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听得莫明。自家小娘子与九王不是顶好的吗?
齐田好奇“先生要劝说我?”
关先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小娘子以为,九王如何?”
齐田犹豫了好久,谨慎地说“我对他所知甚少。”她知道他身家在世界富豪榜排第几。知道他这个人善于用人,善于驭人,还有嘛……就不说了。
“九王在周家,拔了十多个下仆的舌头,小娘子知道吗?”
齐田心惊,却并不显露出来。只往椿看。椿更震惊,她也不知道啊。她要是知道,一早就会告诉齐田了。
“小娘子知道,此次大乱举国上下死了多少人?”关先生把手上的泥擦在篱笆上。神色平淡“光是都城,就死了不下二百人。如今事态平息的也只是某些地方,还有好多地方在乱着呢。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九王除掉了一个关氏,一个许氏。关阁老活活烧死了,许氏一族辞官归乡。两个阁老位子空出来,之后再补上,必然是寒门仕子。有这一着,世族已生败相,九王对世族的厌弃可见一斑,如今,国弱而世族强,也不怪九王怨恨。皇族要强盛,必得将世族田地、家将收归。小娘子以为,以九王心性,会用什么法子把这些东西都收归已用?这一手下去世族还有活路没有?——我想,不出几十年,恐怕宁国之中就再无四姓之人了。到时候,田氏和周氏,以及刘氏,又当如何呢?”
关先生抬首问齐田“且不说小娘子与舅家感情深厚,就说自家吧,阿丑该如何?阿丑虽然不是世族之人,他姓周,但九王……你可打得包票,他不使这种雷霆手段?阿丑能安然无恙?”
关先生顿一顿说“但只要小娘子做了皇后,生了太子。也至少保家人百年无虞吧。”
齐田无言以对。
关先生叹气“人生在世,便有牵绊。若连家人都不能保全,又岂不是妄称为人?我醒悟得晚了些,但至少请小娘子能替亲眷想一想。这四姓之族,大半都跟小娘子有着亲呢,以前也没有少照应着田氏。若是小娘子能做皇后,不说如何与人便宜,哪怕多给世族一线喘息的机会也好。有了这个时间,就算是慢慢地退下去,总是比被一锅端的强。真要被一锅端,那又得死多少人呢?”
言罢就回书庐去了。
关姜送齐田出去,忍不住说“以前到不觉得,只听阿爹说,世族之女,受家庭奉养也不是白受的。现在才有些感悟。”对齐田同情之色表露无疑,等走得远了,拉住齐田说“我私以为,人各有命数。世族盛行百年,自然也有衰败的时候。不是哪一个人,做点什么就能挽回。我阿爹说的话,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齐田对她笑“我知道了。”
关姜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她又说“我以为,九王并没有什么错。权势更替必然是会有波折。不是九王也会是别人。那个别人就未必比九王做得好呢?要死更多人,拖更长时间也不一定。”
回去的路上齐田一直没说话。椿却忍不住,犹豫再三,问“小娘子不愿意嫁给九王吗?”之前关先生说的话,她大多数是听不懂的,只觉得做皇后是顶好一件事。再说,自家小娘子与九王多么般配,在她心里自家小娘子最好了,除了自家小娘子,哪还有人配做皇后!只是不懂,明明是大好的事情,怎么个个都不高兴。
齐田停下步子“我跟他不是这样的关系。”
是什么关系?齐田认真想了想,先是自己拿了他五百万传递消息,后是他的人帮自己处理了家乡的事,自己帮他假结婚。结了婚,自己利用他的资源扩展视野,为未来做打算,也有了初步的计划。而他则利用自己这个吉祥物稳定军心。其中又还牵扯到楚扬。
现在谁欠谁的,还真说不清。但不可否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的命运已经紧紧牵扯到了一起。
现在她的家人坐于危墙之下,而这面危墙就是楚则居立的。
齐田想到当时田氏说徐二夫人的话,沉独自己跟楚则居大概就是‘伉俪情深’了……
回去了田氏便觉得齐田写字都心不在焉,出去找了椿来问,椿别的不敢说,便把齐田知道楚则居在家里拔人舌头的事说了。她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不寒而栗。那可是生生扯了人的舌头呀。
楚则居看上去不是那么残暴的人。明明他人挺和气的呀。笑起来也温和得很。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田氏听了叹气。叫人下去,自己去看齐田。
齐田坐在窗前,手里拿着笔,但许久也不落。不知道发着呆在想什么。田氏看了不免得心疼。轻声细语叫人端了点心和茶来,看齐田吃得香,心也暖和,自己的女儿多么乖巧。
摸摸她的头说“有阿娘在,阿芒甚么事都不用怕。”她一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能让自己女儿跌到火坑里吗。楚则居这样的人,田氏想得明白。他是个玩弄权势的人,就算他能使得国家富足强盛,也不会是一个好的夫君。
端了空点心盘子出去,田氏站在院门回头看,齐田又开始写字了,表情认真得很。心里便打定了主意。出了门便同嫫嫫说“府里头车子备一备。我要去徐府一趟。”
她先头便想,这满都城,齐田能嫁哪一个。想来想去,就只有徐鳞。徐家身份特殊,徐鳞现在又受九王器重。九王总不至于做出跟宠臣抢媳妇儿的事情来。
不过虽然有这个想法,可到底还是有些顾忌。万一九王真能舍弃徐鳞,并迁怒而对徐氏不利,她怎么对得起徐二夫人这位闺时好友。
现在看来,也顾不得了。
车子架了往徐府去。
徐二夫人也是奇怪,上午齐田才来看过,怎么田氏又来,把田氏迎进门,还没开口说话,田氏便屈膝跪在她面前。
徐二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我们之间什么话说不得!”两家到底是一起受过难,在大庙之时如果不是田氏一力相护,两家相互依存,哪里还有今天呢?
田氏不肯起来,只说“你让我跪着说罢。这些话,我站着是没有脸说出来的。你应不应都好。让我说完便是。”
☆、第68章 在发
徐二夫人着急“到底是什么事?要这么跪下才能说的。”
田氏说“想叫阿芒嫁到徐家来。请妹妹往徐三夫人那里说提一提,瞧瞧徐三夫人是个什么口风。”
徐二夫人舒了好大一口气,笑说“原来是这么桩事,这有什么不好的?还值得你跪。”连忙去扶。
田氏摇头“有一件事,我却不能不说……九王对阿芒非同一般。”
徐二夫人听了哪里能不明白田氏的意思。到底徐家只有徐鳞一个了,一时不能开口。好一会儿,躬身坚持把田氏扶起来“这一桩事,我不能作主。但往三房问一问不是不行。提一提总是可以的,三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也不能多说。”
就是这样田氏也千恩万谢谢,站起来耳朵根子都是红的,连说“原不该打这样的主意。不过我瞧着,九王志向非同一般……”未必就会为一个阿芒,情愿丢一个徐鳞。兴许就能成呢……总要问一问才能死心。
徐三夫人这边却不得空,她回老家去了。徐二夫人这边呢,先是家里大门要修,高墙要补,又有外地铺面、田产损失惨重,各个管事的回都城排着队地等见主家。帐本总都垒到一人高。
等到徐三夫人回都城,正是围猎当天。
徐铮一大早就邀了齐田一道。出城的队伍皇撵在最前头,其次是皇子,旌旗飞舞,后头的人则按官阶,都城里的世族也好,二品以上的官员也好,都是拖家带口。队伍长得,前头已经到了猎场,后头还在都城没动。
猎场又分内围和外围。内围是皇帝皇子与近臣。
徐家和周家都在内围。周家来的除了齐田阿丑和田氏还有阿珠和两个小郎君。阿贡也来了,拿了小弓箭跟着阿丑跑得颠颠的。
阿珠跟着琳娘,因为田氏不许,好久没有出过门了。这次出来打扮得不能再华贵,不过见到田氏怯生生的,只要田氏一走又恨起来。对谁也没有好脸色。齐田见她这样,只能拘着阿丑,不叫他到阿珠身边去。阿珠也不以为然,跟别家小娘子在一道。那些个小娘子不论哪边出生,都愿意亲自周家的人。
世家是往田姓看上头有田阁老,寒门则往周有容和周夫人田氏看,周夫人虽然是世族出身,可一介妇人,都城危难祸到临头都能不离不弃,如此大义,很受赞赏。
不一会儿阿珠身边就围了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娘子。
有几个见齐田带着阿丑在远处还有徐铮一道,便怂恿阿珠“你阿妹怎么不过来?你叫她过来一起说说话嘛。”
关雉也在这一伙中,她父亲升了官,也算是近臣,这次她弟弟也来了。如今不算是徐家附属,心情舒畅。笑一笑说“你们是热心,可人家未必愿意搭理我们呢。阿珠也未必叫得过来。”
阿珠哪里受得这个,沉着脸说“我是她阿姐,叫她过来有什么叫不动的。她有什么了不起,要看不起我?”果真就叫了个下仆来“把阿芒给我叫过来。”
世族出身的小娘子相互交换眼色。便是自己姐妹,哪能这样使唤下仆似的说话,便是有怨气姐妹不合,面子上总要维护,还偏说给这么多人听。
下仆小跑过去。躬身说了什么,齐田回首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没动,不一会儿下仆又颠颠地跑出来“四娘问小娘子有什么事?”
关雉哧地笑。
其它小娘子也抿嘴互看。
阿珠脸都涨得通红,抬手就给了那下仆一耳光“混帐东西,你怎么传的话!”下仆踉跄了一步,立刻就站稳了,垂手低头还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可这一下世族出身的小娘子们便都不说话了。不一会儿,各自借故走了个干净。走得远了几个凑在一起,不免议论。
“再气也没有自己动手打人的道理。”
“听说是周老夫人身边教养。”
“关雉一向跟徐铮不合,今日明摆着就是恨乌及乌。人家一句话,她便自己闹成这样,未免…………”未免太没脑子。但人家不说,只是相视而笑。
下仆挨了耳光退下去,偏这里也没有冰可以拿来敷,另几个下仆连忙打了水来给她敷脸。
年长的那个省不得说几句“她本来就难伺候,以后她再叫人,你就躲着些嘛。”刚才分明看到这下仆是自己上赶着去的。
下仆脸上都是恨意“她平日里打我们还打得少吗?我今天就是存心的,去了四娘那里也没说她叫。”不过给四娘子说了一句“日头大了,仔细阿丑出汗着凉。”再跑回去假装传了信。
看着一群人笑阿珠,才觉得自己以前挨了那些打都不是白挨的,今天可算是解气,脸上虽然还疼,心里却舒畅得不得了,讥讽阿珠“连自己丢的是什么脸都不知道。笑也给人笑死了。”
下仆人都偷偷笑。年老那个也笑,随后又紧张“你可别再这么干了。”被打死的也不是没有。想到那些个人,个个脸色都沉郁下来。
被打了的那个却不以为然“怕什么。”今天自己坑了她,她不也不知道吗?即蠢且恶。
有一个下仆低声说“被派到别处去就好了。”
另一个叹气“你别想了。你忘了阿谷是怎么被打死的?”还不是挨了打不想跟着阿珠,跑去找管事的嫫嫫说情,嫫嫫跟她同乡,看她可怜便想着只是一个下仆,挪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把人调去西院做洒扫。
结果阿珠知道了,气得要死,把人找回来问她“打你几下,你还敢嫌起我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她们一样看不起我?”把人拉到院子里头,生生就打死了。也不知道嘴里的她们是指谁。
就因为这件事,嫫嫫忍不得,还找到琳娘去。琳娘轻飘飘一句“打死一个不尊主家的下仆,有什么值得一说?”就带过去了。调头就张罗,要给阿珠打什么新首饰,做什么布料的新衣裳,反正只要了阿珠用,田氏在这上头一向出手大方,只要开口,没有不点头的。
嫫嫫见琳娘这样,又往田氏去。
但还没见到田氏就被拦,田氏身边的嫫嫫把她挡了回来。
说这一桩事田氏也不是不想管,但琳娘和阿珠住南院,周家从田氏回来后,东院西院北院与南院是分开的,南院是周老夫人在住,现在周老夫人虽然病了,但琳娘在服侍,老夫人又一向是最宠爱琳娘的,这边的人自然凭琳娘调用,田氏一个做儿媳妇的,难道要管到婆婆院子里用哪些下仆去?
说到这个,这些下仆都是默然。她们一些是周有容被赐了府邸之后就被买来的,也有后来琳娘过来之后买来的。都是家里过不下去才卖出来的,现在到巴不得自己当时饿死算了。省得天天受煎熬。
不知道哪一个低声说“周老夫人怎么还不死?”
年长的下仆瞪了她一眼。但在场人心里都深以为然。做了下仆哪有别的出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现在一看,哪有奔头??9 】芍灰芾戏蛉怂懒耍约壕湍芙馔选7凑芾戏蛉讼衷诟懒艘裁皇裁床畋穑商旌攘艘┚褪撬逍岩坏憔头⒎瑁叶髀钊舜蛉恕A约呵姿镒佣家Φ娜耍惺裁椿钔罚?br /> 话再说回来,哪怕是阿珠死了也好啊。她打死了那些人,死了也是还报了。
“每年那么些个小娘子小郎君都夭折,怎么就没有折到这个黑心手辣的东西头上!”
那个挨了打的下仆一直拿湿帕子捂着脸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边徐铮拿箭拉着齐田骑马跟着领头的家将跑。后头也有几个小娘子在家将簇拥下行猎,不过不跟男人一样进太深,只在外头打转,前面还派了专人去放兔子轰兔子。
徐铮百发百中,齐田百发,怕是只有十中。逗得徐铮大笑“你的箭都要歪到天边去。还好你不是男儿,要是跟皇子们道围猎,射偏中了皇子可怎么办。”
两个人有说有笑回到营地,才上了山坡,就见到一匹红火的踏云马往这边来。
齐田搭手在额前遥望,原来是徐鳞。少年一脸喜气,意气奋发,奔到两个人面前策马而立,从马上丢了两只小狼下来“只有两只,给你们了。”对齐田咧嘴笑“我今天可拔了头筹。”
家将捡来看,立刻恭维“这样纯白的可少见。”
“是陛下放的。说谁猎到这两只,就赢了。我全给妹妹们猎回来了。”徐鳞脸上都是汗,解下了重冠丢给下仆拿着。问齐田“马上要过冬了,我再给你猎张做大衣裳的好皮子去。”
齐田不知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自己皮子做大衣裳说“其实我有好几件大衣裳了。”
徐铮看看他,又看看齐田,掩嘴笑“这可好,连妹妹都不亲了。冬天来了,便冻死我好了。”
徐鳞有点脸红,还好齐田呆呆的一点也没反应,不然他脸都要烧起来,瞪徐铮“怕冻不死你呢。”说着策马就跑了。身后家将跟着呼啸而去。
齐田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她送走了徐鳞,扭头就看到对面山坡楚则居倚马而立,见她回头看过来,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转头就带着侍官走了。那待官走几步,还回头对她偷偷挥了挥手。
到了傍晚,徐鳞身边的人抬了一只熊来。
一整只!齐田唬一跳,那熊小山似的。一箭箭全扎在眼睛和嘴里。徐铮跑来跟她睡,见了也是惊喜“徐鳞箭发这么好?”也不怕血腥,上去把那些箭都拔下来,挑出一只,尾翎不同的。这一只不知道是谁的。
下仆说徐鳞还有话。
徐铮问“甚么话?”看着齐田笑。齐田莫明。
下仆忍笑说“小郎君说,这下有人冻不死了。”一头熊做两个大毛衣裳的领子绰绰有余。
围猎完。徐铮回去兴冲冲地把得的皮子给徐二夫人看“徐鳞猎得的。这种没一点杂色的白皮子,一共只有二张。这二张我都拿来了,这里头我一张,阿芒一张。我跟阿芒说好了,都做成围脖。等到冬天两个人戴一样的出门,就跟姐妹似的。”立刻就要去挑好的裁缝做。
徐二夫人一问知道徐三夫人也回来了,立刻就往三房去,打算要提一提田氏说的事。
可刚进门,就听到徐三夫人大发雷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哪家的女儿都行,周家的女儿想都不用想!我当时是答应了,那也不过随口一说。我怎么知道你上了心!”
徐二夫人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看到徐鳞一脸怒气从里头冲出来,差点撞到徐二夫人,抬头眼眶都是红的,即委屈又恼怒,匆匆礼一礼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