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司道伤口上沾上了石子,他也知道了这些人真的是想置他于死地。
“让他走吧,别造孽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些人疯狂地举动才停止了。很明显,后面那一半是说给司道听的。
司道觉得自己疼到无法起身了,额头上的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前几乎是一片模糊。
但是他伸出手,撑住地面,用十分狼狈的动作爬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如果你还敢回来的话我们便杀了你。”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说,可是司道并没有听到。
雨,落下了,司道的身影格外虚弱,虽然他一直硬撑着。
雨砸在司道身上,血混合着雨水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的血泊,雨继续下着,血泊便被稀释,再次化为了一滩清水。
伤口火辣辣的疼,他急需找一些东西挡住伤口。
伸出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还好没有伤到器官。
司道拿出自己身上的针,勉强给自己止血了,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他依然需要一点东西敷好自己的伤口。
雨越下越大,司道不禁打了个哆嗦,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胳膊,可怜的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取暖了。
“先生……”一声呼喊声缓了缓司道的略微颤抖脚步,但是想起了那些疯狂的人类,他还是继续向前走着,“先生您等等我!”
一个少年跑到了司道前面,拦住了他,然后少年弯下身,看起来是一下子跑得厉害所以没缓得过来。
司道脚步一转,便绕开少年,继续走着。
这时,一个用枯草编成的蓑衣披到了司道身上,为他挡着了雨。司道不禁一愣,少年趁着司道愣神的时候背起了他。
司道现在如此虚弱,自然没有力气挣扎,便放弃了挣扎。
少年是从那个村子跑过来的,一听说司道被赶走了他立刻追了上来,无视了身后的咒骂。他其实挺不平的,他看见了那个人受的伤,那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要撕裂了,那真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他们凭什么就觉得先生害了他?先生那个超凡脱俗的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凡夫俗子呢?先生一直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但是先生却一直没有抱怨什么,他看到过很多次村里有人来找先生治病,明明是在求人,偏偏趾高气扬地命令,仿佛自己高人一等一样。先生医术这么高超的人能在这个小村子里待着那是这个小村庄的荣幸,凭什么他们怨恨?
也是先生脾气好,如果换成他他早就掉头离开了。
其实并不是司道脾气好,而是他压根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治病救人纯属他的喜好,和别人的态度无关。
“先生,您还记得我吗?”少年背着司道走了一段路,便问道。
司道一直没有说话,听到了这句话,张了张自己干裂的嘴唇,原本冰冷清脆的声音变得嘶哑:“姬越人。”
“啊,先生您真的记得我啊!”少年十分高兴,声音都大了不少。他的年纪本来就不大,虽然在这个乱世里孩子都普遍早熟,但是架不住少年十分崇拜司道,是近乎不理智的崇拜,自然恢复了几分天真。
“如果有个人天天在你家门口趴着看的话,你会记不住他的名字吗?”司道颇有一点无奈,这个少年经常在他的身边晃悠,他又不老年痴呆,怎么可能不熟?他几乎去干什么身后都有一个小尾巴。要不是知道少年没恶意,他早就给少年一个小惩罚了。
“呃……”少年很尴尬,毕竟他干的是偷窥的事,这可不怎么光荣,这种事拿出去真的是要丢祖宗的人。
司道又和少年说了几句话,但是自己身体却快撑不住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最后他觉得自己在回答,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是极度虚弱的表现。
“先生?先生?”少年的神经有点大条,直到自己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他才觉得事情不好了,“先生,您撑住,我带您去最近的村子。”
司道当然没有回答,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吧。
可惜见不到司礼最后一面了,也不知道司礼回来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会后悔和他吵架吧……
想到这里,他便沉沉地昏了过去,少年又喊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了,只感觉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微微一点动作都会让他难受。
可是他并没有死,他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破草席上,脸上烧得疼,但是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好了,四肢十分沉重,就像是灌了铅一样。
司道听到身边有沉沉的呼吸声,他也没乱动,凭他的聪明完全能猜出躺在边上的是那个少年,已经照顾他很久了,没有叫醒他,司道又闭上了眼睛,不久以后又睡着了。
司道再次醒来时,正好对上了少年放大的脸,脸上的青春痘清晰可见,清晰到了有一点恶心。
这一次没有那种灌了铅的沉重感,司道非常干脆地把脑袋扭了过去。
见到司道醒了,少年便讪讪地收回了脑袋,拿起了一个破旧的陶碗,里面盛着清澈的水:“先生,喝点水吧。”
司道很给面子地喝完了,然后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少年立刻会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骄傲,但是又变得愤愤不平:
“先生,我带您去了最近的村子,可是他们也都说您是妖孽,大夫不给您治,还把我们都扔出来了。我只能在这里找了一间无主的房子,自己弄了一点草药给您敷上了。”
司道看着少年的表情,脑海里立刻把所有的事件串成了一条线:“你偷学?”
少年的脸瞬间红了,一脸“我很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样”的表情,司道都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竟然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表情。
偷学谁的医术,自然是司道的。
少年咬咬牙,直接给司道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最后头直接黏在地上不肯起来了,少年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但是、但是先生,请、请……”
最后几个字他实在说不出来,还是司道替他说出来了:“你要拜我为师?”
“是,先生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跪着不起来了!”少年几乎是咆哮着把这句话说出来了,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哦,你不怕我是妖孽?”司道虽然没打算改自己的爱好,但是既然这个少年想拜他为师,如果在意这一点的话,那是绝对不能学好的。
司道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既然准备做了,那就要做到最好。如果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好,那还不如不做。
“先生怎么会是妖怪呢?先生肯定是仙人。”少年笃定的话语出乎司道的意料,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妖怪会吃人,但是先生一直在在救人。那些人说的不对,他们这是恩将仇报。”
司道却并不为所动,他很冷静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你为徒?”
“我会很努力……”少年咆哮完了倒是泄了气,又变成小结巴了,“我、我不会辜负师傅的期望。”
司道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少年,少年磕头的动作几乎要因为这目光变得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土里。
“我答应了。”司道突然说。
“诶?”少年把头抬起来,两眼茫然地看向司道。惊喜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他没能回过神。
“话不说第二遍。”司道立刻补充,他可以反悔吗?这个徒弟太傻了,让他有一种司礼的既视感。嗯,也许这个少年只是在他面前比较傻,在外面就正常了。
少年立刻爬了起来,看向司道,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师傅!”
司道点了点头,问道:“我记得姬是你的姓,你的氏是什么?”
“扁,师傅可以叫我扁鹊。”少年的回答十分欢快。
扁鹊,这便是司道收的第一个徒弟。
“小道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的……”司礼自责的话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但是司道也只是淡漠地点头,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司礼感到了十分的疲惫,他宁肯被司道骂一通也不希望就这么被冷处理了。但是司道就是这个样子,无所谓,很少能有东西让他在乎。司礼靠在司道身边,他真的很难受,司道就因为他一时的气愤受伤了,如果他能一直陪着司道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司道还是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前面的墓,这是他第一次明显感受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姬越人死了,他一直看着这个少年长大,手把手教他所能学会的东西,看着他在诸侯之间大放光彩,看着岁月的痕迹爬上了他的身体,如同铰链一样把他原本挺拔的身体压弯,又看着他死去化为一抔黄土。
头又开始疼了。
自从那次濒临死亡以后,这个身体仿佛就落下的病根,开始衰弱,这是以前所没有的。他的头脑何其冷静,他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开始衰老,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也会死。
“咳咳。”司道咳嗦了两声,拢了拢衣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他的身边打转,带来了一片萧索之意。
“小道道,没事吧?”一听到司道的咳嗽声,司礼就凑了过来。
司道摇摇头,转而说:“你说我去隐居怎么样?没有人会看到我,这样的生活听起来也很不错。”
“不怎么样!你现在这个身体最好有人照顾着。”司礼立刻表示了反对,“你那个徒弟不是留下了后代吗?让他们照顾你。”
司道笑了,他的笑容没有喜悦的意思,只是嘲讽:“一年两年可以,但是我还能活那么长时间,他们会拿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司礼沉默了,自己原本的观点似乎被司道采纳了一些,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高兴。
“而且我的眼睛……”司道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不觉得,小道道最漂亮了,眼睛也很好看。”司礼感到了莫名的心虚。
“走吧。”司道不想和司礼继续讨论下去了,他背着手,一步一步地向远方走去。
司礼跟了上去,他早就发现了,司道没有活着的目标。
也许自己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也许这样,小道道可以活得有一点活力吧,而不像这样,明明活着却如同死了一般。
“副世界?那是什么?”司道翻了翻司礼,就是翻了翻司礼。
“只要你顺应命运线那些世界就可以了成为主世界了!”司礼十分有耐心地和司道交流,“那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们就不能自己发展吗?”司道把司礼合了上去,放在了桌子上,继续研究他的药。
“有人会破坏的!”司礼急了,千万不能让司道进入研究模式,要不他说什么司道都听不进去。
“有人会破坏?谁那么闲?”司道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认真思考。
“就是别的世界的人啦,通过一些方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命运走向就自认为高等,想要去改变。”司礼一看,这有戏,嗯,鱼上钩了。他就知道司道最重视规矩了。
司道嗤笑一声,但是脸部并没有什么变化:“愚昧。”
“你干不干?”司礼现在十分有把握司道会答应,语气也横了起来。
“……用不用做什么准备?”司道把他宝贝草药收了起来,这句话算是默认了。
“不用,你去那里会直接给你安排一个身体。”司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的身体会进入休眠,我建议你最好去找你的徒子徒孙帮忙照顾,我可没办法照顾,我陪你一起去。”
司道莫名地有一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
“具体是怎么安排一个身体?”司道觉得这种东西还是谨慎一点好。
“呃,你去那里占用别人的身体,那个人就是命运线整体定义上的最终反派。”司礼有一点尴尬,占用别人的身体司道肯定不会喜欢的。
“……反派是什么?”司道是一个十分勤学好问的人。
“就是做坏事,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人。总之,不是好人。”司礼盖棺定论,他希望司道不要心软去占用那个身体。
“你说的是从整体命运线上定义,那就是说,其实不一定是真坏。”司道敏锐的感官在这里发挥了作用。
“对。”司礼很不情愿地承认了。
“那我不干。”司道又准备把他的草药拿出来了。
“等等等等!”司礼立刻拦住了他,“你相信我吗?”
“……相信。”司道这句话是实话,他也不喜欢撒谎。
“那你就听我的,用那个身体没问题,而且不要有心里负担,以后就算你知道了具体的情况你也不会有一丁点的难受的。”司礼快速地写道,“我发誓,要是我撒谎了那就让我被天打雷劈!而且为了整个世界牺牲一个人的性命是完全划算的,他本人也是冷静理智型的,不会分不清缓急轻重的。”
“那好吧。”司道总感觉自己刚刚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灵感消失得很快,他没能抓住。
“而且你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司礼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有几分古怪地说,“你去那个身体将会吞噬原来的那个灵魂,等到吞噬完毕的你的身体将会一直虚弱下去,很痛苦的。”
司道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都是有代价的,正因为自己要付出代价才舒了一口气。如果说现在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话,那么将来很有可能会付出更多的代价。他没有受虐倾向,只是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他,千万不要对付出代价这种东西有任何侥幸心理 ,都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的东西。
司礼看到司道的表情,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司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原本是不需要付出这些代价的。
真的是没有任何代价。
但是既然司道这样会放心,那就随他去吧。
“不过我现在已经隐居了一百年,他们还认不认我是一个问题。”司道开始变得现实,司礼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那么蠢。”司礼吐槽。
“没你蠢。”司道有一点不爽,但也仅仅是有一点了。只有司礼可以让他的情绪变动如此之大。
事实证明,果然还是司道蠢,司礼早已把一切都解决了。
“认识一下,这是江山,”司礼带着一个穿戴整齐的青年过来了,“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
“初次见面。”江山笑得十分轻松。
司道冷漠地点了点头,其实这已经是他不错的态度了,不然他压根不会搭理。其实他对江山的第一印象很不错,穿的都很整齐,身上也很干净。这个时候的江山还是一个爱干净的世界意志,但是很多年以后出现了电脑电视这类东西,这个家伙就窝在家里变得邋遢起来,司道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这家伙是个爱干净的人呢?
“江山是特殊的世界意志,他是天朝人思维凝聚的意识体并且上升到世界意志的地位。”司礼慢腾腾介绍,似乎是想吊起司道的胃口,但是司道还是一脸面瘫,一点表情的变化也没有,点了点是示意自己知道了。司礼这才觉得没有意思,说了下去,“他可以帮助你让别人无限忽视你的年龄,只要不特意点出来没有人会发现。”
江山得意地抬起了下巴,但是却不让人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耽直得可爱。
司道只是淡淡地说:“那就准备离开吧。”
“……”难道小爷就这么被无视了?江山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写着都有点虐……
总感觉把司道写的有点过于牛了……
其实这一章是三合一,中间转折有一点僵硬是正常的。
☆、番外素维埃
它只是一把剑。
仅仅是一把剑。
但是即使自己只是一把剑,自己也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它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好剑,锋锐而且无坚不摧。
它就是这样的一把剑。
自己曾在火炉里千锤百炼,这是很痛苦的事情,重锤砸在自己身上,高温灼烧着自己的身体。
不过自己没有感觉很轻松哇咔咔!一把剑怎么可能有神经系统呢?同情的人靠边站着!自己就是这么萌哒哒!
先允许它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嗯,今日的我依然是如此地帅气。
咩哈哈哈哈!还有谁?还有谁比它帅!
虽然它的内心是如此地癫狂,但是它却年复一年地插在鸿云宗高高的祭台上,孤独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看着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