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龙倾寒去了凤璇阳办公的书房,随意游走了一圈,瞧瞧可会被人发现自己。
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扮相高明,逛了许久,一直都未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便是离诉这般精明的人,也未有察觉。
龙倾寒将凤璇阳当日的教务都接手了过来,替他处理了教务,当然,凤璇阳的笔迹他模仿了个十足像,加之以前做盟主时处理过公务,是以处理这些事情也得心应手,毫无偏差。
离诉还调侃他终于从男色中走出,勤快了不少,他也乐得模仿凤璇阳那般,与他打趣。
这一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不知不觉,夕阳渐落,日华渐渐沉下了地平线。今日因是过节,龙倾寒便早早地放离诉回去过节了,而他则收拾了东西,朝药房的井边走去。
行到井边后,他笑意盈盈地关照了一下这些守卫之人,便命他们打开了井边的机关,自行下去了。
穿过长廊,来到了紧闭的大门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发觉没有人跟他下来后,才抑制心头的紧张,将从凤璇阳那处搜来的钥匙对准了门孔,轻轻一转,将大门打了开来。
里头的人见到了门开,都站了起身。瞧着自己的父母,龙倾寒多日来的紧张也松懈了下来。前些日子,他因病之故,未能到来看望双亲,后来为了准备今日之事,也无暇顾及,如今到来瞧着双亲无恙,他也安心了。
信步走进去,他恢复了自己的嗓音道:“爹娘,是我,子玥。”
毕竟血浓于水,即便他换身成了凤璇阳,龙越夫妇还是认出了他。
龙越拉着尚红绣向前,攀着龙倾寒的手臂道:“子玥,你近日如何,几日未见你了。”
龙倾寒轻轻摇头:“没甚,只是生了场病”,他一顿,在双亲担忧的神色中,安抚道,“放心,现下已好了。话不多说,爹娘,我来是带你们出去的,一会我装作凤璇阳带你们出去,你们便假作萎靡状,切莫紧张,出任何纰漏,机会只此一次,爹娘你们可得好好把握。至于龙末之事……”他眼底一黯,抿了抿唇,“待你们安全后,我自会寻凤璇阳算账。”
听到他的保证,尚红绣也放下了心来,与龙越相互点了点头后,便整了整仪容,低下头,随同在龙倾寒的身后,尾随他出去。
龙倾寒双手一负,俨然生出了凤璇阳高傲睥睨的模样,冷冷地走在前头,这一条路,明明不长,却让他感觉无边无际。可是,在心底深处,他却不想这条路走尽。因为,路的尽头,便意味着他与凤璇阳的——诀别。
轻微的脚步声,终于落到了阶梯之下,他沉下了呼吸,走上楼梯,越是到上头,他越是紧张不已,负着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机关开启声随之响起,暗淡的天色投入密道中,覆上惨淡的光,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迈步朝上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当最后一步落定,视野撞入天际,看清外头的风景时,他愕然了。
第一五五章·出逃却遇心上人
一道红色的身影扑入视线里,月色倾斜,将他的倒影映到了龙倾寒的面前。
龙倾寒余光扫了一眼围着他们三人的守卫,苦涩一笑,他最不愿见的人,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两个容貌相同的男子站在一起,宛如镜子一般。但对着龙倾寒的矛戟已经显示出何人是真,何人是他人易容。
两人静静地对立,不发一言。随着龙倾寒上来的龙越夫妇也发现了凤璇阳的存在,心生一寒,瞧着周围这些守卫,知晓龙倾寒的易容已经被发现,他们已再难逃离。龙越思忖了半刻,便悄声对着龙倾寒道:“罢了,为父不想你出事,我们再多待几日又如何。”
龙倾寒心头一痛,想到自己的双亲被关如此之久,好不容易得以出来,复又被迫回去,他岂会愿意。步伐一动,便站到了双亲的面前,目光放在前方,但脸却是微侧向了后头,轻声道:“爹娘莫怕,我定会保你们出去的。”
“呵。”嘲讽的笑声从凤璇阳口中吐出,虽是狂妄的嘲笑,但他笑中含着心酸的痛楚,看向龙倾寒的眸里不知是痛还是恨。此时他的容颜憔悴,连乱发都未抚平,显然赶来得极其仓促。
“为何?”凉月的冷意窜入逐渐冷却的心窝,凤璇阳终是忍不住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厉声喝道,“为何你要这么做!”语调怵而一扬,红袖怒拂,“若果不是血影发觉不对,将本座唤醒,是不是,本座一觉醒来,你便已远离!”
龙倾寒轻敛下双眸,黯然地回了一个字:“是。”
“好……好一个是,”凤璇阳抖着双唇,死死地盯着龙倾寒,渴望能在他眼底看到哪怕丝毫的愧疚,他也安心,可是,没有!那双他深爱的眸里只有一片冰冷,没有一点柔情爱意的冷。
凤璇阳心头一凉,这不?8 前淖荧h,不是!
他痛楚地看着龙倾寒,从他做这一切开始,便知晓他们之间会到今日这地步,可是,他却没有接受这一切的勇气。
凤璇阳暴喝一声,怒极道:“本座不许你走!不许!”若他走了,还会有谁,陪他放天灯,陪他度过每一日。
“呵,”龙倾寒嘲讽地笑了,步伐一动,与肩同宽,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姿势,“不走,留在此处作甚,继续被你利用么?”
“利用?”凤璇阳被这个词给愣住了,“此话何意,子玥,我何曾利用过你。”
“直指此刻,你还想欺瞒我么,”龙倾寒苦苦一笑,忽地暴喝出声,“继续骗我,我双亲远在外地,安然无恙么!凤璇阳,你够了!”
双瞳怵而一缩,凤璇阳此刻,一句话也辩驳不出。良久,他才迟疑地开口:“子玥我……我……”话到嘴边,他却是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吞沫一口,继续道,“我是有苦衷的。”
“你所谓的苦衷是指甚?呵,”龙倾寒哂笑一声,“我猜,可是你生怕我气恼,又怕我爹身为武林盟主,会阻碍你杀人之事,是以便将我双亲关押起来,如此这般,便无人再可阻你,是也不是!”
凤璇阳因着这句怒斥而怔住了,他抿了抿唇,似在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将辩驳的话说出,岂知龙倾寒怒声大喝,将他的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凤璇阳!武林大会之时,杜信与陶槐一同出现,合力攻击我,致使我差些落败,甚至差些被挑断了手筋,死于杜信笔下,此事你知是不知!”
凤璇阳浑身一震,脸色变了几变,紧攥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呵,你岂会不知,当日你也在场,甚至是,杜信与陶槐都是你派去的!这一切,都是你所为!”一手直指凤璇阳的胸口,龙倾寒双目龇裂地大喊,“为了夺取盟主令,为了不让他人与你作对,凤璇阳,你做得好,做得好!我当真是眼瞎了,方去信任你!”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朝凤璇阳砸来,他的子玥后悔信任他,后悔了……
“呵呵呵,哈哈哈!”含着痛楚的笑声从胸腔迸发,凤璇阳仰首大笑,却在下一瞬,厉光射向龙倾寒,大声吼道,“是,不错!这一切皆是我所为!我容不得他人同我作对,即便是你!我不想再一次被你的剑刺穿胸口!”
瞳孔骤然缩得不见天光,龙倾寒的身体僵住了。复生前,他们俩便是因此而对立,凤璇阳命丧他剑下,漫天白雪,血落剑下。悲痛,凄凉,复杂情绪涌上心口,这一刻,他竟忽然理解了凤璇阳的痛楚。
可是那又如何?这不是凤璇阳伤害他,甚至他亲人的理由!
摇晃着站稳身体,龙倾寒艰涩一笑:“凤璇阳,你当真是错得离谱。你以为这般,我因此而站在了你的身侧,你便能安枕无忧的复仇么?你可曾想过,若果有一日,我发觉了此事,我会怎么做。”
凤璇阳抿紧了唇,一拂袍袖,辩驳道:“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痛,殊不知,我高估你的爱!”
龙倾寒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甚,但却凄凉得可怕:“呵呵呵,凤璇阳啊凤璇阳,你真真是错得离谱。你以为我为何执意要夺盟主之位,为的是你!你杀何人我漠不关心,只因他们该死!可是,我却不想你诛杀恶人,却不被他人理解,反倒被人喊打喊杀!我想要的,是所有人认同你,看清你所杀之人的真面目!”
剧烈的心跳骤然因着这句话而停住了,凤璇阳睁大了双目看着龙倾寒,满含着不敢相信的光。
“我为何要盟主之位,只因唯有那个位置方能让他人信服,方能助你,可是你……呵,你说你高估了我的爱,我何曾不是!凤璇阳,你的爱,太自私!你只想着了你,你可曾想到我!”伸手一拍自己的胸口,怒气从口中喝出,“我根本便不在乎那个位置,我在乎的是你!不若你以为,我为何肯轻易放弃那个责任,跑来寻你!我放弃了责任、地位、声誉,甚至尊严,委身于你,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你精心欺瞒的一切,被你囚禁的双亲,被你禁足的我,尚有,被你杀死的龙末!”
凤璇阳的脸唰地变成一片惨白,他此时竟不敢面对龙倾寒的怨恨,低下了头,轻声说道:“龙末他……我并非有心的,我无意杀他,他……”
“够了!”龙倾寒怒喝出声,“无论有心无心,龙末终归是死于你的剑下!”足尖一点,迅疾的身影立时从一旁守卫手上夺来了一把银剑,“蹭”,银光在月色下发出死亡的寒芒,映在了凤璇阳的脸上,“拔剑罢,我今日势要带走双亲,除非,我死在这里!”
“不!”凤璇阳双瞳龇裂,怒吼道,“你不可带走他们,他们……”
“=闭嘴!”龙倾寒怒喝一声,“你瞧瞧他们成了什么模样!枉你还言说他们也是你爹娘,你必会好好待他们,可你瞧瞧,你是如何对他们的!”
“不,子玥!我不许你走!”凤璇阳发狂的嘶吼,却在下一瞬,被滔天的杀意所覆。
银剑扫过,周围的落叶顷刻间随着剑而游走,渐渐形成了一条巨龙,周围寒冷的空气温度骤降,点滴冰洁立时凝成冰花,结在巨龙之上。
微微侧头,龙倾寒低声对着龙越道:“爹,一会我带着你们杀出去,你抱好娘亲。”
龙越抿紧了双唇,将尚红绣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瞧着龙越准备好后,龙倾寒仰首暴喝一声,刹那间,冰层从他脚下蔓延,袭向他身周的众人,在众人惊呼声中,盘旋巨龙挟吞天之势凌然而下,朝两旁的守卫,甩尾而去。
周围守卫也是武功高手,立时足尖一点,纷纷避开,而这时,龙倾寒便趁势拉着龙越朝前一奔,带着他往前开好的路冲去,然,一道红影快速闪过,吸力而成的风瞬时刮起,将巨龙的利爪生生割断。
龙倾寒步子一滞,复又身子空旋,朝凤璇阳另一侧奔去,可凤璇阳却不放过他,厉声一喝,猛烈的吸力卷起,便要朝龙越吸去。
“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凤璇阳疯了一般的嘶吼,手中的旋风越聚越大。
龙倾寒推开龙越,寒凝绝起,冰锥立时现出,一一朝凤璇阳灼火的旋风射去,而脚上步伐不减,趁着凤璇阳击退冰锥时,扯过他爹,又要朝前冲去。
然,吞天的杀气从后脊冲上,前进的步伐竟因这慑人的气势而受到了阻滞,轻微回眸,龙倾寒便对上了一双赤色的红瞳!
“啊——”长啸嘶鸣,凤璇阳头发竟无风高扬,忖着那对异瞳,便宛如一个嗜血的狂魔,眼底只有无尽的杀戮!赤煌出鞘,杀气朝龙倾寒的手上袭去!
龙倾寒一怔,凤璇阳红莲蛊不是解了么,为何还会出现红瞳?!
然,现下也不是他多想的时候,他忙侧身执剑相抵,对上赤煌剑身时,自己的手被那股强大的内力震得不停颤抖。正对上那对嗜血红瞳,他愕然心惊,凤璇阳这是想杀他,想杀他!
是的,凤璇阳想杀了龙倾寒!当心死了,绝望了的时候,只想着,与其放他离开,倒不如让他死在自己的怀里!
第一五六章·与君情意断别离
“璇阳你……”惊异到凤璇阳的想法,龙倾寒心底一寒,然则,这心头的悲凉还未完全释放,便被袭来的冷剑夺去了心神。
龙倾寒一愣,赶忙将他拉着的龙越推开,他的身子则快速的一矮,堪堪避过朝鼻头削来的赤煌剑。
回剑磕在赤煌剑上,哪知手里的普通银剑比之不过赤煌剑的威力,差些便要被震碎,好在他将功力运足在了剑上头,才不致手里武器断裂。他的幽泽剑与青锋都未携带身上,如今只能靠着这把从守卫手里抢来的普通银剑支撑,对上神器赤煌极其不利,不一会儿,龙倾寒手上的剑便被磕出了几个小口子。
龙倾寒浑身一震,看向凤璇阳,此刻凤璇阳已经疯魔,双眼红透,脸色狰狞,他的眸中没有龙倾寒的身影,只有杀人的欲望!
龙倾寒运足功力,将冰凝在剑上,护住剑身,另一手凝起寒凝绝,朝凤璇阳脸上拍去。
凤璇阳同时伸掌,接上龙倾寒的掌,瞬时强大的吸力从凤璇阳的掌中旋起,俨然便是要吸食龙倾寒的功力!
龙倾寒怵地睁大了双瞳,他怎会想到凤璇阳竟会决绝到这种地步!凤璇阳啊凤璇阳,你不但输了我的信任,还输了——我的爱!
暴喝一声,翻飞的落叶瞬息凝冰,旋成巨龙,携着浩然气势,朝凤璇阳兜头吞下,而手上的寒剑一转,快速凭空绕了一个弧,用剑柄重重一磕凤璇阳的胸口,将自己的身体从吸力中抽身出来。
足尖还未落稳,龙倾寒便拉起了龙越朝前奔去,手里的剑甩了出去,靠着自己强大的内力纵剑,将几个上前阻止的守卫砍翻,一手揽起龙越的腰身,便要纵身朝树丛上奔去。
然,一股强大的怨气从后身扑来,侧身回望,只见万叶在凤璇阳吸力下骤然现出一只火凤之态,那尖锐的喙正朝他们啄来。
此刻的龙倾寒正处在半空之中,毫无可着力躲避之地,忿恨之下,他暴喝一声,将龙越狠狠地甩了出去,而他则纵起了全身的真气,快速地护住自己的身体。但,他快,火凤更快,顷刻间,尖喙便啄上了他护胸的剑,只听喀啦一声落下,尖喙竟刺穿了那不堪一击的剑身,便要朝龙倾寒的胸口啄去!
双瞳惊恐地大睁,情急之刻,骤然凝起寒冰,覆在右手之上,身形强行扭转,以避过锋芒,而用右手空手去挡住自己的胸口。左手瞬息凝冰,拍向凤身,但这只凤何其犀利,在凤璇阳强大的吸力操纵下,身形不灭,龙倾寒也只是稍微使得它的攻势受到阻滞罢了。
心跳骤然停止了,龙倾寒眼睁睁地瞧着那只凤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而来,也瞧着自己对凤璇阳的爱慕之心被一点一点的击溃。一口鲜血喷口而出,顷刻,他的身子便砰地一声撞上的大树,无边的疼痛从心口冲出,冲入四肢百骸。
鲜血立时从右手上流出,一点一滴地溅染出血色之花,吃力着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寸寸生疼,方才暴涨出所有的功力,终于阻下了凤的攻势,但他也受了不少的内伤,可比之这些,还远不及心里受到的伤害。
凤失了吸力,散落成了翩翩落叶,洒在龙倾寒的肩头,在这飞舞的乱叶中,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来,手里的寒剑不带一丝眷恋地对上龙倾寒的胸口:“本座不许你走。”
“呵呵呵,哈哈哈!”龙倾寒仰首大笑,脸色又瞬息一变,怨毒从眸中激出,射向凤璇阳,“凤璇阳,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禁脔么!我龙倾寒想走便走,谁人也无法留下!”
冷声从喉头逸出,让这接天冬日更是森冷了几分:“你生是凤家人,死是凤家魂,你走不掉。”
心口的坚冰彻底碎裂,冷风从中灌入,毫不留情地在龙倾寒的胸腔充斥:“呵,凤璇阳你赢了,赢了一切,却……输了我。”无力地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来罢,只需一剑,我便可解……”
话音怵地顿住了,手腕上的触感一空,目光望去,只见一样东西从他手上悄然滑落,坠落地上,发出轻脆的碰撞声响。
凤璇阳此时也怔住了,他呆滞地望着那落地的东西,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情人相思结!
定定地望着那断落的情人相思结,龙倾寒只觉自己的心被生生剜走,再也不会跳动了。定情之物断,情也不复犹存。
两人之间,因着这断落的情人相思结而沉默了,苦笑弥漫在心口,龙倾寒强撑着身体挣扎站起,他没有去捡那断落的情人相思结。因为,已经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