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孝帝原本只当钟秦两家相互攀咬,陆明只是倒霉被殃及池鱼。没想到其中竟然真的有猫腻,连封疆大吏都被他们掌控在手中了,若是发觉的再迟一些,这江山怕是都要改姓了吧。
皇上阴沉着一张脸,脑子里思绪万千,明海跪在下方,垂着头,只当不知,接着禀报道,“陆明一家行事却极为节俭,连家里的奴才也较旁人少的多。”
那么这就是症结所在了,这般贪污,却又这么节俭,那么钱呢?明海只是汇报事情的经过,并不多做分析,但这并不表示他自个儿心中没有想法。
景孝帝看着一本正经跪在下方的明海,多一句话都不肯说,哪里不知道他心有顾忌,“罢了,朕赎你无罪,有什么想法说与朕听听。”
明海到底只是一个暗卫,不若常年混迹朝堂之上的大臣,听皇上这话,抿了抿嘴,低声说道,“那些钱定然是有去处的,不是他花了,自然是有人帮他花了,皇上不若再查查众皇子之间有没有人有大笔的开销。”
这话就差明着说怀疑皇子?0 抵薪岬秤搅耍靶⒌壅庑┠昀慈杖沼腥烁蚵砘⒀郏貌蝗菀子腥烁嫡庵执笫祷埃挂蔡慕ァ?br /> 点了点头,“这事儿依旧交给你,你且暗中查查朕那些皇儿近日来的开销,看看陆明究竟把那些钱孝敬谁了!”
明海心中叫了一声苦,却也不敢反驳,谁让暗卫就是为皇上当牛做马的呢?“是!属下这就去查!”
二月才过,天气也渐渐回暖,各官员们也都陆续换上了春衫,只赵御史一人裹着棉袄跪在大殿之上,“皇上,微臣年老体弱,实在是不能继续匡扶大夏之社稷,特奏请皇上准臣辞官回乡,颐养天年。”
景孝帝冷冷一笑,今日来钟秦之争可不就是他当时所奏的十条引罪状起来的?他如今倒是想告老还乡了,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让朕处理?想的倒是挺美,那也要看朕同意不同意!
“爱卿劳苦功高,这些年来多亏有爱卿的提点,朕才少做了许多糊涂事儿,朕还真是不舍啊......”说来说去,大意就是,朕不同意,你哪儿也别想去,老老实实留着为朝廷尽忠吧。
赵御史早就料到皇上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也老泪纵横地趴在地上,“皇上,臣也舍不得您啊,可是臣日渐老迈,自己都已经糊涂不堪,如何能够继续提点皇上?还是将位子腾出来给年轻人吧。”
景孝帝语言一滞,竟不知说什么好,这老狐狸!这么一说,朕还不能轻易怪他了?人家都承认自己年老糊涂了,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就可以归结到一时糊涂上了。
景孝帝真是后悔莫及,当初就应该打这老货几板子,自己好歹也能出个气,免得现在被他气的半死,偏还拿他没折。
罢了,要走尽管走,你们赵家也不止你一人。你若走了,这一堆烂摊子就交给你儿子处理好了!
景孝帝在假意挽留了一番,最后颇为惋惜的说了一声,“准奏。”
满朝文武大臣看着赵御史裹着棉袄痛苦流涕的滑稽样,心中都暗暗唾弃了一声,老狐狸!
仅仅过了一夜,大家伙却都不这么想了,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原因无他,只是今日一早,赵家就收到了皇上的封赏,先是表示自己对赵御史辞官的不舍,赏赐了大量金银。最后,附带了一道圣旨,封赵御史的儿子赵彦为吏部左侍郎。
若是之前赵彦被封吏部左侍郎,绝对会引起众人眼红,可如今钟秦两家相争,无疑谁坐到这位子上,都落不了好。
赵御史气的胸口疼,这皇上是非要将我赵家扯进这泥潭了?想要急流勇退都不行,赵御史拉着儿子赵彦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宿,最后满意的一笑,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乡下,这赵家他可以放心交给儿子了。
景孝帝也不是真的昏庸至此,为了报复赵御史搅局就强留他儿子在吏部,而是这职务只有交给他,自己才放心。赵御史虽说之前有搅局的嫌疑,但他本身为人还是很正直的,且他所说之事都是真事儿,也没有弄虚作假。
景孝帝自认冷眼旁观这么多年,赵御史与钟秦两家都走的不近,在这事儿上定能做到不偏不倚。他那儿子,年纪轻轻智慧过人,被安插到吏部最为合适。
而走马上任的赵彦果然没有令皇上失望,他冷眼瞧着,被揭发出这么多恶行的钟家和秦家,皇上定然不会不管。皇上可以纵容你好色、贪财,甚至是贪污,但绝对没有一个皇上能够忍受,有人妄图掌控他的江山。
赵彦走马上任之后,罢免了一堆贪官污吏,没有启用任何钟秦一党的人,反而一反常态的任用新人。皇上得知后,非常高兴,赵御史一辈子批评他,没想到到头来还给大夏教出个好官来!
没有人注意到,赵彦选的这些人,不是身家清白的穷苦出身,就是与丛家或者张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处罚
夜里,敬事房的崔公公捧着托盘来请皇上翻牌子,景孝帝在托盘上扫了一眼,第一眼就看见排在首位的皇后,顿时什么兴趣都没有了。这满宫的红粉佳人,如今在他看来都是心狠手辣的催命符,他怕是无福消受了。
周宁富见皇上只是撇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折子了,知道皇上近来无意后宫,便冲崔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周宁富伺候皇上睡下后,走出乾清宫,等在一旁的崔公公连忙迎了上去,苦着脸问道,“周总管,您点拨我两句吧,最近皇上怎么都不去后宫了,今个太后娘娘还传我问话了。”
周宁富见崔公公来回奔波还落不到好,都是在宫里做奴才的,难免有兔死狗烹的情绪,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只是今日来风波不断,皇上实在是公务繁忙,等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
崔公公也跟着叹了口气,“多谢周总管的体谅,唉!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皆心知周宁富所说的风波是钟秦两家相争之事,却也不明说,在宫中多年,且混迹高位,他们岂能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景孝帝就召葛荣英前来问话,“葛爱卿,朕交给你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这两天整个大理寺都忙的人仰马翻的,还总算是让他查出些东西来,听着皇上这话,葛荣英斟酌了一番,说道,“皇上,马蹄莲在我大夏已经是禁用了的,那么这宫女所说的马蹄莲定然是来自外邦。臣着重查了一下那些胡人的商铺,发现有一家在六年前还真进过一批马蹄莲来。后来这店家听说,大夏禁止售卖马蹄莲,他才将那些马蹄莲销毁,在此之前他也仅仅卖出去一份。臣查了他们家六年前的账簿,发现买这马蹄莲的礼部王石川王大人家幺女的院里的二等丫鬟。她与钟妃娘娘身边的宝梳是同乡,进宫之前曾受过宝梳的恩惠。”
事已至此,已经一目了然,那些等着看大理寺卿笑话的人,被啪啪打脸。皇上不仅没有惩治他,还赐了他白银千两,与蟒袍一件,白银千两倒是没什么可眼红的,那件蟒袍可是莫大的荣耀。一般只有立了大功的人,皇上才会赐他一件。
与此同时,皇上还下旨,没收皇后凤印,禁足六个月。而钟妃则被降一级,贬为钟嫔。
景仁宫里,皇后对景孝帝早已失望至极,默不作声也没有反抗,将凤印交给来传旨的周宁富,就自行关了宫门。没收凤印又如何,禁足又如何,只要她一日是皇后,整个后宫都不敢怠慢她。反倒是钟嫔,呵呵,怕是再难爬上妃位了。
秋禾颤颤兢兢的站在一侧,看坐在凳子上的皇后娘娘欲起身,连忙伸手去扶,皇后顺手搭了上去,“去书房,本宫要练练字。”
秋禾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被收了凤印还被禁了足,怎么看着倒不是太难过呢?她是不知道,人这心理啊,只要看着有人比她还惨,还有什么忍不了的呢。况且谋害皇妃以及其他一些事情,皇上就是废了她也是有可能的,如今不过是禁足,左不过是皇上还要用着他们秦家。只要秦家在,凤印迟早还是会交到自己手上。
这一切不过是皇后自己想当然,自古皇帝最擅长的就是制衡,留着秦家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接着与钟家斗罢了。
毓淑宫里,钟妃接到圣旨,当下就软了下去,还是一旁的宝梳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钟妃一手紧紧的攥着宝梳的手臂,竭斯底里的冲着周宁富喊道,“这不可能!本宫是被冤枉的,本宫要见皇上!”
钟妃得宠时,没少给周宁富脸色看,此时周宁富看着她这样心下大爽,清了清嗓子火上浇油道,“钟妃,不,现在应该叫钟嫔才对,皇上这会儿怕是没空见您了,冤不冤枉您心里明白。莫要再折腾了,否则,小心连嫔位都保不住了。”
看了眼呆滞的钟嫔,讽刺一笑,抬脚出了毓淑宫,身后钟嫔两眼一翻倒了下去,毓淑宫里一片兵荒马乱。
黄昏时分,钟嫔才醒了过来,桌上放的圣旨,提醒着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怎么会被查出来?当年买马蹄莲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不敢动用宫中之人,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岔子?
躺在床上回想着,都怪丽妃那个贱人!当年若不是她仗着年轻貌美夺了皇上的宠爱,她也不会一时冲动害了她的孩子。那孩儿比她家明儿差了七岁,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如今她才明白,什么宠爱都是虚的,唯有她的孩儿登上皇位,她就是太后,还有什么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钟嫔的眼神由最初的恍惚离散,慢慢凝聚到一起,露出了一丝不应有的野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私兵
对于皇上对皇后和钟妃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大家早已料到。钟秦两家在大夏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拔除的。废后毕竟不是一件小事,皇后被没收凤印与禁足也能理解。但钟嫔谋害皇嗣,才只是被皇上贬了一级,没有赐死不说,连打入冷宫都没有。可不就是皇上顾及宫外的钟秦两家?
宋子洲讽刺一笑,皇上做到这地步,被两家大臣钳制,他父皇还真是够窝囊的。
宋子明听说了母妃被贬一事,气了砸了手里的茶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吩咐下去,暂且先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的宋子明还不知道,他已经引起景孝帝的格外关注了。
“照你这么说,陆明的钱财可是都上交给老三了?”景孝帝看了看手中的折子,放在桌上,抬眼看着明海。
“不,属下并不这么认为。”明海依旧垂头而立。
皇上向后靠了靠,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三皇子虽然花费较大,但还在他的俸禄之内,平时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只是大皇子已经出宫建府多年,平日里却不见有什么大笔的花销,臣觉着很是奇怪。”
景孝帝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老大在他印象中一贯忠厚老实,且腿脚不便。如今明海对他说,老大有问题,他还真有些不能相信,怎么节俭反倒成了问题了?
明海站在案几一侧,知道皇上不信,也不去打断景孝帝,直到他睁开眼睛,才接着说道,“属下派人跟踪了大皇子十天,都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可就在昨天属下发现,一顶小轿从大皇子府后门抬出。属下亲自跟去,发现这小轿在城外换了马车,径直朝着白起山方向驶去,而在白起山内部,属下清晰的听见了士兵操练的声音。”
大皇子腿脚不便,所有人都认为他与皇位无缘,可生在皇家,谁能真正的不去奢想那个位子呢?况且大皇子还占了长字,在皇后没有生出嫡子的时候,他就是最有权力继承皇位的。
景孝帝却不明白这一点,他认为大皇子腿脚不便,怎么会生出野心,“你可是亲眼瞧见他进去的?”
明海点了点头,“是!”
“周宁富!”
周宁富闻声推门进来,行了一礼,静等吩咐。
“去传令,命归德将军明日亲率五千御林军,去白起山剿匪!”景孝帝想出这么一个借口,先去打探打探实情。
收到圣旨的归德将军也很是纳闷,白起山在京城近郊啊,天子脚下,怎么会有人不要命了,在这里当山贼?他严重怀疑情报有误,不过圣旨已下,他就是走形式也得去一趟。
次日,去白起山一看,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山贼,这简直就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归德将军能坐到三品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货,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但皇上既然说要让他剿匪,那他也乐得装糊涂,认认真真剿匪就是了。
白起山的军队只是普通的军队,且大皇子才刚刚开始筹谋,还未召集多少人马。而御林军则是整个大夏最顶尖的军队,太阳才刚刚升起,这里已经尸体横陈,结束战斗了。归德将军收了刀,骑上战马,“撤!”
景孝帝等到了归德将军的复命,才总算认清了现实,他的老实忠厚的大儿子也不安份了。
失望的闭了闭眼,果然天家无父子,“周宁富,去大皇子府传令,封大皇子为安王,命他去看守皇陵,明日启程!”
皇上到底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心软,周宁富心里叹了一句,退下传旨去了。
大皇子的母妃乃是敬妃,听闻皇上这个旨意,连忙跑到御书房,“皇上,珂儿可是您的长子啊!您怎么能让他去看守皇陵呢?”
景孝帝一笑,批改奏折的手都没停,“看守皇陵,替朕孝敬孝敬祖宗,难道不好?”
敬妃见皇上没有因为她的贸然求情而生气,胆子也大了一些,软语相求,“皇上,咱们儿子留在京里孝敬您不是更好么?”
“孝敬朕?”皇上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周宁富,你将明海那道折子拿来给敬妃看看。”
敬妃不明所以,疑惑的接过折子,却是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手中的折子“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敬妃脸色煞白,她明白皇上已经是格外开恩,私自招兵买马这可是大罪!
景孝帝看了她一眼,“得了,回去吧!朕记得他是朕的儿子,他却不记得朕是他爹!”
敬妃摇摇晃晃的走出御书房,这才痛哭出来,珂儿!你怎么这么傻?!
周宁富皱了皱眉头,御书房大哭大闹,成何体统?摆摆手,命人将敬妃扶回宫中。
大皇子自从得知白起山营地被剿灭后,就在院子里喝着小酒,面对来传旨的周宁富一点也不惊讶,反而似尘埃落定一般,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
“周公公,坐吧!陪本皇子最后喝两杯。”说着也给周宁富甄了杯酒,“让我猜猜,父皇是赐了我一壶毒酒呢?还是三尺白绫?”
说着呵呵一笑,“明明我才是长子,却因为我腿脚不便,就将我的权力都剥夺了吗?当初为什么不生一个健全的我!我好恨!我好恨!哈哈哈...我好恨啊!”说罢,又饮了一口酒。
周宁富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待到大皇子声泪俱下趴在桌子上时,他才打开圣旨宣读起来,“皇上有旨,朕之长子宋子珂,恭顺有加,谨记孝道,特封为安王,前往皇陵守灵,终身不得离开,明日启程!”
安王斟酒的动作一顿,迷茫的看着周宁富,“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他......”
“皇上口谕,他宋子珂可以不认朕这个父皇,但朕却无法不认他这个儿子。”
安王将桌上的东西都拨到了地上,大声痛哭,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了下来。跪在地上,朝着皇宫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儿臣接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学成归来
时光冉冉,三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过,只留下一道飞扬的尘土。
马车一直到神马村李府门前方才停下,一个小厮率先跳下马车,将一板凳放在马车旁,才伸手将车上的人扶了下来。
“少爷,您先稍等片刻,我去敲门。”
那人点了点头,小厮得了令,走上前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谁呀?”
接着“吱呀”一声,门从里边打开,得慎探出头来,看着立在门外的两人,觉着有些熟悉。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恍然大悟一般,兴高采烈的一把抱住来人,“得言!你回来了?!大少爷呢?”复又松开得言,向后看去。
李岱站在马车一旁,三年时光,已经磨去他的稚嫩。身高七尺有余,一袭靛青色长袍,披着玄色的斗篷,头上扎着同色发带,再加上通身的诗书气派,真称得上一句“君子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