏半个字,就、就……就天打雷劈!”
那车夫终于满意了,脸上浮起一丝笑,驾着马车缓缓地出了城门。
“小姐,我们出来了!”眼看着出了城门,之前的小书童攥着那白嫩小少爷的手,才小声而又欢喜地道了一句。
小少爷点了点头,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邪魅公子哥儿,忍不住笑道:“却想不到,牡丹你做男子扮相倒也似模似样。”
牡丹白了小少爷一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这种惊吓再多来几次,我至少要折寿十年!——方才看着那衙役,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马车疾驶了一阵,渐渐地,在郊外寻了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驾车的车夫跳下车,将马迁到一颗粗壮的树下拴好,然后才走进车厢,拱了拱手道:“此番路上恐有艰险,难为姑娘们做此打扮了。”
那车夫再仔细一瞧,不是乔思林又是哪个!
小少爷淡淡笑着对着乔思林道:“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乔小兄弟出手相救,从之前那名车夫和他带来的衙役手中将我们救出,只怕此时我几人已然重新落入了那周姓狗贼的魔爪!小兄弟大恩大德,小女子今生没齿难忘。”
乔思林挠头一笑,道:“若是柳儿姑娘想要感谢,便去谢我家洛参领罢!”一边从马车上翻找包裹,一边道,“日间洛参领从周守文的别庄将粮食全数运出后,料想不久那头就会对姑娘出手,是以参领便派遣我过来,护送姑娘出戍州。”
说话间,从包裹里翻出干粮来,分给了几个人:“现在失态紧急,恕我不能待几位进城休息了,车上只有这些东西,你们勉强先吃着垫点肚子罢。”
柳儿便笑:“这样已经很好了。”
小珍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应和着。牡丹虽然心中不满意,但是倒也难得的没说什么,乖乖地将分到手的干粮吃了下去。
吃了干粮,柳儿忽而想到洛骁那头,问道:“只是周狗贼已经明白大约是世子将粮运走了,现下怕是已经在筹划着如何前去将粮食夺回来,世子手下有多少人?能够抵御的住吗?”
乔思林得意一笑,道:“洛参领此次带来的弟兄都是军中最骁勇善战的兄弟,周守文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还不够看的呢!”
柳儿听了这话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是身旁正吃着满头的牡丹却微微抬了眸突然道了一句:“太守手下的那些衙役确实是没甚好担心的,但是若不仅仅是衙役呢?”
几个人皆抬了头望她,乔思林皱了皱眉问道:“此话何意?”
牡丹将馒头放下来,道:“戍州天灾**多不胜数,百姓苦不堪言,一部分人逃到了南方,而另有一部分人落草为寇,反而开始剥削起了百姓。”抬头看一眼乔思林,道,“这周围有一处极厉害的寨子,名唤黑虎。而那黑虎寨的副寨主黑五与太守,早在暗中勾结许久了。此次平津世子若是触了太守的眉头,只怕——”
乔思林咬了咬牙,脸上闪现出明显的怒色:“这个狗官!明明身为戍州太守,居然同那些土匪强盗勾结在了一处!这真是……岂有此理!”
柳儿和小珍听了牡丹这么说,心头也浮出一丝忧心来:“这么说,世子或许会有危险?”
乔思林扫了那三人一眼,忽而得意地微微扬了扬头,傲然道:“管他什么黑虎寨还是白虎寨,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站起了身朝外走着,“且放心罢,只要有洛参领还有那些兄弟在,一切都会好的!”
柳儿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忧:“可是——”
“不用担心。”乔思林走到前面坐好了,道,“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将几位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现在时间紧迫,就难为几位劳累些,天黑之前,我们得从通过下一个城镇。那么,坐稳了——”
“驾!”
随着一声清脆的扬鞭声,和一阵长长的马的嘶鸣声,乔思林赶着马车,快速地消失在了远方。
第78章
戍州境地内风波不断,却说那连着戍州周围的几个城池也并不太平。
因着岁后的大旱,北方普遍遭了灾,光是至上个月末,从北方逃亡南方的流民就已逾三十万。更有紧邻着戍州的周边县城,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百姓□□,虽然□□在还未造成多大危害前便已经被官府已武力镇压了下去,但是长此以往民心不稳必留祸患。
闻人久锁眉瞧着手下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眉心隐隐作痛。
眼下这幅光景,大乾已是日间衰落之相,假若不实行变法,恐怕不过两朝,大乾终将不再复存。然而朝堂之上,南方世家大族占据了大半要职,势力强横;皇帝对朝政虽说已经完全做放养之态,但是若是无他明面上一句支持,想要以他现在一个皇子的实力去变法,却又谈何容易。
正思量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墨兰瞧了闻人久一眼,见闻人久点了个头,便连忙走过去将门开开了。门外却是张有德带了个小太监正等着,见了她道一声:“太子可还在里头?”
墨兰便低声道:“还在批改奏折呢。公公进来罢。”
张有德点点头,让身边的小太监在书房外站着,自己进了屋子,对着闻人久喊了一声:“殿下。”
闻人久掀了眸子瞧了一眼,复又垂了眼,道:“何事?”
张有德进了屋子,低声道:“回殿下,宫外有人求见。”
闻人久一目十行地看完一本奏折,手上执笔在奏折后头做着批注,口中只淡淡道:“拜帖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