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他虽然嘴上说打死不论,但是,也不过是硬气的威胁一下而已。
弄死一个杨承郎是小事,可如果弄出太多的人命,到时候惹怒整个周家村将事情闹大,回头事情不好平息,不说老爷夫人那里他不好交代,就是县太爷也会生气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去周家村抓人的时候他会先派人将村长一家围住,一村之长在村子里号召力强大,所以控制住了村长,也就不怕控制不了场面。
张管家太了解人心了,原本是气势汹汹而来势要帮杨家讨公道的周家村年轻男子一听县太爷在镇上,各个都吓得脸都白了,县衙里县太爷说的算,说关大牢就关大牢,说斩首就斩首,谁能不怕呢?
且不说,谁都怕死,大家心里一想,这杨承郎一家和他们又不沾亲带故的,赔了自己进去,总是不划算的。
张管家这一威胁,周家村这边的人退怯了大半人数,各个都退了好远去,若不是村长在这,恐怕早就掉头跑了。
“县太爷身为父母官,草菅人命,有本事,就将我们整个周家村屠村,我们周家村团结一致,就不信王法不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是普通的村民,一生遵纪守法不做坏事,我们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我们活着,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青桐县有奸官,青桐县的天就是永远是黑色的,我们今天不反抗,也永远不会有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太平日子过!今天是杨家被迫害,明天谁能保证是哪个周家李家又被害?”二当家藏在人群里中气十足的吼着,而后给身边的人几个眼神示意,崂山的人便直接往前冲去,两个人将村长和周二根护在身后,剩余的几个人便一拥而上要去开棺验尸。
一边要冲,一边要拦,一时间,场面很是混乱,黄家那边的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妇人姑娘的更是吓得抱团尖叫。
二当家原本以为张管家说县太爷的人在镇上只是随口胡扯,只是没想到,崂山的人还没有冲出张家的人阻拦圈,放哨的人便赶着快马而来,传了消息,称县太爷带着衙差和张家的护院正往这里赶过来。
当下,二当家是不由得低声咒骂。
“村长,琳琅丫头她二叔,我们身份特殊,不宜被县衙发现,所以,如今只能先撤,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时候县太爷人会在镇上!”二当家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这会儿又不能不走,崂山的人不能和官家的人硬碰硬,这个时候不走,等衙差来了,去了县衙,他们的身份就会让人起疑,毕竟,周家村里可没有他们这几号人物。
第113章林公子
二当家吹了声口哨告知前方的人撤退,为了不让村长和周二根几人被抓到县衙去,便带着所有人上了马车迅速的离开了。
回去的马车上,二当家是阴沉着一张脸,怒道今晚是白忙一场了!
“村长,琳琅丫头她二叔,今晚过后,明天张家必定会有人找上你们,我猜他们不会抓走你们,张家会给你们许出好处,为今之计,为了保护你们自己,你们就得应下,这件事,以后你们不用掺合了,只需要帮着盯着周老婆子和周大根,守住杨家的院子,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
二当家知道,为今之计,怕是真的得麻烦林家公子了。
“不如我们三更半夜再来?”周二根询问,“那时候总不会还有人在吧?”
二当家耸耸肩,“怕是在把人给处决前这里都会一直有衙差把守着!你们放心,我们自有别的法子将两人救出来!”
说完以后,二当家便在镇上下了马车,让手下将一行人亲自送回了周家村去。
二当家回了客栈,迅速给崂山飞鸽传书交代了今晚这里的意外状况,然后连夜回了崂山。
也不说,周二根回到杨家院子的时候,正巧遇上周老婆子和周大根正在和杨家邻居争论不休,只因为周大根要翻墙进去偷东西被人拽了下来摔伤了手臂这会儿要人家赔银子。
那些从镇上坐着后头的马车回到村子里的人,回到家里以后,被家人问起今晚的事情,一个个都直摇头,纷纷说,杨家八成是没救了,以后,大概只会剩下一个阿杨了。
这话说的人多了,到了第二天一早,整个周家村的人提到杨家的事情,都不禁摇摇头叹气,都说,杨家算是散了。
周老婆子和周大根听了以后别提多高兴了,逢人便说,他们早就说了,周琳琅是煞星,去了谁家都要克死谁的煞星扫把星,如今,算是把杨家都克没了,等看到张家来的人拎着厚礼去了村长家然后一脸笑的离开周家村以后,周老婆子就更是放了一百个心,觉着,杨家的东西迟早都要归她了。
可以说是,一想到这事,周老婆子和周大根就是心情舒畅,以至于,整个周家村都不待见他们两人,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
在他们看来,等杨家的东西也成了他们老周家的,那么,他们老周家就是周家村的一个富户,有了钱,以后,多得是人要巴结他们。
冬日的南方并不见得多干燥,今年,反倒是多雨。
开了年,倒是迎来了这一年来最冷的时候,早上起来,打开窗户,能看到高点的山上有了白雪的痕迹,雨夹雪的天气,村里的穷人冷的叫人不愿意踏出房门一步,但是,对于富人而言,却是一个赏梅花看雨雪煮茶的好时机。
林家的农庄里,林景云一身蓝色狐裘披身,修长的五指在棋盘上游走,一人对棋,倒也很有兴致,边上的茶水带着热气袅袅升烟,空气中,淡淡的茶香,混着庄子里盛放的红梅花香,鼻息间,竟然也是一种享受。
这个时候,林景云的贴身侍卫之一扶苍走了进来,“公子,崂山的大当家和张先生求见。”
被打乱了思绪的林景云轻轻蹙眉,将右手的黑色棋子轻轻的丢回去,“莫不是追到庄子来给我拜年的?”
“公子,您这不是说笑吗?拜年这会儿来,也晚了吧?他们是有事相求于公子你,公子你是见还是不见?”扶苍半点也没有觉得他用这口吻和自家主子说话有多不对,他看了眼棋盘,啧啧啧的道,“公子,这又是死局了,您说,您老是自己和自己下,多没意思?崂山的张先生棋艺不错,要不,您去和他来两盘?他输了,你就听听他们所为何事而来,若是您输了,你就直接甩袖子喊我一声,我帮公子您把人赶出去!”
扶苍的这一番话,自然是引得了林景云的一记冷眼,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道,“这天气,可真不适合见客。”
就在扶苍以为林景云会赶人走的时候,林景云话锋一转,“将人请到这里来吧,本公子是懒得动了。”
扶苍嘴角微微的着,应了声转身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杨宁肃和张先生进来了。
杨宁肃在崂山的化名是苏老大,进了院子,林景云的脸上是半点没有见到人之前的不耐,而是站了起来,不过,却也是原地站着等着人进去,并没有出来迎接。
也不是觉得来的人不够资格,只是单纯的懒得走这么几步路罢了。
“苏大当家,张先生,稀客,正好来了,便坐下一起饮茶赏花看雨。”林景云喊了侍女来就将棋盘撤了下去,“泡茶的水是一早从高山上梅花树上采集的雪,这茶是上好的岩茶,尝尝。”
杨宁肃一听,心里是暗想,不愧是大燕朝最有钱的林家公子,这生活,果然是享受。
所谓的岩茶,便是闽地一带特有的茶,岩茶的茶树生长于悬崖峭壁,听说,茶农每年为了采岩茶,不知道死伤多少,整个闽地,一年出产的岩茶也不过寥寥几斤而已,杨家在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杨宁肃年少的时候杨家曾经得到过先皇的赏赐,故而,杨宁肃一闻到这茶香,便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三人入座,免不得一阵寒暄,喝茶调侃,谈着漫无边际的话题,气氛一时间过分的融洽。
杨宁肃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时机开了口道明了来意,“林公子,不瞒你说,今日前来,实属有事相求!”不等林景云是否给出好奇与否的反应,杨宁肃便将杨承郎和周琳琅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在杨承郎的身份上,他却用至交好友徒弟来带过,并未说明杨承郎和他的关系。
“没想到大当家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林景云赞赏了一句以后,又换上了很是愤怒的神情,“这青桐县的县太爷还当真是奸官,谋财害命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并非我有情有义,只是杨承郎的师傅救过在下的命。”大当家叹了口气道,“若非情不得已,我也不会来唠叨林公子,林公子帮了我,我便欠了一个人情,日后,林公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您只管吩咐,我分文不取!”
大当家不傻,林景云脸上愤怒,可那种情绪却到不了眼底和心底,他的眼眸在他用着愤怒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依旧波澜平静,对于林家这样的权贵之家,这样不公的事情,他从小到大也定是看多了,也早就不足为奇。
说完以后,大当家和张先生就开始有些紧张了,如今,他们是匪,林景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林景云若是不愿意帮,他们也无法指责他什么。
有道是,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好在,林景云虽然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喊了身边的扶苍,道,“去给知府大人送个信,就说我林景云邀请他去青桐县游玩一番,顺便体察民情。”
“多谢林公子,林公子的大恩,我们必然铭记于心!”张先生和大当家对视了一眼都难掩激动,林景云以林家公子的身份将知府大人请出来主事,知府大人在,哪里还有那小小七品县太爷说话的份?
“苏大当家,张先生,两位就静待佳音吧,我这还需要准备下,然后去青桐县,事情解决后,我会让扶苍给你们传信,你们要救的杨承郎和周琳琅,我定然会将他们救出来。”顺便将那个县太爷和张家一并收拾了。
这就是林景云做事的风格,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完美。
就像,他要么可以看着当初那个剿匪小将军蹦跶得意,一出手,就必定要拿走他的命一般!
大当家和张先生都是识趣的人,知道林景云言外之意就是送客,便提出了告辞离开了这座别致的农庄。
青铜县那,因为周家村村长和周琳琅二叔带人要去开棺验尸一事,陈大人和张老爷知道了黄全假死一事不知道为何漏了消息,一大早,张老爷便派了人去了周家村走了一趟,恩威并施,最后留下了重礼欢心的离开了周家村。
陈大人知道周家村村长和周琳琅二叔不会在闹事以后便赶回了县城,也是怕夜长梦多,竟然当天下午就开堂审案,判了杨承郎杀人罪于翌日斩首处决。
此消息一传到周家村,整个村里的人都沸腾了,周老婆子逢人便用一脸我就说了杨承郎回不来了的神色,好似一只战斗成功的大公鸡一样,走到哪里都昂首挺胸好不神气。
村子里,一时间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唏嘘声是随处可听见,都说,杨承郎娶了周琳琅真是倒霉了,若不是娶了周琳琅,就和周老婆子一家永远都扯不上关系,就不会被周老婆子一家这般的算计。
说来说去,大家都觉得,得怪周琳琅了,也不知道是谁,思来想去的,就说,周琳琅果然是天生的煞星,先是克死了亲娘,去了杨家以后,克死了杨承郎这个命硬的夫君。
罗氏在杨家的院子里几乎要哭的昏厥过去,“琳琅啊,琳琅啊,你命苦啊。”
“爹,怎么办?”周来财也是真的急疯了,他一听到传言就带着他娘赶到了杨家来找周二根。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现在还能傻站在这里吗?”周二根也急,都急出了脾气,在院子里一个劲儿的打转,听着罗氏的哭声就更是心烦意燥,当下便吼道,“人都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见罗氏被吼的一抽一咽的,才又道,“我看杨承郎那几个亲戚不是普通人,他们既然说还有别的法子,定然是还有法子的!这才傍晚,距离明天午时斩首还有一晚上加一个半天,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周二根也只能这样安慰他自己了,虽然不清楚昨晚那几个壮汉的身份,但是,他总觉得不是一般人。
能一出手就三辆马车,想来,也是个家底丰厚的,或许,这样的人总是有办法找关系救人。
张家,周琳琅是从张夫人身边一个婆子听闻杨承郎要被斩首示众的消息,听完后,她直接晕了过去,硬生生的被掐了人中痛醒了过来。
“我们家夫人说了,纸和笔都在这,你还有一个晚上可以考虑,放聪明点,你就把方子写下来,在纳妾书上按了手印,往后你就是我们张府的姨娘了,我们老爷夫人高兴了,兴许还会派人去给你前头那个夫君收尸,若是惹他们不高兴了,回头把他丢在乱葬岗!”
说完以后,那婆子就扭着直接走了,屋里,也只留下另外一个粗壮的婆子守着周琳琅。
看着桌上磨好的砚,周琳琅这一刻甚至绝望的想死。
能怎么样?民不与官斗,因为,永远斗不过啊。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一个县太爷,那也有阎王爷的权利,让一个普通百姓三更死,谁能拖到五更天去?
所以,是她拖累了杨承郎吗?
如果不是她弄出个如意糕,弄出个什么白玉芽,或许,就惹不来这么大的血腥风雨。
周琳琅甚至不敢设想,现在被关在县衙死牢等死的杨承郎,想起她的时候,是不是会后悔娶她为妻?
她在张家,好歹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知道,被关在县衙的杨承郎如何了?
被强加了杀人犯这个头衔后的他,是否和她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煎熬中度过。
,究竟能有多漫长?
周琳琅掰着手指数着,凌晨过后到天亮不过区区七个小时,对于安宁的人而言,不过是睁眼闭眼之间的事。
对于她却是四百二十分钟,两万五千两百秒钟,这些数字,在她的脑海里,都在最大化,大到,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度秒如年,难熬,多想快点撑过去。
但是,却那么的害怕天亮。
因为,天一亮,杨承郎剩下的时间就只有半天,而她,依旧无能为力。
即便她答应了张家所有的条件,但是,张家也不会放过杨承郎,不会给他留活路。
张家要杨承郎的命,这与她而言,便是一条死路。
冬日的黎明来的沉重而缓慢,鸡鸣很久以后,天才一点点笨重的推开了夜幕迎来了新一天的曙光。
周琳琅在房间的床前僵站了,那个婆子便守了,天亮了以后,她骂骂咧咧的瞪着周琳琅,说她不识好歹。
“你这土妇就等着夫人和老爷的怒火吧!”婆子拍了下桌子揉了揉泛酸的肩膀,打门朝外看着,等着来换她接她班的另外一个婆子来。
只是,有些没有想到,打开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没等来要等的人,却等来一个男子提着剑带着一行人冲进了院子。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擅闯张家,你们知道我们家夫人是什么人吗?我们家夫人可是……”
来人便是林景云身边的另外一个侍卫穹苍,他一个冷眼打断了那婆子的话,直接喊道,“谁是周琳琅,周琳琅人在哪里?”
屋内的周琳琅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听到院子有男子喊她的名字,也不敢冒然出去。
穹苍等了片刻,才又道,“我乃江南林家少爷身边的侍卫,奉我家公子之令协助公子好友救人,周姑娘若是听到我的话,还请应答。”
听到这,周琳琅才急急忙忙的应声,“我在屋里!”
周琳琅还记得,年前的时候,崂山上的人和江南林家少爷有接触过!
穹苍听到屋里的声音,直接就将挡在门口的婆子拉走,然后让身后的手下进屋将里面的周琳琅带出来。
时隔多日,周琳琅终于踏出了房门。
即便,天下着细雨,带着冬日的寒冷,让她觉得凉意刺骨,可却让她分外的欣喜。
“话不多说,周姑娘请跟我来,我这就带周姑娘去县城找你夫君!你且放心,我家公子与知府大人一早已经到了县城,你家夫君定然无事!”为了让周琳琅放心,穹苍又悄声道,“崂山大当家和张先生也在县城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