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众人论得口干舌燥,渐渐停歇后,龙倾寒方高傲地扫了众人一眼,一道冷息怵而从他身上游出,激得众人方才燃起的热情瞬时被熄灭。他放下撩发的手,这才冷冷地开口道:“如此说来,这选出武林盟主之事,是不可推脱的了?”
“这是自然!”元帮帮主一声呼喝,厉声道,“莫非龙少主要护着那歹人,推却不成,如此,倒不如将盟主令……”
元帮帮主的话怵地止住了,只因他忽然发觉众人的目光有些不对,看着他自己的眼神里泛起不明的光。他这才发觉,自己多话了,不论龙倾寒推不推却,这盟主令始终在龙倾寒的手上,若是让龙倾寒随意交出,一来是对龙越的不敬,二来这将盟主令该交给谁?无论他是说该交给谁,都会得罪他人,是以这话万万不可乱说。
元帮帮主咽了咽口唾沫,暗暗咒骂自己因为被龙倾寒捉弄之事,一时愤慨,差点祸从口出,是以他当即便退到了一旁,不再多话。
有了元帮帮主之事,众人也知晓这话不可乱说,是以一时之间竟沉默了下来,静看着龙倾寒要如何处理此事。
只见龙倾寒不紧不慢地伸手入了怀中,缓缓掏出了一样仅有巴掌大小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盟主令!
他将盟主令摆在手心里摸索,淡淡地道:“这盟主令放至我天剑宗已有数十年,我天剑宗宗主业已蝉联了数代盟主之位。自我初诞以来,多年得蒙家父教养之恩,愚子虽毫无建树,不成大器,但仍知知恩图报,现下家父失踪,天剑宗的兴亡便担在了愚子手上。是以……”嗓音还未沉落,只听他怵而高扬地喝道,“如今这盟主之位,我又焉有让其断送于我手里之理!”砰地一声,案几拍落声怵地响起,随声而动的,是他高傲站起的身躯!他低睨着堂中数人,一腔愤慨在他大挥的衣摆中昭然显现!
沉默的气息立时在大堂弥漫,还未出手与之争夺盟主令,便先被龙倾寒身上涌现的杀伐之气给骇住了,所有人的呼吸都瞬时屏住了,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出言反驳他,甚至先出手与他对立。
最后,犹是杜信以一声清咳,打破这紧张的局面:“咳,龙少主,以为这盟主之事,当是为何?”
龙倾寒目光微动,落到了杜信的身上。杜信一怔,这目光里的冷息让他自己不由得一骇。
“杜前辈是老江湖了,你以为当是如何。”龙倾寒恭敬地拱起了手,礼貌地问道。
“这……”被龙倾寒这么一问,杜信也愣住了,暗中寻思着这龙倾寒果真不简单。虽说他这般低眉相问,会使得众人觉得他没有主见,可他却是轻巧地将难题丢给了自己,若是自己答得不好,激惹了众人,那龙倾寒便可轻松地将众人对他的不满给化解了几分,使得矛头转向面对自己,这一手当真高绝。
不过,杜信毕竟也是老江湖,直接出口便将问题给转了回去:“龙少主以为如何,当是心中自有计较了。”
龙倾寒的礼数不减,这腰又弯了一分,依旧是拱手道:“论资格论履历,您都胜于在下,是以在下不才,还得向您讨教一番,不若,被江湖中人见之,犹怪责在下礼数不全。”
杜信余下的话都被他这一句给哽住了,如今龙倾寒礼数周到,又恭敬地求问,自己若再推却,便是不给他面子了。是以最后,杜信只得暗暗叹气,虚扶了扶龙倾寒道:“龙少主不必多礼,老夫愚钝,多年来未管江湖之事,是以若是老夫言语间有失偏颇,还望众人切勿责怪。”
陶槐笑着接口道:“杜前辈混迹江湖多年,一双慧眼看得透彻,断事精明,我们岂敢责怪。”
陶槐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只得附和应道。
杜信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便道:“如今江湖遭逢大难,众多正道掌门被凤璇阳杀害,引起众怒,而龙越龙盟主恰逢此时不知所踪,是以老夫认为,选出武林盟主主持大局之事,刻不容缓。”
他这一句话,说了等同没说,如何选,该选谁,这关键的问题却是没说,反倒将问题又绕了回来。龙倾寒听之,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表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只是静静地看着杜信,既不发表自己的言论,也不催促他。
反倒是有些人瞧着杜信沉默不再说后,便急躁地问道:“杜前辈,这盟主该如何选,您到是说说您的看法啊。”
杜信一怔,暗中送了记眼刀子给那发话之人,骇得那人生生将后头的话给停住了。
杜信抬眸,正对上龙倾寒有些欣喜的脸色,知晓自己这一次当真是栽在龙倾寒的手里了,于是,他只得认命地道:“这选盟主之事,实是不好评断,盟主必得先有一定的声望,地位,甚至是武功,这……”
“论这三样,杜前辈皆有之,这盟主之位,当是由您来做无疑了。”陶槐突然插话进来,话语里流露出的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许。
杜信一怔,方想反驳,却听龙倾寒冷冷地一哂,道:“何谓地位,何谓声望,若则依陶兄所言,那在下乃是天剑宗少宗主,这地位有之,而在下在江湖上,虽说影响力不足,但至少还能让诸位掌门识得,是以这声望也有了,至于武功,我也不低,如此,岂非盟主之位由我坐无疑。”
这话一落,众人都愣住了,的确如龙倾寒所说,他地位、声望、武功皆有之,是以光凭这三样无法评断的标准来瞧,还真无法选取盟主人选来。
众人开始纷纷交头接耳地窃语讨论起来,结果愣是讨论不出头绪,既找不着能让龙倾寒下台,又能让一个让众人信服之人替代的办法。
最后,陶槐一声哂笑,以一句话结束了众人的嘈杂:“不若,我们比试武功,以胜出在场众人之人当选盟主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呼喝起来,而龙倾寒眼底却是寒芒一闪,死死地盯着陶槐。
以胜出在场众人,这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便是指龙倾寒他若想夺得盟主之位,需得与十数人对敌,而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十数轮对战下来,纵使武功再高绝,也撑不过精疲力竭,最终败于他人之手。陶槐这一招,使得好,使得妙,不过,他龙倾寒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龙倾寒冷冷一笑,对着杜信拱手道:“不知杜前辈意下如何?”
杜信眼底怵地闪过一丝精光,他捋了捋胡须,颔首道:“老夫以为此法不错。”
龙倾寒双眼一眯,知晓这杜信也是靠不住的了,他原以为杜信多少会秉承正义,站在自己这一边,却没想同那些人一般都是些觊觎盟主之位的人,既然无人助他,那便靠自己罢!
龙倾寒侧身直面杜信,下弯的身子渐渐挺立,手上的礼数动作不减,但语气却生硬了几分:“杜前辈,如今凤璇阳杀伐天下,是以选出盟主,率领众人之事,已刻不容缓可对?”
杜信一怔,不知他问此事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我们武林正道素来为人大义,比武时必要讲求公平二字,可对?”眼见对方入套,龙倾寒忙趁热打铁道。
杜信又是一怔,似乎预感到龙倾寒要说什么,这“不错”二字哽在了喉头,不知该说还是不说。说了,便会让龙倾寒顺着话说下去,若是不说,这便是在自讽自己,这说与不说,终归还是会跳入龙倾寒的陷阱里,是以最后他只得闭目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瞧着对方已经上当,龙倾寒直起身子,朗声道,“如今选出盟主之事刻不容缓,而我们此处有十余人,若是一场接一场打下来,算上歇息时间,必得耗上几日,最终选出盟主后,届时盟主又会因连日来比武之故,心神俱损,必又得歇息几日。而这几日间,只怕又有更多的江湖人遭逢杀害。然则,比武又需得讲求公平,是以这众人齐上,以最终大败众人为胜者的方法又不可用,却不知,该有何法子,可一举两得,既能尽快选出盟主,不耗过多精气,又能讲求公平。”
话得一落,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众人并不愚钝,听完后便知晓了龙倾寒的言下之意,那便是一一对敌,以最终赢得所有人而取胜的法子不可使,那即是变相地说,要么一人只对几招,要么便是选出有让众人信服之人来与他对打。
无论是哪一种,都于龙倾寒有利。不过短短几句话,便能将劣势翻转,龙倾寒的厉害之处由此可见。
陶槐抿了抿唇,提议道:“不若我们一人对拆十招,赢着为上。”
龙倾寒余光轻落在陶槐身上,冷声道:“我大天朝武功精妙博深,拆招亦非须臾可成,一人十招,十数人那便是百余招,假若一招需耗时一炷香,百招便是耗时百炷香,折合饮水吃饭,甚至歇息用去的时辰,那么便需得耗时三日以上,如此,岂非途途浪费光阴。”
这话一落,众人掐指一算,发觉果真有理。但若是将十招减至五招,甚至更少,又难以瞧得出一人的功力如何,毕竟开始对武时,对方的武功路数还未显现,即刻下评断,当是不公。
左思右想,最后竟只得一个法子了。
杜信在心里叹了口气,摇头开口道:“不知龙少主意下如何?”
此话一落,对上龙倾寒眼底流出的喜色,杜信也只得在心里喊出一声糟了。
第一一四章·招式被拆受重伤
休整一日后,众人便齐聚在了天剑宗的后山,召开武林大会。
经过龙倾寒的故意设套,以及众人的讨论,大伙儿只得无奈地决定,推选一位代表人物与龙倾寒比试,赢者则胜任盟主之位。而这代表人物选来选去,最后便落到了杜信的头上。
是以,原先多人比试的武林大会便改成了龙倾寒与杜信的单打独斗。而为了显示公正,龙倾寒邀请了武林上的“公笔”,专以手头一枝自称“公正”的笔记载武林轶事的唐杜先生来观战,并央他将整个比武过程毫不偏颇地记录下来,以昭告武林。
说来,倒也巧合,这唐杜先生近日游走江湖,恰巧便行到了玄明城里,是以龙倾寒打听过后,当即热情款待他,邀他观战。不过,表面说是巧合,但实际上,其实是龙倾寒提前将他秘密邀来的,便是为今日这情况作准备。
如今,许多闻讯而来的江湖人都纷纷登上了后山,在不远处驻足观望。不多时,龙倾寒便与杜信同时出现了,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远离人群的中央,面对面而站。
今日一战,事关荣辱,龙倾寒必须要胜!他不似杜信这老江湖那般,若是输了,还能落得前辈谦让后辈的虚名,他则不同,他若是输了,那么他便将天剑宗的尊严给输了去!
因而,这一战,是堵上尊严,堵上名义之战,绝不可败!
龙倾寒虽不了解杜信这人,也不知其武功路数,但相比那个狡猾的陶槐,杜信为人更为老实,比较容易对付。可龙倾寒却不敢因此而小瞧杜信,毕竟杜信能保持飞雁堡在江湖上顶尖的地位如此多年,能力自是不容小觑的。
而方才在半途偶遇,行上后山的途中,龙倾寒曾试图加快脚步将杜信落下,哪知杜信竟能不紧不慢地跟上,虽说龙倾寒未尽全力,但杜信能做到此地,武功也甚是高深。
龙倾寒冷着眸,静静看着对面的杜信,手里的幽泽剑又握紧了几分。
昨日里,他又将常鹤秋教的素心剑诀三式演练了一遍,虽说未能达到他师父那般人剑合一的境地,但剑术也进展了不少,若无意外,打败杜信不成问题。
丝缕秋意的凉风道道拂来,他们静静地站立已有了些许时候,然则高手对决,谁若先动,那便失了先机,因而,他们俩都在沉默地望着对方,对接的双目里涌现出了杀机,未出手时,便先需靠自己散出的浓重气压压制对方。
脚步一沉,与肩同宽,强劲的真气从脚底灌入周身,在体内旋了一个大周天,笃的一声落下,龙倾寒脚下的土地在真气的打击下凹了下去,而立时,土地便又被一层单薄的凝冰所覆。渐渐地,从龙倾寒的脚下开始,一道浅薄的冰层朝四处散开,晶莹的冰花在地上凝结。
围观在外周的众人已然看呆,现下的龙倾寒,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初出江湖方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却没想,竟有如此高绝的武功与内力,这实是他们未曾想到的。
一阵唏嘘声中,龙倾寒的双眸凝得更紧,只因他看到杜信眸里毫无讶异之情,也无丝毫赞许,仿若将他这个独特而高绝的武功,不放在眼底一般。
这样淡漠的神情,让龙倾寒为之讶异。抬眉,对上杜信那双如隼一般犀利的双眸,他竟然后脊莫名一凉,心里陡升出一种莫名的焦躁感。他总觉得,那对逡巡的目光好似能穿透他的身体,将他层层剥开,将他所有的一切看得一点不落,连裹在身外的遮掩都都被看了个仔仔细细。
这是第一次,龙倾寒竟然感觉到了害怕,甚至是莫名的恐惧。即便是当初面对同自己不相上下的凤璇阳,他也没有惊惧之感,那这种莫名的恐慌究竟从何而来。
而当他与杜信对接上时,他方惊愕发觉,为何他会如此恐慌,只因,杜信竟能拆他所有的招!
当风扬起他们俩之间的最后一片落叶时,他们怵地动了,芒剑出鞘,铁笔运起,铛地一声,刹那间两人瞬移数步,双方的武器架到了对方的武器之上,银光在日华中闪出耀眼的光辉,四眸对视中,龙倾寒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赞许,也看到了——不屑!
心中一寒,龙倾寒心里方喊出一声糟,便见杜信右手手里的铁笔怵地一弹,竟暴涨了足足七寸而这暴伸的笔尖对准的便是龙倾寒的胸口!
龙倾寒愕然心惊,左手快速地翻掌凝冰,划出掌风,而右足尽力一点,将身子快速朝后退去。
然则,杜信似已看破他的武功路数一般,对招之下,无论龙倾寒攻其哪里,他都能见招拆招,毫无纰漏,反之龙倾寒则是对杜信他的武功路数不熟,占不了丝毫便宜,只得稳扎稳打,想法子探出对方的武功路数。
可是,对拆了数招,他们俩之间,始终呈现朝杜信这一边倒的局面,杜信拆招能力不减,龙倾寒对招的能力未增,最后,杜信不耐地将左手相辅的笔一打,恰巧刺向龙倾寒的左手,而身子一扭,不偏不倚地从龙倾寒剑光中的缝隙钻去,恰巧躲过致命一击。
龙倾寒怵地睁大了双目,他的破绽又一次被杜信给看清了!无需缠斗,便知再打下去,输的必是自己!
然则,现下他已无时再思虑太多,他的身体一退,避过笔尖,但他的形势仍极其不利。
杜信右手一转,笔尖旋了一圈,携着强劲的笔风打向龙倾寒的胸口,龙倾寒立时身子一矮,堪堪避过,然则那道笔风又一次刺来,面对的正是龙倾寒矮下的头部,而杜信另一手的笔尖,竟也忽地暴涨七寸,直朝龙倾寒握剑的手刺去。
危急之刻,龙倾寒身子又矮了几分,堪堪避过削来的笔尖,而握剑的手一旋,将剑折回几度,欲打上笔身将其震退。却在这时,一个微小的石子从不远处击来,正击打在他的剑身之上,将他的剑气给攻破。他怵而一惊,还未得应对,便又见数粒石子朝他握剑的手打去,手心一麻,剑险些掉落在地。而左手欲救时,又被狂乱的笔刺袭来,救之不及。
在这须臾片刻,龙倾寒多处受胁,竟也只得暴喝一声,将全身功力运在右手之上,将笔尖震退,然而,毕竟是临时运功,这自然护之不及!这一刻,他脑中竟是一片空白,然,便在他以为自己的手将要被废之时,却见那笔尖一歪,竟只划破了他手上的肌肤,避过了那流动的筋脉。
然则毕竟笔风犀利,他的手犹是被划破了好长一道血痕,滴滴鲜血落在地上,晕出血花,可危机犹未过去,方才凶险之刻打来的石子,正中他的麻穴,现下他的右手还是麻得不能动弹,唯一能动作的,只有左手,以及双腿。
为了避过又一次暴涨的笔尖,龙倾寒一面划掌凝冰对敌,一面倒退以避锋芒,这不知不觉间,竟退到了陡坡边缘,若再后退,便是滑落下坡的结局。
他咬牙侧目,看着那不断临近的陡坡,脑海里将所有的拆招方式都想了个遍,可是他竟找不到任何对敌的方式,因为他此刻方发觉,杜信并无真正出招,杜信的招都是在拆他的招,没有招的招式,他又如何能解!
他大喝了一声,周身骤起暴怒的寒息,刹那间,空气中的温度骤降,他所过之处,凝成了一层厚厚的冰洁,他左脚一旋,碾碎地上的冰洁,将碎冰朝杜信脸上击去,趁着杜信反手挡冰之时,身子强行一折,从陡坡边上折回了身子,在杜信立身折回之际,快速地几个翻身,击掌打向地上的冰洁,将碎冰朝杜信打去。而他人则趁此机会跃回原处,然则,在他身在半空时翻身时,惊见又是一道石子朝他右腰打来,而这一次,他将石子来处看清了,那人是——陶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