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梁知道女儿收菜的打算,但是听到几百斤的菜也吃了一惊,“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儿,果真就不一样,竟采了这么多。”
“今天收了七百三十六斤,发了三百多钱,又有几个半文的都按一文钱给了,”宁婉将数字报了出来,又道:“刚刚余家的人来问我还收不收,我都答应了下来,所以明天的菜还会更多!我们要换些铜钱才够用呢。”原来卖绸缎和金饰时得的都是银子,这几日虽然收了些铜钱,但是按宁婉估计大家采猫爪儿菜的热情,很快就会用光了。
宁梁在心里算了算帐,便也知道这些猫爪儿菜运出去能挣多少钱,就笑着说:“那我以后便不去采猫爪儿菜了,每日只管将菜送到虎台县就好。我正要告诉你,今日我为什么回来晚了,因为遇到一个收猫爪儿菜的,我们说了半晌,他最后答应不论多少鲜菜都要,每斤两个钱不变。这样,如果酒楼要不了这些鲜猫爪儿菜,我们就可以都卖给他了。”
宁婉猜测着,“这人恐怕另有路子,可能是运到安平卫去卖吧。”
“我们也不管他有什么办法,只挣了我们的钱就好了。”
鲜菜比干菜卖得贵,又不必晾晒,但是宁婉却不愿意爹太累,还是反对道:“还是隔一日一去吧,总要歇一歇的。”
“爹不累,”宁梁笑着,更何况不过是走些路,东西都有小毛驴背着。”
宁婉就道:“就算人不累,小毛驴也会累的。”
总算这句话说到了宁梁的心里,想了想说:“那就这样吧,去两天在家歇一天,让小毛驴歇一歇,我正好在这空日子给地里锄锄草,再浇浇菜园子。”
宁婉看看爹,虽然半夜里出的门,天黑了才回来,但是满脸的笑容,神采奕奕,便也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看到家里挣了这么多钱,便满身都是兴奋,根本觉不不出累,只得点头,进了屋子给爹热了饭端来,却又嘱咐,“爹,过了这个月,你可要好好歇歇。”
娘虽然被宁婉管着早躺到了炕上,现在也没有睡着,因此也跟着女儿一起劝道:“钱没有挣够的时候,人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不累?”
爹便笑道:“这猫爪儿菜也只能采一个月,我们挣上一注儿钱后自然就歇着了,那时宁清的亲事也要办了。”他虽然没说,但是很显然到时候一定能把给宁清的压箱底儿钱挣出来。
娘听懂了,也轻轻笑了,当时自己病了的时候真担心家里拿不出钱给清儿陪嫁,现在一切都再顺利不过了,就又向宁婉笑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去睡吧。”
第39章 野猪
第二天宁梁去虎台县时,宁婉便拿出二两银子给爹带去换成铜钱,到了晚上就说:“幸亏换了钱,今天收了一千二百斤的猫爪儿菜,家里的铜钱都用光了,还欠着几个人的呢!”
如今宁婉也不去采猫爪儿菜了,她在家里收菜、晒菜。宁家的院子很大,她将收来的菜一排排地摊成薄薄一层,中午时翻一个面,到了晚上收起来,第二日再接着晒,要一直晒成完全没了水分的干菜,那样的菜能存上一两年,正方便送到京城还有更远的其它地方。
吃的时候,先用水洗去浮尘,然后用温水浸泡上半日,便与新鲜的菜差不多了,或是凉拌,或是炒菜,还有人做了粉,更别有一番风味。
又收了几天菜,家里的院子不够用了,宁婉便挪到了晒粮的场院里,现在粮食还没熟,这里正空着,又平整又宽敞,晒菜正好。
差不多整个三家村里年轻人都去了山上采猫爪儿菜,就连宁家三房的人也去了,拴儿的爹娘第一次送了几十斤的菜给宁婉,见她什么也没说地收了,也给了与别人一样的钱,第二日便采了上百斤回来,原来他们是怕大房记恨,不肯收三房的菜,白采了菜放坏了。
宁婉是恨三房,但是她现在是做生意,所以她收菜看的只是菜好不好,只要好的她就按价收,不好的一概不收,不讲情面。她家的山货生意才开了一个头儿,她就想立下良好的规矩,只有这样才能把生意做长久。
于氏见宁婉每日忙得紧,便也要来帮忙,却被宁婉按了回去,“娘,你只在家里做饭养鸡养猪就很累了,再不许管生意的事!”
宁清也来帮妹妹,她干活是一把好手,每日里晾晒干菜,称重收菜让宁婉轻松了许多,宁婉也不要她白忙,每天都数出来三十个钱给她,“你收着吧,等你嫁出去了,我恐怕就要雇一个人帮忙了。”
宁清有心不收,可终还是没受得住那些黄灿灿的铜钱的诱惑,再听宁婉说要雇人,更觉得心安理得,宁婉如果雇人,也一样要给工钱的。但是让刘货郎帮忙家里生意的事,却是彻底息了,宁婉这丫头年纪虽然不大,但一向是不肯听她的,现在把着家里的生意,哪里能轻易让别人参进来呢。
自己和刘货郎还是另想一个挣钱的办法吧,但是。再见了刘货郎,两人商量着,却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挣钱的路子如果那样多,世上人的岂不是都发财了?倒是刘货郎又反复问她,“当时我们俩商量做山货生意,你娘家怎么能知道的?是不是你不小心说漏了嘴?”
宁清一听便恼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根本没说过吗?是宁婉自己想出来的,偏偏与我们的法子一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刘货郎见宁清生气了,又低声下气哄她,“你别急,我不是也为我们两个人好吗?”
宁清其实不会真与刘货郎生气,就又道:“我还想与家里人商量我们一起做生意呢,可是爹和宁婉都不愿意。爹还好说,婉儿却是一向特别犟,我怎么也说不通她。”
小姨子是个难对付的人,刘货郎早就知道了,还是提到聘礼那一天,他就觉得宁婉的话说得实在太巧了,就是拙嘴笨腮的岳父和岳母都能立即接上话将场面圆过去,竟似有过多年历练的人呢,可她其实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啊!
宁清与刘货郎说了一回话,回家越加气闷起来,但是她却不敢再向宁婉发火了。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开始有点惧怕自己的妹妹。
也许是因为她的生意做得很顺利?
宁婉的生意确实顺利。刘货郎毕竟是个精明的人,他在这一带山村里收货卖货,琢磨出来的办法果真做起来还算容易,利也不小。她又加了自己的经验,把先前刘货郎和宁清的生意做得更好。
三家村背靠着大山,采猫爪儿菜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每天的收获都不少,宁婉收菜爹送菜,钱便一日日地多了起来,只是到底挣了多少钱,宁婉从来不说,爹也被她嘱咐了不说,只在被窝悄悄告诉了娘,因此宁清一直打听不到。
闷声发大财就是这样的吧。
不想有一天,才过了午时,上山的村民们便都提前回来了,许多人空手下来的,只有几个背了一点点猫爪儿菜。
原来近山的猫爪儿菜早已经采光了,大家便向山里面走去,结果这一天在一处坡地上遇到了一群野猪。好在村里人多,发现的早,急忙下了山,而那群野猪正在啃食着猫爪儿菜,并没有追赶,才没有出事儿。
宁婉听了也吓了一跳,“再莫往深山里去了,人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正是为采猫爪儿菜挣钱兴奋的时候,眼下个个垂头丧气,“原以为还能再采些时候呢,毕竟深山里的节气要比外面晚上一些,我们今天找到坡地上猫爪儿菜都是新长出来的,要是采的话,能采个好几天呢。”收拾了今日带下来的猫爪儿菜,一群人一共才一百多斤,宁婉都多给了几个钱,也算是压惊。
送走了大家,宁婉不禁庆幸,一则是没有出事,再则是采猫爪儿菜的事是大家来求她要做的,而不是她找大家做,别看只是名义上不同,但其实却有很大差别的。
如果是自己求着大家帮自家采猫爪儿菜,那么采菜的人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由自家负责的,恐怕现在就会有人说被野猪吓到了,要自家拿钱赔呢。
而眼下呢,却没有人能赖到宁家。
自遇到了野猪,大家每日采的菜就少了,只能去近处找些散长的猫爪儿菜,或者将先前采过的地方重新采上一回,再没有前些日子进了山很快便割一筐出来的好时候。
这一天,宁婉将菜都晒在场院里向家里走着,不禁想着这猫爪儿菜的生意看来也只能做到这里,倒有些遗憾,毕竟接下来的山货还要等些时候才能长出来,而长长的农闲时光就这样白白过去了?
忽听有人笑问:“你在想什么?”
宁婉抬起头来,却看见卢二少爷牵着那匹大黑马站在路边,向自己笑着。
原来瘸子将军也会笑啊!而且他笑得还很好看,一双略有些上挑的凤眼眯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就好像灿烂的阳光。
对了,眼下的瘸子将军还是卢二少爷,所以会笑,再过上几年,他一定还会变成那个整日板着一张脸,从来露不出一丝表情的那个冷面将军了。
宁婉便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多伦百户所来领军械和军衣的将士们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到安平卫,到时候我们几个新兵会与他们一起走,现在没有事,就来看看你。”卢二少爷看着宁婉笑问:“你还有什么难处吗?”
卢铁石怀里放着五十两银子,是父亲为了他当兵而悄悄塞给他的,母亲不肯要,一定要他带在身边,他便想着问宁婉是不是还需要,只是他也明白不能直接给的,那样一定被拒回来。
宁婉这时也在想,卢二少爷果然是要去多伦,只听名字就知道那里是华夷混杂之所,位于安平卫的最北端,离安平卫跑马都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到,十分荒凉偏僻。卢二少爷才十几岁啊!但是宁婉看着他,却觉得他比前些天见面时又长大了,一身利落的箭袖袍子,身上背着弓箭,腰里系着长刀,气度沉稳,就似一个大人一般。
也是,从此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军士了,再没有人当他是孩子。
想到当日自己在虎台县变卖东西时说家里有难处,卢二少爷倒记着呢,现在有了时间来问,宁婉心里十分地领情,赶紧摇头说:“没有了,我的生家意已经做了起来,而且也挣了些钱。”说着带他到场院里,“看,这些山菜都是我们家收的,晒干了卖到虎台县,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卢二少爷便点了点头,他原本除了母亲没有别的牵挂,但是突然间就想到了宁婉,那个救过自己的小女孩,她家里的日子那么穷,就连娘送的礼品都要拿出来卖,便骑着马跑来了。现在听宁婉说一切都好时,便又露出一口白白的牙笑了,“那就好。”
既然是客,宁婉便请卢二少爷,“到家里坐吧。”其实倒只是随口一让,估计卢二少爷就是跑马过来问一问自己,知道自家过得好了也就跑马走了,从虎台县到三家村虽然远,但是对于有马的人又不一样,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工夫罢了。
“那好。”卢二少爷却立即点头答应了,跟着宁婉向场院外走去。
宁婉怔了一下,他还真去啊!可她马上又恢复了笑容,“我们从这边走。”
走到家门前,上山采猫爪儿菜的人回来了,正一路抱怨着,“都怪那群野猪,现在一天只能采这么一点菜,才能换几个钱,明日都不想去了。”
“可不是,那片坡地的猫爪儿菜可真多呀,杂草又少,要么怎能被野猪看上了?”
“要是能把那群野猪打来就好了,既吃了肉,又能采猫爪儿菜。”
“你是做梦呢吧!”
“打野猪?听说比打老虎都难,老虎都是一只,野猪可是一群!”
走到了近前,看到宁婉身边的卢二少爷,大家还认得,纷纷打招呼道:“原来是卢家的少爷又来了?”便向宁婉笑道:“你们家既然来客了,我们便把猫爪儿菜拿回家里收拾好再送来,不打扰你们了。”
唯独郭小燕说:“我在宁婉家帮忙吧。”
罗双儿一把拉住她,“爷说让我带你一起去一起回家呢。”又向宁婉道:“婉儿,要是用帮忙你就喊我!”
郭小燕的心思太明显了,不过有罗双能管住她,宁婉就笑了笑,“双儿嫂子你忙去吧,我家没什么事的。”
罗双儿答应一声,拖着郭小燕走了。
宁婉便向卢二少爷示意,“进来吧。”
卢二少爷却不动,只问:“山里来了野猪,所以你家收的山菜就采不成了?”
宁婉不想卢二少爷卷到这事中,便笑道:“上一次大家进了深山才遇到了野猪,如今只在近山就没事了。再说这后面的山据说有上千里,哪能将山里的菜都采光了,人不能太贪心的。”
卢二少爷不是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而且他也不喜欢与人辩论,只道:“你替我看着马,我进山看看。”说着将马缰递给宁婉,抬腿就要走。
第40章 信心
宁婉一急,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拉住卢二少爷的胳膊,“山里那样大,你到哪里去找那些野猪?再说野猪岂是好打的,你没听他们说,比打虎还不容易呢!”
“再难打也不过是畜生而已,”卢二少爷看着宁婉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想拂下去还是没有,只把身子僵得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再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硬了,“我,我去找刚刚那个人做向导。”
自卢二少爷的目光扫到自己的手时宁婉便赶紧松开了,还好他没有一把将自己甩出去,毕竟她曾亲眼看到过瘸子将军将贴上来想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一下子甩到了几丈远,军中曾有人替他解释过,说他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从不让人近身的。
宁婉只庆幸了一下,便着急起来,她可不想卢二少爷在山里遇到什么意外,“你不是要去多伦吗?别耽误了行程!”
“时间还来得及。”卢二少爷说着便已经迈开长腿走了,刚刚若是没有宁婉拉他,也许他早就走了。
宁婉一跺脚,见那大黑马就在自己身边腾挪着四只蹄子,鼻子里又喷出白气来,灵机一动,赶紧向卢二少爷的背影喊道:“我不敢去拴马!”
卢二少爷果然只得回来了,向宁婉一笑,“没关系,跟驴一样。”说着接过缰绳将那马牵到了宁家院子里,拴到了平日宁家拴驴的柱子上。
马和驴怎么能一样?自家的小毛驴特别的温顺,虽然有时会犯点小驴脾气,但总之还是可爱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宁婉只要将腿一跨就能骑在驴背上。但是这匹大黑马?足有小毛驴的两倍高,而且昂着头时不时地“咴咴”叫两声,宁婉果真不确定自己能对付它。
天热了,家里门窗都开着,娘和宁清早听了声音出来,听了卢二少爷要去打野猪的话都吓了一跳,早跑了出来。娘就拦道:“打猎可是最危险的事,要专门请有经验的老猎户,过去我们三家村曾有野猪来糟踏庄稼,请了好多人来呢,现在就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卢二少爷见了长辈,赶紧拱手行了一礼,却道:“我能行,再找个人带路就好了。”
于氏也看出卢二少爷是劝不了的,因此又道:“进山里路很远,总要带些干粮。”说着急忙回了屋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烙些饼。”又叫宁清,“赶紧帮我和面!”
卢二少爷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很快就找了郭夏柱和宁大江陪他一起进山,一是带路,再就是要他们帮忙把猎物带下山,原来他打听到上次遇到的野猪有四五头,因此决定加一个人。宁婉见他连怎么把猎物带回来的事情都考虑好了,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也到厨房里帮忙为他们准备干粮。
宁清将家里所有的白面和了一大盆,宁婉擀成薄片,上面放了均匀地涂了一层油,撒上盐、花椒粉和切得细碎的油渣和葱末,卷起来盘成圆饼,再擀薄,娘将饼放在油锅里烙得两面金黄,吃起来又香又脆,能放好几天不坏,打了一个大包给他们带着。
没一会儿,几人就上山了,宁婉心里却静了下来,想到卢二少爷的将来,她不再担心,听说瘸子将军在多伦百户所时打过虎,猎过狼,更是杀过比虎狼都凶猛的夷人,对付野猪其实不算什么吧。她从家里拿出高梁米面,又去外面割了些草喂卢二少爷的马,总不能在他进山的时候将马喂瘦了。
从卢二少爷带了两个进山之后,三家村的人便都在等待等消息,就连爹也没有再去虎台县送猫爪儿菜,卢二少爷从自家出发去打野猪,他这个一家之主怎么也不能置之度外,总要等着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