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便好了。你有所不知,打从前些个月,九天教教主凤璇阳立誓要喋血江湖,为他死去的生父复仇后,这江湖上便四处是杀人的血事了。”
“凤璇阳,死去的生父,这究竟是何回事?”
那夏姓男子似乎有些忌讳,便压低了声音将关于凤璇阳之事道了出来,另一间房内的龙倾寒听得兴致缺缺,恹恹地扣指敲击着杯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关于凤璇阳之事,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是以他们说再多凤璇阳的过去他也不感兴趣,他想知的只是凤璇阳的现况。
然而,那两人似乎同他作?1 砸话悖妒遣凰捣镨舻慕觯吹沽钠鸱镨粽馊死矗恍稳莩闪艘桓銮嗝驸惭溃比瞬怀ぱ鄣哪贰L胶笸罚愫稚系娜愤迷嚼丛浇簦嘟钫郑握嫦氤骞ィ豪盟悄钦潘烈廒俜镨舻淖臁?br /> 他性子虽冷,可若是遇到凤璇阳之事,他便会极其不冷静,因而到最后,听到隔房那两人嘴里逸出的嘲讽与讥笑愈来愈甚,他终于愤怒地一拍桌子,怵而站起,便要冲出去给他们点教训,哪知,却在他们下一句话落下时,生生住了脚。
“你可知,久华派的劳启扬死了!”
龙倾寒双瞳骤然一缩,劳启扬死了?!竟会在这节骨眼上死去,那岂非……
只听那徐姓男子诧异了一声,问道:“可是凤璇阳所杀。”
“除了他还会是何人!”夏姓男子道,语气中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可劳启扬论理,不当是凤璇阳的师叔祖么。为何……”
“嗨,什么师叔祖能比得过复仇事大!再者,凤璇阳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龙倾寒的双唇抿紧了,若是先前,不知晓劳启扬恶行时,他犹会为劳启扬的死感到愤慨,可如今知晓他并非善类,是以听得劳启扬死了,他也不会在心里激起丝毫波澜。相比劳启扬的死,他更担忧凤璇阳,如今正是风浪尖头,凤璇阳当是不会杀劳启扬方是,不若,反倒落得自己无情无义,连昔日施恩予父亲的门派都要赶尽杀绝。
他太过了解凤璇阳,是以他完全可以肯定,这劳启扬之死,与凤璇阳无关。
果不其然,那两人的后几句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知这劳启扬何时出的事?我之前在路上隐有耳闻,这凤璇阳现今不是在江北一带活动么。这久华派似在江南一带罢。”
“不知唉,听闻是一月前的事罢。当时,犹是有人路过,发觉里头有腐味方发觉他尸体的。”
龙倾寒一怔,一个月前?那时他们俩还在苗疆,凤璇阳又怎地可能会去杀死劳启扬,即便俩人分离后,凤璇阳急忙赶去杀人,这时间上也说不过去。再联系先前的江花剑派事件,他更肯定凤璇阳是被冤的。
然而,那两人后头谈到的话,又将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前些日子,武林中地位仅次于天剑宗的华越剑派,他们的掌门人被人暗杀了。”
“嘶,”一声倒吸声响起,徐姓男子继续问道,“可是凤璇阳所为?”
“自然,还会是何人?当日有人亲眼见着凤璇阳现身,那手上的那把赤煌剑,绝不会作假。他还当着所有教派中人的面言道,这华掌门昔日在覆阴教一战时,烧杀掳掠,奸淫女子,其罪当诛,今日他凤璇阳便是替天行道,伐无道,诛恶贼!”
这一句话,宛如一记闷雷砰地砸向龙倾寒的耳边,他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瞳,这口气与口吻当是凤璇阳无疑!无人可作假!
凤璇阳竟亲自现身华越剑派,道出杀人目的,如此说来,那这些日子以来,各大门派掌门之死,莫非真是与他有关么?!龙倾寒惊愕地呼吸一窒,脑海里忽而翻涌起复生前他们的对立之事,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在浪涌回放,一句句嘶声呐喊在耳边充斥,最后,落回到现下的那一句,“替天行道,伐无道,诛恶贼”。
原来,这便是凤璇阳当年要杀害各门派掌门人的原因,不为一统江湖,为的,是复仇!
复仇,一统江湖……却没想,即便时光回转,复生一次,凤璇阳依旧没有改变他心头的执念,即使……这样的结果,是他们俩对立相杀。
龙倾寒苦苦一笑,凤璇阳啊凤璇阳,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我先前犹以为你是被冤的,却没想,是我错了么。
可是,龙倾寒却能深深地理解凤璇阳心头的苦。他只是因着他人的迫害,使得自小失了双亲,多少年来在摸爬滚打,受了多少委屈,却只能独自舔伤,压抑的愁绪无从发泄,只得将这些痛,转到那些害他们一家到如此地步之人身上!是以,即便听到那些人的死讯,如今的龙倾寒也不为所动,只因那些人,该死!
龙倾寒不知自己的心态在何时已经悄然发生改变,总是无理由地向着凤璇阳,哪怕自己曾经因为双亲失踪之事,对凤璇阳的信任动摇过,但他的心仍旧死死地挂在凤璇阳身上,为他被人讽而怒,为他被人欺而恨,甚至会为他杀人而喜!
想想,若是放在以前,自己早已同凤璇阳反目了,但思及到那些人曾对段书青做的一切,他再多的不满都消失殆尽。烧杀掳掠,血流成河,当时覆阴教多少无辜子民,便是葬身在这些表面正义背里明抢的正道人手上!
他暗中攥紧了双拳,心中暗下决定,哪怕世上与凤璇阳反目,他也定要凭自己仅有的余力,护凤璇阳周全,想法子替他脱罪!
可是,事实总是不尽人意,脱罪之事岂是如此易行的。只听那夏姓男子又道:“那日华越剑派掌门死后,江湖众多受害门派的代掌门大怒,又一次相约聚首,要来天剑宗寻宗主讨个说法。”
“又一次?这从何说起?”
“是啊,你有所不知,前阵子他们便曾聚首过一次,来天剑宗寻宗主解决,可是宗主却称病在床,闭门不见,众人便只得在外头干等,好不容易等得几日,听闻宗主病好后,他们又一次上门求见,哪知宗主闻言,竟是当场吐血昏迷过去……“哐啷”一声乍然响起,吓了夏姓男子一跳,他顿了顿,双目戒备地流转,这才发觉那声音是从隔壁房传来的,他停了好一会,发现隔壁再无声响后,便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道,“之后几日宗主都未有好转,众人瞧着,哪还有心思继续干等,只得讪讪地离去了。当时聚首的,不过是些小门小派不成器,但今日这聚首的可谓是大家门派,可不,听闻现下他们正续赶来,只怕没几日便会来到此处了。”
听得夏姓男子低声,徐姓男子也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他们来此又能作甚,若真有本事,直接杀上凤阙山将凤璇阳斩杀了不便可以了么。”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江湖正道若俱是独身而行,岂非乱了套了,你当这盟主是白做的么,这事情,自是要盟主出面来解决了,”夏姓男子顿了顿,环顾了四周,确信周围无人偷听后,便悄声道,“这场面话说得好听罢了,这人心呐,多少都有些自私的。死了掌门,代掌门坐上去便是,这门派可又不会倒,指不准,人家代掌门还一心想着掌门死了,好让自己上位呢。”
徐姓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低身问道:“那为何他们犹说要替死去的掌门报仇。”
“嗨,这你便不知了,这代掌门上位,缺的是甚,人心!而这时,最能收掳人心,做出成绩的是何事,自然是将杀人凶手伏诛了!但这九天教可是魔道之首,岂是一个小门小派能解决的,即便是大家门派出手,谁能保证一定便能杀了凤璇阳,若是领导不当,指不准还将自己门派的弟子都赔了进去呢。”
“如此说来,那他们聚首的目的……”
“不错,你想想,若能聚在一块,一同打上山,趁乱时躲在后方,既可保命又可得美声,岂不妙哉。再者,如此这般,可将压力施到盟主身上,若是盟主的处理法子不当,那不仅可趁机将盟主拉下来自己坐上去,还可言说非是我不愿报仇,而是盟主不允。如此一来,自己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既得了人心,又可坐山观虎斗。”
“嘶,这江湖当真复杂。”
“哼,我行走江湖几年,可是看透了。自然,也有真心想为死去之人报仇的正义之士,但是内里却是利益为上,在一腔愤慨面前,何事都比不上保全自己门派和面子重要。啧啧,这一次,我倒想瞧瞧天剑宗还能怎地办,宗主病重,如今连个人影都不见,少主与凤璇阳厮混,不知所踪,这天剑宗的气数,指不准便尽咯……”
“咚”地一声重响乍然从隔壁房传来,夏姓男子吓得浑身一骇,赶忙住了嘴,戒备地看顾四周,咽了咽口唾沫后,便将话题一转,不再言论江湖之事了。
第一一一章·客栈意外遇两人
龙倾寒撑着颔,呆呆地看着窗外已经有了不少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就是一个劲地发呆。
本来他打算去寻凤璇阳的脚步,因为那一日的偷听而止步了。
那一日,听完隔壁房两个年轻的人谈话后,他的心情极度复杂,一来是担忧父亲的身体,二来是担忧那些门派掌门聚首之事。
原本,若是他一走了之去寻凤璇阳,那么聚首攻山之事自然没有下文,可是犹豫了许久,他还是不走了。
因为,他如果要向着凤璇阳,那么光是有心却是无用的,他必须还要有个身份,有个能支撑自己,虏获人心,足以强大到镇压不满之人的身份,而那毋庸置疑,便是武林盟主。若他能当上武林盟主,届时他便可凭着自己手中的权利,慢慢地收获人心,一面替凤璇阳脱罪,一面想法子让众人信服。
而现在,双亲失踪的他,却是一无所有,没有手下相助,没有权利相撑,除了一个虚衔天剑宗少主,武林盟主之子之外,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什么都算不上。再者,那些门派掌门各个都是老江湖,更不会将他一个年轻人放在眼底,所以,要如何取信于他们,统帅众人,是极其考验他的能力的。
复生前的天剑宗,被灭门之时离如今尚差三年,而那三年间他行走江湖已经积累了不少名声,且加之后来双亲被灭致使他一腔怒火,渴望灭掉凤璇阳的心极其之甚,是以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大家的承受,当上了盟主之位。
可是现下么……呵,思及这里,他忍不住哂笑一番,现下的他,复生后便与凤璇阳纠缠,莫说积累名声了,只怕走到江湖上,还没得几个人识得他,再说到灭掉凤璇阳的愤慨,只怕他不临阵倒戈,将那些欲图灭掉凤璇阳之人杀掉,便已不错了。
是以他留了下来,一直待在客栈里,每日里靠在窗边,闲适地捧着一杯香茗,远望城门那头续进来的陌生江湖人。这几日里,不知从何处走露了消息,江湖中人皆知晓天剑宗宗主失踪之事了,因而这一次众门派掌门的聚首,便将其称为武林大会。
但即便是选举新盟主,龙倾寒也不为所动,仍旧闲适地饮茶,睡觉。时而无聊了,便竖起耳朵,听听那些住进客栈的江湖人互相八卦吹捧,装作熟络的客套寒暄,又听着那些假作熟稔的人,在下一瞬对方离开时反口大骂对方假惺惺。
这客栈便似个小社会,在这里,他可以看见世间百态,望尽江湖人丑恶的嘴脸。这里时而,也会有魔道之人到来,自然,免不得一场恶战,而他总是会走到廊间,交叠着双手,冷冷地看着下方的打斗,宛若无论世间什么喧嚣,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若是放在复生前,他早早便提剑下去加入正道的阵营,然而此时他却宛如看戏一般,看着正道被魔道打败,而后呼喝着魔道使妖法,也看着正道击败了魔道,肆意地虐待那被击败之人。
他始终静静地在观望着一切,从不会出手,无论谁被谁杀,谁被谁欺。是以很多日后,人们都记得了他这张易容后的脸,都说他:无情。
无情么?每逢听到这里,他总是勾起一抹冷笑,转着手里的茶杯,又浅浅地啜饮一口。
待在客栈的日子里,他常常游走于伙房以及后院,他别的什么事都未做,倒是专注于学了一手厨艺,是以现下,他自己生活已不成了问题。
可是,待得他学的厨艺差不多时,他便开始无聊了,成日里的打斗都已无法燃起他的兴趣,开始觉得没有意思了。可是他还是得等,因为他没有理由不等,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后,他的好戏方能上演。是以为了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寻找刺激,他已从先前的饮茶,唤作了饮酒,每日都在被烈酒的呛咳声中,怀着冷笑地看着楼下的喧闹。明明是热腾的场景,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一直到,两个人的出现,他平淡已久的双眸,才渐渐地激起波澜。
那一日,他一如平日里的早起,去了后院,活动活动筋骨,待得将近辰时末时,他方停下手里的动作,回房里沐浴。然则,在他即将褪下外裳,跨入浴桶时,便听得外头传来了一阵起伏的朗笑声,他的手一顿,复又状若无事般继续解开盘扣,入内沐浴。
可是,越是不在意,那朗笑声越是大声地汇入耳眶,如今天尚早,这客栈也方开门,不知是何人一大早便来此客栈里头,犹笑得如此大声。
可惜因他喜静之故,这房间是整个客栈里最偏隅安静之地,自然离得大堂犹有些距离,平日里大堂里喧闹的声音,他大都听不见的。因而现下他贯注内力于耳,也只听得似有人在低声同那朗笑男子攀谈,可却无法辨识对方的身份,更遑论说话内容了。
他抿了抿唇,索性简单地擦拭一下后背的汗渍后,便起身穿了衣,走出房,到他常常靠着的廊柱边,观望。
而待一看清下方之人,他微微怔愕。
那是两名男子,正坐在大堂中央,饮茶攀谈。那个朗笑的男子年约五旬,剑眉星目,即便因为年纪之故生出了不少华发,但整个人俱散发着熠熠的神采,毫无丝毫老态。这个人,龙倾寒认得,乃是居于天剑宗与华越剑派之下的飞雁堡堡主,“信手笔生”杜信。
这杜信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一手家传的铁笔功夫“天山四时帖”闻名江湖,这帖法精髓便在于使出的笔力可如春般阴柔,如夏般猛烈,如秋般劲拔,如冬般凌厉,软硬兼得,若能将其武功练至上层,那么可攻可守,武功必能位居一二。
然而这般厉害的人物,却在十余年前突然隐匿江湖,只是时而才在江湖上走动,是以在新生一代少侠中,人们都指听得飞雁堡之称,却是不知堡主杜信之名。
如今,这隐居多年的杜信竟然也来到了玄明城,委实有些古怪。
龙倾寒的唇抿成了一条薄线,他犹记得复生前,召开武林大会选拔盟主时,这杜信也未到场,如今竟然会来,而且尚有……
他目光一凛,朝杜信身边的那人激射过去。
只见那是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公子,一袭青衣淡雅,举手投足间流出儒雅的气质,那个人,龙倾寒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万丰镖局的少镖头,陶槐!
这两人竟会来此,究竟要做什么,复生前,他可未见到他们俩到场武林大会,如今竟一同出现,且还似旧识一般朗声笑谈,甚是可疑。
思及此,他忙贯注功力于耳之上,侧耳倾听他们在谈些什么。
然而,他却不由得有些失望起来,他们俩之上故作客套地饮酒寒暄,时而方会聊上一两句江湖事,但大都是些什么门派又打败了什么门派之类的废话,关于这次众人聚首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龙倾寒听得有些困顿了,待了恁多天,什么好的消息都未能听出,本指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出些什么的,却没想还是空欢喜一场。
他不耐地打了个轻轻的呵欠,慵懒地锤了锤肩,便要转身离去。
然而这时,却听几道朗声笑语从客栈门口飘了进来,还未能完全汇入耳眶,却戛然而止了。
龙倾寒疑惑地望去,正见有五个男子立在客栈门口,目光灼灼地望着杜信与陶槐两人,一股浓烈的杀气从那五人身上散发,朝杜信与陶槐两人席卷而去。
龙倾寒好整以暇地撑起了颔,这五个人的服饰较为暗淡与奇特,若他未记错,那几人应是魔道中人。
短短几日里,他已见过不少魔道中人来此,更见过不少正魔之间的打斗了,对此他早已看得麻木,但独独今日的,他却感兴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