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璇阳蹭了蹭他光滑的脸蛋,笑道:“我们俩自然是乖乖地守在屋里啦,你还别说,那时的我从师父身上学到了不少功夫,可厉害了,保护你,不成问题,是以师父师娘方会如此放心的离去。”
“能有多厉害,”龙倾寒语带不屑,那时的你,“不过四五岁的小儿。”
“我若不厉害……”双眸轻轻一黯,一股哀伤从嘴边逸出,“当年又怎能背着你,行走那么远。”
“哥哥,”深情的呼唤从嘴边喃出,龙倾寒双手环上了凤璇阳的腰,将自己的头深埋在他的怀里,如同当年一般,汲取着他最熟悉之人的温度。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时的话,他记得自己因着生病,渐渐支持不住,低声喃着“哥哥,我快撑不住了”,而那时,他的哥哥总是会笑着对他道“子玥乖哈,到了下一个地儿哥哥便给你买东西吃”。
这一个人,仅用五岁的小儿身躯,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地。
泪,忽而又打落了脸颊,每每想起当年的故事,他总不自禁地落泪。
温厚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拭莹润的泪珠,放到自己的唇瓣,温柔地一舔,凤璇阳笑道:“嘻,子玥的泪,是甜的。”
微赧地推开了凤璇阳,龙倾寒嗔怨道:“泪还分味的不成,下一次,你流个辣味的泪给我尝尝。”
“噗嗤,”凤璇阳咧嘴一笑,他执起龙倾寒一缕墨黑的发,在细捻摩挲的动作里,继续回忆过往,“你我相待了数年,覆阴教一战之后,你我逃离,最后被龙越前辈收留。但我深知当时的情境下,龙前辈只可收养一人,以代替那失踪的亲子,是以我便提出想寻到双亲。后头在他的相助下,我终于得以见到了双亲,与其团聚。子玥,你不知当时见着了多年未见的双亲,我有多欣喜。但欣喜之中又带着几分陌生,毕竟失散时我年岁尚小,多年来,身侧的都是师父师娘与你,不过,毕竟是亲人,再如何陌生那份亲情是挥之不去的。归家之后,我又成了昔日的花家大少爷,但那时的我,因着覆阴教一事,心性成熟了许多,未同以前那般好玩调皮,一心醉心于修习冥阳功上了。如今回想起来,心头大悔。若是那时,我多花些心思在双亲身上,多陪陪他们该是有多好。”
怀抱里的人,忽而颤了一下,拥抱也紧上了几分,知晓龙倾寒是在安慰自己,凤璇阳了然地笑了笑:“无妨的,过去十数年了,该痛的,也都痛尽了。我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我娘时,那是一个很深的夜晚,我爹忽而将我唤醒,我娘则细心地给我穿戴衣裳。那一夜的她,哭红了双眼,一边给我穿衣,一边勉力地笑着道,修鸣,你要好生照顾自己。那时的我,一直都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是以未放在心上,后来,我被我爹带走了。我回身望去,只见着了那一张哭红的脸,再欲深瞧时,我娘便转身离开了,留予我的,只是一个瘦了几圈的背影。”
轻蹭着龙倾寒的发间,缓缓地吸取着熟悉的冷香味,凤璇阳轻声道:“子玥,你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好似我娘身上的味道。”
“那你多闻闻。”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凤璇阳,几次把话流转,龙倾寒便把这话给吐了出来。
忽而插进来的话,不知怎地,竟让凤璇阳笑开了颜。他噗嗤地笑了几声,这脸上的哀伤都给化开了去:“子玥,你当真可爱。”
他推开了龙倾寒,两手放到那张脸上,搓圆揉扁,玩得欢了,才放下手,搂着龙倾寒继续说道:“后头,我便是来到了天剑宗,与你同聚了,不过那时你已失了记忆,记不得我了。来了一日后,我爹便离开了。当时我以为我爹只是暂时将我寄养在天剑宗,以后会来接我的,却没想,这一别,便是永远。我待在天剑宗未得多久,便意外听到了我爹娘的噩耗,知晓了那一日,他们被灭门之事。八月初十,花家举家被灭,无人生还。之后,从你师公那处得知自己的前途之事,我便偷偷离开天剑宗了。
一口叹息,从嘴边吐出,“我同龙前辈的手下一路寻着自己家的方向行去,岂知半路被九天教教众打劫,龙前辈手下尽数惨死,而我则被拐上了九天教,后头呵,我在那处挣扎了将近十年,方坐上教主之位,可当我回头去探双亲时,却发现,那里的枯骨早已被当时受过爹娘恩惠之人,掩埋在了一处孤寂的角落,无人来探,而昔日的花家,变成了枫叶山庄。”
双眸轻轻暗下,抱着凤璇阳的手又紧了几分,龙倾寒一直将自己的头,深埋在凤璇阳的怀里,久久没有发话。他给了他一世的安宁,却让自己挣扎在泥淖里,这个人,他如何不爱。
“子玥,”凤璇阳轻呢着龙倾寒的名字,“正月十五,本是团圆之夜,我却与双亲失散,八月十五,是举家欢乐之时,我却与双亲永世分离。归来时,不过短短一年与双亲相守的时光,不够,不够啊。”
心头似被一记重击落下,痛得快碎裂了一般,龙倾寒缓缓将头抬起,触手描绘着凤璇阳如刀削般的面容:“对不住。”
“嗯?”听着这声莫名其妙的道歉,凤璇阳从哀伤中走出来,疑惑地盯着龙倾寒瞧。
“咳,”龙倾寒微赧地偏过头去,“昔时,我也是在正月十五离你而去,我……对不住。”
“噢……”凤璇阳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捏了捏龙倾寒的腰,笑着道,“若真觉得对不住我,下半生便做我的娘亲,好好照顾我罢。”
“啊?”龙倾寒呆呆地转过头来,愣怔道,“做你娘亲。”
“是极,”凤璇阳笑着点了点头,抽出自己的手指,扳着手指数道,“唔,我数数。我娘每日会早早地唤我起身,给我穿衣,给我准备饭食,给我梳头,给我讲故事,给我……”
随着凤璇阳叽里咕噜的声音,龙倾寒的脸微微变色,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素来被人伺候惯的自己,还真不知能不能做到。
余光轻落龙倾寒的脸上,凤璇阳笑得一脸得意,他这个夫人,什么都不会,让他做这些东西,好似委屈他一般,不成,他必须要调教一番,让他学学如何做个好夫人。
因而他将这些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大到拉着他的手出去玩,小到帮他穿衣,一一罗列了个遍,看着龙倾寒愈发变黑的脸,他更是开心。
最后,犹是龙倾寒打断了他,他才止住喋喋不休的话语。
“可否不做这些?”
“不做?!”凤璇阳语调一扬,忽而唰地变脸,一抚自己的胸口,状似哀痛地道,“子玥,我娘走了,连你也要弃我么。”
“我娘也不在世了。”
双眸一黯,龙倾寒语带悲戚,然而,便在凤璇阳以为他心伤欲安慰之时,只听他话语一转,冷冷地道,“是以,当是由你伺候我才是。”
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
凤璇阳恨不得扇一巴掌到他脑袋上,把他拍醒。
哪知龙倾寒却是蹬鼻子上脸了,他转过了身,背对着凤璇阳锤了锤自己的肩:“来,给我揉揉。”
盯着那消瘦的背影,凤璇阳咬得牙都碎了,他狠狠地伸出了手,把牙磨得嘎吱嘎吱响,然后——
乖乖地给龙倾寒按摩起来。
“奇了,明明道出伤心往事的是我,为何你不安慰我,反倒让我来伺候你。”
“伺候得我舒服了,你心也舒坦了。”
“这是啥道理。”
“你我共心,我舒服,你也舒服了。”
“……我可以打你么。”
“可以,打我,你也疼。”
“……”我只想做了你。
第一八六章·番外同归去花家
修长的手轻触着古朴墓碑上的字迹,这墓碑已经有些岁月了,上头的字迹在岁月之中随风沙而日渐消弭,只留下了浅淡的字。
凤璇阳蹲在这墓碑前已经许久,一边执起笔墨将上头消失的字迹重摹,一边在嘴里轻声呢喃:“爹、娘,孩儿带着夫人,回来瞧你们了。”
龙倾寒静立在他身侧,双眸下敛,掩下心底的惆怅。三个月过后,龙末已经招罪,而钟问之也死于了凤璇阳之手,恍惚时间过隙,距离凤璇阳双亲的忌日已过了三个月,如今已是十一月初的秋暮,丹霞州枫叶径的红枫开得正艳,但已将近凋零之时。
风拂来的红枫也轻落墓碑,为这片风景平添几分寂寥。凤璇阳轻轻站了起身,停住了喃喃自语,侧目看向龙倾寒,将他温柔地拉了过来:“来,子玥,我们一同来拜拜双亲。”
龙倾寒轻微颔首,随同凤璇阳一同撩袍跪下,对着那墓碑重重三个叩首,寂静枫叶道上,流转着他们的叩首之音,为秋日染上萧肃之色。
叩首毕,凤璇阳温柔地将龙倾寒拉起,给他轻掸膝弯上的灰尘,竭尽温柔地照料他。
龙倾寒的眉目里勾起了柔和的弧度,凤璇阳无论何事总是会为他着想,这样的人,他如何不爱。
他也弯了下腰,去给凤璇阳掸去膝弯上的尘土,迎着天边的红日,露出自然的微笑。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相视而笑,静静地看了一眼这两座墓碑,凤璇阳便扣起了龙倾寒的手,拉着他离开了。
萧索的墓碑仍在枫叶中静立,随着步子的渐远,那一片红枫中,只留下了两个人被日光拖长的剪影。
“你不将你双亲骨灰带回去,安葬么?”紧了紧相握的手,龙倾寒微挑眉尾,问着身侧的人。
凤璇阳捏了捏龙倾寒的脸,笑着摇头道:“在那也挺好的,安静。再者,我能带去哪儿呢,你我云游江湖,何处为家。”
“家……”空无飘渺的声音流转,龙倾寒静静地望着不见边际的红枫道,“我们已没有家了。”
抬手轻舒龙倾寒紧皱的眉间,凤璇阳揽住了他瘦削的身子,道:“怎地没家了,你莫忘了,覆阴教还在,外祖还在,那便是我们的家!”
郑重的口吻吐出,龙倾寒身子一震,笑意立时漫在了眼角:“是极,那是我们的家,那我们快些回家罢。”
“甭急,”凤璇阳轻轻啄了他一口,笑道,“既然我们来到了此处,便多待几日罢。昔时你不是一直想同我来到此处么,此地的枫叶正红,如此之快便回覆阴教,你也不怕你后悔。”
微微颔首,龙倾寒应答:“你所言极是,是我过于急躁了,不过赶了几日的路,你也累着了,我们先进城寻个客栈歇息一会罢。”
“客栈?”凤璇阳好似听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这声音都扬了起来,“去客栈作甚?”
“啊?”龙倾寒被他给问懵了,“不若你想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么?”
凤璇阳的双眸立时睁大了:“本座何时说要这般睡了,只是我们不去客栈,我们回花家。”
“花家?”龙倾寒怔愕道,“花家不是……”等等,脑中忽而灵光一闪,他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我怎地忘了,陶槐是你的人,这自卢庄主死后被陶槐收下的山庄,也成了你的了。”
“唔,不错,聪明,来,本座赏一口……啾……”重重地在龙倾寒脸上吮吸了一口,凤璇阳便笑嘻嘻地拉着龙倾寒的手,大摇大摆地朝昔日的花家行去。
方一行到昔日的花家之地,龙倾寒愕然了,只见这里被整改了一番,同他先前所见的枫叶山庄完全两样,若非他还记得来这里的路,只怕他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气势恢宏的大门前,昔日昂首的石狮不见了踪影,换成了倨傲的麒麟石像,这麒麟石像乍一眼看似陌生,但若仔细观察,又似曾相识。
而在大门之上,横挂着一幅巨大的门匾,上头用狂狷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花玥山庄。
“花玥山庄?”龙倾寒好笑地瞥了凤璇阳一眼,问道,“这是甚?”
“嗯哼,”凤璇阳得意洋洋地昂起了头,顾名思义,“此处便是你的夫家,而覆阴教是你的娘家。”
“覆阴教……”龙倾寒低声呢喃,目光凝聚在那麒麟石像上,忽而了然道,“原来这麒麟石像是仿照覆阴教门前的麒麟石像所筑。”
“嗯哼,”凤璇阳为龙倾寒的识货而表示赞许,“不错,我幼时时最喜爬到麒麟石像上玩乐,是以便在大门前放置了两个……”
“嗤,”龙倾寒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哂笑道,“那么大个人了,还想着爬石像不成。”
“有何不可,”凤璇阳抱起了胸,不满地努了努嘴,当即便拉着龙倾寒的手,走到了石像边,挑了个安全的角度,一步一步蹬上去。他可是有武功的人,却不使出来,反倒似个孩童一般,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这滑稽的模样逗得龙倾寒脸上接连浮现笑意。
他无奈地看着那终于爬到上头,高高叉着腰一副胜利的模样看着自己的人,笑道:“成了,快些下来罢,让人瞧着成何体统。”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正身守卫在门口的守卫,发觉他们竟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未曾见着的模样,直视远方,由此可见他们的训练有素,也不知凤璇阳从哪寻来这般训练良好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由着凤璇阳架在麒麟石像上,仍是有失风度,龙倾寒伸手扯了扯凤璇阳的衣袖,道:“下来罢,莫胡闹了。”
“嘻嘻,”凤璇阳笑眯眯地将自己的手伸到龙倾寒的面前,示意他将自己拉下去。
无奈地叹气一声,龙倾寒便覆上凤璇阳的手,微一使力,将凤璇阳拉了下来。
步子初落地面之时,一阵大门开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龙倾寒还在掸着凤璇阳衣裳上灰烬的手忽而一顿,疑惑地侧身望去,却见到了一个意外中人。
“羽尘?”惊愕地喊了出口,龙倾寒松开了手,直直站立。
衣角掠过地面扬起了尘沙,急切离去的步伐,因着这声熟悉的叫唤而停顿,行过龙倾寒身侧的洛羽尘,疑惑地转回身,正对上凤、龙两人。微带焦躁的丹凤双瞳里,立时覆上了一层讶色,但旋即又恢复了常态的冷漠。
“子玥。”只是微微颔首打招呼,洛羽尘的目光便放在了大门之内,似乎耳闻到有追来的脚步声,他轻微蹙眉,同龙倾寒抱了抱拳,话不多说,便转身拂袖离去了。
其步伐之快,脸上带着醺汗,可见他的焦躁。
目送着那一连白色衣角消失在视线里,龙倾寒一脸的莫名,洛羽尘怎会在此,是了,他怎地忘了,陶槐接手了这个山庄,身为他的恋人,洛羽尘自会在此。
只是……他的眉头蹙起了一个不解的弧度,他记得那时前去寻凤璇阳前,洛羽尘伙同陶槐给他下了什么药,以致他心灰意冷意图离开,可是至今也未发觉自己身体有何不适,究竟洛羽尘同陶槐在玩什么把戏。
然而,他还未能想个通透,便听开门声又从身后传来,一个人随之匆匆忙忙的奔了出来。
龙倾寒回身一望,只见一个人一边往身上套外衫,一边火急火燎地朝前奔去,目光里浑然未发觉到他们俩人,一心倒是扑在了前方,看这架势似要急着去寻什么人。
而龙倾寒最惊讶的不是那人风一样的冲出,而是那人的身份。
“离诉?!”
讶异地喊了出声,不意外地看着离诉顿住了脚步,恍然发觉他们俩般地转过身来:“教主,夫人?”
听得这声淡定道出的夫人,龙倾寒微有不悦地皱了皱眉,可忽而他脑中灵光一现,等等,他记得自己在九天教时,未曾以真面目示人,离诉怎会知晓?3 约海幢闶欠镨粝惹霸嬷膊坏被岷廖抟陕堑睾俺觥胺蛉恕倍帧?br /> 而很快,他的疑虑便得到了解答。
凤璇阳颔首走了过来,抱胸调侃道:“哟,你这小子几个月不见,愈发滋润了。怎地,瞧你这模样……”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上下逡巡了离诉一番,最后落到了他还未套全的外衫之上,“你莫不是被他踢下床了罢。”
身子浑然一凛,离诉面色变得有些铁青,但此刻他也无心同凤璇阳打趣,凝望了一眼前方的小径,焦急地问道:“教主,可有瞧着羽尘。”
“他啊,”凤璇阳抱胸的手随意一指前头,“呶,朝那边去了,去了何处本座便不知了。不过么,他行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赶得上么。”
听得这声,离诉有些恼恨地跺了跺脚,侧身同凤璇阳与龙倾寒告了声罪,便整好了衣衫,随着洛羽尘离去的方向奔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一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凤璇阳拉长了脖子看向离诉远去的方向,好笑地道:“嘿,这小子,摆明便是惹人家不高兴了,啧啧,瞧他衣衫不整,铁定是在床上伺候得不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