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迎真眉角眼梢便挂了笑,他不敢牵阮流君,就挨着她走进园子。
这园子种了许多梅花树,回廊下是腊梅,里面是一大片的红梅。
阮流君也是第一次来,跟裴迎真走在细雪纷纷的红梅树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是裴迎真先问的她,“还疼吗?”
她愣了愣扭头看裴迎真。
裴迎真伸手想碰碰她脸上的淤青,却是没有碰,“还疼不疼?”
阮流君伸手摸了摸低头道:“不疼了。”
裴迎真“恩”了一声,又叫她,“流君。”
阮流君又抬起头看他。
他轻声道:“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阮流君看着他笑了笑,“我不相信什么报应,什么老天有眼。”她问他,“裴迎真,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裴迎真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怪我?”
阮流君看他紧皱着眉,对他道:“为什么怪你?”
“你会不会……认为我太过歹毒,让你……害怕?”打从那次阮流君无意中看到他惩治那个老嬷嬷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就非常担心阮流君会害怕他的手段,畏惧他,不愿意亲近他。
阮流君看着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会那样对我吗?”
“怎么会。”裴迎真连想都没想,隔着披风轻轻扶住她的两臂,感觉她颤了颤但是没躲开,便道:“流君,就算有一日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躲开,就算你做出再让我伤心难过的事情,我也不会舍得看你皱皱眉。”他声音轻的像细雪,“只要你别离开我,别放弃我。”
阮流君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炙热又恳切,让她禁不住低了低头,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道:“我不相信报应,但我相信你。”她轻轻道:“我怎会怪你,虽然我并不想认同你的手段做法,但是……”她往前走了半步,将脸埋在裴迎真温暖的怀里,有些难过的道:“我的父亲教我一心向善,教我性本善,但从来没有教过人心歹毒可以让你万劫不复。”
裴迎真抬手隔着披风轻轻抱住了她,感觉到她在发颤,却不敢用力抱紧她,他小心翼翼的,像抱着他的全部。
那细雪落在她发顶,她轻轻低诉:“我也想做个像父亲那样的好人,想像个善人一样心存怜悯,可是没有人可怜我……崔游没有,宁安没有,陆明芝也没有,推我下悬崖的时候宁安没有一丝迟疑,她没有想过可怜可怜我……我父亲被斩首示众的时候谢绍宗也没有半分犹豫……”
她难过极了,她抬头看裴迎真,他紧皱的眉,满是她身影的眼,她越看越难过,伸手轻轻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哽了一下道:“可是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很怕会连累你……”
裴迎真抱紧她,轻轻笑了,“为你做这些我很开心。”他将脸颊贴在她的发顶叹息道:“在我困苦的时候你愿意相信我,陪着我,做我的救命稻草,现在换我来陪你度过这个难关。”
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那些她陪着他的黑夜,走过的月下小路,说过的话,喝过的酒,甚至是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一笑,对他来说何其珍贵。
他一个人度过了那样多熬不下去的日日夜夜,从来没有一个人那样需要他,注视着他,信任着他总有一日会翻身,会好起来,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她大概也不知道,他有多怕有一天她会放弃他,等不及他来守护她。
“流君……”他看着茫茫雪夜,叹息一般道:“快些好起来吧,别放弃我,也别放弃你自己。”
阮流君贴在他怀里“恩”了一声,轻轻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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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迎真送阮流君回去时庭哥儿已经洗漱好,围着小毯子坐在窗下的榻上等着她了,困的头一栽一栽的。
阮流君走过来,他就打了个激灵醒过来,看见阮流君眉开眼笑道:“许姐姐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啊?”
阮流君还没答话,裴迎真便先道:“不可以。”
庭哥儿委委屈屈的看了他一眼。
裴迎真道:“你已经七岁了,难不成还怕黑?”
庭哥儿闷闷道:“那我睡哪儿?”
阮流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睡我那屋,我让香铃搬张小榻过去,你睡在我床边好不好?”
庭哥儿这才高兴,裹着小毯子和香铃一块去挪小榻。
裴迎真看阮流君也累了,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阮流君点了点头,将裴迎真送出了大厅,看他挺拔的身影走下回廊,走进茫茫的雪夜里竟有些想开口叫住他。
他却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在大雪中对她招了招手道:“进去吧,别着凉了。”
阮流君靠在门边目送他立刻,看到光幕里李四发了一条弹幕——
李四:主播,我现在可以打开弹幕吗?还是要继续屏蔽?
路过:主播可以继续屏蔽,没有规定不能屏蔽。
阮流君想了想道:“打开吧。”
那弹幕打开的一瞬间,无数条弹幕涌出来,快的阮流君来不及看,只大约看到——
我爱主播:主播没事吧?快吓死我了!我以为主播再也不愿意开直播了!
来看裴迎真:主播不要难过!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奸臣爱好者:是的,主播,都会过去的!
最爱病娇变态:我要哭了!终于又可以和主播说话了!主播我好想你。
霸道总裁:不知道说什么,给主播多打赏一些,顺便喷一下直播器道具,垃圾直播器,垃圾道具,没一个有用的。希望李四调整一下,难道女主就不该有个金手指吗?
李四:有啊,裴迎真啊……
霸道总裁:垃圾管理员。
李四:哎,我也没有办法啊,又不是我规定的……这样好了,我和某一位管理员向组织申请了一个特例,主播可以问一个问题,只要是我或35 者组织知道的就一定会据实回答主播。
宅斗萌:这是要剧透了吗?女主快想想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天会甜甜蜜蜜的,顺便解个谜团~不要再骂我了猴不猴。
☆、第65章 六十五
“什么都可以吗?”阮流君又确认一次。
弹幕里——
李四: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什么都可以。
路过:你想到的都可以问问试试,李四比你想象中知道的多。
吃瓜群众:怎么回事?怎么总觉得这俩有关系?还有只有我注意到马甲1号变成了李四了吗?
隔壁老王:都知道他的管理员了,披个马甲还有什么意义→_→
檀香桐:我猜会问真许娇去哪了吧。
宅斗萌:问那个好像没多大用处啊,我建议女主问一问对你以后,或者对男主以后有用的,毕竟要自己先混好。
问什么呢?阮流君边往屋子里去,边想究竟要问什么,她是想问真许娇去哪儿了,还好不好,以后会不会有机会换回来。可是又想问裴迎真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事?还想要问庭哥儿的事。
有许多许多想问的,她一时之间也无法抉择,便先将这个机会留着,让香铃服侍着洗漱了之后回了房。
庭哥儿躺在榻上眨巴着眼睛还没有睡着,似乎在等她。
她过去坐在他榻边问道:“怎么还不睡?”
庭哥儿瞧着她道:“我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阮流君摸了摸他的小手,“是不是太冷了?”
庭哥儿摇了摇头,认真的问她,“许姐姐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样很快的报仇?”
阮流君愣了一下,心中又苦又涩,摸了摸他的脸道:“阿姐不知道,若是我知道就好了……”她没办法开解庭哥儿不要满心的仇恨,因为她知道这些是没有用的,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道理没有半分的用处,仇恨会伴随着你每一天每一夜,“但我想你努力变好,变的很厉害是没有错的,你变的很厉害了,就可以对付你的仇人了。”
庭哥儿听的认认真真的,她捏了捏庭哥儿的脸笑道:“你现在还太小了,只要好好的长大,不要成为你仇人那样的坏人就已经很好了。”
庭哥儿似乎真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看着阮流君拿小指头勾着她的手指道:“许姐姐好像我阿姐呀……”
阮流君一呆,“是吗?”
庭哥儿又点点头,“我阿姐也这样说话,跟我聊天。”
阮流君歪头对他笑道:“那以后我就做你阿姐好不好?”
庭哥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阿姐就是阿姐,谁也不能做。”又忙道:“不过许姐姐可以做我另一个阿姐。”
阮流君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好啊。”
庭哥儿也没闹,躺在小榻上又跟阮流君聊了几句天便睡着了。
阮流君在昏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庭哥儿睡熟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以前天天在一起的人,如今能这样见他一日都成了难得。
第二天庭哥儿一大早就醒了,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儿便在小厅了吃了早饭,早饭还没吃完,裴迎真便来了,他匆匆而来对阮流君道:“今日陆大人到京,我要去接他,怕是白天都不得空来了,就先将庭哥儿接走。”看着阮流君不舍的样子又道:“等过些日子我再将他偷来陪你,好不好?”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裴迎真过来道:“我若不早些接走他,一会儿谢绍宗又要借着他来了。”他可不想谢绍宗过来,平白的给阮流君添堵。
阮流君也是知道的,便让庭哥儿将早饭吃完,将他喜欢吃的一些瓜果点心装了好些给他,吩咐他回去要自己仔细些,天冷了,要记着加衣服,别冻着。
千言万语的嘱咐都压着心里,最后什么也没多说,牵着庭哥儿的手将他送到府门外。
裴迎真抱他上马,庭哥儿在马上对阮流君道:“阿姐快回去吧,我有空了就偷偷来看你。”
阮流君听他叫阿姐不知为何眼眶红了红,点了点头道:“好,阿姐等你来。”
裴迎真看她回了府才扬鞭策马将庭哥儿送回了相国府,果然谢绍宗正准备备马车去阮流君那边接人。
裴迎真将庭哥儿放下马,对谢绍宗道:“谢相国还是多分出心思关心关心对你情深义重的宁安郡主吧,她不是哭着求你救她吗?还说甘愿做你的妾室。”裴迎真笑了笑,那天宁安可是什么脸面都不要的跪下求谢绍宗救她,死也不愿嫁给崔游,甘愿做谢绍宗的妾室,不然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谢相国就忍心她嫁给崔游那个畜生?好歹你们也郎情妾意了那么久。”
谢绍宗脸色十分难看,冷冷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裴迎真坐在马上摇了摇鞭子道:“谢相国可别这么说,这是报应,怎是我想要的?”他低眉看着谢绍宗带着笑意,“我想要的,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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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正午时,雪又开始下了。
裴迎真和裴言将陆知秋接进京都,迎进裴家,一路上将陆明芝的事情简单同他说了一遍,他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个陆知秋并不太喜欢裴家,除了必要的礼节和节日会和裴素素一同回来,寻常里并不常来裴家。
这次也是,他送裴素素回来,为她请封了诰命就回去了,没想到他才走了没多久,居然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圣上宣他回京时他也知道圣上褫夺了裴素素的诰命封号,他原以为只是妇人家造谣那些惹怒了圣上,万万没想到明芝也出事了,裴素素竟然也早产了。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路上他只说了一句话,便是问:“素素如今如何?”
裴言这两日也是焦头烂额的,事情出在裴家,他哪边也不敢得罪,生怕是八王爷或者崔侯爷怪罪在他身上,别说查了,他只盼着能赶紧将此事解决了过去,好在是崔游现在还昏迷着没有醒,崔老侯爷也是急的不行,怕儿子出意外,所以没有办法查问。
他道:“素素现下已经没什么性命之忧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陆知秋问。
裴言窝窝囊囊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迎真直截了当道:“陆夫人产后气血两亏,虽是保下了命,但只怕以后再难生育了。”
陆知秋脸色阴寒没有再开口。
等到了裴府,他先去看了裴素素。
裴老太太正在陪着她,她如今哭的不成人样,躺在榻上又恨又怨。
裴老太太只能宽慰着她,养好了身子一切都不怕,好好调理调理说不定以后还能怀个哥儿。
那边奶娘正抱着不足月的小小姐红着,那么点儿大,小老鼠一样的可怜样,脸蜡黄蜡黄的,灌了半勺红枣水就开始哭,边哭边吐,急的奶娘一边哄一边道:“知道姐儿苦,但姐儿乖乖的把红枣水喝了,喝了你才有力气才能治病啊……”
那小小的婴孩哭的越发大声,哭的裴素素心烦,厉喝道:“哭什么!她命苦什么!我为了生她落了什么下场!”她满心满意以为这次定然是个哥儿,连大夫把脉都说十有**是个少爷,可没想到还是个赔钱货,还让她落的不能再生育,她怨的满眶眼泪怒道:“将她抱出去!在这里哭着等我死吗!”
那奶娘也是心疼小小姐,眼睛红着慌慌张张要裹好了抱出去,却一抬头瞧见正站在门口的陆知秋,吓了一跳,“老……老爷。”忙要跪下行礼。
裴素素一听她叫老爷,心头一颤,这次出了这么多的事,她又没能生个哥儿出来,她心里是怕陆知秋的,怕他怪罪,更怕他动了其它心思。
她忙要起身,丫鬟慌慌张张扶住她:“夫人不可乱动啊。”
裴老太太也是一惊,怎么进来也没个人通报一声啊,方才那些话他全听了?
自然全听到了,裴迎真引开裴言,不让通报的带着陆知秋来可就是为了让他听听,他的发妻是怎样的人。
“知秋来了。”裴老太太看着自家姑爷的脸色阴沉,心里也是忐忑,她这个姑爷一向待她们裴家不亲热。
陆知秋对她行了礼,听裴素素半撑着身子在榻上娇娇弱弱酸酸楚楚的叫了他一声:“老爷……”他看了一眼,她憔悴的没个人样,哭的眼睛都肿了,他知道不该怪她,她怀胎生产不易,他在进来之前还想着无论如何只要母子平安绝不迁怒与她,可她……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你好好养身子,别的不必管了。”陆知秋只冷冷淡淡对她说了这一句话,便转身对那奶娘道:“裹好小姐,将小姐抱过来。”
他连看都没在看裴素素一眼,跨步出了房门。
裴素素顿时慌了,又叫了一声:“老爷!”他却连头也没回,直到看他背影消失在院子里,裴素素瘫在榻上嚎啕大坤,“娘……我完了,他在怨我,在怨我……我没看好明芝,我也没能给他生个哥儿……”
裴老太太的也是又生气又心疼,上前握着自己女儿的手红着眼睛道:“不要瞎想,你们是夫妻,他就算怨你也是一时的,你现在只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就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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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刚刚去给陆知秋安置厢房过来,就见他和裴迎真带着奶娘抱着那个早产娃娃过来,这是……哪一出?
陆知秋只对他道:“这几日怕是要麻烦内兄了,我带着女儿在府上住几日,等将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便会带女儿离开。”
裴言忙道:“都是一家人,妹夫太客气了,只管住着,等素素身子好些,做完月子再走也不迟。”
陆知秋没有答他,先让奶娘抱着孩子进了屋,他随后进了屋,看着嚎哭不止的小女儿,伸手道:“她为何啼哭不止?给我看看。”
奶娘将孩子小心翼翼递给他,心疼道:“姐儿是早产,又犯了黄疸,怕是在难受所以才啼哭不止,只是姐儿不愿意喝红枣水,那个去胎毒。”
陆知秋抱着软绵绵的一团,看着锦被里小小的一张脸,皱巴巴的不睁眼哭着,问道:“请大夫了没有?”
奶娘摇了摇头,如今裴素素哪里顾得上她,从生下来看了是个姐儿后就没有再看过一眼了。
陆知秋皱了皱眉。
裴迎真便进来道:“恩师与杜太医有些交情,不如我去请杜太医过来瞧瞧?”
陆知秋感激的向他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