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踢掉脚边的石头子,“你们谁身上有烟?”
“我刚拆了一包软中华。”庞一龙摸摸上下口袋,摸了个空,他一拍脑门,“卧槽,丢网吧了,等着啊,我回去拿。”
他从网吧跑出来的时候,三哥们傻逼逼的耷拉着个脑袋蹲成一排,在那吞云吐雾,“……”
郑帅吐口烟圈,“软中华没被人拿走?啧啧,老庞,你这运气好啊,不请客都说不过去,是吧柚子,老王,要我说,也不要大鱼大肉,待会儿的早饭就行了,一人一碗粥,几个包子,一碟咸菜,十块钱不到。”
“你个抠门的家伙,就没见你请过一次客。”庞一龙踹他一脚,“让开点,腾个位置给你庞大爷。”
“呸——”
郑帅啐一口,两只脚前后挪动,撅着屁股半蹲起来一点,在他跟陈又之间腾出一个空位。
庞一龙挤进去,他个头高,人又壮,一百八十多斤的体格,在这么点小地方根本使不开胳膊腿,“再往那边去一点。”
郑帅对着地面弹掉烟灰,“你他妈的屁股比我跟柚子的拼一块儿都要大。”
王耀说,“算我一个。”
庞一龙把烟盒里的烟往上一抖,用牙齿叼出一根,“羡慕吧。”
王耀跟郑帅翻白眼。
庞一龙蹲到陈又旁边,啪嗒点燃烟,酷酷的耍着打火机,这也是他的把妹技能之一,“柚子,待会儿哥请你吃早饭,随便点。”
郑帅跟王耀的耳朵尖,都听着了,俩人没皮没脸的凑上来,笑成朵晒干的小菊花,“老庞啊。”
庞一龙朝俩哥们龇牙咧嘴,投过去一个“你俩真行”的眼神。
郑帅和王耀不约而同地往突然抑郁的少年努努嘴,跟那位学的,他们只学个个皮毛,精髓还早着呢。
垂着眼皮,陈又抽着烟,可能是那一口烟冲到嗓子里的速度过猛,他呛的不停咳嗽,在监狱的时候呛哭了,回来以后,还是没有熟练。
庞一龙夺走陈又手里的烟,往地上一丢,拿鞋子踩灭,“算了,柚子,你学不会抽烟就别抽了。”
陈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烟灰,他已经将自己调回现实世界,“肚子饿了,吃早饭去吧,刚才你说的,你请客。”
庞一龙跟着站起来,他的手臂一抬,搭到陈又的肩膀上,“是我说的,想吃什么都行,千万不要给你哥省钱,不然你哥会不高兴的。”
郑帅跟王耀走在后面,听着庞一龙叽里呱啦,都受不了的搓搓胳膊腿。
郑帅,“老庞那贱样,怎么会有女朋友?”
王耀,“看脸的社会啊,不对,你比他帅多了,你怎么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郑帅,“我纠正一点,不是我没有,是我不想有,懂?”
王耀,“毛病。”
吃的都在桥对面,饭馆面馆宾馆什么馆都有,一应俱全,周围有好几个学校,学生们每天一窝蜂的过来,拖拖拉拉的离开,小情侣多数会直接上宾馆过夜,价格实惠,还很方便。
刚过桥,庞一龙的手机就响了,是女朋友的电话,他站边上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对,我不在宿舍,出来跟柚子他们通宵打游戏了,真的,骗你干什么,行,姐,我谁都不服,就服你,等着。”
庞一龙把手机给陈又,用口型说“女朋友查岗”。
陈又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他清清嗓子,对着手机发出声音,“嫂子早上好。”
“嗯,我们几个在xxx网吧通宵了。”
庞一龙拿走手机,“这下子行了吧,赶紧接着睡,好,知道了。”
他按掉通话,嘀咕了句,邪了门了,他交往的那几个女朋友都有个共同点,喜欢查岗,还只相信陈又,郑帅跟王耀的话全不信。
要说长的好,郑帅不比陈又差,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觉得陈又不会撒谎。
郑帅打了个哈欠,“老庞,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女朋友都会查岗吗?”
庞一龙说,“女人不都这样?”
“还真不是。”
郑帅跟王耀异口同声,“是你有渣男的气质。”
庞一龙摸摸脸,挺惊讶的,“是么?原来我有那么帅?”
大帅哥,不一定是渣男,渣男,一定是大帅哥,这是他个人的理解。
郑帅跟王耀无话可说。
落后几步的陈又忽然从嘴里冒出一句,“那个渣男玩弄齐瑞,很缺德,他在公司看到我的第二天,就出车祸死了。”
庞一龙三人没听清,在说说笑笑的,不然又要吓死。
陈又停下脚步,眉心蹙了蹙,有个世界,他为了阻止小明去战场,就将灵魂剥离身体一段时间,系统跟他说过,他回到现实世界,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看来是精神错乱了。
胡言乱语什么的,完全控制不住。
陈又拍拍自己的脸,振作啊智障,你猝死了,还能重生回到这里,已经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运了,别闷闷不乐,要往好处想,已经回来了不是么?只要坚持每天做祷告,主会保佑你和你男人的。
好怕全部忘记,对任务世界的所有人和事都通通没有记忆,这是陈又回来后最担心的事,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谁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不会改变什么。
陈又拿出手机,发现没电了,他问庞一龙借了手机给老爸打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八成还在睡大觉,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死过了一回。
四个少年坐在小门脸里面吃早饭,有蟹黄包,粥,咸菜,春卷,糍粑,油条。
郑帅小气,贼抠门,王耀是真穷,陈又偶尔请客,跟庞一龙的次数没法比,人家境最好,出手也最大方,每交往一个女朋友,都是花了心思的。
陈又不自觉的把蟹黄包掰开一半,拿嘴边吹吹,递到对面。
坐在对面的庞一龙眨眨眼,他的面部一抽,“柚子,你没事儿吧?”
陈又似是才意识到不对,就说没事,只是胳膊酸,说着还做了两次拉伸的动作。
庞一龙夸张的擦擦额头,“卧槽,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喂我吃。”
郑帅跟王耀也吓的半死。
陈又心说,妈逼的,我比你们受到的惊吓更大好么,烦的,以后这种情况怕是只多不少。
分不清现实跟幻想,这病严重了。
四人都有电脑,还是会维持每个礼拜六晚上都出去通宵的习惯,宿舍到点熄灯,没法子,只能上网吧打竞技场。
通宵的感觉很复杂,去之间很嗨,激动的不行,想着怎么利用一晚上的时间,要打游戏,看电影,后半夜犯困了,就出去撒泡尿抽根烟,强撑着不睡,浪费钱啊,要睡回去睡,第二天早上出来,都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状态。
回到宿舍,陈又睡不着,他一路上都在呼叫系统,一点回应都没有,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要不是兜里躺着戒指,真有种只是做了场梦的错觉。
还好不是梦。
他可以抱着期待,等那个男人出现,或者期待着,自己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候,会跟对方在街头,商店之类的地方偶遇,然后他们认出彼此,抱一抱,亲一亲,炮一炮,再找个好日子在老爸面前出柜。
坎多了去了,迈过去就好。
宿舍就四个人,两张上下铺的床放在一起,进门靠右摆着,对面是一排衣柜和电脑桌,也是四个,阳台跟厕所靠着,空间不大,椅子和床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衣服裤子,臭球鞋,篮球塞在床底下,还有谁家被抛弃的臭袜子,简直没法看。
郑帅跟王耀当时是最早来宿舍的,霸占了两个下铺,陈又跟庞一龙在上铺,两张床中间有两块板隔着,隔板上还有能放一点东西。
陈又那边的隔板上有个矮矮胖胖的存钱罐,一小把金币巧克力,半包老北京干脆面,卷八卷吧塞角落里,留着下回吃,还有一袋辣条,夜里犯困,提神用的。
比较起来,庞一龙的床头就空多了,只有一个情侣杯,一卷卫生纸,他不喜欢吃零食,睡前更不喜欢吃东西,嘴里不舒服。
他不打算睡,答应了跟女朋友出去逛街,睡了就起不来了。
踩着梯子上去,庞一龙准备把杯子拿下来倒点水喝,他伸头的时候,吓一大跳,“你不睡觉,眼睛睁那么大干什么?”
陈又睁着眼睛,视野被庞一龙的脸挡住了,“你挪开点,别挡着我看蜘蛛。”
庞一跟着陈又的视线去看,上面真有一只小蜘蛛,丝拖下来一截,他二话不说就拽卫生纸,把蜘蛛捏死了。
得,没得看了,陈又只能瞪着苍白的天花板。
庞一龙说,“柚子,你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这个月别再打通宵了,小心猝死。”
陈又,“……”
他叹口气,“我知道的,以后我不会再那么玩了。”
噗,庞一龙笑喷,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你这话比女同学的姨妈来的都勤,一个月好几次。”
陈又翻白眼,“滚滚滚,别往老子脸上喷唾沫星子了,牙都没刷,臭死了。”
庞一龙的脸一红,说的就跟你刷过似的,睡觉的时候吃零食,还往嘴里塞着巧克力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喂,你有蛀牙吗?”
“……”
陈又翻过身,他薄毯子往身上拉拉,不搭理。
庞一龙拿了杯子下去,到饮水机那里搞了大半杯水喝,郑帅跟王耀回来就睡了,澡没洗,牙没刷,先睡饱了再说。
把身上满是烟味和鼻涕眼泪的t恤扒了,庞一龙去卫生间冲凉,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在镜子前美了一会儿,就出门跟女朋友会合了。
宿舍里静下来,只有电风扇的呼呼声。
陈又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好热啊,常钦,你把空调的度数往下打一点。”
他睁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真特么的……疯了。
过了会儿,走廊上就响起嘈杂的声音,塔拉着拖鞋走路的,说话的,关门的,打电话的,间隔不断,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陈又平躺着,他突然就从床上做起来,抓着床沿的护栏跳到地上,快速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想到什么,又丢到一边,去打开电脑。
同一件事,第二次干,心情大不相同。
陈又的手指敲击键盘,在精神方面的病症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抑制前,将脑子里的记忆梳理一遍,再记录下来。
这不是任务世界,系统干预不了,只要记下来,哪怕是忘了,混乱了,无意间发现这个,或许也能唤醒点什么。
郑帅听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以为还在网吧呢,直到感觉两条腿能够伸直,不会难受的曲着,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宿舍,自己正躺在床上。
打了个哈欠,郑帅抓抓头发,他刚睡醒的时候会变成双眼皮,慢慢的,就变回单眼皮,挺神奇的,“柚子,忙什么呢?”
后面的人靠过来,陈又的手指一顿,点开一个网页,“睡不着,起来玩会儿。”
“还玩?你真行,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没多看,郑帅去阳台的水池边,搞了牙膏牙刷,三两下洗漱完,“我去食堂买饭,你要带什么?”
陈又说不想吃。
郑帅把毛巾往架子上一丢,失恋=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可以理解,他穿上球鞋说,“要不给你带一根玉米,两个茶叶蛋,一个煎饼?能放到下午,饿了就能吃。”
陈又说行,“帅帅,谢谢啊。”
郑帅的脸一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平时叫他帅哥,今天改叫叠音了?“你叫我什么?”
陈又不答反问,“你不帅吗?”
郑帅挑眉,“我帅。”
陈又说,“你觉得你帅,我也觉得你帅,加在一起就是两个帅,所以我叫你帅帅。”
郑帅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抓了把零钱开门出门,跟陈又说可能会晚点,要找老乡说个事。
陈又无所谓,是真不饿。
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来自靠近厕所的那个床铺,王耀还睡着,他最胖,身体也最虚,熬个夜人就不行了,必须睡一整天才能缓过来。
没人打扰,陈又就继续敲键盘,他停下来的时候,手指头有点抽筋,按的时间长了,也保持着很快的一个频率,吃不消。
想了想,陈又去搞一个云盘,把八个文本丢进去,做完了,他还是不放心,又截图保存,以前的他心眼大,还马虎,对于这件事,却是异常小心。
夏天真是热,陈又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屁股都滴水了,他拿了洗浴的东西去卫生间,刚一进去,还有点不适应这种逼仄的空间。
一个淋喷头,加一个蹲坑的厕所,要是谁洗澡的时候没注意,滑倒了,运气不好,脸能摔坑里去。
热水器不是学校配的,是宿舍凑钱买的,按照意愿来,学生嘛,能有几个钱,像庞一龙家那样的不多,当初陈又他们商量了几次,才决定搞一个热水器,费水费电,费钱。
夏天还好,冬天麻烦。
不过陈又发现自己是个小变态后,冬天就不在宿舍洗澡了,哪怕是冒着风雪,也要去澡堂。
停止胡思乱想,陈又在淋喷头下冲洗,等到郑帅的声响传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冲水,沐浴露洗发膏全没抹,习惯了那个男人给他抹。
“看看,你都把我养成个什么东西了,你要负责啊。”
陈又对着空气嘟囔,“说好的与我同行,别让我等太久,最迟大学毕业,再晚了,我怕我把你忘了,就算我还记着,老爸也是要逼我结婚的。”
“你不了解老爸,他比我老妈还难搞定,名堂多的不得了,动不动就来个一二三,讲道理永远讲不过。”
他仰起头,让温水冲刷下来,模糊了眉眼。
穿衣服的时候,陈又看了眼两边手腕上的朱砂痣,他有些担心,天冷了穿上长袖,这两个标记就都遮住了,头又开始疼了,操。
脑子里突兀的响起一个叮声,陈又差点滑倒,他稳住身子,“老四,是你吗?”
机械的声音说,“我不是444。”
陈又的脸一变,逗我?“那你是谁?”
机械的声音说,“你不用管,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你听着就好。”
“上面已经泄漏一个重要机密,病毒大范围入侵主系统,破坏所有系统代码,其中的病毒km逃之夭夭,现今下落不明,444因工作上的失误,他被命令将其找回,彻底清除。”
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又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你是吴先生?”
他的感觉很怪异,没有任何依据,但此时此刻浮现在眼前的,就是那个穿着长衫的男人。
可惜,脑子里再无丁点声响。
陈又的情绪激动,大悲大喜都在转瞬之间形成,他的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92 ,陈又躺在学校的医务室,他转转眼珠子,宿舍三宝都在呢,一个不少,很够义气。
当时郑帅在镜子前搞发型,听到嘭一声响后,他就去踹门,接着,死猪王耀被对方的嚎叫声吵醒,俩人慌慌张张的,六神无主,急忙给庞一龙打电话,说柚子晕倒了,问怎么办。
结果呢,庞一龙就把俩人给骂了,废话,当然是送医务室啊,他自个也跟女朋友打了招呼赶回学校。
陈又的头顶是庞一龙抓狂的声音,“靠,低血糖发作,晕倒,这不是女孩子身上才会发生的事么?老郑,柚子不吃饭,你怎么也不跟他说说啊?”
“我说了啊,我还给他带了吃的,我哪知道他会在卫生间晕过去啊?”
“是,你是不知道,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你跟老王坐下来就在埋头吃,柚子只吃了两口包子,他中午也没吃东西,连续通宵,身体能吃得消吗?”
“怪我咯?你要是这么关心他,就在他的床头守着,别出去和女的玩啊。”
“你他妈的,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当初我们几个结拜的时候,说好的做一辈子兄弟,把柚子当弟弟,你是失忆了,还是脑子里塞大便了?”
王耀哈欠连天,真没睡够,“我说,你俩能不能别吵了?”
庞一龙跟郑帅凶神恶煞,“闭嘴!”
王耀半天憋出一句口头禅,“毛病。”
他擦掉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吵吧吵吧,外面的护士很快就会过来,让我们滚蛋,顺便带着柚子。”
庞一龙跟郑帅瞬间像两头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不吭声了。
床上响起声音,“对不起啊。”
庞一龙三人都一愣,他们看到少年坐起来,脸比身上的白t恤还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