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打尖罢,可有什么小菜,至于住店……”龙倾寒微微蹙眉,这里的空气如此混浊,使得他有些犹豫起来。
“收拾间客房,吃好后我们还要住店。”凤璇阳的朗声随之响起,阻下了龙倾寒的犹豫。
福掌柜点了点头,扯出了一个笑容,然而,这个笑容放在他这枯瘦的脸上,竟显得可怖至极:“好好,若两位不嫌弃小店,我这便去做点小菜,给你们收拾下房间。”
说完,他又咳嗽了几声,连忙转身慢腾腾地走上楼了。
“诶,掌……”龙倾寒方想出言问他那句“只因这里即便有人,也聊等于无……”的话是何意,但几声咳嗽声响起,将他的喊话给淹没了,无法,龙倾寒只得作罢。目送着福掌柜远去,龙倾寒心里暗暗地吁了口气,不知为何,与那掌柜对话,他心里就堵得慌,憋得极其难受。
凤璇阳此时心里也堵得不好受,他揽过了龙倾寒,安慰道:“罢了,咱们俩将就着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即刻赶路出发,今夜你我便轮着守夜罢。”
龙倾寒也只得点了点头,应道:“好。”
两人环顾了四周,想寻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却发觉四处沾灰,连个可坐之处都没有。龙倾寒的眉头都皱紧了,他素来好洁,这种地方他哪肯坐。凤璇阳掏出锦帕想给他擦拭凳子,但他拒绝了。
于是,两人只得站着左右看看,瞧瞧这里究竟有何古怪。然而看了半天都没什么特别发现,两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位客官,你们的菜来了。”那道森冷的声音又忽地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又再次被吓了一跳。
他们互望了一眼,双双目光凛起。
福掌柜捧着两碟菜放到了一张桌子上,有些喜色地搓着手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凤、龙两人走进一瞧,脸色唰地变了。
只因这桌上的一盘菜,是一只被压扁的死老鼠,血肉模糊,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发出腐烂的气味,而另一盘,则是干枯的黑野菜,发出了恶心的馊味。
龙倾寒见之,忍不住地偏过头去,干呕起来。
他一个公子哥哪见过这等恶心的东西,闻过这种犯馊的味道,而凤璇阳的脸色也极其难看,纵使他自小经历过多,也受不住,他抬手扇了扇那气味,冷冷地开口问道:“敢问这些是甚。”
福掌柜的眼珠子动了动,眼底泛着不明的暗光,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鼠肉,野菜。”
凤璇阳的眉头拧紧了,不悦地道:“本座知晓这是鼠肉,野菜,但这俱是发馊,未熟的,莫不是你们平日里都吃这些罢。”
掌柜的笑容变得难看起来,一个伸手便探向那两碟菜,不满地道:“你们若不吃,那我吃。”
说完,他伸出那枯瘦的手,直接捏起那只老鼠的尾巴,将整只老鼠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细细地咬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连肉带骨都吞了进去,嘴角还流出了那死老鼠的血。
龙倾寒正好转头,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又被恶心地干呕起来,心疼得凤璇阳忙抱着他拍他的背安抚。
“我们走罢,另寻个地方暂避。”凤璇阳边顺着龙倾寒的背,边低声在他耳边安抚道。
龙倾寒拧紧了眉头,强忍着喉头的不适,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旋即转身便要出门,然而方一踏出门口,那掌柜阴测测的声音又从他们背后传来,激得他们俩浑身发麻:“你们去哪儿,这方圆百里便只得我这么一家客栈,呵呵呵,你们想去哪儿。此处每逢夜幕降临,鬼门便会大开,你们若是此时上了街,那便会被鬼差夺了命去,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
此话一落,龙倾寒只觉后背似被万蚁爬过一般,酥麻而令人发寒的感觉慢慢地侵入他的肌肤。那掌柜诡异的狂笑如同魔音,激起他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使得他身上疙瘩骤现,头皮发麻。
凤璇阳瞧着他的不对劲,更坚持了要带他远走的心。然而龙倾寒却忽地停下了脚步,他深吸几口气,转过身面对着掌柜道:“方才你言说的鬼门大开,是何回事?”
“哦?”掌柜的将那碟野菜倒入自己口中,嚼了几口,囫囵吞下,随意地擦了擦嘴,笑道:“咱们骨都每逢夜落月出时都会有鬼差来索命,你若是趁此时出了门,便等着被收魂罢,哈哈哈。”
龙倾寒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暗沉的天色,想了想,便走上前道:“方才你可有布置房间,我们要入住。”
“倾寒?”凤璇阳惊诧地唤了一声。
龙倾寒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话语里是道不尽的柔情:“我不能拿你的命来涉险。”
“可是你……”凤璇阳出言欲阻止,然而龙倾寒却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福掌柜阴测测地笑了笑,便走到前头,带着他们往楼梯上走:“嘿嘿,那两位请上来罢。”
龙倾寒点了点头,便拉着凤璇阳走了过去。
他慢慢地一步步踏上台阶,看了一眼脚上的沙尘,眉头紧皱。方才他说不敢拿凤璇阳的命涉险为其一理由,另一面,他倒想瞧瞧这骨都究竟有何古怪。
他们俩随着掌柜来到了一间靠着街道的房内,环顾四周,发觉此处不但灰墙黑桌,便是纱帐、床板乃至被褥都是黑色的,如此压抑的暗色,让他们的胸口更是烦闷。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都不安起来。福掌柜扯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嘿嘿,两位瞧,可满意?”
凤、龙两人不耐见那掌柜的模样,随意应付几句便甩手让他下去了。
龙倾寒走到了床榻上一看,发觉上头也是覆满了尘埃,那床单都发出了浓浓的霉味,显然已许久未曾有人住过及清理过了。
龙倾寒的鼻头吸入恁多难闻的气味,都快忍不住了,他走过去抱住了凤璇阳,将头埋入他的怀里,努力汲取着他淡淡的檀香味,闻到熟悉的味道,他才觉得舒服一点。凤璇阳夜搂紧了龙倾寒,凑鼻到他身上闻着他的冷香,饶是凤璇阳他自小经历甚多,什么都见过,也仍是无法忍受。
“倾寒,我们便这么站着闭目睡一会罢,天亮之后,我们立刻便走。”
龙倾寒皱紧了眉,点了点头,此处如此肮脏,除了能站着还能怎办,便是要他坐下,他也无法忍耐上头的腐味。
凤璇阳从包袱里掏出了干粮和水袋,递给了龙倾寒:“我们的干粮不多了,你忍着点。本座原以为此处能补给干粮,却没想……”他皱着眉头望了望周围,在龙倾寒看不到的地方眸光一黯,嘴里不知喃喃些什么。
龙倾寒也没多加理会,接过干粮与水袋将就着吃了几口,然而鼻尖总是涌入那些腐朽的气味,没吃几口,他便难受得吃不下了。
凤璇阳心疼地亲了他几口,安抚了几句,便探头到窗口往外头望了望,忽地,他浑身一震,拍着龙倾寒惊诧道:“倾寒,你瞧。”
龙倾寒循声望去,只见外头暮色降临,街道上竟涌现出了许多宛如鬼差般的白衣人,在这阴沉的黑夜里,那一道道白色的身影透露出诡异阴森的味道。他们手里掸着白色拂尘,长长的舌头从口中垂下,垂落在地,他们慢慢地在街道上游走,目光无神地环顾四周,似在寻找着可捉获之人。
凤璇阳勾唇冷笑,眼中锐光一闪,翻手凝起功力,掌心骤然如火烧一般通红,他隔空挥出一掌,一股强大的吸力劲风,便在街道上刮起,不一会儿,有些鬼差受不住,身子渐渐不稳,歪身朝一旁的人撞去,碰撞之下,他们头上的白帽便掉落下地,散了一地的长发。
“噢,倾寒,你瞧,露馅了!”凤璇阳笑得一脸无邪,指着那些被他折腾的人道,“鬼差不是魂么,怎地会受本座的风影响呢。”
龙倾寒的嘴角微微一弯,一日压抑的心情都得以缓解了。因为这里天气古怪之故,那些人有无倒影,瞧不出来,但若真是鬼魂,又怎会受劲风影响。想来,那些必是此处的居民假扮的。
眼瞧着折腾得差不多了,龙倾寒便拉下了凤璇阳的手,犹带着笑意道:“走!”
凤璇阳了然一笑,便与龙倾寒冲了出门,跑到靠近后院的房间里头,把门一关,便从窗口那翻身出去,跃到了后院。
而到了后院,两人才发现这里种栽了一排的树木,绿叶新枝,树繁叶茂,让见惯了黑色的他们为之一亮。
大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俩眷恋地深吸了几口树叶清香,相视一笑,两人寻了一株可望到他们之前那间房的树,便跃了上去,找到个最为隐蔽结实的枝桠坐了上去。凤璇阳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在树上躺好,而后拉过龙倾寒,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以免污了他的衣裳。感慨到凤璇阳如此心细,龙倾寒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凤璇阳有些憔悴的脸,竟主动地亲了上去,在唇间落下一个吻。
凤璇阳眼角都笑弯了,他搂紧了龙倾寒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与之唇舌交缠,缠绵不断。两人这几日一直赶路,连个温存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身处在大树之上,无人打扰,正是温存的好时刻。
怀抱越来越紧,相接的唇越贴越深,他们纵情的狂吻,似要将今日的压抑都吻开了去。
这一缱绻深情的吻不知吻了多久,凤璇阳才慢慢地放开龙倾寒,抚着他的发道:“快睡罢。这些日子为着我,你也累了。”
龙倾寒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容:“你也睡罢。”
“不,你先睡,本座守夜,兴许那些人一会儿会来找咱们也说不准。”
龙倾寒一怔,听到凤璇阳如此说,他不愿睡了,然而凤璇阳以养好精神对敌为由,又哄又是劝的,弄得他无法,只得应了。
龙倾寒无奈地笑了笑:“也好,那我先睡了。有何情况唤我。”
“好。”凤璇阳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旋即便拍抚着他的背哄他入睡了。在龙倾寒沉沉睡去之时,凤璇阳的眼底凝起了一层浪涌。
然而,还未睡得多久,龙倾寒便被凤璇阳唤醒了,他旋即惊醒,低声询问:“可是有何情况?”
凤璇阳没有说话,他拍了拍龙倾寒的背,便扬着下巴指了指原先他们房间的方向。
龙倾寒直觉有些不安,旋即转头看去,忽地愣住了。
第六十章·大树之上巧对敌
只见过道那里忽然现出了三道黑色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朝凤、龙两人的房间匀去。这些人的脚步非常轻缓,落地无声,频度一致,能做到这般的要么是真的鬼魂,要么便是轻功高手。
凤、龙两人所在的大树,正对着过道,是以很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的动作。龙倾寒讶异地侧头,看向凤璇阳,竟发现凤璇阳面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虽放置在那些人身上,却是空洞无神。
龙倾寒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旋即又被客栈里头的声响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三个黑衣人凑到了全黑的窗户上,其中一人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管子,架在房门的缝隙上,鼓足气将管子里的东西朝里头吹去。
呵。凤璇阳一阵恍惚,回了神,看到他们的动作暗暗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信手摘下了一片树叶,放好龙倾寒翻身下树,一个纵跃便到了那房间的后窗附近,目光一凝,扣指而弹,须臾那片携着强劲内力的树叶便透过窗户弹到了房里,“哐啷”一声,恰恰打翻了一张椅子,做完这些后,他快速地回身,跃回树上。
“你去作甚?”龙倾寒疑惑地低声问道。
“嘘,”凤璇阳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们来瞧瞧他们到底想作甚。”
龙倾寒歪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沉下气来看那些人了。
由于这客栈里头一片昏黑,所有的房门窗户俱是黑色的,凤璇阳悄声跃来,在房外头的人都没有察觉。
是以,他们听到里头的动静后,互相对望了一眼,旋即举起了手里的武器,撬开了门,快速地冲了进去。
此时龙倾寒眼里骤起了冰冷的寒光,只因他借着武器发出的银光,他见着了那些人手里的东西,巨斧、刀剑,森冷的死亡之气从他们的武器中散发。
这些人是来杀他们的!
脑海里骤然凝聚起这个信息,龙倾寒恼了。想到若非他们当先跑了出来,只怕他们都中了暗算,届时若非凤璇阳出了什么闪失……
他身子微动,便要上前去对付他们。然而凤璇阳的手快他一步箍了上来,“别动。”
龙倾寒身子微怔,只得听话地沉默了下来。
他缓缓地移开了凤璇阳箍着的手,身子微侧到凤璇阳的面前,若是那些人对凤璇阳有何不利,他当第一时刻出面护着凤璇阳。
而反观房间里头,那些黑衣人进来,发觉这竟是个空房时,都纷纷惊诧起来,他们对望了一眼,两人原路折返,一人从窗台跃出,四处寻找凤、龙两人的痕迹。
这时,凤璇阳忽地抱紧了龙倾寒站起,侧身走到树干之后,借由粗壮的树干挡住了他们俩的身子,微微侧头,凝望那些人。
不久,龙倾寒的目光一凝,发现那跃出窗台的人正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奔来。那人竟是福掌柜!只见他踏地无声,脚边的沙尘都未激起丝毫,可见他轻功高绝。他几个足尖轻点,竟攀上凤、龙两人不远处的大树,如履平地般直接在树干上行走,一个翻身,足点高树枝叶,竟回身翻转,以头面地,身子后仰,从高处向下望去。
而这般的姿势,使得隐藏在树荫里的凤、龙俩人身影清晰可见。
刹那间,福掌柜隔空朝大树拍了一掌,借由强烈的掌风于半空中扭了身形,几个足下掠动,踏在了被掌劲打落的树叶之上,只是足尖轻微一覆,竟能在半空中踏叶而来。
凤、龙俩人都被这极其高绝的武功给震撼到了,绕是他们俩的武功高绝,也自问使不出如此厉害的轻功,今日竟有幸能见,也不枉此生。
但那福掌柜毕竟身在半空之中,虽是轻功甚高,但却不利于躲避袭击。
譬如此刻,凤璇阳兜头便旋起了掌风,环绕起强大的吸力气旋,朝福掌柜打去。
环绕的飓风瞬间吹散了福掌柜足下的树叶,福掌柜面色一冷,又挥掌朝一旁的树叶打去。但龙倾寒他岂会如他所愿,覆手凝掌,掌间凝起了淡淡的薄冰,他呔了一声,强劲的功力便将福掌柜身周的那株大树树叶凝成了冰洁,莹白的霜花冻结在树叶之上,使得福掌柜的掌劲失效。
“素心诀!”福掌柜双瞳一缩,喊了出声。此刻他的声音全然没有白日里所闻那般阴森低沉,反倒显得苍劲有力。
龙倾寒的眸里涌起了波澜,覆上层层冰晶,这掌柜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厉害,尚有他口中所说的素心诀又是甚?
没有了树叶的支撑,福掌柜只得飘然落地。而这时,许是瞧着福掌柜有难,许多人也涌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便运起功力,从树下、树上将凤、龙两人重重包围。
凤、龙两人身处在高树之上,形势极其不利,可若是落到地上对敌,便会将自身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那么对方若是地面与树上轮番夹攻,那他们连取胜的机会都难。
如今他们唯一占的优势,便是对方若想攻到他们,需得跃上树来。
“呵,倾寒你瞧,”赤煌剑出,凤鸣惊唳,凤璇阳一剑削过那冲过来的人,眼里印染出红色的剑光,“并非本座不惜命,而是偏偏有人百般要取本座的命,这般情状,你便是想独自面对护着本座都难。”
龙倾寒反手一个剑风打上攻他之人,他面容冷峻,一道冷光从眼底滑过,他是明了事理的人,知晓何时该一人应对,何时该齐心合力,如今这般情况,纵使他一人独面,也不过是落得个身心俱残的局面,倒不如……“呵,你我同生共死,你若身死,我绝不独活!”
厉声一喝,他呔了一声,满贯的杀气从他身上凝起,冰冷的寒气从足尖扩散,不过晃眼,他们所立的大树周围竟凝起了层层冰晶,唯一未结冰的,便是他们足下的枝桠。
凤璇阳勾唇一笑,这一下,他们便完全占据了地利,只因树枝干凝冰,那些人若想借脚踏树枝而跃上,只会糟滑而已。
眼见无法攀爬,底下几人有些急了,一阵长哨响起,竟忽地涌出了更多的人,将凤、龙两人所在的树团团围住,而那些人手上竟都拿着一把弓,弓上搭着数枝芒箭。
那尖刺的箭头,泛着宛如死亡的夺命银光,森冷的箭气,还未袭来,便觉后脊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