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皇上正对着棋盘思考着,听闻贴身伺候的太监说赵知真来了,便朝着门口看去。
“知真,来的正好,来,和朕一起下盘棋。”皇上看到赵知真进来眼里掩饰不住喜意,“如今能陪朕下棋的人,可是寥寥无几了。”
赵知真也没有推脱,便在皇上的对面坐下,观察了棋面以后将白子落下。
两人没再言语,有些默契的将这一盘棋下完,一直到赵知真笑着认输。
“臣就算是再练个几十年,怕是也赢不过皇上。”赵知真一脸无奈,然后道:“皇上,有件趣事,皇上想不想听听?”
“说。”皇上直了下身子,一边让下人将炭火烧的旺一些,自嘲道:“人老了,越发的怕冷?”
“皇上,莫要将天气的罪过强加到您自己的身上,今年的冬日要比往年更冷,就连我,不怕皇上怪罪,在军总,都恨不得一直呆在屋子里实在舍不得踏一步出去。”赵知真道:“用周司农的话说,就是,起个床,如同打一场特别艰难的战,出个门,恨不得将被子裹在身上,将被子做成衣裳,将床榻搬到马车上。”
“这是周司农说的话?”皇上顿时笑了出来,“倒是像她能说出来的话。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趣事?”
“这趣事也是和周司农有关系的。”赵知真就等着皇上开口问,然后便将虹山一事说了出来,而后道:“皇上,虽说永昌侯是皇上亲封,但是,周司农也是皇上亲封,永昌侯那一番话,还是太过猖狂且目中无人。永昌侯世子来了京城,倒是和长公主府来往甚密,臣听闻,长公主有意将宜欢郡主许配给永昌侯世子。”
赵知真说的这些,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长公主府的动静,他是了如指掌。
听了赵知真的话以后,皇上也没做什么表态,也没说要惩罚永昌侯世子什么的,倒是让人拟了圣旨,给周府去了很多的赏赐,也算是安抚周司农。
见皇上这般,赵知真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皇上面上虽然对长公主府和永昌侯没什么太多的问责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不代表皇上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皇上处事,一向会忍。
今后,长公主府要是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要是长公主府再闹出个什么事情来,皇上就会连同这次的事情一块问责。
赵知真见皇上打算轻易的将这件事揭过去,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如同他一开始的意思一样,只当这是一件趣事。
两人有下了几盘棋,皇上便留了赵知真用膳。
虽说就两个人,但是,皇上的晚膳还是多到令人震惊。
早些年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并不见得会这般的铺张浪费,那时候国库空虚,皇上甚至带头提倡节俭。
只不过,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开始享受这种日子,御膳房每天都要绞尽脑汁的想每一次的膳食。
“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再过几日便是永俊王妃的生辰吧?”用完膳以后皇上突然问了句。
“约莫是,皇上的记性一向好。”赵知真应,心里想,也不知道皇上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
“知真,那你就走一趟,将这些用剩下的膳食给永俊王府送去,就当做是朕赏赐给永俊王妃的生辰礼。”皇上笑眯眯的坐在那,道:“朕听闻,永俊王妃为了给仪柔郡主准备生辰,又拿了一件首饰去当了十两银子。没想到,那曾经万众宠爱一身的永俊王府也有今时今日。”
赵知真起身领了命,等宫女收拾好这下残羹剩菜的时候,就带着这些东西出了宫。
赵知真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着侍卫和宫门口当值的人说话,想着远去的宫门,神色越发的冷。
永俊王府,这大概是整个京城最清冷的王府。
虽说是王府,但是,一踏入这里反倒是觉得这里清冷的没有半点王府的样子,王府因为没钱,这些年,逐渐的辞退了卖了一些下人,偌大的王府,空空荡荡,看不到多少府里的人。
赵知真将皇上赏赐的残羹剩菜送去的时候,永俊王妃和仪柔郡主才正准备用晚膳。
即便知道,这是皇上在给永俊王府下脸面,永俊王妃和仪柔郡主还是一脸欣荣的跪地谢了恩。
“娘,你身体不好,就在这坐着,女儿去送赵大将军。”仪柔郡主将永俊王妃扶起来以后朝着赵知真腼腆的笑了笑。
世人都在传,仪柔郡主胆小懦弱,随便一个人的眼色,都能吓得仪柔郡主浑身打颤。
可赵知真看着眼前的女子,却只觉得,传言都不对,仪柔郡主是一个坚韧的女子。
仪柔郡主长的像永俊王多一些,永俊王时候,是京城出了名的俊朗王爷,如今二十四的仪柔郡主,身上甚至还带着少女的青涩,但是,这种青涩,和性格无关,只是那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让她一如十六岁的少女一般柔美。
赵知真走在仪柔郡主的身后,目光一直定在前面那个略显消瘦的身影上,想着少主曾经说过的话,她不应该受这份苦,却偏偏替他受了这一份苦。
“仪柔郡主,外面天冷,莫要再送了。”想到这,赵知真就忍不住开口喊住了前面的女子,然后扯下腰上的钱袋,几步上前,直接塞到了仪柔郡主的手中,而后,大步的离开了永俊王府。
看着那个离去匆忙的身影,仪柔郡主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莫名多出的钱袋一阵惊愕。
打开里面的钱袋一看,赫然是几张银票,不由得,仪柔郡主轻声的笑了出来,“真是傻蛋,这怕是你多年的积蓄吧?”
仪柔郡主折身回去以后,就看到对着一桌子饭菜出身的永俊王妃,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的永俊王。
“爹,娘。”虽说永俊王是王爷,但是,仪柔郡主却习惯亲切的喊他们爹娘。
“赵大将军可有说了什么?”永俊王妃朝着仪柔郡主问道。
“未曾,就是给了女儿这个。”仪柔郡主摇摇头,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钱袋,看着桌上这些饭菜,跟着便笑了笑,直接喊人将这些宫中送出来的扯了下去喂府里的狗。
永俊王看着眼前像极了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叹了口气。
“苦了我们家的仪柔,当初,爹和娘就应该把你一起送走,而不是自私的将你留下来陪着爹娘。”
这番话是出自永俊王的口,此时的他,哪里有在外人时候的痴傻。
他的双眸,虽说有些沧桑,但是,却没有半点疯癫和空洞,只是,面对他的女儿,身为父亲,他心有愧疚。
“哥哥在外打拼,女儿就应当陪在爹娘身边代替哥哥照顾爹娘,有女儿在,哥哥才能安心一些。”仪柔郡主却不觉得辛苦,“女儿更心疼的是哥哥,几十年了,也未曾见过一面,女儿知道,爹娘也一定和女儿一样想念哥哥。”
“如今你已经二十四岁了,我的仪柔,爹害苦了你,若不是爹,你早应当嫁个如意郎君,或者儿女成群了。”这才是永俊王心里最大的愧疚。
仪柔郡主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京城如今的局势,他也不知道,皇上究竟还能活多久,更怕,他自己会比皇上先去,再拖下去,他的宝贝女儿,怕是真的要孤苦一生了。
“爹,如今世上无人敢娶女儿,女儿能一直陪在爹娘身边岂不是更快活?前面的时间那么苦,我们都熬过来了,眼见府中所有眼线都被哥哥一一拔除,我们在府里也过的越来越自在了,爹,你说,女儿有何好苦的?等他日,哥哥登上皇位,女儿就是大燕朝最尊贵的公主,爹和娘这般疼爱仪柔,还有哥哥在,到时候,就怕仪柔不愿意嫁,你们都要将大燕朝所有的好男儿带到仪柔面前,让女儿一个个挑选了。”
永俊王府一开始的日子才是煎熬,整个府里,全部都是皇上安排监视永俊王府的人,永俊王府是用时间和皇上耗,等皇上安排进来的人,老死的老死,病死的病死,如今永俊王府里的下人并不多,十几个人,全部都是外面的人费尽心思几番周折安排进王府的,如今能在王府里的人,都是王府的心腹,只是,表面承于皇上。
那些王府穷破的事情,都是有意让皇上知道的,只有让皇上知道,永俊王府日子越发的难过,皇上才越安心。
仪柔郡主捏着手里的钱袋,暗自偷笑,那个赵大将军又不是不知道,却偏偏还真是记在了心里。
皇上给永俊王府赏赐膳食的事情当天就在整个京城圈中传开了,永俊王府如今给个郡主过生辰都要永俊王妃当首饰的笑话也跟着传开了。
周琳琅是在户部当值的时候听到的这个消息,听着耳边全部都是对永俊王府的讥讽,她也是好长的感慨。
皇上做事情,损起来的时候,当真是够损。
本来,放在别人家,皇上能赏赐膳食,这是莫大的光荣。
但是,放在永俊王府的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了,又是这个时候传出永俊王府窘迫到要当了永俊王妃陪嫁来的首饰过日子,就更是能凸显出皇上给永俊王府下脸子的意思了。
中午,周琳琅并没有回周府,而是彩云送了饭到户部来,跟着送来了一件让周琳琅惊心动魄了消息。
“夫人,皇上早上突然召见老爷!”彩云压低了声音和周琳琅道:“老爷从军中匆匆的赶了回来,用了饭,沐浴更衣之后就跟着宫中的人入宫面圣了。”
周琳琅一听,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夫君有说皇上召见他所为何事吗?”周琳琅顿时就着急了。
第208章选择
“老爷也不知。”彩云的着急是半点没比周琳琅少,自家老爷什么身份,她再清楚不过了,好端端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召见杨承郎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
周琳琅当下就找葛大人告了假,想了想,就直接去了军中准备求见赵知真,可等到了军中才知道,赵知真已经进宫去了。
周琳琅在这个京城认识的人有限,赵知真进宫了,她想从赵知真这边打探消息,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想了想,她让车夫掉头去了林宅。好在,林景云有在林宅。
看周琳琅这番行色匆匆,一脸忧虑的模样,林公子当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瞧杨夫人这表情,有点不太好的样子。”
“皇上突然召见了夫君不知道所谓何事,不知道林公子最近可有听皇上说起过我和夫君的事情吗?”周琳琅也没有心情再和林公子寒暄了,此刻,她心里头是一团乱。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为杨承郎来了京城,足够低调了,没想到,莫名其妙的,皇上却突然召见了杨承郎,毫无预兆的,打的她一个措手不及。
“未曾,我昨日进宫的时候,皇上也没有提及过你们的事情。”林公子摇摇头,道,“不过是皇上召见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担心成这般?你夫君也不是行事鲁莽之人,也别担心会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情冲撞了皇上。”
“哎!”周琳琅脚一跺,心里头那是有苦难言,看林公子这副并不着急的模样,她也知道,林公子是真不知道皇上召见杨承郎的原因了。
从林公子那里得不到消息,周琳琅带着彩云就匆匆的告辞了,林景云待送走人以后,便喊来了下人,让人去查探宫内的消息,他自己也换了衣裳出了门,准备进宫亲自去看看。
再说几个时辰前的宫中。
被长公主禁足了好些天的宜欢郡主,终于以进宫去给皇上请安的为由离开了长公主府。
宜欢郡主要进宫去,长公主自然不会拦着,甚至是高兴,就希望自己这个女儿能多进宫多和关上亲近,让皇上多信任和宠爱长公主府一些,只是,长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宜欢郡主这次进宫,竟然是打着让皇上赐婚打算。
话说,宜欢郡主特地打扮了一番离开了长公主府入了宫,请了安以后,便留在了皇宫中陪着皇上赏雪泡茶下下棋。
等哄高兴了皇上以后,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皇上,宜欢今天来,是有事求您的。”宜欢郡主道明了来意,只是,未曾发觉,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皇上垂着的眼眸里一丝怒意一闪而过。
“说吧,朕听听,朕的宜欢能有什么事情求到朕这里来。”皇上换了个坐姿,端坐着举着茶盏,不再像刚才那般随意的坐姿,而是恢复一国之君的架势,此刻,他的身上,也看不到那种长辈和外孙女说话的慈和。
“宜欢想求皇上赐婚,赐宜欢一个郡马!”宜欢郡主当下就跪了下去,“求皇上赐婚宜欢和杨承郎。”
“杨承郎?”皇上在脑海里寻思了半天也不记得朝中哪个重臣家的公子是叫这个名字的,便问道,“你口中的这个杨承郎是谁家的?”
“皇上不知道杨承郎?”宜欢郡主略微有些惊愕,还以为,以皇上对周司农的器重,必然会重视周司农的夫君,如今看皇上这个反应,想来,皇上根本没有把周司农放在心里,否则,也不会连人家夫君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宜欢郡主低头羞涩的笑着,“皇上,杨承郎就是周司农大人的夫君!宜欢想让皇上给宜欢赐婚。”
皇上的脸色,当场一变,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目光略微阴沉的看着跟前跪着的外孙女,有些意外,宜欢郡主口里的杨承郎,当真是他心里想的那位,他还以为,是巧合同名同姓!
“宜欢,不是朕不答应,但是,人家有妻,还是朕亲封的周司农,你这要朕给你赐婚与他,你这是要让朕成为全天下的笑话?还是要让皇室成为全天下的笑话?让朕赐婚,将你这个宜欢郡主下嫁给一个守城门的为妾?”皇上气狠了,啪的就往桌上一打,“皇室宗女,还下嫁给一个平民为妾,你这是拿皇室的脸面打着玩?”
宜欢郡主着实被吓了一跳,愣在那好长时间没敢吭声。
好半响,才红着眼眶,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无限委屈,“皇上,宜欢自然知道皇室颜面重要,宜欢也不会自贱到下嫁他人为妾。只是,我就喜欢杨承郎,我就想嫁给他,只要让他休了周司农不就成了?皇上要是真的心疼宜欢下嫁一个守门官,那就再多疼宜欢一点,帮宜欢喜欢的这个郡马提拔一番。皇上,宜欢可是你的亲外孙女,宜欢长这么大,就没有求过您什么,如今,就求您帮宜欢这一次,让宜欢嫁个如意郎君!”
说完,宜欢郡主就跪在那嘤嘤嘤的低着啜泣着。
皇上一阵头疼的看着,好半响才问道,“此时,你娘可知晓?”
“娘她知晓,她说,听皇上的,您若是同意,她便也同意。”宜欢郡主说了谎话,心里也是打着主意,这样回答,会显得她娘很信任和听皇上的话,像个乖巧的女儿一样。
可这个回答,落在了皇上的耳朵里,却未见皇上的表情有半点松动,甚至,更加的阴狷。
因为宜欢郡主之前的一句话,让皇上这会儿听到这番话,却想着,长公主打的一个好主意,说的好听,听他这个父皇的,还不是打着他同意了之后,会顾着皇室的脸面,将杨承郎从一个守城门这个职位调离,提拔,甚至放权重用。
皇上心里是一阵阵冷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年纪越发的大的缘故,所以,在他那一群儿女心中,他这个皇上,蠢的可以任由他们在掌心玩弄?
“朕怎么听闻你娘是准备将你许配给永昌侯世子?”皇上冷声问道。
“回皇上,并无此事,娘没有将我许配给永昌侯世子的想法,而是想将我二哥的音儿侄女许配过去。”宜欢郡主回答完了以后,不知道多高兴,暗自得意自己多聪明,既如了自己的愿,也不会破坏爹娘的安排。
不就是和永昌侯府结亲吗?那就让她二哥的庶女嫁过去好了,一个永昌侯世子的续弦,给个庶女也不亏待了永昌侯。
宜欢郡主是得意了,若是此事让永昌侯和长公主知道了,怕是要气的破口大骂了。
宜欢郡主也当真是将她长公主府当做是香饽饽了,竟然还觉得,拿一个长公主府次子庶女打发永昌侯就是看得起永昌侯世子了。
皇上将宜欢郡主那一副得意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也没有点破她那自以为是的想法。
听到这,皇上算是听出来了,宜欢郡主要嫁给杨承郎这事,长公主知不知道同不同意他不敢肯定,但是,要将一个次子庶女嫁给永昌侯世子的事情,绝对不是长公主做得出来的。
皇上冷笑,他的长女若是能蠢到这般地步,又如何能掀得起什么大风大浪?又如何有那个野心敢和几个兄弟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