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阳,你……璇阳。”龙倾寒浑身一震,心生大痛。他不停地给他输送内力,轻唤着他的名字。除了将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唤上几次,他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内心的苦楚积郁难消,连安慰的话都出不了口。
最后,他抱着凤璇阳唱了好几首歌,安抚着他睡下后,内心的躁动才能渐渐平息。
他抬手拭去凤璇阳额顶的冷汗,幽幽地静望着床顶。
多日来,在骆城里的欢声笑语,让他渐渐忘了,他与凤璇阳的命还牵连在一起,他们的命还掌握在一个没有解药的蛊手里!
他抚上了胸口,觉得心脏阵阵刺痛,这便是连心之故罢,凤璇阳的身体不适,他虽没有产生特别的反应,但他的心却是痛得无法呼吸。
不行!他目光一凛,如今这药也快消耗完了,他必须得想法子才是。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虚弱的凤璇阳,将其温柔地放倒在床上,给他覆上薄被。
轻缓地低头在他额际上落下一个吻后,他便拿着凤璇阳的那瓶药离开了。
他带着那药走遍了骆城的医馆,想寻找那些大夫配制出相同的药,但得到的都是大夫们无奈地摇头,言说此药,他们也分辨不出其中配方。
龙倾寒的心中仿若吹进了一股不会散去的冷风,让其阵阵冰凉。
凤璇阳此次一发作,便意味着他的寿命又减少了一分,况且……龙倾寒怵然惊醒,凤璇阳的武功运用了如此多次,岂非意味着多运用一次,寿命便缩短一回。
是了,他怎地忘了!该死的,他愤恨地将唇抿成了一丝线,双手紧握克制激动的情绪,凤璇阳在他身边嬉笑玩闹时,总是会让他忘记他是个中蛊而寿命将近之人,自己全忘了,忘了。
那一日遭刺之时,凤璇阳又用了许多功力,如此,岂非是会刺激蛊毒发作,说不准,今日这般发作,便是多日积累之故。
龙倾寒心头大痛,赶忙去了驿站,询问有何捷径可快速地前往苗疆,而驿站之人,给的答案却让他后脊发凉,只因唯一的捷径,乃是走过千骨道,穿过后头的万阴山,行过白雾之森,方可到达苗疆。
而这一条路上的地方,光是闻之其名,便可知晓其中艰险之处。
听闻那里荒无人烟,传言有吃人的野人怪兽,极其凶险,但凡去过之人,都无人安全归来。
如今两条路放在了他的面前,是要选择慢慢地行去苗疆,以凤璇阳的命来赌,抑或是走凶险之地赶去,以自己的命护着凤璇阳。
龙倾寒苦涩一笑,答案显而易见。他浑浑噩噩地走了客栈,发现凤璇阳已经醒了,正虚靠在床头,幽幽地望着窗外,嘴里喃着一首诗:“人生哪得几回生,但求活时不愧心。”
龙倾寒忽地心头大痛,昨夜还很欢快的气氛,却忽地变成宛如生离死别般的沉重。复生前,那天人两隔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死亡的痛楚霸道地充斥着他的心。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凤璇阳的面前,心头哀苦地坐下,将自己的头无力地靠在了凤璇阳的肩头,嗓音是不停地颤抖:“璇阳,你说,我当怎么办,你告诉我,告诉我。”
凤璇阳拥住了他,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兀自在那伤神什么。”
“可是你的命……”龙倾寒怵地抬眸,又黯然敛下。
凤璇阳的笑容弥漫在了眼角眉梢,他神色自然,若无其事般地道:“我的命不值几个钱,你怕甚,天王老子都带不走我。再者,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还年少,又岂会如此轻易丧命。”
龙倾寒神色黯黯敛下,忽然想到复生前,凤璇阳一直到四十余岁都还健在,最后,犹是自己一剑了结他性命的。可,那又如何,他心中微痛,嘴角挑起一抹苦笑,复生前的凤璇阳与他并无牵扯,是以完全可有足够的时间去寻解药去。但,如今却不同往日了。
突地,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龙倾寒的脑海里,他一惊,旋即攀住凤璇阳的臂膀问:“那个宋公子呢,他不是你的属下么,他身上定有你的那种药!”
凤璇阳有些惊诧地睁眼,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连连叹气:“倾寒你竟然跟……罢了,那人来去自由,只怕现下早已走了。本座平日里都不曾找过他,都是由着他来找本座的。”
龙倾寒一怔,但他岂会如此轻易死心,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绝不放弃。他旋即同凤璇阳道别了一声,便冲去了宋老爷子的府上。
到了府外,家奴还不愿让他求见,折腾了许久,那宋公子才肯出来相见。然而方一见到那宋公子,龙倾寒的眼神便淡了下来。只因,眼神不对,假扮的宋公子为人精明,目中带光,而眼前这个虽是翩翩有礼,但眼中毫无精光,而且,一副同他完全不相识的模样。
他随口说了几句,扯了一些不着边的话便告辞了。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破灭,他黯然神伤地走回了客栈。然而,方一推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骇到了。
第五十八章·行至骨都见灰城
只见此刻的凤璇阳长发凌乱,眼里泛着凶狠的红光,他手里拿着那把赤煌剑,在肆意地砍砸房里头的东西。一丝血迹从他嘴角流出,滑入胸襟,衬得他愈发妖冶。他嘴里在狂肆地嘶吼着:“杀!杀!杀!”凶狠的语气让人为之震颤。
这般狂躁的凤璇阳,龙倾寒还是第一次见着,当真便如入魔了一般,眼里只有杀人,只有嗜血。
龙倾寒被生生吓倒了,看着凤璇阳这般,他的脑海里有什么惨烈的画面在随之慢慢的浮现,充斥着他每一条神经:那是一片火光之中,翻飞的赤焰围绕着红衣男子的周身,他手里一把赤色的剑上,鲜血缓缓滴落,与地上的鲜血融汇成一条绵延的血路。他的双眸赤红,眼底无波,他只会用一把剑,去刺穿每一个攻上来之人的身体,一剑,两剑,他放声狂妄大笑:“杀!杀!杀!”
数不清的残肢断臂,数不尽的尸首身躯,趴伏在地上,溅染了一大片的血光,每一剑出,都是漫天血花,刺目红色,他的衣服被鲜血染黑,红色的剑被杀戮侵蚀,宛如地狱的锁魂镰,勾走了所有的命魂。
杀戮,鲜血,入目满是一片血红,扑洒在眼前,除了死亡还是死亡,除了鲜血还是鲜血!
“啊——”龙倾寒恐惧地抱头大喝,还未回神,却忽地被一把划破空气的红剑怵然惊醒。
一把红剑,宛如那画面里带血的剑一般,让他恐惧,让他害怕,让他想杀人!
红剑的流光闪过他的双眸,刺目的红色让他产生嗜血的冲动。那一刻,他的鲜血在全身沸腾,他的神经在条条崩断,他攥紧了双拳,“唰”地拔出了他的幽泽剑,他渴望,与那人一般,狂肆地舞剑杀人!
然,在冷剑出鞘的一刻,剑身上印出了他赤色的红瞳,他瞳孔瞬间一缩,昔时凤璇阳重伤下的那句话语从脑海里冲出:
——“却没想,因着连心蛊之故,你同我一般,都成了魔。”
原来,他也成了魔,成了拥有一双红眸的魔!
可,若他们都成了魔,那么,那个真正成魔的人该怎么办。
他一阵恍惚,心渐渐平静下来,再睁眼时,他心中的魔已然消去,红眸轻敛,恢复了淡漠的蓝光。
他侧身躲过那袭来的赤煌剑,反手一掌,打到了凤璇阳的手部,“哐啷”一声,赤煌剑掉落下地。旋即他快速地反身,折到了凤璇阳的身侧,屈指一点,点上了凤璇阳的睡穴。
他温柔地揽下凤璇阳倒下的身子,爱怜地抚顺他凌乱的长发,幽幽一叹:“璇阳,我定会救你的。”
***
凤璇阳醒来时,正对上龙倾寒担忧的双眸,他苦涩一笑,缓缓伸手抚上了龙倾寒的脸:“我可是犯症了?”
龙倾寒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但他黯然的神情已代他答了。
“呵,”凤璇阳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方才,我直觉这身体便不是自己的一般,连作甚都似被人操控,我虽意识迷糊,无意识地动作,但醒来后,我却清晰地知晓自己做了什么,”他心疼地抚摸着龙倾寒的脸,“倾寒,我可有伤着你。”
龙倾寒摇了摇头:“没有,我岂会让你伤着,本来我们俩便是病症,若是我再伤着了,我们俩,呵,谁照顾谁呢。”
“呵,确实如此,”凤璇阳微微一哂,揽过龙倾寒,看了一眼窗外,“天已暗了,明日再上路罢。”
“好,”龙倾寒轻轻点头,顺了顺凤璇阳的发道,“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嗯。”凤璇阳将头凑到龙倾寒的肩头,吸取着他的冷香,只有闻到那熟悉的气息,他才觉得心安。
龙倾寒微微一笑,敛下眸里的忧愁,凤璇阳如今这般,更坚定了他选择那条路的决心。他别过脸去,缓缓吐出口气,站起身走了几步,竟是脚步颤抖,身体虚浮。
“倾寒,你可是有事瞒我。”一道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龙倾寒顿了顿,加快步伐离去,“没有。”
“倾寒,你我连心,你瞒不过我。”凤璇阳斩钉截铁地道。
龙倾寒忽地攥紧了拳头,身子开始抖了起来,果然瞒不过么。他缓缓地转身,苦涩地道:“你的病症拖不了了。”
“我知晓。”凤璇阳苦涩地道。
龙倾寒抿紧了唇,长叹一声:“如今有两条路通往苗疆……”
“一条速度虽慢,但安全,一条速度快,可危险,可对?”凤璇阳未等他说完,便开口了。
龙倾寒一怔,无奈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凤璇阳忽地朗声大笑起来,“果真是上天待我不厚,连要我的命都如此轻易。那么,”他忽地停下,眼里扫过一丝寒芒,“想必你已选好了路子,是么?”
龙倾寒凝眸走了过来,郑重地道:“是。我已选好了。”
凤璇阳没有问他选的是什么,因为他感觉得到龙倾寒的答案,他冷笑了一声:“你不后悔。”
“为了你的命,值得。”
“哪怕你有可能丧命?”
“不怕。”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凤璇阳苦涩一笑,背过他去,躺下而睡:“随你罢,你的性子固执,又岂是我能阻止的。我只望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未到苗疆,你便先我一步倒下了。”
龙倾寒一愣,点点头应答,旋即转身离去:“我去买匹好马,那小黑驴跑得忒慢了。”
“好,记得买两匹。”
“好。”
……
一夜的温存过后,两人便牵着两匹骏马上路了。那匹小黑驴在他们俩遭遇刺客时,聪明地躲到了一旁保住了性命,后来凤璇阳重伤,龙倾寒便是驱策它赶到骆城来的。那小黑驴倒也通人性,当时知晓他们有难,跑得忒快。但毕竟是驴,比不上纯种的骏马,无奈,龙倾寒只得放弃它。
可小黑驴跟了他们那么久,早已有了感情,两人都实是舍不得它,最后凤璇阳将小黑驴暂时保管在客栈掌柜那里,联系了自己的属下,让属下赶来取走。
依驿站老板所指,他们必须先走过千骨道。这千骨道究竟是何处,饶是龙倾寒经历过两世,也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他也问过凤璇阳,凤璇阳也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
这般没人知晓的地方,让未知的恐惧更是放大,龙倾寒一面要顾着凤璇阳,一面要提高警惕应对未知的危险,压力颇大。
听闻这千骨道,素来没有活人走过,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龙倾寒想,既然有这个传闻,那必是人传出的,是以这肯定有人活着走出来过。
这一路上,好在凤璇阳也没发症,安安静静的,收敛了许多脸上的痞子笑意。而龙倾寒一再地警告他,不许再使用武功,然而凤璇阳却是将他的话当耳边风般,丝毫不理会,还言说那本座不用你也不许用,不若你也中了红莲蛊,一样是死。龙倾寒一怒,便扯出了他们俩同命的连心子母蛊,言说你便是期望你早些死,好让我一同陪葬是么。气急的龙倾寒让凤璇阳骇了一骇,凤璇阳顿了顿后,便乖乖地不再辩驳,应了下来。
两人一路猛赶,连说话的时间都顾不上,每次歇息也不过个把时辰,让马歇息一阵,但过了差不多的时间,他们又会赶紧上路。
在赶了五日五夜的路后,两人便来到了千骨道附近的城市骨都。
方一听到这名字,便觉得令人浑身发颤。而行至骨都的这段路,天气渐渐阴沉,原先明?1 实奶炱孤匕盗讼吕矗谠屏郑醭粱璋担埔蚶紫掠暌话悖扇吹晃薹纾啪惨斐!?br /> 然而走到骨都后,更是让人不由得后脊发凉,心生恐惧。
只因这个骨都大城市,也是一片阴森,街道两旁所有的建筑都是灰砖黑瓦,入目的风景,从建筑到地面,竟都是低沉的暗色。整个城市竟万分寂静,宛如没有人气一般,只有寒风拂过。路上偶有几个成年行人行走,但,没有人交谈的声音,没有儿童玩闹的喧闹声,没有小贩的吆喝声,每一间屋子都关着门,只有风拍打窗棂的声音。静,死一般的静。
凤、龙两人诡异地望了一眼对方,都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何缘故,一进到这个地方,他们的心情就极度压抑,闷得不想说话,阴沉沉的天,灰黑色的城砖建筑,寂静得没有喧闹的人群,让他们胸口似有一腔怨气,堵而不出。
他们每走一步,都有人拿着诡异的目光在阴测测地盯着他们。余光望去,那些人都是佝偻着背行走,竟都是一脸死灰,双眼凹陷,目光无神,宛如失了精魂一般。
这般诡异的情况,让凤、龙两人为之心凉。
但若想过千骨道,骨都是必经之地。如今天色已晚,黑夜里前去千骨道极其不便,两人不得已,只得打起精神,四处走动,终于寻到了一间客栈,便往里走去。
这客栈也是灰墙黑瓦,门庭破败,摇摇欲坠的门匾以及歪斜的大门,显示出它的破落。客栈里头也是空寂得没有人声,本该人头攒动的地方,竟是寥无一人。方一走进客栈,便被这里灰黑色的气氛压抑得胸闷,呼吸不顺。这空寂的客栈,非常之小,他们走遍了整个骨都,也只寻得这么一家。
龙倾寒环顾了四周,便出口唤道:“掌柜的,掌柜的。”
然而久久都没人回应。
凤、龙两人又不死心地唤了几声,依旧没人,只有风撩动着破门发出“咯吱”的声响。
龙倾寒走了上前,用手指在一旁跛了脚的桌面上擦了擦,竟见上头覆了满满一层灰,他一怔,便将自己满是灰尘的手放到了凤璇阳的面前,示意他看。
凤璇阳取过锦帕给他擦拭了手,沉声道:“兴许此地已许久没人来住了。”
龙倾寒的眉头都凝紧了,他望了一眼大开的门口,道:“可门口为何却开着,这里的桌椅虽有尘埃,但此处并无腐气,也无蛛网,并不似无人的模样。那……”
“只因这里即便有人,也聊等于无……”
第五十九章·夜宿骨都遇奇事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凤、龙俩人身后传来,将他们俩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男子从一旁的楼梯上慢慢地走下,每踏下一层台阶,都震起了滚滚尘埃,刺鼻的烟尘侵入他的鼻尖,呛得他咳了几声,短短几步路,他却因咳嗽的缘故,匀了许久,才走下来。
凤、龙俩人互看了对方一眼,面现惊诧,只因他们两位武功高手,竟然都未发觉这男子的到来。
待那男子走进了,才发现他的衣衫褴褛,面色铁青,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目光毫无神采,全然不似一个客栈老板,倒似街头的乞儿一般。
“请问,您是此间客栈的掌柜么?”龙倾寒走了上前,恭敬地问道。
那男子微微抬眸,看到龙倾寒时,空洞无神的眼里突地现出了一道亮光:“你……”
察觉到那人诡异的目光,凤璇阳微蹙眉头,走到龙倾寒的面前,挡住了那男子的视线:“问你话呢。”
那男子的目光一转,看到凤璇阳时,又似被他额头的红莲所吸引般,双瞳缓缓地大睁,指着凤璇阳道:“你……”
龙倾寒这下也不悦了,这男子究竟想作甚,他又大声地问了一次:“敢问你是此处的掌柜么?”
那男子被骇得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复又将目光转到了龙倾寒的面上,清咳了几声点点头道:“咳咳。是,我名唤福气,你们便叫我福掌柜罢。敢问两位客官是要打尖抑或是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