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心中颇也有些得意,婆婆能有这样的好命可以说她有很大的功劳呢。
看着媳妇喜滋滋的样子,铁石也欢喜起来,只是大家回到家里先不提,只等明年大办寿筵。至于今年吴老夫人过寿那日家里请了吴家的几个走得好的亲戚,再加上宁家、洛家等摆了酒,悄悄庆贺了一回,并没将消息传到外面。
婆婆过了寿,宁婉便开始打算石炭生意。
她原本还是想找到卫老东家,请他帮忙卖石炭,于是爹娘、大姑大姑父等人来给婆婆庆寿时就让他们帮忙在虎台县里打听,现在正好过去看看大家,顺便见见卫老东家。
虽然前几日刚见过面,但女儿回娘家却还是不同,爹娘十分开心,笑着让女儿女婿进屋里坐,又赶紧摆上酒席。女儿女婿有许久没过来了,因此这一次宁家非常郑重,把大姑大姑父他们都请过来,男人在东屋,女人在西屋,还自望远楼要了酒菜。
还没落座,娘就问女儿,“怎么没将槐花儿带来?”
“一则是婆婆舍不得她出门,再则就是我这次来也有正事儿,恐没工夫管她。如今我和铁石骑马过来倒是便利。”
“我也想槐花儿呢,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小丫头,”娘就笑道:“既然是回娘家,又有什么正事儿?”
“就是上次我请娘帮我打听的卫家,我想见见他们家的老东家。”
娘就吃惊地说:“虎台县里并没有你说的卫家,哪里能见面!”
宁婉也十分吃惊,“没有?你们可去了卫家的铺子?”
大姑就说:“你说的地方根本不是卫家的铺子,而是民宅。我只怕伙计们不中用误事,特别和你爹过去问,结果那家姓王不姓卫,又问了附近的人,也没有姓卫的。”
无怪自己在虎台县这几年没见过卫老东家,原来他现在根本没有在县城里开铺子!
那么,就不可能指望卫家了。
娘和大姑就都问:“你打听卫家做什么?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宁婉如何解释?只得摆手道:“算了,也是受人之托。”
宁婉兴头头地去了虎台县,原还想着如何不引起大家怀疑地与卫老东家将石炭生意谈好,不想连人也没找到!
若不是此行见了娘家的亲人,她一定十分失望的。
娘瞧着她有些没精神,就笑着说:“家里还有一个极好的消息,那天婆婆做寿时我看你一直在张罗着,就没说出来——你三哥中了个什么进士,现在被派到南边做官去了!”
大姐就告诉娘,“那是同进士!”
“对了,同进士,”娘就说:“管什么同不同的,都是进士,也一样当官!”
大姑也说:“我听着有人说什么同进士不好,就觉得可笑,不好你考一个可成?全天下不管东西南北的人都在一处,统共才考上几百个人,同不同的都不容易!”
宁婉也曾听人嘲笑同进士,又编了笑话,把“同进士”和“如夫人”相对,但其实同进士也极难考的,只是略比进士差一榜而已,因此也道:“那些人就是酸,真让他们去考,连个秀才也中不了!”
“可不是!”娘就又笑道:“你干娘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如今她可是有个当官老爷的儿子了!”
可是胡敦儒的官做得并不长,他大约没多久就弃官回乡了,那时候干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宁婉就说:“当官有什么好的,我看三哥不是喜欢当官的人。”
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大家都点头,就连娘也说:“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
不过呢,大家还都觉得当官好,正好石头挟着书回家吃午饭,就都说:“石头好好读书,将来也考个进士当官!”
石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先生教导我们学而优则仕,就是书读得好才能当官的意思。”
“我们听不懂你的那些文词,”大姑笑着说:“我就知道石头当了官,你爹和你娘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大姑也跟着有面子!”
辽东文风不盛,虎台县里的举人老的少的加起来没几个,如今胡敦儒中了进士自然引人注意,且他当官的消息才传回来没多久,大家免不了多说几句,然后问起虎踞山那边的情形,宁婉少不得给大家讲讲,当然她挑的都是有趣的事,至于那些艰苦之处都一一略过。
然后就问起了喜姐儿,当然是在石头又去了学堂里,屋子里只有娘、大姑和大姐时,“自那次接她接回家,我就没见过人,如今还是不肯出门?”
大姑提了喜姐儿就叹气,“可不是,越发牛心左性了,每日出了屋门就进厨房,做了面食就又回屋子,这不,听说你回来,我和你大姐要带她来,只说是一家人见见面,可劝了半晌她还是不肯动。”
“有人上门来说亲,她一个?5 膊豢础!贝蠼憔臀剩骸巴穸憬裉煳势鹣步悖墒怯惺裁词拢俊?br /> 宁婉左右为难几天了。洛嫣那日说出换亲的话后,并没有再找自己,不过每于二人相对时,总能感觉到她眉目间的恳求。正如她的哥哥拼了命地将她养大,想让她过上好些的日子,她对哥哥也是一样满心维护。如今她觉得哥哥应该娶亲,自然要尽最大的力帮忙。
除了她还有铁石,他也是一样的意思,想让自己帮洛冰说一门亲。当日回房时说起此事,宁婉还问,“万一洛大哥刚娶亲,洛家的案子就翻了过来,到时候后悔了可怎么办?”
铁石立即道:“洛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却又说:“你未免想得太多了,洛家的案子哪里能这样巧就在洛大哥娶了亲后立即翻过来?再者洛大哥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了,再耽误几年恐怕就更难。更何况他们洛家只剩下他们兄妹,怎么也要传下香火的。”
她便想到了喜姐儿。
公平地说,宁婉知道喜姐配不上洛冰。洛冰可是大才子,而喜姐儿大字不识几个;洛冰是极通达的人,而喜姐儿见识就太少了。
但是就在眼下,用世人的目光去看,洛冰又是万万配不上喜姐儿的。不必说年龄的差距,只论万家可是有小小家业的,除了良田还有铺子,体面足够,而洛冰又是什么身份?流放到辽东的罪人!按当朝的律法,罪人的后人也一样还是罪人,永无翻身之可能。
平日大家可能不放在心上,只含糊过去,但是到了议婚时总不可能瞒着的。但只要将实情说出,几乎就没有人家愿意嫁女了。
这也是洛嫣之所以提出要换亲的原因。洛嫣虽还小,但长得极美,早有人向自己打听她,用她给洛冰换一门差不多的亲事还真不难,世上大多数人家毕竟还是偏心儿孙的,对女儿就要差多了。
当然,宁婉再不会同意,非但本就不该如此,而且她知道若是洛冰知道了这一层,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与其如此,还不如为洛冰说一门亲了。
眼下的世情,若是喜姐儿没有犯过那个大错儿,宁婉恐怕还真不敢在大姑面前提起洛冰,但是因为那个错儿,虽然没有被外人知道,但喜姐儿也好,大姑也好,都有些理亏的感觉,因此再为喜姐儿相看,并不太挑剔,只想找一个本份能干不会嫌弃喜姐儿的人,让喜姐将来有个依靠。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宁婉才想到了喜姐儿。她清楚地记得自迷觉寺回来时洛冰说的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很简单很平常的道理,大家时常会说,对孩子说,对男人说,可是却很少有人肯对女人这样说,特别是在女人犯了那样的错误之后,几乎没有人能给予她们改错的机会。同样的错误若是男人犯了大家或是根本不在意,或是很容易就原谅他们了。
这种不公平宁婉原早已经看得惯了,甚至也觉得理所当然了,但洛冰的一句话却让她感慨万千,然后对他景仰不已。这样的胸襟、气度其实要比榜眼的名气更令人敬佩。
因此她亦不担心喜姐儿先前的事会影响这门亲。
而且,宁婉也是有私心的,与其看着洛冰娶了谢媒婆的女儿,那么把喜姐嫁过去不是更好?她毕竟是大姑的新女儿,爹最喜欢的外甥女儿。
因此宁婉就字斟句酌地说:“我想帮喜姐儿说一门亲。”
276.人品
听了宁婉要给喜姐儿说亲,大姑、娘和大姐都十分欢喜,“婉儿最有见识,说的亲定然是不差的,喜姐儿听了也能愿意。她要嫁出去了,将来再有个一男半女的,一辈子也就有靠了,我也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宁婉却觉得开口十分艰难,回想当初她给羊大小姐说亲时,挥洒自如,简直再容易不过,但现在却为难得紧,甚至觉得有点心虚。沉吟了再三却先问:“喜姐儿的事大姑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姑倒是爽快,毕竟这件事儿她想了许久了,无时无刻不放在心头,“喜姐儿还是要嫁的,我和你姑父早过了五十,还能活几年?说不定哪一天一伸腿就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的两个哥哥倒不是坏人,可架不住有两个小心眼的嫂子!”说到这里,大姑就气愤起来,“当初若不是她的两个嫂子撺掇,喜姐儿也不至于嫁到赵家去!”
大家只得先劝她,“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她的两个嫂子也后悔得什么似的,对喜姐也好。”
“那是因为我和你大姑父还活着!她们不敢!”大姑就说:“我们要是咽了气,她们能好好待喜姐儿一辈子?我是不信的!”
不只大姑不信,其实大家也都不信。倒不是万家的两个嫂子果真有多坏,而是她们只是平常人,对自己的丈夫儿女都是极尽心的,但是对和离回家的小姑嘛,不可能多尽心尽力呀!而且喜姐儿和离回家的实情,如今还瞒着她们呢,若是知道了,又不知会不会因此嫌弃了小姑子。
一向话少的大姐也说:“喜姐儿要嫁还是早些嫁好。”
“正是这个理!”大姑一拍巴掌,“有我在,总能替她好好相看相看;再者嫁妆的事,趁我还能做主,也给她多分些!”
娘就问:“那大郎和二郎?”
大姑就叹气,“我惦记着喜姐儿,也不会忘记儿孙们呀!”又向大家道:“我时常想着这些事,如今你们听听我这个打算可行?特别是婉儿,帮大姑拿拿主意。”
“这两年家里也余下些银钱,我就想着在好点儿的地段开个真正的饭庄子,趁着现在身子还行和你大姑父大姐大姐夫他们一起辛苦干上几年,一定能比现在的包子铺生意还赚钱。然后我就把这个饭庄子的股儿与梨树村的地算成两份给大郎二郎一人一份,至于万记包子铺的股儿就留给喜姐儿了。”
宁婉听了一则是喜,大姑他们的生意做得果真不错,现在竟有在好地段上开饭店的打算了,要知道当初她就赞同将包子铺开在好地段儿上的,不同的地段对生意的影响可大着呢!二则也是担心,“我当然赞成再开个饭店,若是地段好,生意也不会差。只是大表哥二表哥和嫂子们是怎么想的?”
“只要侄女儿说生意能做好,那就这么定了!”大姑真正担心的是生意能不能做好,“大郎和二郎他们,愿意不愿意的,我也做主了!再者万记包子铺也不是我们一家的,我们与贤儿两口子商量了,再新开铺子,还是我们两家的本钱,但包子铺我们家的股儿就都给喜姐儿当嫁妆。”
这应该是大姑想了很久才得出来的法子,也算是周全,想到包子铺毕竟是小生意,比不得新开的饭店,宁婉就点头,“大表哥二表哥他们想通了也不会说出什么。”
大姑又说:“说起开新铺子,我还想问问你们都入不入股呢,如今先提上一句,过几日日得了空我们再另说。”不待大家答话就问宁婉,“喜姐儿有这样的嫁妆,是不是不错了?你还不赶紧把那家怎么样说一说。”
“那个,是这样,我想帮喜姐儿说的是洛冰。”
并没有人想到宁婉是给洛冰说亲,大家就都怔住了。
沉默中,大姐问了一句,“就是那个伙头军?”
“是,”宁婉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地都说了,“他原来是江南大世家洛家的大少爷,中过榜眼、当过翰林院编修、吏部给事中,后来受到江南大案的牵连,被流放到辽东,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没有朝廷赦令他和子孙都不能改变身份。另外我知道的还有,洛大哥今年三十四岁,现在铁石的军中,如今正帮我们家修宅院。他前头有妻儿,现在都没了,如今只有一个妹妹叫洛嫣的,你们都认得。”
娘就迷惑地问:“难不成我这个老乡也中过进士?”
“岂止是进士?”他还是榜眼,在翰林院当过编修!只是要想给娘讲明白恐怕还要费好些工夫,宁婉就轻轻叹了声气,“虽然洛冰现在落魄了,但是他家的案子是冤枉的,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因为案子是先帝定的,一时没法翻过来。但是我想他家的案子早晚会昭雪,到时候洛冰的前程不可限量,喜姐也会跟着……”
大姑是急性子,打断了宁婉的话抢着说:“我们家不指望喜姐儿能荣华富贵了,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很显然大姑根本不信洛冰能有出头之日的。
这也不奇怪,没有人会相信,除了宁婉。当然,铁石和洛冰他们也是充满了希望,但是有希望与确切地知道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宁婉只当大姑不愿意,正要说声算了,不想大姑却又道:“什么编修、给事中的,我们也不懂,但我瞧着那个人人品很是不错呢。”
“是啊,我觉得也好,”娘很是赞同,又补充说:“尤其是我这个老乡性子特别和善,将来对媳妇肯定差不了。”
大姐也说:“还会做饭呢。”
“我最看中的是当初姓洛的让婉儿来劝喜姐儿,说错了不要紧,只要改了就好。”大姑就说:“只是这个罪人身份不好办,我得想个法子。”
宁婉再没有想到大姑这样快就接受了洛冰,她一直在想怎么能替洛冰说些好话但又不至于让大家奇怪呢。
但是洛冰凭着他自己的为人,已经不必她多嘴了。当然,也是因为自己家人着实纯朴,只看洛冰这个人了,若是别人家中,一听带罪之身早就摆手回绝了。
至于大姑要想法子,宁婉只苦笑了一笑,先帝定下的大案,就连皇上也没法子翻回来,大姑能有什么办法?
不想大姑还真有办法,“婉儿,你与洛冰商量商量,能不能算他入赘我们家,这样将来生了孩子跟我们家的姓就不算罪人之后了。”
娘与大姑姐相处日久,自然是知道她怎么想的,就帮腔道:“其实你大姑也不是要他真入赘,你大姑又不是没有儿子孙子,只不过是为了让将来喜姐儿的孩子们不低人一头罢了。表面上姓万,再过些年头没有人追究了,就改回姓洛也就行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办法?宁婉不觉得惊叹,“大姑,娘,你们还真聪明!”
大姑挥挥手,“什么聪明,不过是想法子把日子过下去罢了!”
“主要是我看着这个老乡人好,又挺可怜的;正好喜姐儿也挺可怜的,他们要是成亲相互扶持着真是好事。”娘就又向大姑说:“二郎一直没说,但我是知道的。他早想把包子铺的股儿给喜姐儿了,也是怕喜姐儿将来在包子铺子里站不住脚儿。如今喜姐要出嫁,就正好把包子铺的股儿给她当添妆。”
宁婉听了,“那我的股儿也给喜姐儿一半儿当添妆。”当初家里的东西,除了三家村的地以外,她与爹娘都是平分的,爹娘有包子铺的股儿,她手里也有。爹娘全给了,她给一半儿,正合适。
“那怎么好?”大姑一个劲儿地摆手,“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娘就说:“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让什么。”
“那也不行,要是别的也就算了,但那么多股儿,可实在太多了……”
看娘还要说什么,宁婉就打断这两个人,“亲事还没说定,添妆的事早着呢,我们先说正事儿。”
“也是,”大姑就问宁婉,“洛冰那边会不会愿意呢?”毕竟这边是亲戚,又处得好,跟一家人一样,因此婉儿一定会先与家里人商量。
宁婉想起洛冰无喜无悲的神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显然是不想成亲的,但是没有办法;自己其实也不想为他说亲,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冰娶谢媒婆的女儿,虽然洛冰回了京城对谢媒婆的女儿还不错,但谢家的那个女儿的确不怎么样啊,比起当年铁石娶的周氏女还不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