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就是有好价钱,”宁婉一笑,“所以我们一定要多挣钱。”
爹便信服地点了点头,“婉儿说得对。”到底这酥皮饼的价格太贵,回到家里爹只尝了一小块,便再舍不得吃。可他却机灵地没有告诉娘这饼的价钱,不用想也能知道,娘要是知道了酥皮饼的价,便再吃不下的。
接下来又去采猫爪儿菜,父女两个干劲儿更足了,再进虎台县就不去望远楼,而去了其它的几个酒店饭庄,虽然每家要不了太多,但是一百多斤的菜很快就分没了。有一次剩了些,他们便让了些价给集上卖菜的,一文半一斤,他们守着集上卖,虽然能卖三四文钱一斤,可宁家父女没有那么多时间。
每每卖了钱,他们都买些东西回家,肉呀鱼呀点心呀都不算什么了,宁婉还慢慢添置了许多日常用品,家里的木梳子早掉了许多齿,现在她买了四把桃木的,上面还刻着不同的花纹,一对刻龙凤的给爹娘,两个刻桃花牡丹的自己和宁清一人一把;十个细磁的小碗,八个大碗,十个盘子,又有十个筷架,上面烧着一色青花,正是一套,平日吃饭盛菜喝汤都够用了;两个大铜盆,洗脸洗手用的香胰子;宁婉还买了四把牙刷……
虽然花用了不少钱,爹娘也反对,但是宁婉还是坚持买了,毕竟刷过牙的人若是再不刷还真受不了;还有让她再用淘米水洗头,草木灰洗手,她也不习惯,这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要改变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37章 收菜
可能原来家里什么都没有的缘故,三四次下来,虽然添置的东西不多,但是宁家的变化就十分地引人注意了,这一天宁婉才从山上下来,罗双儿便过来了,见她正在捡猫爪儿菜,也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帮忙捡了起来,“你可真能干,家里就像变了样儿似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能吃些苦罢了。”
“那我们也能吃苦,能不能也挣些钱呢?”
宁婉先前采野菜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毕竟当时宁梁每天背着粮食去卖,钱自然是卖粮食得的。当然那时宁婉也不想把消息透出去,马驿镇没多大,买野菜的人能有多少?大家一股脑儿地去了,恐怕挣不到钱。
但是这山货生意又不一样了,宁婉从没打算一直靠自己父女两人采山货挣钱,那样只能挣些辛苦钱,却怎么也不可能越做越大。她是想收了大家的山货转手卖出去的,但是却谨慎地没有直接说出,而是和爹一起先做了起来。
三家村的人,若说坏,倒不至于有多坏,但是他们却也不是真正善良大气。这些人表面仁义道德,遇事却怕自己吃亏,畏惧强者,喜欢旁观,有时也会落井下石。就如在她梦中,宁家大房一点点地衰落下去,并没有得到村里人的一丝帮助,反倒有想法子从中渔利的。
当然,自己的爹、娘也不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他们不是那样逆来顺受,也不至于让三房欺负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可是一向自称一家人的村民们的冷漠也令人齿冷。
宁婉刚刚从梦中醒来时,是恨三家村的,就如她在梦中一样,但是这些时日的变化让她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除了那几个真正的坏人,她已经不再怨任何人了。那个梦尽管如此像真的一样,但毕竟已经过去了,眼下她只想好好把自家的日子过好。
但是在对三家村村民的态度上,她却有了改变,处事也更注重方法。就比如这收山货,宁婉不想由自己开口,以免三家村人以为自己要从中占他们的便宜。
宁婉做生意,自己挣钱,便也同时把挣钱的机会给大家,带着大家一起挣钱,但是她却不打算主动去告诉大家,而要让大家先来找自己,从而占领制高点,自家是帮着大家的,而不是求着大家的。
这在三家村是很重要的事情,也是能影响自家在三家村的地位和将来生意发展的关键。因此宁婉只默不做声地改变着家里,。
眼下罗双儿来问,宁婉便笑了,“怎么不能?你要是采了猫爪儿菜送到我家,两斤我给你一文钱。”
罗双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明日我和夏柱也去山里采猫爪儿菜。”
宁婉便指着刚刚理好的猫爪儿菜道:“要弄成这样的,如果没收拾好送来,只能三斤一文。”
“一定能的。”罗双儿答应了,又帮宁婉将所有的猫爪儿菜都收拾好,才起身走了。
宁婉便去了二房,与大伯娘悄悄说:“罗双儿问我要不要收猫爪儿菜,我答应收了,干净的二斤一文,没收拾过的三斤一文。这事儿我想着怎么也要告诉大伯娘一声,如果大伯娘想采猫爪儿菜送来,我也一样收的。”
宁大伯家一向沉静,大伯娘看了大房采野菜挣钱买了计多东西,早羡慕不已,虽然想去问一问,但是因为先前的事实在没脸。现在宁婉儿主动过来告诉她,十分地激动,拉了宁婉说:“婉儿呀,你真是有情有谊的好孩子,大伯娘领你这个情。明儿个大伯娘也去采猫瓜儿菜,换了钱做什么不好?”
接下来,宁婉没跟爹去虎台县,毕竟爹已经把路走熟了,也对几处收蕨菜的地方十分清楚,再去两个人就是白费人力。她跟着大伯娘等人一起进山,猫爪儿菜长得太大就不能吃了,因此只要可能就要尽量多采些,晒成干菜虽然没有鲜菜利大,但是却不受时间和数量限制。
按说自己去虎台县卖菜,让爹留下采猫爪儿菜能采得更多,这样利才最大,但是爹和娘怎么也不能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县城,所以只能如此了。
大伯娘带着两个儿子宁大江宁大河,宁大江的媳妇春玲,加上宁婉,郭家四个儿子,还有罗双儿、郭小燕,起上了山。先前宁家父女常去的那片山地,原本只采了一小块,如今人多,一会儿便将这里的猫爪儿菜采得差不多了,大家又另找了一片地将筐子装满回了三家村。
索性所有人便都到了宁家,在宁家的院子里将猫爪儿菜倒出来,各自分拣各自的,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就问宁婉。于氏一向在意礼数,进了家门便是客,赶紧让宁清烧了水送来,大家道了谢,喝过水又拣。最后宁婉逐个检查,将收拾好的猫爪菜称重,拿出铜钱算给大家。
一时之间,宁家院子里一片铜钱的叮当之声。
平常宁家父女去采猫爪儿菜,一般也只能采一百多斤回来,毕竟采山菜容易,但背下山却难。
如今郭家宁两家的几个小伙子去了,最能干的宁大江、郭夏柱两个竟各背了一百二十多斤猫爪儿菜回来,收拾干净后也能有一百斤有余,得了五十多文钱!最少的是郭小燕,只采了不到三十斤,比小她两岁的宁婉儿少采了十多斤。至于大伯娘、春玲,罗双儿等人也都有七八十斤不等。
宁婉一一过了称,按重量发了钱,到了郭小燕时,见她一脸不痛快地接了钱,一声不吭地走了,只当没见到,又给下一个人发。待大家都走了,罗双儿却留下来向她陪礼道:“我也没想到小燕还这样不懂事儿,你别理她,我回家告诉我爷。”
其实郭小燕也不只对自己这样,她对所有的人都沉着脸,仿佛大家都欠她钱似的。自从她想冒充宁婉将卢家的东西骗去,整个三家村已经将她排斥在外了,就是郭家的人也都不大愿意理她。
因此宁婉摇头道:“你也不必多话,毕竟她是郭家的女儿,上面有两重长辈们管呢,她对我们如此,我们自然不在意,但是将来她一直这样,别人会不会容她就不一定了。”
罗双儿心有戚戚,“现在家里在给她张罗亲事,想早些把她嫁出去。”又降低了声音道:“可是却没有人家应这门亲。”
农家娶媳妇不容易,但是只要是过日子的人家,却宁愿多用些聘礼也要娶懂事能干的媳妇,“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家里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因此一定会打听人品相貌如何,郭小燕原本长得就很平常,如今名声这样,郭老爷子想把她甩出郭家哪里容易?
先前瘸子将军还真倒霉,竟被郭小燕缠住了。宁婉再想起这件事时,只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卢二少爷,好在她自梦醒之后总算将事情纠正了过来,想来郭小燕再也不能赖到卢家作妾了吧。
但是卢二少爷的亲事!唉!宁婉想到这里竟难得地叹了一口气,但那是她管不了的,也没有道理去管。因此她倒有些心疼卢二少爷了,只从那日他对自己说的话便知他其实是有许多心事的,并无人可诉说,竟能与只有两面之缘的自己讲起。
但是宁婉却不为卢二少爷担心,当日他瘸了一条腿尚且能成为威镇一方的猛将,如今他四肢健全,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比起自己一个小女子要强得多了。
罗双儿听了宁婉叹气,便以为她为了郭小燕,反劝她道:“婉儿,你就是太好心了,小燕的心不善啊,她可是嫉妒着你呢。”
宁婉回过神来,“就让她嫉妒去吧!”就是在梦里,郭小燕就是想法子先攀上了瘸子将军,颇炫耀了些时候,但是后来她还是嫉妒自己的,因为以她的人品做事,永远也比不了自己。
罗双儿亦看出宁婉不在意郭小燕,因此就笑着回了家,“明日我还去采猫爪儿菜送来呀!”不过,吃过晚饭,她又来找宁婉了,“我爷又打了小燕,不是因为我说什么了,我听你的什么也没说。爷打她是因为她不好好采猫爪儿菜,你比她小还采了四十多斤呢,她只采了二十几斤!”
虽然罗双儿没有成为先前的那个经常受气的小媳妇,但是她还是与宁婉十分亲近,比她的小姑子郭小燕关系好多了,有什么都会来与宁婉说,她喜欢与宁婉说话,更喜欢听她帮自己出主意。
“我爷还说她要是再不好好干活儿,就把她随便卖给娶不上老婆的穷汉子,看那时她还懒不懒!”罗双说了,便问:“婉儿,你说能是真的吗?”
第38章 担心
天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的物件已经看不大清,只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宁婉与罗双儿坐在院子里说闲话,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先前她们亦时常在不为人查察的傍晚坐到一处,说起各自的愁事,相互帮忙想办法,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无法可想只能相互安慰。
那时宁婉哪里能想到罗双儿竟然能整日笑嘻嘻的,又成了郭家很受重视的小媳妇呢?
命运有时就是很奇怪的,因为几个羊骨头儿子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下听了罗双儿的问话,宁婉儿就笑了,“你爷不过是说气话,他怎么也不能把小燕卖了。”如果郭老爷子把小燕卖了,他在三家村就更没有面子了,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饭,卖孙女儿只能让人笑话,要知道郭老爷子是最爱面子的人呢。
罗双儿也觉11 得对,又告诉宁婉,“我们采猫爪儿菜得的钱,我爷让都交到家里一半,自己留一半,我和夏柱有私房钱了!”十分地喜悦。
大伯家里也是这样定的法子。若是按三家村平日里的习俗,小辈们儿是不许有私房钱的,除了媳妇儿们的嫁妆之外,不论是谁挣到的钱都要交到家里由长辈们管着。但是这次采猫爪儿菜,却将原来的规矩都改变了。
宁婉先是觉得奇怪,想了想也明白了,如果还是要小辈儿们把钱都交上去,那么再没有人愿意采这么多山菜回来了。毕竟这份钱与原来家里种粮养猪养鸡挣的钱是不一样的,完全不靠家里,而只凭自己的勤快。
因此她就笑着鼓励罗双儿,“你和夏柱哥儿好好攒钱吧,郭家人口多,将来早晚要分出去自己单过的。”罗双儿自然早想到了这里,“到时候要自己盖房子添置东西,现在不攒钱哪里行呢!”
送走了罗双儿,宁婉坐在家门口等爹,郭冬柱悄悄地来了,站在宁婉面前将手一摊,虽然看不大清,但是叮当响了几声,就听出来是钱,“婉儿,我不要你的钱,我愿意帮你采山菜。”
宁婉不接,“可是我从不要别人白给我的东西。”
“婉儿,我愿意对你好,真的。”郭冬柱蹲到了宁婉面前,十分诚恳,“我早想好了,如果你娘还生个女儿,我愿意到你家入赘。”
在梦中,宁婉就是被郭冬柱这种好意打动的,才在爹娘与自己商量招赘时提出了郭冬柱,但是她始终没有看透郭冬柱对她的好其实是不能放在众人面前的。
就比如现在,自己给他算钱时他也一样接了,却背后还给自己;在没人的时候答应入赘,真到了所有人面前,他又不肯承认了。若说他的好意是假的,也不尽然,但却是不可信的,因为他这个人没有男人应有的担当。
宁婉见得多也看得透了,上一次时她还能淡然地不理,现在竟厌恶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娘不能生儿子?我告诉你,我娘一定会生儿子的,我也不想招赘,我要嫁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郭冬柱被她的话冲得退后了几步,却又哀哀地道:“我真想对你好的。”
宁婉越发觉得好笑,“你现在就到村里所有人面前说清你要到我们家招赘,我就相信你。”
郭冬柱果然不响了,半晌才道:“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呢?”
宁婉看看他,果然一点也不错,他还是原来那个没担当的人,就挥手道:“你赶紧走吧,我讨厌你。”就像赶一只苍蝇一样。
嗡嗡叫的苍蝇走了,宁清从门后走了出来,“若是娘真的生出不出儿子,你会招赘吗?”
招赘虽然也是结亲,但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像样的男子,宁婉是经历过的,她原本没看上眼的郭冬柱最后到了招赘的时候都退却了,更不用说别人。
但是眼下宁婉的心思也变了,对着亲姐姐,她再不强辩说娘一定能生儿子,因为在梦中娘这一胎根本没保住,她自然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是认真地回答:“我不会勉强招赘一个不好的人,那样还不如就守着爹娘过日子呢,我和爹娘再带着小妹妹也能把日子过好的。”
“婉儿,我嫁了之后,家里就指望你了。就算娘生了小弟弟,他也还小,当门立户也早着呢。若再是一个女儿,可就更难了。”
宁婉一哂,“原来你也知道家里的难处。”只是不管家里多难,宁清还是急着要嫁,并且要带着足够多的嫁妆去嫁。
“我当然知道,”宁清却说:“所以我就想着,等我成了亲,让刘货郎来帮着爹,那样你要是想嫁,也可以嫁人了。”
毕竟宁清还是那个精明的人!在梦中的时候,她一再反对自己出嫁,只怕自己嫁了爹娘无人管。甚至因为招赘不易,宁清和二姐夫还为自己说了一个人,后来自己知道了那人品行不好,还气得和她打了一架呢。现在她却希望自己早些嫁人,她和刘货郎将家里刚刚做起来的山货生意接过去。
宁婉一笑,“我嫁不嫁人的事另说,但是家里现在的生意是我做主的,这一点我早向爹娘说明白了,将来就是我嫁人了,这生意也是我的。”
宁清忍不住了,“你现在还是宁家的人,怎么能说这生意是你自己的呢?这是宁家的生意才对!”
“做生意的办法是我想出来的,本钱是我拿出来的,所以生意就是我的,”宁婉知道自己必须坚持这一点,否则爹娘现在虽然能够对三房冷漠视之,却不会提防他们的亲生女儿,“不信,你去问问爹娘,他们是不是已经答应了?”
宁清跺跺脚回房去了,宁婉还是一个人坐在门前,皎洁的月亮升了起来,将淡淡的光茫撒下来,将她的身影照得格外清冷。
今天是爹第一次一个人去虎台县,宁婉虽然在娘面前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但是她其实比娘还要担心。虽然每日里看到身体康健的爹,但是她时常把爹当成梦中那个病弱不堪的人,总觉得自己要护着他,照顾他。
爹今天是卯时左右走的,按说酉时过便该回来了,但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了。宁婉担心地再坐不住,起身向村口走去,才走到半路,就看见一人一驴的影子在月光下走了出来,几步跑过去,“爹,你回来了!”
宁梁不想幺女竟还没睡,就笑着摸着她的头说:“怎么,担心爹了?爹一个大人能出什么事?”
是这样的,但是还是担心。先前爹就是这样,明明咳得不行,却瞒着宁婉干活儿挣钱养家,宁婉知道了之后便随时都要看住他,所以就成了习惯。眼下她只笑着告诉给爹,“新收的菜都晒了,等鲜猫爪儿菜没了再卖干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