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作死。”
陈又咂嘴,“真不能连续几天通宵,我现在的感觉呢,就像是纵欲过度,虚的不行。”
他伸了个懒腰,咧嘴笑,“回吧,万一让班上的其他同学看到了,我低血糖晕倒的事传出去,影响我爷们的形象。”
庞一龙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家柚子这回是真好了,还是个热乎乎的小太阳,完全没有早上莫名其妙的抑郁和悲伤,看来是晕一下,脑子清醒了,从情伤中走了出来。
庞一龙说,“能走吗?不能就让老王背你。”
王耀,“……对,我背。”
陈又的嘴角一抽,站直了比王耀还高,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好哥们,回宿舍背我吧,半小时到一小时,我都不介意。”
王耀踢过去一脚,“美的你。”
陈又躲开了,勾着郑帅跟王耀,一边勾一个,“我今天这档子事,充分说明一点,按时吃饭很重要。”
庞一龙走在后面,往嘴里叼根烟,“哎哟,不得了,我们家柚子要煲心灵鸡汤了,快快快,赶紧鼓掌欢迎。”
陈又的眼角一抽,腿往后伸,准确在庞一龙的裤子上留下一只鞋印。
还没到宿舍,庞一龙跟郑帅就屁事没有了,哥们之间,敞亮着来,有事说事,说完了就别烂肚子里,该倒的垃圾必须倒掉。
陈又要回家一趟,他身上的钱不够,就问庞一龙借,习惯了。
庞一龙也习惯了借他钱,什么也没说就翻皮夹,“五百够吗?不够就带你去取款机那儿取一千。”
陈又说用不了那么多,他从庞一龙的皮夹里拿出二百,“回来还你。”
庞一龙要回宿舍了,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就回头追上陈又,他这人直来直去的,不会绕弯子,要把话说的委婉点,比考四级难太多了。
“柚子,哥们虽然比你大几个月,但是哥们初中就有小女友了,经验多,感情这事吧,讲究一个感觉,一个缘分,不要强求。”
陈又的眼角抽搐,“老庞,回去洗洗睡吧。”
庞一龙干瞪眼,操,鬼知道老子憋那么一句,有多艰难,你就这个态度?
陈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我真没事。”
庞一龙不信,“那一对儿戒指,怎么说?”
陈又笑起来,眼角都弯了,“当然是我给我未来媳妇买的。”
庞一龙啧啧两声,“你小子还挺浪漫的啊,晓得戒指的含义不,我谈过那些个女朋友,她们都有意无意的想要我给买一只戴戴,我送项链送手镯送耳环,什么都好说,就是戒指不行。”
陈又心说,就是因为知道,才买的啊。
“戒指是我圈你的手指估计的尺寸,你戴上试试看合不合适……”
无意识的说出一句,陈又的脸色变了变,他扫一眼庞一龙,还好对方神游八方,没听见。
小区的广场上,大妈们在那跳着小苹果,里头还有个高高的中年人,站的位置很靠前,跳的很认真,人长的也硬朗,一看就是队伍里的焦点。
一个大妈过去,“老陈,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你家又又啦。”
陈卫东听了,就没再跳下去,跟大妈们打了招呼,回家给儿子开门去了。
陈又到门口,看到门开着,他拉开门进去,看着客厅里摆弄水果的中年人,鼻子顿时就一酸,“爸。”
陈卫东手里的苹果掉下来,他给拿回果盘里,扭头望着儿子,发现对方的眼睛红红的,“怎么了这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
陈又摇头,做了个幼稚的举动,把老爸抱住了。
说实话,陈卫东有点吓到,儿子不爱哭,这会儿的委屈样儿,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失恋了?那真遗憾,他都没见着人。
“又又,你突然从学校回来,真没事?”
“这不是周六吗,明天也没课。”
陈又换掉运动鞋,打着赤脚往客厅走。
后头的陈向东赶紧抓了地上的拖鞋,“把鞋穿上,地砖凉。”
陈又听着耳边带着命令的声音,心里暖暖的,他在做任务的时候,总想着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害怕自己在医院躺了好多年,老爸的身子骨不行了,老了。
还好还好。
醒来就是在网吧,一切都很好。
陈卫东坐在儿子旁边,炒冷饭似的,翻来覆去的说着常说的话,“又又啊,游戏少打点,有时间就跟班里的同学多相处相处,尤其是女同学。”
陈又啃了口苹果,大老远的从学校跑回来,就是让耳朵找虐的。
“对了,你宿舍那个庞大龙,爸上次去你学校的时候见他跟一个女同学说说笑笑的,不是上上次见的那个。”
陈卫东的言下之意就是,瞧瞧,都是一个宿舍的,你怎么跟别人差那么多?
儿子,努把力,咱就算不超过别人,也不能落后带多啊。
陈又的声音含糊,“爸,我不结婚。”
陈卫东说,“去当和尚啊?”
陈又说不是。
陈卫东说,“那就是觉得你妈一个人在地底下寂寞,要你爸去陪她。”
陈又,“……”
他把苹果放茶几上,“爸,我是认真的。”
陈卫东说,“你爸我也是认真的。”
陈又头疼,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他重生一回,已经不能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了。
“爸,你听我说啊,我是这么想的,毕业了,我就在本市找一份工作,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让您每天都能乐呵的跟大妈们跳广场舞。”
“那不重要。”
陈卫东的眼睛里有光,嗖嗖嗖的,“儿子,你爸我呢,别的都好说,就是最想抱孙子。”
聊不下去了。
陈又明智的抓起背包,“这个话题暂时结束,下回我们再继续。”
陈卫东把儿子吃剩下的苹果给吃了,头也跟着疼,一回来就扯那个话题,不会是真不想结婚吧,那可不行。
老陈家就这么根独苗,香火不能断。
陈卫东上儿子的房门口,敲敲门说,“又又,给你同学打个电话,让他们有事联系你。”
房里传出回答,“知道的。”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陈又还是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搞安眠药了,不睡觉是不行的啊。
他的脑子里很乱,却有两样东西非常清晰,一双犀利冰冷的凤眼,一张五官模糊,长了颗痣的脸。
不知不觉的,天亮了。
陈又把两枚戒指拿出来,摊开手心看,很多小说里都会出现某个大能的一缕魂魄依附在物件里的描写,常钦会不会……
操,智障陈,你没救了。
陈又一直在地板上坐着,想这想那的,什么都想,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才起来,腿都麻了。
外面的陈卫东以为儿子还在睡着,轻手轻脚的,想让儿子多睡一会儿。
陈又打开门出去,“爸,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葱油拌面。”
陈卫东在打扫卫生,没注意到儿子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陈又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放水,放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拿锅装水,等烧开的功夫,就去切葱,弄调料。
葱油拌面哎,这是他做过的次数最多的一样东西,多的他闭着眼睛,都能给做出来。
陈又的注意力没法集中,他两只手撑着台面,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阳台的陈卫东闻到了糊味,“又又,糊锅了!”
陈又骤然惊醒,他看看发黑的面条,水竟然在自己的面前烧干了,操,精神错乱好恐怖。
把锅放了水泡着,陈又整整情绪,“爸,我们出去吃吧。”
陈卫东看一眼儿子,这话也是我想说的,别糟蹋面条了,我看着心疼。
父子俩上小区外面的面馆,要了两碗馄饨。
知子莫若父,陈卫东从一碗馄饨的时间里,察觉出儿子的异常,不但说奇奇怪怪的话,还做奇奇怪怪的事。
越细想,越坐不住,要上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多动症引起的并发症。
上午,陈卫东带陈又去看医生。
他从医生那里听到诊断结果,当下就要发火,什么东西,他儿子的性格那么外向,人也开朗,整天嘻嘻哈哈的,怎么可能有抑郁症?这不是说瞎话吗?
陈又把老爸强行拽出诊室,还不好意思的跟医生道了歉,对不住对不住。
出了医院,陈又在路边叹口气,“爸,我可能真有抑郁症。”
陈卫东好半天都没回过来神,“儿子,你说什么?”
陈又拉过衣领,在汗湿的下巴上擦了一下,“就是医生说的那样。”
抑郁症这玩意儿,他不是第一次听,却是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得。
人生啊,就是这么操蛋。
死都死过一回了,一个抑郁症是不会让陈又惊慌的,他知道自己的病因在什么地方。
“爸,抑郁症没那么可怕。”
“……”陈卫东摆摆手,硬朗的身板弯下来了些,“儿子,你别往下说了,让你爹缓一缓。”
陈又问道,“缓多长时间?半小时够么?”
陈卫东没说话。
那就是不够,陈又说,“我去肯德基吃个汉堡。”
陈卫东把儿子叫住,“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汉堡?”
陈又抽抽嘴,不然呢,老爸,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得抑郁症真是你儿子的命,药物只能克制,你儿子的男人不出现,这病就好不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去吃汉堡吧,这会儿在我眼前晃,我头晕。”
陈卫东蹲到台阶上,神情凝重。
陈又的鞋底在草地上蹭蹭,“爸,我去给你买杯凉茶。”
第163章 现实世界(2)
对陈又来说,夏天最爽的三件事就是,喝冰可乐,吃冷饮,吹空调。
他付了钱,一手提着给老爸买的凉茶,一手拿着小瓶的可乐,冰冰凉凉的感觉从手心蔓延整条手臂,很舒服。
这里离医院近,不时会看到把病历本卷在一起捏手里的人路过,有的满脸轻松,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有的愁眉苦脸,也有的眼神迷茫,焦虑。
人各有命,这四个字猛一下窜出来,陈又毫无防备,他仰起头,咕噜咕噜咽下去几口可乐,头还是很疼,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经过一家宠物店的时候,陈又停下脚步,在原地杵了不到一分钟,他迈开一只脚,往店里走去。
里面很大,不是小门脸,环境也很不错,空气里没有浑浊的气味,这跟陈又在花鸟市场那边遇过卖猫狗的店里截然不同,一看就很正规。
店里有几个店员,都是妹子,穿着统一的红色制服,她们听到开门的响动,都停下闲聊侧头去看,进来的少年高大帅气,还很阳光。
陈又松手,玻璃门自动搭上,他朝几位小姐姐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来看看小狗。”
少年笑起来非常温暖,而且很干净,眼角的泪痣都发着光,几个妹子顿时就失去思考能力,一窝蜂的迎上去。
干嘛这么热情啊,陈又的嘴角抽抽,他真的只是想进来看小狗,兜里就剩二十多块钱,暂时不打算买。
不过,要是看到很合眼缘的小狗,陈又会打电话给老爸,立刻把小狗买下来,不想错过。
小姐姐们问少年想看哪个品种的狗,顺便也职业的把店里比较受欢迎的几个品种都一并说了。
陈又说,“纯种中华田园犬。”
小姐姐们呆愣一秒,就带少年去里面看,心下都不约而同的感到惊奇,田园犬不够洋气,店里的数量不多,平时都没客人过问,半小时前卖了一条,这会儿就又有客人点名。
难道田园犬的市场要来了?
陈又跟着几位小姐姐走到一排笼子前,里面关着几条田园犬,有黑的,白的,在那或蹲着,或趴着,不怕生,他问道,“没有黄狗吗?”
一位小姐姐说,“真不巧,唯一的一只黄狗刚被买走了。”
陈又哦了声,难掩失望。
他的眉毛揪了揪,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真不爽。
几位小姐姐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客人,谁是真的喜欢狗,当家人照看,谁是随便养着玩玩,当宠物对待,一眼就能分辨的出来,面前的少年属于前者。
“柴犬跟秋田犬都和中华田园犬比较相似,要不要看一下?”
陈又摇摇头,他是个极其恋旧的人,别的小狗狗再可爱,再漂亮,也不想养,只喜欢小黄狗。
不知道唯一的那只被谁买走了,希望能把小黄狗照顾好。
目送少年离开,几个店员忍不住靠着柜台聊天。
“我要是有那么帅的弟弟,肯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带他到处玩。”
“算了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这是看上那少年了,指望一块儿出去,有人把你们当情侣呢。”
“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你们还不是跟我一样。”
“今天来问田园犬的那俩人,一个是阳光暖男,身上都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一个是禁欲冷男,拒人千里,真是两个极端。”
“说起来,他们脸上都有痣哎,一个在眼角,一个在脸颊上面,接近颧骨的位置,不同的好看。”
陈又离开宠物店,再等等吧,还有两年毕业,到时候一定要养一只小黄狗,希望他男人也在,这样他们就能在下班后带着小黄狗出去遛弯,周六周日一起去郊外玩耍。
只是想想,陈又的嘴角就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看到还蹲在台阶上的老爸,上扬的嘴角缓缓压了下去,无声的叹了口气。
哎,二胎政策要是早十几年出来就好了,陈又会多一个妹妹,或者一个弟弟,做起基佬也就不会有巨大的负罪感了。
自不自私的,这事真难说。
陈卫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无论如何,就是不能接受现实,我儿子那么好的心态,就没见过比他更乐观的了,怎么会得抑郁症呢?老天爷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吧。
一瓶凉茶递过来,陈卫东抬头瞧见儿子,稚气未脱的脸被太阳晒的发红,眼睛像他妈妈,眼尾是往上翘着的,不笑的时候,都感觉是在笑,还有那颗痣,位置都差不多。
又又他妈啊,儿子得抑郁症了,也许是青春期的原因,或者是学习压力大,你在天上多保佑保佑他,有时间来他的梦里陪他说说话也好。
陈卫东在心里跟去世的爱人念叨了一句,就伸手去接凉茶。
陈又蹲在老爸旁边。
父子俩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喝凉茶,一个喝可乐,默默地吃了十几分钟的汽车尾气。
陈卫东站起来,“又又,时间不早了,你回学校吧。”
陈又把空了的可乐瓶往前面的垃圾桶里一抛,啪地掉进去,很准,他将手放进裤子口袋里,“又不是高中,晚上没晚自习,明早再回。”
陈卫东问,“来得及?”
陈又说,“我打车。”
陈卫东嗖地看向儿子,“你以前都觉得打车不划算,说有那个钱,宁愿搞成游戏币,要不就买零食。”
陈又嘿嘿笑,“偶尔对自己好一点嘛。”
“爸是赞同的,不过呢,”陈卫东说,“你平时已经很宅了,不上课就在电脑前趴着打游戏,认识新朋友的情况不多,所以爸觉得,坐公交走走路能认识很多人,尤其是女同学,这机会还是要抓着的。”
后面半句是重点,女同学三个字自带划线标记。
“……”陈又挠挠脸,“对了,昨晚我回来的时候问庞一龙借了钱,二百。”
陈卫东说,“在你下个月的生活费里扣。”
他跟平时一样的说完一句,就突然变了脸色,儿子现在有抑郁症,不能再那么来了,要多关怀,拿出慈祥的父爱出来才行。
“下个月的生活费多给你打五百。”
陈又刷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爸,察觉到了什么,他感动的热泪盈眶,抑郁症,我爱你。
回去坐的公交,没女同学,只有大姐大妈大婶。
陈又跟他爸坐在后面,他懒洋洋的撑着头,看车窗外的马路,建筑,行人,车辆,有关现实世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任务世界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发展不妙啊。
陈卫东说,“又又,豆腐乳的最后一点被我昨晚当菜吃完了,你再给我买一瓶,还要那个牌子,别的牌子我不吃。”
陈又嗯嗯,“其他有什么没了都跟我说一下,我给你在网上买,比超市便宜,满额还有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