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洛嫣,她毕竟年纪小,未免就容易想偏了,出了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洛大哥既然托了我,我要是向他提起,他应该都能同意的。”宁婉就说:“只是入赘的事我要与他商量商量。”想到洛冰的通达,应该也是没有什么。
“那好,你就与洛冰商量商量,我也要好好劝一劝喜姐儿,”大姑就说:“当初洛冰让我劝喜姐儿,我已经将他的话告诉喜姐儿了,喜姐儿应该记得的,如此这般不正好也能解了她的心结!”
“喜姐儿现在差就差在有心结上,”大姐也说:“她向我说过,再说一门亲,如果瞒着过去的事她心里不安,不瞒着她又没脸见人家。如今还真是正巧碰上合适的了,她再不必多想,正成就一门好亲。”
277.歧途
宁婉在娘家消磨了一日,到了快关城门的时候方与铁石回了老宅。
虽然没找到卫老东家,却将洛冰的亲事说得有了眉目。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既然如此,总要将大姑的意思向洛冰说了。
当日提到亲事时虽然大家在一处说的,但是此时宁婉却不知为何不愿与洛冰当面说明,想了想将事情的本末告诉了铁石,“你帮着问一问吧,别忘记了提一句表姐儿现在早已经改过了,连家门都不大出的。”
铁石倒不想大姑会将喜姐儿许给洛冰,倒是替洛冰高兴,“可见岳母和大姑都是有识人之明的,就是表姐先前也不过一时糊涂,只要将来好好日子就行。就连大姑所说的入赘,其实也是为洛大哥着想,洛大哥定然点头,你今日不如就直接应下。此事若成了,以后我们与洛大哥竟成了亲戚,倒也不错。”
宁婉却叹了声气,“洛大哥并不应该在虎台县里娶亲的。”
铁石就说:“嫣儿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反而还糊涂了!”
宁婉只得再三劝自己,不管怎么样,洛冰是应该娶妻了,眼下他能娶到喜姐儿其实已经是不容易了。而将来他也会包容喜姐儿,而喜姐儿有了过去的经历也不会再错,两个人也许会过得很好呢。
及铁石问过洛冰回来,得了洛冰点头同意后,宁婉便在第二日派了人去大姑家传话,只等大姑回话后商量聘礼等等细事。
洛嫣听了消息便过来,在宁婉的身旁坐下,垂着头轻声细语地道:“谢谢宁姐姐了。”话语间十分诚恳。她只当宁姐姐不用心,不想竟然将亲近的表姐说给自己的哥哥,可见是真心不嫌弃自己兄妹的。
“你只当我为了帮洛大哥说亲,将家里人劝通了,”宁婉就道:“其实不是的,我娘、我大姑都看好洛大哥的人品,也不指望洛大哥将来能荣华富贵,就是想让我表姐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我大哥真是很好的人。”
“这我都知道。”宁婉想了想就又对洛嫣说:“我表姐的事儿,想来你当年也猜到了一些,现在我索性都告诉你。做媒一手托着两家,有什么事都要说到前面,你虽小却也是洛大哥唯一的亲妹妹,不好瞒着的。”
洛嫣是冰雪聪明的人,先前早知道那次在迷觉寺见到的万姐姐有不对之处,如今听了三言两语心头雪亮,立即道:“我哥哥说过,谁又能没个错呢?他也有许多要悔过的地方,表姐嫁过来,我们再不会提过去的事,只一心好好过日子。”
宁婉就一笑,她提前将喜姐儿的事向洛嫣说明,自然是怕洛嫣将来会有什么不自在,她毕竟会成为皇子妃,要是想与嫂子为难,喜姐儿会十分难做的。但是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她更想以此来劝劝洛嫣,“洛大哥有这样的心胸,我素来是知道的。但我还想你自喜姐儿的事上多悟出些道理来。”
喜姐儿当年被富贵迷了眼,一步走错然后步步错,自不待言。但当初她答应嫁入赵家时,岂不也是想提携娘家?她嫁过去后对娘家一向十分大方,又曾经想帮自己,但最终反成了大家的拖累。
洛嫣情急之下要为哥哥换亲,同样是进入了歧途。她若是因此嫁了一个不堪的人,将来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宁婉想得越多就觉得当年洛冰娶了谢媒婆的女儿,也许与洛嫣的这种想法是有关系的。
洛冰是她的亲哥哥,自然会知道妹妹的心思,然后他宁愿娶谢媒婆的女儿,也不愿意让妹妹为自己牺牲!
“如今你和洛大哥难处的确不少,但还是要走正途,将来才不会后悔。”
宁婉自打过洛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教训过她,甚至重些的话也没说过。并不是不想管教,而是洛嫣再没有犯过什么错。就连一直不喜欢她的毕婆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对婆婆很孝顺,对自己很尊敬,对槐花儿很喜爱,对家里的其余人也都十分和善友好,行事更是周全。
但是,宁婉还是感觉到她的疏离,不管洛嫣做得多完美,她从没有真正融入到卢家老宅,也没有将自己当成亲人,她反而对封少奶奶更依恋一些。正是为此,宁婉平时并不与她说些知心的话,但是现在总要告诫她的。
洛嫣听了这些话便怔了怔,“宁姐姐,我都知道了。”
“那好,我们就等大姑回信吧。”
大姑的信儿并没有很快传回来,宁婉倒也没着急,眼下家里人应该在劝喜姐儿,毕竟是她的亲事,总要将她说通才好。而想说通喜姐儿,果然要费些工夫的。但看大姑费了那么多心思为女儿安排的这条生路,喜姐儿迟早会答应。
宁婉便将心思放在石炭生意上。
正因为知道卫老东家,宁婉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思量怎么卖石炭,但是铁石也好,路百户也好,他们都认为她早已经胸有成竹,因此只等着听她的安排。
想要今年冬天将石炭卖出去,怎么也不能再等了。宁婉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请虎台县几家声誉好的东家一同商量,看一看哪一家或者哪几家有意,然后拿出一个章程,在虎台县里开一间石炭铺子。
就在宁婉准备写请帖时,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崔太太。
宁婉见了拜帖并没有想到会是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扶余国的崔太太,而以为是县令钱家的亲友,因为拜帖是与钱夫人的一张便签一同送来的,钱夫人将崔太太称为她的一位故交,请卢夫人帮忙照顾。因此宁婉就想当然地以为又是一位钱夫人的同乡来打秋风。
这样的事以前有过,当时身为赵家当家奶奶的宁婉总会给钱夫人情面,让她的亲朋故交得些好处。眼下她本也想帮帮钱夫人的,毕竟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
但是见了崔太太,宁婉便将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呀!”了一声。她当然是吃惊的,但是如此吃惊却是有些故意的了。
崔太太可是在土匪横行时都能继续做生意的老手,看着卢夫人如此的神情还撑住了,只脸上红了一点,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礼,满脸笑意地开了口,“无怪上国有一话说‘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先前打听卢将军家在何处,竟怎么也没有打听到,结果那天与钱夫人闲话,才知道原来卢将军就在虎台县!”
“我也不知道崔太太竟与钱夫人是故友呢!”宁婉面上惊叹着,心里却想,看来虎踞山的路通了,崔家的生意还真做大了,就连虎台县他们也开始涉足。要知道在她的记忆里,扶余商人只与安平卫做些小生意,根本到不了虎台县。
而且,钱县令竟然连外族人的生意都摸上手了!要知道过去赵家掌着典史之职时,这些生意上的事钱县令是根本碰不到边的!
当然那时候所有的好处都是赵家与正管着这些事的几家得了,现在很显然是到了钱县令的手里,但钱县令总归是父母官,他又要面子,不会给一个商户写什么东西,倒是钱夫人写个便签还显得随意些,就算是被人看到了也只是女人间的小事。
当然就算是钱夫人的便签也不是随便写的,钱县令要面子,钱夫人也不是不注重声誉,亦可见崔太太本事了得。
从此处又能瞧出封家的本事不行啊!
崔太太不知道卢夫人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急忙解释,“我与钱夫人结识也有些时日了,又蒙她教导,选购了很多书籍,回到扶余国销得特别好。因此我们真算得上故交了。”
扶余国的人喜欢购买汉书,以钱夫人的才学指点崔太太选书自是足够了,而且还很有可能崔太太就是以此为借口与钱夫人攀上了关系呢。
宁婉就笑道:“既然钱夫人告诉崔太太来找我,有什么忙我自然要帮的。”她说得亲热诚恳,其实早想通了,钱夫人对崔太太其实还是敷衍,若真心想要自己帮崔太太,早请了自己去县衙吃酒,当面将崔太太介绍给自己了,如今只写了个简单的便签,终还是差上一筹。但不管怎么样,她总要在崔太太面前替钱夫人做足了面子。
不过,也只是做足面子而已,宁婉不会因为这张便签而对崔太太特别照顾。
崔太太为了这封信颇花费了不少,现在听卢夫人如此说就信了,她毕竟是异族人,对于上国这些女人的心机手段总不能真正明白,陪着笑道:“虎踞山的那些石炭要卖的吧,我们家做生意许多年了,运货卖货都很熟了,还请将军和夫人将这桩事交给我们,石炭卖出去后,我们只要两成利就行。”
石炭的生意虽然没打算瞒着谁,但也没有对外面露过什么口风,不想崔太太倒看出来了,又主动找上门来,宁婉就笑问:“崔太太怎么知道的?”
卢夫人如此询问,就是承认自己说的对了。崔太太就低眉笑道:“我们时常自虎踞山下的路经过,自然能看到那么一堆的石炭,当然是要卖出去的。”
“可你怎么知道石炭能好卖呢?”毕竟眼下许多人都不认得石炭呢。
崔太太就笑道:“一路上各家递铺都用石炭,就连递铺旁新修的客栈、小铺子也都用石炭烧水做饭,比木柴好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岂能不容易卖!”
278.优厚
崔太太开的条件十分优厚,优厚到比宁婉事先估计虎踞山能得的最高利还要多。
石炭是山里的东西,表面上看一文不花拿出来就能卖了赚钱,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从将石炭从地里挖出到卖到千家万户,每一步都要用许多人力物力。
要知道石炭是非常沉重难以运送的!不管是从山上运到山下,还是从山下运到城池里,都很不容易。特别是自虎踞山运到虎台县,还要用骡车,花费更大。如此一来,崔太太未必还剩多少利了。
宁婉就不解了,“崔太太如此可是为了什么?”
“我见石炭已经积了很多,自然是想帮将军和夫人的忙!”
石炭果然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但这都是虎踞山的事,与别人无关。毕竟人哪有会无缘无故只为了别人好的,宁婉就想了想就笑了,“崔太太还是担心路上不太平?”
“并不是担心,我们都信铁石将军的!”崔太太赶紧摇头摆手,“我们就是相孝敬铁石将军!”
宁婉忖度她的心思,其实还是害怕路上失了货物。如果虎踞山上驻扎的并非铁石,而是随便另外一个人,定然会向路过的商人收些财货的,特别是异族的商人,是最被欺负的。现在铁石的秋毫无犯,让崔家不大相信,他们运送的东西太贵重了,为了保全宁愿送些好处给铁石,买来安心。
他们接下石炭生意应该不大赚钱,但也不会赔的,由此却与铁石结成牢固的利害关系,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既然如此,由崔家帮这个忙也不错,他们并非想借石炭发财,总会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又因一心与铁石交好,管起来也容易。
但是,宁婉还是要与铁石商量。因此她便一笑道:“你也知道,这些大事还是将军做主的,我最多在一旁吹吹风。”
崔太太来前自然多方打听过,早已经确定卢夫人的份量,眼下见她说的谦逊其实是不信的,但总知道不能反驳,就低眉顺眼地笑道:“那我就等着夫人的好消息了。”心里却是十分自信,再没有人能给比自家更好的条件!
崔家可是不赚钱呢!
宁婉也想当然地以为铁石会同意,将崔家的事说了,却见他并没有喜色便笑道:“你是不是怕欠了崔家的人情?那么我们就分给崔家一成的利,便是这样也比别家便宜!”
“不是利益多少的事,也不是人情的事,”铁石摇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石炭的生意不能用外族人!”
不过就是石炭生意而已,与本族人外族人有什么关系?
但她旋即就明白了,毕竟铁石想得深远,就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你说的对,我竟只想着挣钱了,真是目光短浅。”
卢铁石见她这般女儿态就笑了,又好言好语地哄她,“你总归是女子,没有在多伦那样的地方住过。那里华夷混居,大家平素都很好,男人们甚至还能在一处喝酒,但到了战火起来时,原来的邻居转眼就成了仇人。扶余人眼下自没有恶意,但谁又能说得准将来。我们还是在辽东找一个能干的生意人吧。”
宁婉重新抬起头来,“我知道了,明儿个我就回了崔太太。”
夫妻俩儿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人声鼎沸的,吴婶就过来说:“家里来了亲戚,老夫人请二爷和夫人过去。”
铁石就问:“什么亲戚?是我认得的吗?”自家里亲戚出了那两件恶心事儿,寻常人来了他便不大出去见面。
吴婶就笑了,“多年不来往了,就是老夫人和我也只听长辈们说过,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二爷哪里认得!”又细道:“这位吴老爷的爷爷与老夫人的爷爷是堂兄弟,想当年老夫人娘家自山东来辽东时就是听了吴老爷家在辽东混得很好才动了心,便是我们这些家也多是因为此才来的。如今吴老爷亦是吴家中最有钱有势的,因要修家谱,特别过来与大家叙叙旧,听了老夫人爷爷的名讳便道当初他爹还活着时常念叨的,因此特别带着儿子来看望老夫人,论起来老夫人与吴老爷还没出五服呢。”
俗话说“五服以内为亲,五服以外为疏”,尽管这位吴老爷与老夫人第一次见面,但大家还是正经亲戚,论起来比起常来往的几家在血缘上还要近些。且吴老爷为了修家谱过来,听了老夫人的祖辈之名特别前来看望,铁石与宁婉再没有一点轻慢之心,赶紧换了衣服去上房。
才出屋门就见院门前停了一辆大车,正有不少下人往屋子里搬东西,大包小包的,比起之前崔太太送的礼瞧着还要重上一些。宁婉就在心里想,果然是吴姓中最有钱的,初次见面的亲戚都这么大方,一时在心里想着怎么回礼才好。
及进了上房,就见吴老爷正与老夫人分坐在炕桌两旁相谈甚欢;槐花儿正坐在奶奶的怀里,手里拿着一个黄金嵌宝的九连环摆弄着,显然很是喜欢这个新玩具;陪着过来的几位吴家叔伯分坐在炕上说笑,而吴老爷儿子坐在父亲身后炕沿上笑嘻嘻地捧着场,宁婉就怔住了——原来吴老爷正是马驿镇上的吴粮商,而随他来的正是吴二!
吴二此时已经赶紧起身上前一步拱手问好,又向宁婉笑呵呵地说:“原来竟是马驿镇的故人。我早听说宁姑娘嫁到了卢千户家,不想是姑妈家里,还真真是巧了!”
巧?宁婉才不信!若说吴粮商修家谱到此还说得过去的话,吴二这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么也不会扔下手中的大生意来看八竿子打不?6 吴二也许不知道自己的近况,但自己可是早听了他的大名。去年的时候他就回到了辽东,自然是衣锦还乡,一气在安平卫里开了好几家大铺子,将安平卫粮食、铁器、药材、马匹等许多样生意搅得格局大变,许多老商家关了门,但他的生意却十分兴隆。许多人都纷纷传说他在京城发了财,结交了权贵,再回来底气十足。
不过呢,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吴二爷是手下留情还是不屑一顾,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做山货生意,因此与德聚丰并没有交集,就是与宁婉的皮货铺子也没有生意来往。
宁婉心里盘算着吴二究竟是来做什么的,面子上却十分亲热,先向吴粮商行了礼,“好久不见吴叔了,吴叔越发富态了!”
吴老爷自是知道宁家幺女嫁到了卢千户家的,他一直庆幸不论什么时候两家都没有翻过脸,因此这番过来就容易说话了,也不拿大,起身笑道:“当初老街坊们就都瞧着宁姑娘出色,果然是有福气的,竟是五品的官夫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