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也是想起了这位家族故事里提到过的老姑奶奶,这才拿了些粮食过来看看。
“仙芹嫂,你家地方不大,准备让红英住哪儿呢?要不去我那儿吧?俺家人口少,还能给俺做个伴。”
葛仙芹一家顿时都是喜出望外。
42.喜事
白天慢慢地短了。
李茹家吃晚饭的时候也比先头早了一会儿。
三个闺女, 一个小子, 再加上李茹这个大人, 不大的饭桌看着坐满了人, 倒是热闹得很。
红英在李茹家已经住了五六天了, 这位命硬的姑奶奶, 倒真是表现得跟普通的农村闺女不太一样。
李茹小的时候, 曾经看过个老电影,是讲的河东女人的, 那里头的河东女人就像是杂草一样, 不管去了哪里,只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就能顽强的生根生芽,她们能干和男人一样苦的活儿,却比男人还有耐力和韧性。
赵红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自打借住在李茹家里,李茹家扫地洗碗还有担水这些活儿就都被抢去了, 要不是大林坚持, 连劈柴的活儿都不保。
就在跟李茹家三个孩儿抢活的空余时间, 红英还趁着空, 活出了好几十块泥砖, 在另外三个孩子的帮忙下,硬是砌出了一个放柴火的小泥房,和房后小菜园齐整的泥墙。
李茹的老祖宗李梅是个心地善良的,要不也不会收养绵花双贵这几个跟她没血缘关系的孩儿,从现代来的李茹自认跟老祖宗相比,那是大大的不如,让她发一两回善心行,可要是长年累月,把一个孤儿从小养大,她自问就做不到了。
绵花是老祖宗已经收养的,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大林是她老祖宗,虽说就算李茹撒手不管,大林多半也和家族故事里头的那样,另有奇遇,最后也艰难地活下来,但既然她能给老祖宗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身为后代子孙,也算是责任所在。
至于红英,说起来跟李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李茹在接红英到自己家住的时候也是稍微犹豫了下,但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给接到自己家里住了,在堂屋的一个角上用几块木头搭了铺床,还是张桐材和葛仙芹两口俩来给帮的,李茹这一开口,就解决了他家的大难题,两个现在看见李茹,恨不得离得三丈远就开始对李茹笑。
原先说好了,光在李茹家里住,吃还到张家吃,后来红英在李茹家里那么勤快,李茹就顺势让她在自家里吃早晚饭了,中午去张家,到底她只是个后世有血缘关系的,红英现在的亲娘还在呢,她也不可能把葛仙芹的责任都担起来。
因为多了一口人,李茹家晚饭的份量比先头,要差了一点。
李茹自己留神观察,发现除了小兰在她面前有口无心地嘟哝过一句之外,别的孩儿都没表现出来有甚不一样。不由得暗暗感叹,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个个都懂事的让人心疼。
刚吃罢晚饭,葛仙芹就来了。
自从赵红英住到了李茹家,葛仙芹来的次数就比从前多了。
大概是觉得红英住在李茹家里,还吃两顿饭有些不算话,葛仙芹来的时候一般也不空手,不是带着一小把半青不红的酸枣,就是山沟里头才有的木瓜,虽不能顶粮食,也算是个能甜嘴的。
每次来的时候,看见李茹在做生活,就赶紧勤快地搭手帮忙。
今儿葛仙芹来的时候,李茹正在做鞋。
葛仙芹就拿了剪好的鞋底子,利索地替李茹纳了起来。
这个活儿正好是李茹怎么学都不到家的,有人帮忙,她正好省了事,去一边纺麻线。
俩人一边做活一边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红英的着落了。
“要不是你把俺红英领在屋里住,还管她两顿吃喝,在那头来,他奶奶可要多嫌个样哩!”
葛仙芹抹了抹眼角,想起那天的光景来,还觉得愁得不行。
闺女是千里迢迢的来投奔来了,可老张家的家底有多少,她心里清楚,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大概马马虎虎能活过这个年,要是再多上一个,让谁少吃一口?
迟早小椿他奶就得大闹一场,到时候自己该怎么着?有本事硬气地带着闺女逃荒去?
“咳,我看红英这闺女也能干得很,年纪也不小了,就在咱这附近给她寻?2 绵花是个腼腆又不爱说话的闺女,在老祖宗李梅身边的时候就是当成亲闺女一样养大的,本来说是给双贵养的童养媳,可双贵这小子不学好,不乐意养活这一屋子中小妇女,跑去参加了十三支队,当了土匪。
绵花当然也就不算是童养媳,变成了养女了。
等长大到十六七岁上,同村有户人家来提亲,老祖宗李梅觉得嫁到同村挺好,就答应了,还收了那家人两棵树当彩礼。
绵花嫁过去,一开始倒也不差,就是那家人心眼有点多,不想让绵花认这个不亲的娘,限制绵花跟李梅来往,不过绵花性格虽绵,但也有点拗,他们说归说,她该来往还来往。
没两年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再两年又怀上了,只可惜在生老二的时候,没生下孩儿来,没了。
故事里头没说具体是怎么没的,得了什么病,也没说是不是因为婆家苛刻,过了好几十年,细节都流失了。
但就从在现代看到的那些社会新闻里推断过去,李茹也能猜得出来,那家估计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绵花死了以后,那家人几乎就跟李梅断了来往。
这断了来往的意思,在村里,就是逢年过节不上门送节礼……故事里头还说了,那家人甚至还把当初的彩礼,两棵树,给要了回去……
李茹不知道娶了绵花的是哪一家,不过只要等将来看有谁来提亲,彩礼是两棵树的就知道了。
李茹有一瞬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就想将来把红英说给那家,看看会发生点什么?是谁命更硬?
但红英在自己家里住了几天,干活那么勤快,甚至连河西话都是努力地在学,不过七八天就学得有模有样了,这么能干的好闺女,凭啥要便宜了那家鸡贼的?
这不,这几天,李茹就在盘算着村里的小伙们,看看谁跟红英比较配。
李茹跟葛仙芹正说着话,外头就听着快嘴霞的笑声。
“哟,你们在屋里头热闹呀?”
快嘴霞进了屋,小闺女们抢着给她倒了碗水。
快嘴霞难得地夸了闺女们一句,“诶呀,二梅你可真有福气,有闺女就是和没有闺女不一样,我在屋里,都是我伺候他们爷仨,有谁给俺倒个水递个饭来?”
等闺女们出了堂屋,快嘴霞看了眼葛仙芹,就到坑上坐到了李茹的旁边。
“二梅姐啊,我这回可是给你说喜事来了。”
李茹心里一动,说曹操,曹操到,难道说绵花的亲事就是这一桩?
葛仙芹看快嘴霞那意思,好像不想让她听见,就站起来准备走,“哟,那你个说话吧,我哪天再来寻二梅。”
李茹笑着把她拦下,“没事,都是一村人,有啥话不能听,红霞你说吧。”
快嘴霞眼睛转了转,“那行,你不见外,那我也不见外,二梅姐呀,你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不,有两家人都托我打听你家绵花哩!”
两家?
李茹愣了愣,“怎么有两家?都是谁家?”
快嘴霞一拍巴掌,“一家咱村的,一家外村的,唉呀,二梅姐你可真有福气,还能挑女婿哩!”
这本村的,就是村东边石头院姓张的一家,他家有个二儿保柱,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他娘这两年一直在寻摸着儿媳妇,也没有合适的茬儿,这不,自打双贵没了,他娘冷眼旁观,觉得绵花长得还可以,又老实听话能干活,就相中了绵花了。
那外村的,就是借住在村庙的刘老杈一家!
快嘴霞热心地替李茹分析着。
“说起来,这两家可真都不错。石头院保柱,那小伙长得机灵着哩,他娘他达说了,这会都是荒年也没甚粮食,他家也拿不出甚好东西来,就是他爷在房后种了几棵树,都几十年能成梁了,到时候就给你家两棵,不管是你家拿来修房,还是卖给旁人都行……不过就是这会儿两人年纪还小,他娘说是先订亲,等过二年再给他们办事。”
李茹听着就乐了。
合着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先不说那树能不能得着,就说是先订亲这回事吧,要真是有诚意,知道绵花的情况,不该早点把闺女娶过去养着吗?这还非得等到李茹这边给养大了,才办事接过去给他家生儿育女,这算盘打得咋这么响呢?哦,等娶回家去了,就以不是亲的为名不让认娘家,还能省下四时节礼和孝敬老人的工夫,合着好事全让他们给赶上了?
从前老祖宗没识破这家人的鸡贼,可李茹却是早就在这儿防备着呢。
“哦,那倒是也不算差,刘老杈家呢?他家是怎么说的?”
快嘴霞挤眉弄眼,“他家倒是说了,他家孩儿也不小了,他家人口又少,能早点娶媳妇就早点娶,他家愿意出五十斤粮食!”
快嘴霞说着自己都有点妒忌了,那可是五十斤粮食呢啊!
第43章 逃命
一家是两棵树,另一家是五十斤粮食,要不是在荒年,当然两棵树更值钱,而且石头院张家是本村本土的,那家人都挺能,结个亲家当然不差,更不用说这绵花本来就是收养来的。倒是比刘老杈他们一家孤零零地单门独户强得多。
可这不是在荒年呢么?
树又不是急用的东西,荒年过不去,人都活不成还修甚房?
要是让快嘴霞来选,她也是要选粮食来。
在李茹心里,这还用选?
首先那不地道的人家就能排除在外,绵花这软脾气,就得给她寻个脾气好的婆婆。
这会儿可不是现代,就算公婆脾气有毛病还能分开小家自己过,如今的谷堆村,家家户户都是婆婆当家,新媳妇熬不上个十几年,是甭想翻过身来。
刘家杈一家算是被李茹给影响得改了命,刘家的小子个子高高的,也是个能干活的孩儿,李茹倒是挺看得上的,不过么,“这两家都不错,可是绵花年纪还小呢,才十三岁,刘老杈家的孩儿不是都十八岁了?年纪差得有点大……”
李茹说着就去看葛仙芹,葛仙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跟着胡乱点头,“差了五岁呢……”忽然看着李茹就愣住了,目光闪了闪,看看李茹,又看看快嘴霞。
“那石头院张家呢?玉桃嫂嫂可是说先定亲,过二年再办事。”
快嘴霞说得热心,心里可是直歪嘴,玉桃两口俩倒是会想,这会儿粮食不够吃,就先不办事,等绵花长大了,过了这个荒年了再办事,能省下多少粮食?但为甚他家不干脆就过二年再寻人订婚呢?还不是怕到时候附近的好闺女都有了人家,他家吃了亏?这算盘,打得巴巴响咧!
李茹笑了笑,“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又没粮食,又闹土匪,听说那南岛鬼兵占了县城,不知道甚时候就要到咱村了,咱小老百姓,过一天算一天,谁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二年呢?我家孩儿还小,要树有甚用,又不修房,等过了二年以后再看吧?”
快嘴霞左手握着右手腕子,就往腰上一搁,嗨了一声,“二梅姐,你这是两家都不同意?”
她可是满心热火着来,要挣一份媒人礼呢。
李茹却笑了笑,指指葛仙芹,“诶,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岔儿,跟刘老杈家的孩儿最相配。”
快嘴霞顺着就看见了葛仙芹,眼睛顿时一亮,一拍巴掌。
“照呀!你家的闺女多大了?”
葛仙芹赶紧说,“十六,十六零八个月了,说话就十七了。”
她这个河东来的闺女,长期住在李茹家,吃人家两顿饭也是不算话,况且就算一天只在张家吃一顿,那也是她受着多少难为呢,这要是能赶紧寻个好婆家,不就有了着落了?这要是站稳了脚跟了,自己有点甚事,还能去寻闺女和女婿呢!
快嘴霞一把就拉住了葛仙芹的手,“差一岁多!你家红英跟刘老杈家的孩儿,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反正刘老杈家就是要赶紧娶个儿媳妇,红英和绵花都是住在二梅家的,换成大的还能早点办事生孩儿,更好!
刘老杈家那边,虽然住的是破庙,可这一家人都是壮年,有的是力气,自从搬过来,就把破庙正殿后的两间小房修得整整齐齐,放上搬过来的家当,看着倒也像个样子,比张桐材家都只好不差,他们来的时候是背着粮食过来的,刘老杈也参加了巡村队,为了给村里示好,表示不领那每天的口粮,村民们都觉得他会为人,说起来都夸两句。
自打听说了土匪祸害几个村的事,全有跟土匪勾搭以后,刘老杈两口俩每回说起来,都是后怕得不行,他们跟全有可是有仇的!
幸好是听了李栓柱的话,赶着搬了家,不然这会儿一家人都没了命!
庆幸了以后,又想孩儿也大了,不如叫他赶紧成亲办事,说上个媳妇,若是老天爷保佑还能生多生几个孩儿,让他老刘家也人丁兴旺,再不用怕被人欺负。
刘老杈觉得这回全亏了栓柱,就恨不得跟栓柱结个亲家,可是栓柱家就俩男孩儿,倒是二梅家里,还有两个闺女呢,那小兰太小,况且村上人都说,二梅捡了小高村大林回来,是当上门女婿的,所以他们就想到了绵花。
但快嘴霞传回话来,说是二梅说绵花还小,倒是红英的年纪正好,她娘葛仙芹也愿意,刘老杈两口俩一盘算,这也挺好啊!
村里有些富裕的人家不愿意娶这样逃荒来的河东媳妇,觉得没个娘家也没陪嫁,那些穷人家就不讲究这些,更何况刘老杈也是河东来的。
两方都愿意,又赶上荒年,什么都办得又快又简单。
刘老杈现去后山上,想方设法打了只野兔回来,炖了汤,再配上野菜和玉米面的饼子,请了张桐材一家,快嘴霞这个媒人,还有村长和几个老人,再加上李茹和栓柱,吃了顿午饭,就算是办了酒了。
在李茹家住了半个多月的红英,穿上李茹和葛仙芹一并给她做的新粗布衣裳,拎着个小包裹,就走去了破庙,从此算是老刘家的人了。
李茹冷眼旁观了十来天,见她跟刘家三口人都处得不错,有一回她去破庙窜门,见他们吃晚饭,都比小椿家的强多了,红英脸上的笑显得更自然更欢畅了。
想想也知道,先头在李茹家里,就算李茹家的人都没说过甚,毕竟是寄人篱下,小心翼翼,不像现在,可是正经老刘家的小媳妇了。
因为在李茹家吃住过那些天,红英见了李茹,比见了她亲娘还亲近几分。甚至还要认李茹当干娘,李茹当玩笑似的应了。虽是李茹没怎么当回事,但在村里的干娘,那可是一门正经的亲戚,四时过节都要上门走动的,李茹这回,算是又多了一个闺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虽然也有传言过来,说是城里人怎么过得水深火热,南岛鬼兵又杀了多少人,哪里又闹了土匪,狼群又怎样祸害得城郊老百姓家家死人……谷堆村却是要平静得多的,好多村民心里庆幸,就觉得可能咱这地方两省交界,偏远得不能再偏,大摸约那南岛鬼兵是不稀罕来咱这块地界了……又没吃又没喝,也没金银财宝,来做甚呢?
哪知道这天好多人家才吃罢了早晨饭,就瞧见烽火台上的那颗报信的树倒了,另一头还着起了大火,黑烟冲天,就是再瞎的人也能瞧见。
天天说狼,这狼真的来了,村民们却是一时间傻了!
家里最紧要的家当,那是老早就收拾出来的,可拎起了包袱,担起了箩,村民也舍不得走,来的是土匪不是?要是土匪,咱不能跟他们打?
凭白咱跑了,把家白白地敞给那些强盗,咋能舍得哩?
“快跑!快跑!还愣着干甚哩!”
原先守在烽火台的村民们,脚上跟踩了风火轮一样,跑得比飞还快,边跑还边高声叫嚷。
“来的是些甚人?有多少?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天爷呀?还不快跑还磨叽甚呢,这回是鬼兵,是鬼兵来了!那穿着黄狗皮,黄狗帽,背上扛着枪,一队队的,看到了头,看不到尾,再不跑快些,是想让鬼兵砍头哩?”
那从烽火台上飞奔下来的村人甩开了拦着问的人,十万火急地往自家跑去、
终于来了!
可以说李茹自打穿越来以后,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眼下终于来了,反倒是有点尘埃落定的踏实,按照先头在家里演练过的那样,招呼上几个孩儿,拿着东西,就往谷堆村南边跑。